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喝声出口,萧飞凤、哈嬷嬷和萧湘月等人,全都长剑出鞘,跟着围了上去。
缎袍老婆婆足尖一挑,从地上挑起了狄明扬的宝剑,尖笑道:
“你们谁敢过来?”
公孙先生身形一个轻旋,把提在手中的狄明扬身子一抛,掷给了伺立身后的九名汉子,
然后呵呵一笑,拱拱手道:
“今日比试,到此为止,三日之后,在下陪同萧分宫主来收渔山岛,告辞。”
白发者妇道:
“你们要走,没有人拦你们,但得把狄相公放下来。”
公孙先生大笑道:
“敝宫宫主最喜爱武功高强的少年才隽,在下把他携去,并无恶意,只是让他去晋见宫
主,老岛主不用替他担心。”
“不行!”萧湘云大声道:
“你们到渔山岛掳人,把我们渔山岛看成了什么?”
“到渔山岛掳人有什么稀罕?”
缎袍老婆婆长剑一指,呷呷尖笑道:
“再过三天,老太婆就要来接管了,你们还待怎样?”
白发老妇呛的一声掣出长剑,凛然道:
“今日之局,看来咱们非拚个生死存亡不可了。”
缎袍老婆婆尖笑道:“你想试试这柄剑锋利是不利?”
萧湘云道:“这柄剑是狄明扬的,你还不还来?”
缎袍老婆婆看了她一眼,呷呷笑道:
“小丫头,你一定是看上姓狄的小子了,七姐妹门的门规,是不准门下弟子嫁人的,你
若是喜欢他,那就随老太婆去吧!”
萧湘云被她说得大羞,一张匀红的脸上,登时红透了双颊,口中轻咋一声,再也不敢开
口了。
白发者妇长剑虽已出鞘,但眼看大姐手中横着狄明扬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就算动手也
未必胜得过她,而且自思岛上人手虽众,除了自己或可和大姐一拚,但没有人能敌得过对方
的公孙先生和酆济川两人,另外对方还有九个随从,看去都是千中挑一的高手,这一场下
来,不但难有胜算,只怕也要有多人死伤,尤其狄明扬落在对方手中,更是投鼠忌器,心头
一时委决不下。
公孙先生是何等样人,一眼就已看出自发老妇的心事来,这就呵呵一笑道:
“老岛主可否请听在下一言?”
白发者妇冷冷的道:“你有什么话说?”
公孙先生含笑道:
“今日之事,双方权且休兵,这位狄小兄弟,武功卓越,在下想送去见见宫主,在下保
证不会使狄小兄弟有毫发之伤,好在三日之后。咱们再会来向老岛主讨教,在下自会把狄小
兄弟送回来,公孙襄一向言出必践,老岛主信得过在下,咱们就三日后再见。”
白发者妇自思实在毫无制胜把握,这就点头道:
“好,老婆子相信你,三日之后,咱们就恭候大驾。”
公孙先生道:“一言为定,公孙襄那就告辞了。”
白发者妇道:“大姐要走,请把狄相公的宝剑留下了。”
公孙先生道:“好吧,副总护法,咱们就把狄小兄弟的剑留在这里吧!”
缎袍老婆婆看了手中长剑一眼,尖笑道:
“看在总护法的面子,这柄剑就留在这里算了。”
右手一扬,夺的一声,把长剑朝地上一掷,随着公孙襄身后往外行去。
狄明扬醒来,只觉自己睡在温暖而舒适的薄被之中,慢慢睁开眼,但见灯光柔和,锦帐
低垂,自己居然躺在一张精雕细嵌的牙床之上,心头不禁大为惊奇,口中发出了一声轻
“咦”!
锦帐忽然轻轻掀起,探进一张俏丽的少女脸孔,娇声说道:“狄相公醒来了?”
狄明扬翻身坐起,问道:“姑娘……”
那俏丽少女伸手挂起了锦帐,一面说道:
“狄相公快躺着再歇一回。”
现在,狄明扬看清楚了,这俏丽少女身上穿着一身宫装,嫩脸匀红,长发披肩,看去不
过十六七岁,他疑惑的道:
“请问姑娘,这是什么地方?在下怎么会躺在这里的?”
那宫装少女道:
“小婢只知道狄相公负了伤,要好好养息,你还是躺下来吧!”
她并没有回答他所问。
“在下好好的哪里负伤了?”
狄明扬忽然想起自己在渔山岛和缎袍老婆婆动手,削断了她的鸠头杖,最后她乘人不
备,抖手打出一段杖柄,击中自己胸口,当时但觉眼前一黑,往后摔倒。她说自己负了伤,
就是指此而言;但奇怪的,自己胸口并没疼痛,居然连一点感觉也没有,甚至比没负伤前,
还觉得头脑清新,精神爽朗。
这位宫装少女却要自己好好养息,分明认为自己伤势还没全好了。
照说,自己如果负了伤,昏迷不醒,躺在床上,就算白发老妇没来看自己,岛主(萧飞
凤)至少会来探望自己,还有五姑娘萧湘晴,七姑娘萧湘云……
还有,自己昨晚睡的客房,和这里也不一样,伺候自己的香莲姑娘,穿的也不是宫装,
莫非这里不是渔山岛了?”
那宫装少女看他没有躺下去,只是怔怔望着她出神,不觉粉脸蓦地红了起来,避开他眼
光低下头去。
狄明扬想到这里不是渔山岛,眼前这位俏丽少女身上穿的又是宫装,莫非会是明月宫不
成?
一念及此,不觉举足跨下牙床,问道:
“姑娘,这里是不是明月宫?”
宫装少女娇急的道:
“狄相公,小婢奉命来看护你的伤势的,狄相公如今既然清醒了,小婢就得赶快去禀
报,狄相公且请稍坐……”
她话声未落,只听门口响起一个清朗的笑声,说道:
“没想到狄老弟刚服下药,就清醒过来,好得会有如此快法,小翠不用去报告了。”
随着话声,走进来一个手摇摺扇的中年青衫文士,赫然正是明月宫的总护法公孙先生。
小翠(宫装少女)急忙单膝一屈,说道:
“小婢叩见总护法。”
狄明扬道:
“果然是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含笑道:
“狄老弟醒来就好,兄弟是不放心老弟的伤势,才赶来探望的,不知老弟有没有运功行
气一试,是否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没有什么?”狄明扬道:
“在下觉得很好了。”
公孙先生心中暗暗嘀咕,忖道:
“奇怪,萧副总护法杖柄一掷之力,足可裂石穿碑,普通人早已洞穿胸背,他武功再
高,当时明明负伤倒地,口吐鲜血,纵有本宫疗伤灵丹,但伤在胸口,为胸腹间死穴所在,
至少也得躺上十天八天,才能康复,他眼药不久,醒来之后就和没事一般,看来东海门下,
修炼的玄功,果然非同小可!”
接着呵呵一笑,说道:
“老弟既然没事,兄弟也就放心了,来,老弟那就到兄弟那里去坐,咱们好好喝上几
杯,一来是替老弟压惊,二来也稍尽兄弟地主之谊。”
不待狄明扬多说,一手握住了狄明扬的手,并肩往外就走。
狄明扬因对方表现得极为热络,一口一声叫着“老弟”,倒也不好拒人放千里之外,只
得由他携手同行。
跨出房门,是一道雕栏长廊,廊上每隔数步,都点燃了一盏宫灯,照得如同白昼。
狄明扬问道:
“在下记得负伤倒地,是公孙先生把在下接来的了?不知在下昏迷已有几天了?”
公孙先生笑道:
“那是昨晚之事,老弟整整昏睡了一天,你看,现在不是已经上灯时候了么?”
整整一天,是他点了狄明扬的睡穴;但其实他根本没有点住狄明扬的睡穴(狄明扬练的
是‘逆天玄功’,别人制不住他穴道,是以不待解穴,是他自己醒过来的)。
狄明扬问道:
“不知贵宫和渔山岛一场纷争,后来是如何了结的?”
公孙先生转脸笑道:
“双方没有胜负,是兄弟要大家暂且休战的。”
说话之时,走廊已到尽头,公孙先生含笑道:
“到了,狄老弟请。”
迎面是一道圆洞门,此时门帘从中掀起,两边伺立两名宫装少女,看到公孙先生,一齐
躬下身去。
公孙先生携着狄明扬的手跨进室中,才行放开手,又抬手道:
“狄老弟,请坐。”
这是一间极为精雅的起居室,中间放一张紫檀精雕金鸡独立圆桌,四面围着几张紫檀木
太师椅,粉墙上张挂的是名人书画,上首左右两面壁角间,两个古藤盘曲的花架上,放了两
盆盛开的九碗兰,整问屋中幽香沁人,如入芝兰之室,富丽而雅。
狄明扬和公孙先生落坐之后,一名宫装少女端上两盏茗茶。
狄明扬抬目问道:“公孙先生,这是府上么?”
公孙先生大笑道:
“兄弟半生飘泊江湖,哪有什么家?这里只能说是我寄住的地方罢了。”
他随手捧起茶盏,用碗盖拨了拨茶叶,轻轻喝了口茶,才道:
“兄弟不知狄老弟乃是东海高弟,在渔山岛时,多有开罪之处,还望老弟恕罪。”
“公孙先生好说。”
狄明扬抬头又道:
“在下不是东海门下。”
公孙先生笑了笑道:
“老弟轻轻年纪,一身功夫,也使兄弟敬佩得很。”
狄明扬道:
“在下初学乍练,没教公孙先生见笑。”
“哈哈!”公孙先生大笑道:
“兄弟见到老弟,就觉得投缘,老弟一味自谦,那是不把公孙襄当朋友了?”他一味和
狄明扬套着近乎。
狄明扬道:
“公孙先生跌宕豪迈,在下也钦佩得很。”
公孙先生目光一注,说道:
“老弟这是由衷之言?”
狄明扬道:
“在下初出江湖,从不说假。”
公孙先生又是一声大笑道:
“好,这叫做惺惺相借,老实说,兄弟从年轻的时候起,闯荡江湖,一向也从不妄自菲
薄,尤其这数十年来,也见过多少自命英雄的人物,但若和你老弟一比,那些人简直都成了
狗熊,所以老弟不嫌弃,咱们这个朋友交定了。”
狄明扬初出江湖,觉得公孙先生当了明月宫总护法,地位还在那缎袍老婆婆之上,可说
已极崇高;为人却温文之中,另有豪迈之气,不脱书生本色,心中早已对他存有好感。
此时再听他当面奉承,年轻人谁不喜欢有人给他戴高帽子?何况这戴高帽子的人,又是
一个江湖上极有地位的人,狄明扬自然高兴,脸上一红,说道:
“公孙先生折节下交,在下如何敢当?”
公孙先生大笑道:
“老弟又来了,狄老弟东海高弟,高攀的应该是兄弟才对……”
狄明扬道:
“在下真的不是东海门下。”
他根本不知东海是指什么。
公孙先生笑了笑,又道:
“就算你老弟不是东海门下,以老弟这点年纪,已有如此成就,假以时日,也足可独步
武林,傲视江湖,公孙襄平日纵然目无徐子,对你老弟可是真心结交,老弟以后可不许再说
不敢当了。好,咱们一言为定,你认为公孙襄可交的话,就叫我一声公孙老哥哥好了。”
狄明扬拱拱手道:
“公孙老哥哥吩咐,在下敢不从命。”
“哈哈!”公孙先生甚是高兴,敞笑一声道:
“痛快,痛快,来人,快整治一席酒来。我要和狄老弟痛痛快快的喝上几杯。”
只见一名宫装少女走上前来,躬身道:
“启禀总护法,酒席早就准备好了,小婢正要向总护法请示,何时开席呢?”
公孙先生一挥手道:“那就快开上来吧!”
那宫装少女应了声“是”躬身退下。
不多一会,只见右首一道紫绒帘幕徐徐拉开,里面一间灯烛辉煌,摆好了一桌酒筵。
两名宫装少女站在门口,樱唇轻启,躬身道:“总护法可以请狄相公入席了。”
公孙先生站起身,抬抬手道:“狄老弟,粗肴淡酒,不成敬意,咱们就入席吧!”
狄明扬跟着站起,进入里面,目光一瞥,但见一张紫檀八仙桌上,金盏玉箸,摆满了佳
肴,场面豪华,纵是富贵人家宴客,也不过如此;但如今却只有主客两人而已!
他从小就跟武大先生住在茅屋之中,过的是山中隐逸的清淡生活,几曾见过这等奢华的
酒筵,不觉微现趑趄。
公孙先生淡淡一笑道:“狄老弟,今晚只是咱们老兄弟两人小酌一番,你毋须客气,
来,来,老弟是我公孙襄的客人,快坐到上首去。”
狄明扬道:
“公孙老哥还叫在下不许客气,你却准备了如此丰盛筵席,在下……”
“哈哈!”公孙先生又是一声大笑,拉着他坐到上首,才道:
“兄弟本来是想叫厨下做几个最拿手的佳肴,和老弟清酌一番的,这是厨房里知道兄弟
接来了一位客人,他们也没有问问清楚,就准备了一席酒菜,这些都是普通宴客的菜,未免
俗气,但这里掌厨的大师傅手艺还不错,你尝尝就知道了。”
满桌山珍海味,他还说只是普通宴客的菜。
两人这一坐下来,两名宫装少女立即手捧银壶,替两人面前酌满了酒。
酒色浓如琥珀,斟到杯中,就可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
公孙先生举杯道:
“狄老弟,这是真正西风的贵妃酒,甜美香醇,乃是酒中极品。来,兄弟先敬你一
杯。”说完,一口喝干。
狄明扬举杯道:
“谢谢公孙老哥,只是兄弟不会饮酒……”
“哈哈!”公孙先生笑道:
“狄老弟还不知西风贵妃酒,是凤翔最著名的美酒,不但气味芬芳,人口甜美香醇,就
算不会喝酒的人,喝了也不会大醉,最多不过是令人有飘飘然的感觉,在那里的人,都是一
大碗一大碗喝的,咱们用这种小杯喝酒,让他们看到了,不笑咱们才怪!”
狄明扬听他这么说了,只得把杯中的酒一口喝了。
他说的果然不假,这酒人口芬芳,甚是甜美,丝毫没有酒的辣味。
宫装使女手捧银壶,又给他斟满了酒。
狄明扬举杯道:
“公孙老哥,在下借花献佛,敬你一杯。”说完,又一饮而尽。
公孙先生和他对干了一杯,嘉许的含笑道:
“狄老弟这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