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冷而硬,躺在那上面实在不是滋味。
黄金却能激发某些人体内的热血!
钱起崔浩体内有热血这下更似在沸腾,这莫说地板,就冰天雪地,相信也可抵受得来。
两人都是面向下卧着,限似闭非闭,嘴角勾着一丝残酷而峻冷的笑容。
钢针一样的两支长剑并未入鞘,剑尖上的鲜血灯光也似在闪光。
剑都在手中,两人一在公孙接之右,一在公孙接之左,不动则已,一动两剑交击,当中就成必杀死角。
死角之中现在还没有活人,但迟早总会有一个活人踏入这死角之内。
沈胜衣。
这一切正是为沈胜衣而设。
只要沈胜衣再进清风阁必入这死角之内。
金丝燕有这种把握。
她挨着一张椅子,斜坐在地板之上,媚眼欲张未张,也似负伤不支,昏迷倒地。
十二连环坞的杀手剑一出手,已极少落空,何况再加上金丝燕的一剑?
夜更深。
入窗的冷风送来了急遂的马蹄声。
蹄声迅速的迫近清风阁。
唏聿聿的一声马嘶,那匹马就停在清风阁下!
金丝燕嘴角不觉一咧。
钱起崔浩反而一些反应也没有。
马嘶声未落,砰的一声巨震,一扇窗户连带窗栅上挂着的棉帘子飞吉清风阁中,碎裂地上。
一个人随风吹人。
真是沈胜衣!
“公孙兄!”沈胜衣一入楼中,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狂叫!
他人却滑立即冲前,就怔在那里,几年职业杀手的生涯早已使他变成一个极冷静的人。
这下子他的心情虽则非常激动,依然还控制得住自己。
公孙接与他认识不错时日还短,但一见如故,更一度出生入死,所以一想到公孙接可能有生命危险,他便怆惶赶返清风阁,希望来得及阻止任何危险发生!
而如今,可能发生的显然发生了,公孙接伏尸血泊,一切已成定局,所以他反而冷静下来。
这换转是常人,一定难以控制自己,一定忍不住冲上前去。
金丝燕也是这样推测,所以布下了这个陷井。
她这个计划也的确很好。
只可惜这—次她对付的不是常人,是沈胜衣。
沈胜衣这个人很多时根本就不能以常理推测!
那一动一静,简直就各走极端!
金丝燕不在话下,崔浩钱起两人那刹那亦生出了一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这种感觉就一如行走间冷不防一脚踏空!
三人都总算沉得住气,只望沈胜衣不在震惊之下大失常态,迟早会走到公孙接这边!
他们并没有失望。
沈胜衣一怔之后,终于举步走过来,他果然一直走到公孙接身旁,蹲下了半身。
嗤嗤嗤的破空之声立时暴响,钱起崔浩左掌在地板上一撑,剑与人斜飞,钢针一样的两支剑闪着乌光左右刺向沈胜衣的要害。
金丝燕同时发动!
她的剑更毒更狠!
事出意外,相距又近,沈胜衣伤痛之中,毫无防备之下,势必难逃一死!
只可惜沈胜衣虽然伤痛之中,并非毫无防备之下。
金丝燕三人身形才动,剑还未到,沈胜衣瘦长的一个身子突然冲天飞起。
那三支剑几乎同时在他脚下交错穿过!
三人已是志在必得,一剑落空,心头那份惊讶实在大到了极点,三张脸无一例外,那时都变了颜色。
沈胜衣凌空一个翻身,落在金丝燕身后,一张脸亦自剧变。
“好!金丝燕,我沈胜衣今日总算认识你的本来真面目!”他惨笑,语声是那么凄厉,那么的苍凉。
金丝燕应声回头,神态凶狠而狡猾。
这种神态沈胜衣的确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见到。
“还不迟!”就连她的语声也变得恶毒起来。
“太迟了!”沈胜衣目光落在公孙接死白的面上,惨笑摇头:“这为了什么?”
“你以为我是一个怎样的女人?”金丝燕反问。
“不知道。”沈胜衣的确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公孙接也不致于横尸清风阁之中。
“你应该知道,”金丝燕再问:“我十年浪迹江湖,所得到的是什么?”
“声名!”沈胜衣不假思索,冲口而出。
金丝燕凄然一笑:“想我独身至今,一己之外别无可恋,相伴左右的只有十年浪迹江湖换糟糕声名,这声名却一朝尽丧在你的剑下。”
沈胜衣不禁一声叹息。
“你夺去了我的声名,一如夺去了我十年的岁月,难道你没有想到,你当时所做的是怎样残酷的一回事。”
沈胜衣只有叹息。
他当时实在没有想到,以一个血气方刚,十八岁不到,并且初出江湖的青年,又怎会想到那许多?
当时他所以找金丝燕,岂非也就是为了金丝燕的声名?
“唉,声名误人,”沈胜衣叹息在心中。
“你当时为什么要找到我头上,”金丝燕又问,问得有些无可奈何。
沈胜衣同样感到无可奈何,这就正如他要问金丝燕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出名?
他不禁哑然,但没有失笑。
他那还笑得出来。
金丝燕却笑得出,狞笑道:“五年饮恨,我等的就是这一天,这一晚!”一说到这一晚,沈胜衣的面色就变了。“你要报仇,找我就是,这件事与公孙接完全无关,怎么你要扯上他!”
“那怪不得我,要怪只有怪他跟你走在一起,本来不杀他也成,可是杀了更好,最低限度,现在少了一层顾虑!”
“现在你们就成功了?”
“落到现在这个地方,实在是我们所始料不及,但以当时来说,正所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小心点儿,总是有益无害!”
“好个小心一点儿!”沈胜衣气得面都白了。
但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已不是第一次遇上,不过金丝燕也是这种人,的确在他意料之外。
金丝燕也并不开心,叹息道:“暗算你可真不易!”
“朱家小姐夫人的说话不错,使我满腹疑团,但只要你们小心,还是有机会!”
“我们已谨慎小心!”
“如果谨慎小心,公孙接的遗言怎么还留在地上,还给我看到?”
金丝燕垂眼望向地上,一面的惊讶。“死人何曾有遗言?”
沈胜衣反问道:“他以多才多艺,名满江南,号称什么?”
“琴棋第一,诗酒第二,暗器第三,剑术第四。”
“他的暗器还在剑术之上,月前我与他由于误会发生冲突,就我的武功尚且不能阻止他的暗器出手,你们却能够,我实在佩服。”
“这又是有什么关系?”
“以他的暗器本领,二十四支风铃镖出手,即纷纷堕在脚下,那只是说明了一件事,在暗器还未出乎之前,他已身负重伤,乃至暗器虽然在手,叶已无力出手!”沈胜衣面色一寒。“凭他的江湖经验,凭他的敏捷身手,又岂会等到伤重垂危,在生死存亡之际才动用暗器?再讲,这若是一对一,公平交手,用到剑就不会再用暗器,剑与暗器同时用上,即是说这一战并不公平,既不公平,他自会小心,小心之下暗器竟一样有心无力,未及使用,自己已身负重伤,要不是对方武功强他十倍,就必是出于暗算!”
金丝燕冷笑。
“依我看,你后面那两位的武功还未到那个地步!”
这一次到钱起崔浩冷笑了。
“换言之,他的死是必在毫无防备之下突遭暗算?你们三个人之中,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一不你!”沈胜衣戟指金丝燕!
金丝燕只是冷笑。
“即使你们收起了他的二十四支风铃镖,又或者将镖四下散乱,有一件事情,你们亦未必留意得得到!”
金丝燕脱口问道:“是什么?”
“你再看他的脸庞!”
金丝燕应声一瞥,面色不由就一变。
公孙接仰面向天,目眦进裂,咬牙切齿,眼角凝着两条血丝,口中并满是鲜血。
这其中多少愤怒?
沈胜衣厉声再问:“你看到什么?”
金丝燕闷哼。
“他死不瞑目,这为了什么?”
金丝燕索性闭上嘴巴!
“那不说,应该可以掩饰的漏洞你们也竟疏忽,这我就的确不明白你们口中的所谓谨慎小心,到底是什么意思。”
金丝燕忍不住开口问道:“什么漏洞?”
“方才倒在地上的连同你们一共四人,却只得—个人伏尸血泊,只得两支剑剑上见血,风铃镖散在地上,公孙接手中剑虽已出鞘。并无血渍,我实在奇怪,你们三个人死在地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漏洞,但沈胜衣如果不够冷静,根本就不成漏洞。
所以金丝燕又一声冷笑,道:“你不必多说,总之小心谨慎的是你,不是我们,这又怎样?”
“不管怎么样,我现在就只想问清楚几件事情。”
“只管问。”
“你最好老实说话。”
“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老实。”
“你所说得到西方魔教那本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一事可是真的。”
“你认为是真的我也没有办法,我不过在说故事,并没有强迫你相信。”
沈胜衣怒极反笑:“你是什么时候找上朱云?”
“十日之前。”
“目的何在?”
“在你!”金丝燕冷冷地道:“一直我就在留意你的行踪,知道你取道南下,这半个月之内,必经此地,即使不经,我也会另外再安排妙计,将你请来!”
“这与朱云何干?。
“朱云是少林派俗家十八杰之一,他死在暗算之下,少林派的人一定不肯罢休,这里离开嵩山少林寺并不远,在你到来之前,朱云必死,在你到达之后,少林寺的援兵必到,我将时间尽量说得迫切,仓猝之间你一定不暇细想,杀朱云的人是我的朋友,你也是我的朋友,冒昧闯入朱家,再迫问大悲赋的一下落,势必引起冲突,冲突之下难免伤亡,少林派势力庞大,只要一个死在你剑下,你就准得还他们一条生命!”
只听到这里,沈胜衣已是捏了一把冷汗。
金丝燕还有说话:“即使你侥幸脱身,还有三支剑在这里等候给你招呼!”
“你好毒!”沈胜衣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金丝燕接道:“我本来的计划大抵如此,因为公孙接在你身旁,其中的细节已略有改变,知道你途中已被少林和尚一再袭击,在说话方面,亦已与原来略有不同!”
沈胜衣倏的截下金丝燕的说话道:“途中袭击我的并不是少林和尚,少林和尚水错已接书信,但还未赶到。”
金丝燕一怔,道:“那袭击你的和尚又是那间野朝的和尚?”
“我正要问你。”
“不是我的人。”
沈胜衣瞪着金丝燕!
金丝燕回望沈胜衣,那神情看来并不像在说谎。
“这就奇怪了。”沈胜衣不禁沉吟。
金丝燕也那才明白,颔首道:“少林派的人原来还未到朱家,你这个人倒也幸运。”
沈胜衣苦笑。
他的确幸运,只不过差一点没有随同马车冲下悬崖,粉身碎骨。
“你当然已说服了朱家母女。”
“嗯!”沈胜衣没有否认。
“口才再加上运气,怪不得你安然回返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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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霍地抬头,望着面前的三人,眼瞳中只有火
怒火
“好!很好!”他居然还沉得住气。
崔浩却大笑起来:“我看就不大好了,要知道我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三剑合力,三人齐心。”
“三位倒是好朋友!”
“不是朋友,是主顾!”
“两位原来是金丝燕请来的打手。”
“杀手!”崔浩连忙更正沈胜衣的称呼。
沈胜衣这才望了一眼崔浩钱起手中钢针一样的那两支剑,忽问道:“两位与十二连环坞有何关系?”
崔浩大笑道:“我二十岁便已入十二连环坞!”
钱起阴恻恻的一咧嘴,道:“我比他更早三年。”
“哦!”沈胜衣接口又问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银鹏金凤,粉豹红娘,花鸡紫鸽,锦鲁黑鲨,十二连环之中你们入那一坞?”
“黑鲨。”
“黑鲨名排十二!”
崔浩一声冷笑:“十二连环坞排名不分先后,你莫要因此小觑了我们。”
沈胜衣没有应声。
金丝燕一旁又是一声冷笑,道:“还要问什么?”
沈胜衣缓缓摇头。
金丝燕没有再问,崔浩钱起的嘴巴亦自闭上。
清风阁中刹那一片死寂。
也就在这刹那,沈胜衣披肩的一头散发倏的飘飞了起来。
风吹入了破窗,吹入了清风阁。
十二月的北风森冷。严寒。
沈胜衣眼瞳中的火焰却越来越见炽烈,他的左手终于握住了剑柄。
剑终于出鞘!
暴喝声立时排空,钱起崔浩的双剑,金丝燕的右剑左掌一齐奔向沈胜衣。
剑狠毒,迅速!
金丝燕的一支剑辉煌夺目,钱起崔浩的双剑却只见一丝乌光,乌光末端一点血光。
公孙接的血。
剑钢针一样,带起的破空声与钢针同样尖锐。
金丝燕的剑反而不觉风响,拍出的一掌亦是不动声息,直似未尽全力,手下留情。
金丝燕好像并不是会对沈胜衣留情的那种女人。
这三支剑的方向虽则不同,目标显然都在杀沈胜衣。
杀公孙接钱起崔浩只用一剑,这一次,剑未到一半,剑尖已接连跳动了七下!
他们的态度不错好像目中无人,事实上已在小心!
金丝燕比他们更清楚沈胜衣的份量,出手竟就只是一剑,直取沈胜衣胸膛!
剑若是得以入胸,一剑已足够。
沈胜衣一剑指天,拇指抵在唇中,剑尖压在眉心之上,似若无其事,但一动,即抢在对方三剑之前。
剑闪电一样自下而下,一剑封住了崔浩钱起的双剑十四刺,剑柄同时撞开了金丝燕当胸刺来的那一剑的剑尖。
金丝燕右剑之外还有左掌,右剑一被撞开,左掌已然乘隙抢入空门。
只可惜沈胜衣的右掌就在空门。
拍的双掌相交,金丝燕一声娇呼,整个娇躯凌空飞起,一飞两丈,那边破窗穿过,飞出清风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