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印手’还逊你‘翻天掌’一筹,这是事实;二十年之后贫僧不远千里而来,就是希望再
和老施主加以印证,也好让贫僧两个师弟见识见识中原武学,老施主这般谦让,贫僧兄弟跋
涉千里,岂不白来了么?”
狄明扬听得一怔,暗道:
有人要和武老人家比武,自己从没见过老人家的武功,不知比骆伯伯如何?
他幼小的心灵中,一直留着一个印象,觉得骆伯伯的武功十分高强,是以不知武老人家
的武功如何,就只好拿骆伯伯来比了。
心中这一好奇,不觉放缓脚步,朝右侧林中闪入,他经常在山上游玩,对这一带的地形
自然极熟,从这片树林穿过去,正是戈止亭后面的山坳上。
他知道武老人家耳朵极灵,一二十丈以外,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是以穿林而行,依然
走得十分小心,放轻脚步,悄悄的掩去。
这里和戈止亭还隔着一道山沟,相距少说也有二十来丈,他就躲在一棵大树后面,隐蔽
住身形,偷偷的往外瞧去。
今晚月色明亮,再加狄明扬练了五年“竖靖蜒”,目力迎异常入,相距虽有二十丈远,
看得还是十分清楚。
武老人家就站在戈止亭外,看到的只是背影。
对面一共有三个黄衣僧人,中间一个是身材高瘦的黄衣老僧,尖头削耳,脸容枯瘦,满
面俱是皱纹。左首一个浓眉狮鼻,身材高大,右首一个生得两道斜卦眉,白胖脸,身材较为
矮胖。
只听中间枯瘦老僧又道:
“贫僧已经一再声明,咱们只是印证武学,老施主奈何依然如此推辞,这不是教贫僧师
兄弟跋涉千里,乘兴而来,败兴而返么?老实说,中原武林,能接得下‘大手印’的,也只
有老施主一人,老施主一再谦辞,贫僧师兄弟当真扫兴得很。”
武大先生连连抱拳,尖声笑道:
“宝元大师言重了,三位从天竺远道而来,兄弟至感荣幸,只是兄弟生性疏懒,这二十
年来,武功一途,早就搁了下来,‘大手印’密宗神功,兄弟如何还能接得下?还请三位大
师多多原谅,多多原谅。”
狄明扬心中暗道:
就是嘛,这五年来,自己就从没看到过老人家练武,如果比试竖蜻蜒,老人家就一定可
以赢的了。
站在中间的宝元老僧忽然目射金光,沉笑道:
“贫僧既然来了,这场印证武功,贫僧是非向老施主领教不可,因为这是敝教历代传下
来的规矩,二十年前,贫僧曾败在老施主掌下,二十年后,贫僧如若不能以本门神功,胜过
老施主,就不得重返本教,所以贫僧把师弟宝胜、宝林一起带来作证,老施主现在明白了
吧?”
武大先生听得一呆道:
“唉!兄弟不知贵教还有这样一条规定,兄弟二十年前真是太盂浪了。”
他言下之意,早知如此,二十年前就不该胜他的了。
宝元老僧道:
“贫僧话已说尽,老施主总该答应接贫僧一掌了吧?”
武大先生无可奈何的点点头道:
“大师既然这么说了,兄弟就不好不接大师一掌了;但兄弟十多年来,已经不再和人动
手,这样吧,大师发掌,兄弟也不发掌,就接大师一掌试试如何?”
宝元一怔,目光闪动,问道:
“老施主不和贫僧对掌,那是要以身试掌了?”
武大先生含笑道:
“兄弟正是此意。”
站在宝元老僧左右的高大僧人和矮胖憎人相互看了一眼。
高大僧人洪笑道:
“大师兄,武老施主不肯还手,要硬接大师兄一掌,这是让大师兄捡了天大便宜。”
矮胖僧人接口笑道:
“二师兄说得不错,但这话可得分开来说,一是武老施主接下来了,那自然是大师兄败
了;但武老施主接不下来呢?算不算是大师兄胜了呢?因为武老施主根本没和大师兄对掌
呀!”
宝元老僧目光炯炯逼视着两个师弟,发出破竹般一声大笑:
“那么依二位师弟的看法呢?”
狄明扬听不懂他们说的意思;但总觉得他们师兄弟三人好像不太和洽。
武大先生连忙接口笑道:
“兄弟如果接不下来,自然是宝元大师胜了。”
宝元老僧双目隐隐瞪了两个师弟一眼,破竹般笑道:
“老施主果然是豪爽的人,二位师弟都听到了,这是武老施主自己说的了,好,咱们就
这么办。”
这是他占便宜的事,自是欣然同意了。
他朝武大先生合掌一礼,接着道:
“老施主那就请准备了。”
武大先生站在他对面,依然没有运气作势,看去毫无半点戒备之状,只是含笑点头道:
“大师只管请发掌好了。”
宝元老僧却在默运神功,身上一袭宽大黄衣无风拂拂波动,突然双目乍睁,射出两道比
电还亮的金光,口中暴喝一
“老施主接着了!”
光是这一声洪喝,就像洪钟一般,狄明扬躲在二十丈外,还觉得耳朵嗡嗡有声,心中暗
自吃惊,忖道:
这老和尚声音好响!
宝元老僧随着喝声,左脚猛地跨上一步,右掌一横,闪电朝武大先生当胸印了过去。
武大先生没有避让,只是静立不动。
这一掌,宝元老僧发掌时虽然声势极壮,但印上武大先生胸口之时,却悄无声息,生似
毫不用力,只是轻轻的按了一下。
这正是天竺密宗“大手印”神功的神妙之处,击中人身,毫无声息;但震力之强,可以
摧毁内腑,就是击在石上,外层完好,里面全成了粉灰。在这一掌上,宝元当然用上了十成
功力,哪知武大先生只是身子微微震动了一下,好像毫不觉得什么。
这情形在二十丈外的狄明扬当然看不出来;但宝元老僧一掌印上,自然很快就察觉了,
一时心头狂骇,目射凶光,一声不作,左手疾出,又是一掌,印在武大先生胸下“斩命穴”
上,左手一收再发,直竖如刀,用足十二成力道,再朝心窝印了过去。
他这三掌几乎快得如同一掌,武大先生敢情和他讲好了只接一掌的,自然防不到他凶性
突发,一连使了三记“大手印”神功,别说武大先生只是血肉之躯,就是一块最坚硬的岩
石,这三掌下来,也会被击得粉碎了。
武大先生一声不吭,站着的人,砰然住后便倒。
狄明扬看得大吃了一惊,几乎惊叫出声!
宝元老僧三击得手,不由发出破锣般的得意大笑;但他只笑到一半,笑声突然凝结住
了!
那是他后心被一只右掌按上了。按在他后心的这只手掌,使的同样是密宗“大手印”神
功,这人正是他二师弟宝胜!(高大僧人)
宝元老僧惊怒交集,回头沉喝道:
“宝胜,你……”
宝胜狞笑道:
“大师兄,你二十年前败在武老施主掌下,今晚第一掌依然没有胜得了他,是么?那就
不用再回天竺去,大金寺住持一职,自该由兄弟接替了。”
宝元老僧没有再说话,身躯往前扑倒下去。
狄明扬看得更是心惊肉跳,听宝胜的口气,他居然为了谋夺住持,出手杀了他大师兄。
矮胖僧人双手合十,呵呵一笑道:
“恭喜二师兄,升上了咱们大金寺住持的宝座。”
宝胜洪笑道:
“三师弟,现在你就是大金寺的二当家了。”
“多谢住持。”矮胖僧人眯着眼笑道:
“咱们快搜搜武老头身上,有没有先天气功的口诀。”
“不错!”宝胜点头道:
“此人能接得下大师兄一记‘大手印’神功,这先天气功口诀就不能让它落在中原武林
人的手里。”他随着话声。立即俯下身去,伸手在武大先生怀中摸去。
矮胖僧人一双炯炯目光,盯着宝胜伸入武大先生怀里的那只有手,一霎不霎,好像监视
着他,怕他独吞秘笈一般。
宝胜在武大先生身上掏摸了一阵,才拿出手来,摇摇头道:
“好像没在他身上。”
矮胖僧人道:
“那一定是放在茅屋里了,住持没听说武老头收了一个姓狄的徒弟?别便宜了那小
子!”
“对!”宝胜点头道:
“咱们快走!”
两道人影立时破空掠起,朝山径飞射而去!
狄明扬心头又惊又急,不知武老人家生死如何。眼看两人腾空而去,急忙闪出树林,长
身跃过山沟,朝戈止亭奔了过去。
二十丈距离,他每天都在山上奔跃,自然不算什么,哪知等他奔到戈止亭,目光一注,
不由得一呆,原来地上只剩下了宝元老僧扑卧的一具尸体,武老人家已经不见!
狄明扬心中暗道:
“武老人家会到哪里去呢?原来他老人家没死。他方才一路低头奔走,是以没看到武老
人家已经走了,心中方觉松了口气,心想:这两个恶僧找不到武老人家的气功口诀,一定很
快会回下山来,自己莫要给他们撞上了。”
一念及此,赶紧离开戈止亭,慌慌张张朝来路奔去,刚跃过山沟,就听到一阵衣袂飘风
之声,掠空而来。
要知狄明扬练了五年“竖蜻蜒”,耳目十分灵异,一听风声,就知是那两个恶憎回来
了,急忙一低头朝林中钻去。
就在这一瞬间,那两个黄衣僧人已经在亭前泻落。
狄明扬奔过去的时候,武大先生已经不见了踪影;但等两人回来之时,宝元老僧和武大
先生依然一仰一扑,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但此时狄明扬已经钻入林去,自然没看到了。
狄明扬若是适时伏下身子,这山沟间野草丛生,还不至被他们发觉;但狄明扬这一弓身
钻入林去,发出的声音虽细,如何瞒得过这两个密宗高手?
宝胜倏地回过身来,洪声喝道:
“什么人?”
矮胖僧人道:
“一定是姓狄的那个小子,别让他溜了!”
狄明扬听到两人这么一说,心头更是惊骇欲绝。一时哪敢停留,立即发足狂奔。
但听身后有人大喝一声:
“小子,你往哪里跑?”
声音几乎已到了背后,狄明扬连这说话的是那一个恶僧都已无法分辨,只是没命的往林
中深处奔去。
他知道只有在林中东躲西钻,才不至被他们追上。他也知道这片森林通向后山,那是一
处荒凉的山谷,很少有人进去。
外面月色虽亮,这树林里可十分黝黑,两个恶僧地理当然没有他熟,这就像捉迷藏一
般,狄明扬躲躲藏藏,总算一直没有被他们追上。
也不知跑了多少路,狄明扬跑得汗流泱背,身上衣服也有多处被树枝勾破,也许还流着
血,但他这时根本已不觉得哪里疼痛。
他伏在草丛里不住的喘息,还要侧耳倾听,有时他可以听到有人从树梢上掠过,他就马
上要摒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透。
两个恶僧敢情相信武大先生有一本“先天气功口诀”,可以胜过“大手印”,而这口
诀,在武大先生的茅屋里没有找到,一定是在武大先生的徒弟姓狄的小子身上,因此对狄明
扬自然不肯轻易放过,非找到他不可!
狄明扬心头十分焦急,暗想:
“此刻天还没亮,自己侥幸还可以在树林子里躲避,不至被他们找到,若是再过一会,
等天亮了,自己就没地方可以躲得住了。
心中越想越急,就不敢稍作停留。这一阵奔走,哪里还分辨得出方向,只是盲目的朝树
林深处走去。
入林愈深,草长已可没人,他又不敢太快,会弄出声音来,双手轻轻拨着草茎,一路悄
悄侧身而行。
忽然,他在一处岩石下面发现了一个黝黑的石窟,心中一喜,就弓着身子,钻了进去。
他堪堪钻入,就听到一阵践踏着草茎发出的脚步声,大概相距不过三丈来远,响起一个
尖细的声音说道:
“好滑溜的小子,佛爷抓住你,非剥你的皮不可!”
差幸话声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狄明扬一颗心跳得几乎要从口腔里跳出来,蹑手蹑脚
的朝石扈里面走了几步,才发现这石窟到了里面,似乎稍稍宽敞了些,而且里面还相当深
邃。
只是他这一走动,就惊动了洞里面的蝙蝠,发出了“吱”“吱”叫声,有不少在头顶上
飞扑。洞顶好像很高。
狄明扬暗道:原来这是个蝙蝠洞!
洞里既然有蝙蝠,那就不会有别的蛇虫了。
他因洞外有矮胖僧人在找,自然要躲到里面去才好。
这座蝙蝠洞果然根深很大,到了里面,脚下软软的遍地都是蝙蝠粪,想找个地方坐下来
都不成。
就在此时突觉头顶疾风飒然,好像有一只巨鹰当头扑落,尖锐铁椽,朝脑门啄来。
狄明扬心头大吃一惊,不自觉的举手抱头,急忙身形一矮,躲闪开去。
那巨鹰岂肯放过,凌空追扑,利爪一下抓住他抱头护住面门的左臂之上,狄明扬只觉左
臂剧痛,巨鹰铁爪锐利如钩,深深陷入肉中,接着似有两排利牙朝头顶啮来,心头一急,右
手奋力一拳朝上击去,左手同时奋力一挣。
他虽没练过拳脚,但在情急拚命之下,这一拳一挣,倒也使出了很大的力道,右手扑的
一拳击在毛茸茸的东西上,左手这一挣总算也挣脱了铁爪,但至少已被抓破了皮肉,这时也
不觉疼痛,急急闪身躲避。
他这五年来,每晚都跟武老人家练习竖蜻蜒,目力确实敏锐了很多,平日里纵在黑夜,
也不用点灯,就可以看到物事,但这个洞窟之中,黝黑如墨,外面又有比人还高的野草,遮
住了天光,再加他入洞少说也有十多丈深了,伸手不见五指,哪里还看得见什么?
这一闪避,一头撞在石壁上,两眼直冒金星,同时背后也被突出的尖石,撞得隐隐生
痛;但那巨鹰却丝毫不肯放松,继续凌空扑攫而来,尤其他左臂被抓破了皮肉,流着鲜血,
敢情是那股血腥味,引得它馋涎欲滴。
狄明扬不得已只好以背贴壁,挥舞双拳奋力和它搏斗,拳头有时也击中它毛茸茸的肚
子,有时碰上它铁爪,就被抓破皮肉,有时却被抓上肩头。
不过片刻工夫,他已闹得满头大汗,两条手臂肩头等处也全被利爪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