滔天大祸!你拔了这一根‘夺魄旗’,害得我师徒惨死不说,连你方师伯也牵连在内,却叫我怎生交代?”
上官灵从师十年以来,从未受过一句疾言厉色,听谢东阳如此怒骂,不由眼圈一红,泫然欲泣!
方百川知道事已至此,急怒无用!他到真和这上官灵投缘,拍拍他肩头慰道:“上官灵侄不要害怕,把你拔来的‘夺魂旗’,给我看看!”
上官灵从怀中摸出一面红色的小旗递过,方百川反复广看略为思索,向上官灵道:“贤侄去向店家借点笔墨使用!”
上官灵出房自去,方百川向谢东阳笑道:“稚子无知,贤弟何必气恼?!我们老兄弟均是五十许人,真若在此边荒并骨,渐也不是一件憾事!不过任凭他‘夺魂旗’威震天下,名列‘乾坤五绝’,但你我兄弟数十年的精纯锻炼,也不见得就庸劣到一筹莫展,束手待毙程度!”
谢东阳双眉一挑,英气勃发,朗声说道:“谢东阻并不是贪生怕死之流,我不过因方兄为了与我叙阔,才被劣徒所累,牵入这场重大风险,心中太已歉疚……”
方百川不等谢东阳说完,接口笑道:“你我道义生死之交,贤弟不必再讲这些,我方才想出一计,倘行不通时,你我今夜就拚着肉成血水,骨化飞灰,也要斗斗这震慑天下的神奇人物!”
说完竟把手内那面“夺魂旗”,一折一撕,成了两半。
谢东阳瞠目惊奇,正欲问故,上官灵业已借得笔砚回房,方百川拿起撕成两半的“夺魂旗”,笑向上官灵道:“贤侄随我到店外一行!”
谢东阳满腹疑云,不知道方百川葫芦之中,究竟卖的甚药?也自随出观看!
此时天色已晚,这旅店是在小镇东南,镇上根本就没有多少人家,街头已自一片沉寂!
方百川在那店墙以上,画有“夺魂旗”之处,举起手中两片残旗,暗运内力,把旗插入墙缝以内,然后从上官灵手中,取过笔砚,竟在所插“夺魂旗”上方,大大画了一枝云拂!
那云拂画得与普通所用,略有不同,拂柄甚短,但拂尾却长得有点过份!
回到屋中,谢东阳皱眉问道:“方兄!你这‘画龙震虎’之计,能有效么?”
方百川摇头苦笑说道:“这也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治而已!我因地处西陲,离天痴道长所居的阿尔金山,不算太远,‘夺魂旗’竟敢在白龙堆上,任意伤人,天痴道长如未羽化超升,仍在人间,出面与他周旋,并不是太不合理!所以才画了代表天痴道长的表记‘长尾云拂’,不管有用无用,至少‘夺魂旗’在动手之前,必然会存上几分顾忌,对我们总有利无害!”
谢东阳见方百川虽然脸带愁色,但仍镇定异常,遂也把生死二字丢开,哈哈笑道:“‘夺魂旗’昔年本已威震宇内,二度出世以来,听那几桩故事,声势更足慑人,小徒与方兄,对他所留信物,居然一个敢拔,一个敢毁,今夜如可安然度过,到得中原,这‘玉门关巧骗夺魂旗’,到足为武林中的一段佳话呢!”
方百川只是连连苦笑摇头,三人把兵刃暗器,一齐备妥手边,静坐调神,以待大敌!
一直等到五更将尽,“夺魂旗”音讯杳然,方百川与谢东阳,深知这“夺魂旗”向来寻仇杀人,均在三更至五更之间下手,绝无过迟或过早例外!
此时时限将到,人未见来,难道方百川所画“西道”表记“长尾云拂”,居然有此灵效?
越是只剩下这刹那光阴,方谢二人心情,越是沉重!感觉到每一分一秒,均在死亡威胁之中,且对手过分神奇,从往例看来,来不知其所来,去不知其所自去,连意图拚死一战,都有点大容易。
上官灵却初生之犊,不畏猛虎,他才不管什么“乾坤五绝”“夺魂旗”坐在长凳之上,背倚墙壁,睡得香甜已极!
晨鸡一唱,东方微白,二人心内顿宽,知道业已度过一次难,彼此额手称庆不已!
方百川远奔新疆之故,就在于求请天山天痴道长!但听谢东阳说是已先率徒去过,天痴道长不在阿尔金山旧居之内,当然不必再行徒事跋涉,—问谢东阳师徒,并无固定去所,遂邀他们一同先回吕梁山老友“皓首神龙”常子俊之处,看看其他分头求助之人请来了多少高手?再作决策!
谢东阳师徒自无异议,三人一齐策马向东,走到日正当中,正好是在“哈拉湖”边一片密林之处。
入林不远,便看见一颗大树的树干之上,插着一面七寸来长的红旗,迎风摆拂!旗上所画的骷髅白骨,触目惊心,正是昨夜曾使人提心吊胆,但终于未曾对到的“夺魂旗”,今天居然又在此处出现!
谢东阳这一惊非同小可,勒缰停蹄,向方百川说道:“方兄,‘夺魂旗’不是自订规例,再重的冤仇,也必在每夜三更至五更之间,追魂夺命!怎的此时此地,突现此旗,难道像他们‘乾坤五绝’这等人物,竟也自食其言,破例行事么?”
方百川眉头深皱,说道:“这‘夺魂旗’二度出世以来,行径较前更为不可捉摸!我们还是……”
—语未毕,树林深处,突然传出一种极细极低,但又一字一字,极为清晰的语声说道:“无知鼠辈!吃了什么熊心豹胆?拔我神旗之后,居然竟敢撕毁,并还假借天痴老杂毛之名,弄那玄虚!怎不想想,就是老杂毛亲自在此,他那点本领,也不过只配念念经,捉捉鬼,一样看不在我的眼内,屡屡犯我规例,死不容道,昨夜我不过因事未来,今日特地抽出片刻光阴,在此相待!‘阎王注定五更死,决不留人到五更!”这几夜,我因夜夜有事,对你们格外施恩,改在白日行诛,免得死后坠入黑暗地狱,腐草秋萤,不必妄自张致,还是等死的好!须知这种机缘,已太难得,死在‘夺魂旗’下之人,多少是算有点福份的呢!”
跟着便是一阵森森阴笑,笑声就和方才的语音一样,又低又细,宛若一缕游丝,飘扬空际,但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慑人力量,听去不由心神皆悸,毫发齐竖!且笑声极长,好似从不换气,并还飘忽无定,忽似在东,忽似在西,忽似就在近身林木梢头,忽似远在十丈之外!三人三骑,简直便如被这笑声,包围在内!
方百川、谢东阳自一闻林内语音,便已率领上官灵,翻身下骑,各亮兵刃,护住当胸留神戒备!
林内人语音一停,笑声一发,方百川、谢东阳万念俱灰,因为久知这是“夺魂旗”最著名的“勾魂阴笑”,不遇深仇大敌,从不轻发!这次大概因是自己撕毁他成名表记,怒极而来,才把一行三人,当作了无比深仇看待!照他往例,“勾魂阴笑”一停,杀手立至,并还处置得极其惨酷!
但人处必死之地,心境反而泰然,谢东阳拉着爱徒上官灵,招呼方百川,背靠一株合抱巨树而立,这样可以免去后顾之忧,专心防御前方,注意正面攻击!
“夺魂旗”所发“勾魂阴笑”,越笑越低,渐渐到了似有似无程度,方谢二人知道惨辣毒手瞬刻即至,越发纳气凝神,屏息静虑,随着飘忽不定笑声方向,严密注视!
上官灵为这“夺魂旗”,挨了师傅一顿怒骂,早就恨在心头!此时见他人不露面,就凭一阵森森阴笑,把师傅和方师伯,弄得那等紧张,他哪里懂什么笑声一停,毒手立至,竟自高声叫道:“‘夺魂旗’!你是个什么东西!光会躲在林中鬼笑,有本领的出来比划比划!”
话完,似乎隐隐约约听得身后林中,有人低低说了一个“好”字!
这时,“夺魂旗”的“勾魂阴笑”已收,但却未见有甚毒手发出,只由当空轻飘飘地落下三张树叶,每一张树叶之上,均插着一枚三寸金针,金针上面,缠着一条小小红绸,其中有一条红绸随风摆拂,上面赫然又画的是那使人触目惊心的骷髅白骨!
三人正在莫名其妙,身后林中,又是—阵笑声传出!
但这笑声,与先前所谓“夺魂旗”的‘勾魂阴笑”,截然相反!“勾魂阴笑”是越笑越低,越笑越细,后来所发笑声,却是越笑越高,越笑越洪!“勾魂阴笑”是森冷凄厉,慑人心魄!后来所发笑声,却是激昂苍壮,裂石穿云!
一阴一阳,一柔一刚,先后两种笑声,相映成趣!但也把方百川、谢东阳及上官灵三人,笑了个一头玄雾,满腹疑云,呆呆莫知所措!
高洪长笑一停,先前“夺魂旗”的那种细如蚊哼,冷酷无情的语音,又自说道:“想不到老杂毛居然真在此间,看在你的面上,对此三人,暂宽刑诛,我因急事少陪,老杂毛如若有兴,何妨也逛逛中原,找那几个老不死的,再来一次比斗,看看这二十多年岁月,彼此可曾闲度?”
语音一收,双方均无声息,方百川这时才恍然大悟,自己弄假成真,画了一枝“长尾云拂”,居然真把“西道”天痴道长引出!
不由大喜过望,又复静候多时,林内仍是一片死寂!方百川渴望能得见天痴道长,好邀去为老友常子俊消灾解厄!但这久不见出林,恐怕像他们这等奇人,专门喜欢神龙见首不见尾般的故弄玄虚,避不见面,遂赶紧向林内大声叫道:“天痴道长!方百川数千里远来,有要事相求,道长请出,容我一见!”
空林悄悄,哪有应声?方百川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人已早走,不由长叹一声,转身拾起那方才为自己一行,消灾度厄的三片树叶,只见树叶上所插之三支小小“夺魂旗”,简直就是三枚三寸来长的金针,针上卷着少许红绸,展开看时,红绸之上,全是画着同样的一个骷髅,两根白骨!
方百川不由向谢东阳摇头叹道:“贤弟,你我这身功力,自以为业已不弱,哪知和这‘乾坤五绝’相较,差得委实太远!‘夺魂旗’发那‘勾魂阴笑’之时,竟如四面八方,同时并作,凭我们耳目之力,连人家究竟人在何处,都摸不准!这三枚小小‘夺魂旗’,是何时发出!也不自知,若非天痴道长的三片树叶,作了渡厄仙舟,我们死得岂不太糊涂了?”
谢东阳南疆练艺多年,何尝不是颇为自负?先虽为“夺魂旗”凶名所震,其实心中原想逼到不得已时,就竭尽胸中所学,拼上一拼,也未必便真准死无救?
但此时亲见对方神奇功力,不由寒心,听方百川惊叹之语,只好苦笑点头,心中暗自抱怨,啸傲南疆,万人尊敬,像神仙般的日子不过,却要率徒逛的甚么中原?上官灵胆大妄为,今后还不知要闯出多少大祸?
两位老人,因为深知厉害,各在惊心!但那位上官灵,却反而觉得所遇有趣,向师傅问道:“师傅!那‘夺魂旗’到底有几种?怎么一会儿长,一会儿短,我在白龙堆上拔的那根,是竹子所作,这树叶上的,却又是金针上面,缠着一条红绸呢?”
方百川笑道:“你师傅久处南疆,这类事情,恐怕未必有我清楚。‘夺魂旗’共有三种,这树叶之上,用金针缠以红绸的,是‘夺魂旗’杀人所用;竹木所制的,是他代表表记;像在旅店墙上所画,则系示意寻仇,画一面旗,当夜必到,画两面旗,两日内来,倘若是画了一面血旗,即表示彼此仇深恨重,被害人必将满门尽灭,无一能免!”
方百川的这一番话,又把上官灵听得满腹不服,把两只大眼一瞪说道:“作人处世,行走江湖,人品第一,武功不过居于次要地位,这‘夺魂旗’如此穷凶极恶,‘乾坤五绝’中的其余‘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四位,怎不把他除去,而留为武林大害呢?”
说到此处,突觉后背有物微触,但方百川、谢东阳均未觉察,上官灵乖巧异常,不动声色,反手一摸,在衣角上摸到一片树叶,悄悄揣入怀内!
谢东阳、方百川听上官灵小小年纪,议论极为正确,丝毫不为强梁威势所屈,心中均自暗暗赞许,方百川含笑说道:“这五位绝世高人,各有怪癖,像方才天痴道长,明明身在林中,不知因甚与我吝见一面?尤其是‘夺魂旗’,生平行事,善善恶恶,无法定评!就像这二次出世以来,‘皓首神龙’常子俊三子遇害,委实神人共愤,但捣毁金蛟盗窟,却又大快人心,如今‘夺魂旗’飘忽江湖,‘西道’亦在此处,初现侠踪,倘若‘东僧’‘南笔’‘北剑’,也均尚在人寰,凑凑热闹,倒真是一件武林盛事呢!”
“南疆侠隐”谢东阳,听方百川说至此处,突然把脸上密集已久的愁云惨雾,一扫而空,扬眉纵声哈哈笑道:“我本来颇为后悔带灵儿远游中原,涉上这场风险!但如今想通,譬如朝露,人生几何?‘乾坤五绝’二十余年,不出江湖,如今纷纷玥身,虽然把自己牵连在内,却因此可见识许多高人绝艺,纵令骨化飞灰,也还值得!”
方百川本来就暗觉谢东阳往日豪气凌云,怎的如今忒嫌稳重?见状心中略慰,含笑说道:“本来贤弟一身武学,迥异凡流,南疆隐迹十有余年,当更精进……”
话犹未了,谢东阳苦笑一声说道:“小弟三年以前,静参移宫闭穴的‘混元真力’之时,偶一不慎岔气,几乎把毕生所学,全付东流!虽经朝夕苦炼,‘生死玄关’至今未能打通,不然真想与那‘夺魂旗’,放手一搏呢。”
方百川听他练功岔气,不由为之咨嗟,但知打通“生死玄关”,需要极高功力,自己无此能为,遂向谢东阳师徒说道:“天痴道长,既然不肯相见,我们何必在此逗留?还是赶往吕梁山‘皓首神龙’常子俊所居的绿竹山庄,商量商量彼此同仇之计!”
谢东阳师徒飞身上马,上官灵故意落后半步,让方百川、谢东阳先出密林,自己却乘隙自怀中取出那片树叶一看,只见树叶之上,刻着“今晚莫睡”四字!
方百川系念老友安危,—路均是快马扬鞭,所以半日途程,跑了二百多里,以致错过大站宿处,又在一个小村农家,借居饮食歇息。
临睡之前,方谢二老因“夺魂旗”神秘难防,特地在所居左右前后,细心勘察一遍,虽见屋后是一片山坡,并有小林,但因未发现什么表记异状,知道“夺魂旗”既被“西道”惊走,短期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