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接那里肯依,正待说什么,沈胜衣已又道:“两更天的时候恐怕不够,你就在这里陪着金大姐,那两个魔教使者到来的时候如果我还未回来,且讲他们暂待片刻,不答应的话,必要时只好拼了。”
公孙接这才没有作声。
“魔教的武功虽神秘莫测,但以一对一,凭金大姐与你的武功,相信还不成问题。”
“根本就不成问题!”公孙接大笑。“我就不信那个邪!”
“还是小心点好,我尽快赶返,朱云那厮交出大悲赋倒还罢了,否则我就将他的人带回来。”
“好办法!这一来,金大姐就可以置身事外。”公孙接随即催促道:“喏!你这还不快去!”
一旁金丝燕听说,忙站起身子来,还不及表示意见,沈胜衣的人已在楼梯的梯口不见。
金丝燕不禁啼笑皆非,顿足道:“这个人,就算去,也得先问清楚朱云住在什么地方。”
公孙接反而笑了。“大姐不必管他,朱云既然是这里,一个有名望的人物,你怕他没有办法?”
沈胜衣果然有他办法。
这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办法,他不过先后问了三个清风阁的店小二。
三个店小二都没有令他失望。朱云果是这里有名望的人物。
三个店小二的说话加起来,沈胜衣已知道何去何从,一出了清风阁大门,就望西奔去!
那边沈胜衣人才从街口消失,这边清风阁对面的那条小巷就转出了两个人。
黑色的风憋,黑色的雪帽,帽缘下两张极其年轻,也极其阴森的脸庞!
望着沈胜衣的去向,这两张阴森的脸庞突然流露出两抹极其凶狠的笑容!
雪仍落,天地间二片肃杀!
城外比城内更肃杀。
枯树上一盏风灯风雪中摇曳,昏黄的灯光照得那四个人面上的阴影不住的移动。
这里是城外的乱葬岗,这四个人却绝不是坟墓出来的死人。
鬼魂据讲没有影。
这四个只是金丝燕的四个手下。
风雪严寒,四个人的额上却有汗。
挖那么大的土坑的确要费很大的气力。
没有那么大的一个土坑,也葬不下那四个和尚。
尸体已葬好,泥土已掩上。
风亦已吹冷了汗珠,吹干了汗珠。
这四个大汉却由心生出来了一股寒意。
手脚一停下,说话亦停下,四个人实在想歇息一下。
这种地方却最忌静,一静就格外显得阴森恐怖。
雪夜孤灯,荒郊乱坟,这种环境本来就已经阴森恐怖的了。
风吹树梢,灯摇影动,这风声简直就像是鬼魂的呼唤。
四个大汉下意识回头,眼睛立时张大,瞳孔立时收缩!
孤灯之下,枯树之旁,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白衣人。
苍白的脸庞,死冷的眼瞳!
鬼!
四个大汉一下子惊起,但马上又镇定了下来。
鬼没有影子,这个白衣人的脚下却给灯光照出了一个影子。
“多谢!”白衣人突然开口,话虽说多谢,语声却比雪要寒,比冰还要冷。
四个大汉齐地一怔,其中一个试探着问道:“你这位公子多谢我们?”
“正是!”
“多谢我们什么?。
“替我葬好了那四个人!”
“你一你原来是那四个和尚的同党!”
四个大汉面色一变,退后一步,相望一眼,突然拔出配刀。
白衣人无动于衷。
四个大汉却冷笑,一个道:“我们拿下这个人送给金大姐。”
其他的三个虽然没有作声,但显然早就是这个意思的了。
四个人还未有所作为,那边白衣人已自沉声道:“你们虽然替我葬好了那四个人,但葬人时候的举止,对付死人的态度实在过份。”
一个大汉笑道:“对付死人不必讲什么礼貌!”
其他三个大汉亦自大笑起来。
白衣人接道:“所以我只说多射。”
“你就算说了多谢也休想我将你放走!”
“我不走!”白衣人缓缓分开外罩长袍,露出内里一青色劲装疾服!
四个大汉同时—惊!
十口剑交搭斜挂在白衣人的胸前。
剑身只长尺五,锋芒还在鞘内,白衣人双手各按一剑,眼中却锋芒毕露!
这就是杀机!
即使是头脑最简单的人看到了那一身装束,那一种目光,都绝不会再认为那个白衣人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既说多谢,你们就休想有命离开这里的了!。白衣人双手一振,呛啷的两剑出鞘!
四个大汉面都青了,一个连随大喝道,“你到底是谁?”
“你们已是死人,知道又有何用!”
四个大汉还不是死人,暗地里相望一眼,突然大喝一声,分开四个方向,挥刀杀上!
白衣人冷笑!
冷笑声未绝,白衣人双手一挥,一落,再一挥。
数道寒芒刹那半空中闪过。
四声闷哼几乎同时雪地上响起!
那四个大汉才奔出一半,就闷哼一声仰天倒下,咽喉上各自插了支剑,白衣人的剑!
四支剑出手,白衣人双手就垂下,他有这种自信,这种把握!
只有对一个人,他才没有这种信心,这种把握。
风又在吹,孤灯又在摇曳。
白衣人面庞依然苍白,眼睛中却仿佛已燃起了火焰!
仇恨的火焰!
火焰在门前燃烧,灯笼在檐下摇曳!
灯不孤!
蓝白灯笼一挂就必是两盏。
纸灰在火焰中飞扬,一个白衣少女孤立门前,凝望着燃烧中的火焰。
眼瞳火光中闪光,泪光。
泪中有血,血中有恨!
两个汉,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静立在门后。
白衣少女忽然抬头,却并没转向身后,问道:
“信可是都已送出?”
中年人连忙应道:“昨日已一早送出,先后三封,连去三人,若无意外,三封今早都应已先后到达。”
“明晨我们的人应该都赶到。”
“我却已等不及了。”
“使不得!”中年人慌忙上前,下面的说话还未接上,倏的一下子一怔。
白衣少女亦自一怔!
一个人正从那边街口飞掠而来!
沈胜衣!
再一个起落,沈胜衣飕地凌空落在门前!
白衣少女不其一声轻叱:“什么人?”
沈胜衣目光一闪,问道:“这里可是朱家庄院?”
“正是,”白衣少女奇怪的问道:“你找谁?”
“朱云。”
白衣少女再问道:“找他干什么?”
“姑娘是……”
“朱凤,朱云的女儿,你又是那一个?”
“我姓沈……”
“沈公子是家父的朋友?”
沈胜衣摇头道:“我是金丝燕的朋友。”
朱凤的面色立时变了。
管家装束的那个中年人还有站在门后的两个老仆也自变了面色,不约而同的一齐举步,走向沈胜衣。
朱凤霍地双手一分,道:“没有你们的事,给我退后!”
“大小姐……”
中年人正要再说什么,朱凤已冷冷道:“马大叔,你的眼中着是还有我这—个大小姐存在,就听我吩咐。”
中年人只好退后两步。
朱凤出目光再回到沈胜衣面上,眼瞳中似有火焰燃烧起来,语声却森冷如冰。“又是那个女人派来的人,嘿!这次又打甚么主意?”
沈胜衣干咳一声,道:“还是那个主意,只请令尊交回那—本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又是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朱凤猛地嘶声叫了起来,“你们到底怎样才肯罢休?”
“只要令尊交回那一本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就万事皆休。”
朱凤的一张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厉声道:“不交出来又怎样?”
“只好得罪了。”沈胜衣一正面容,道:“这些事还是由令尊决定,令尊作主好!”
朱凤张着嘴,气息异常的短促,一句话可也没有,似乎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沈胜衣实在奇怪,一个外表这样温文的女孩子脾气竟会这样暴躁,叹了一口气,接着又道:“时间已经无多,还请姑娘尽快通传。”
朱凤的脸色一下子忽然又平静了下来,道:“你一定要见我爹?”
“嗯!”沈胜衣颔首。
“好!我带你去见他。”朱凤回头吩咐道:“马大叔,你们三个,立即给我准备一辆马车!”
两个老仆面色都变了,马大叔的一张脸色更难看,颤声道:“大小姐你这……”
朱凤语声一沉,一字一顿的道:“准备马车!”
马大叔一再犹疑。
“快!”朱凤再一声断喝。
马大叔还在犹疑。
朱凤一拂袖,突然转身,马大叔身旁一闪而入,一入了大门,就向马厮那边奔了过去!
这个女孩子好烈的性子。
马大叔还有两个老仆看在眼内,那里还敢再犹疑,怆惶地跟在朱凤的身后。
沈胜衣实在有些奇怪,他忽然留意到庄门上挂着的那对蓝白灯笼。
“原来家里死了人,怪不得这位大小姐的心情如此恶劣,就不知死了什么人,朱云为什么又不留在家中?”沈胜衣不禁沉吟起来,“要用到马车,去的地方不太远才好,否则这一去,子夜之前一定赶不及回去清风阁。”
沉吟未了,几声马嘶已自那边响起,沈胜衣转眼望去,就见一辆双马马车疾驰了过来,朱凤一手挥鞭,正坐在马车之上!
马车冲门而出,门外丈许的长街上突又停住,朱凤一振腕,鞭子凌空划了一个半弧,落向沈胜衣上。
沈胜衣微一侧首,鞭鞘拍一声就在他耳边响了一个鞭花,鞭子跟着弧形划返。
这一份应变之迅速,临事之镇定,朱凤也为之佩服,但只是一怔,神态马上又变得静起来。
“上车!”
朱凤这一声出,沈胜衣身形亦起,几乎与语声同时落下,落在朱凤一侧,车座一旁。
朱凤又是一惊,却又连随冷笑起来。“好身手,我总算没有看错你。”
沈胜衣正想开口,朱凤已又道:“那个疯女人倒有办法,居然找到你这个朋友。”
“令尊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沈胜衣这一句话终于问丫出口。
“不必问,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见,你就跟我来,怕,你就滚下车!”
沈胜衣没有滚下车,淡笑道:“我就跟你去!”
朱凤仰天大笑,狂笑。
笑声悲激。
沈胜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位朱家大小姐的脑袋莫非有什么毛病?
沈胜衣这个念头才起,朱凤已狂笑挥鞭,驾着马车疾奔了出去。
风雪漫天,长街寂静。
马蹄怒飞,车轮疾转,冲开了漫天风雪,辗碎了长街静寂。
清风阁之中本来热闹,现在却也已逐渐寂静了下来。
偌大的一个大堂,就只剩下六个店小二,一个老掌柜,两个客人。
金丝燕,公孙接。
这两个客人不过子夜,无论如何是不会走的了。
现在离子夜可还远,也并非深夜,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对于食欲似乎起了很大的影响,其他的客人先后早已纷纷离开。
金丝燕恍如未见,公孙接更就不会阻止。
老掌柜还有六个店小二虽然阻止,却阻止不来。
多一个人壮胆子总是好的。
好像现在就不好了。
老掌柜只有吩咐六个店小二都侍候在自己柜台左右,六个店小二也只有挤在一起。
也就在这下,公孙接突然回头打了一个招呼,道:“掌柜的,我们在这里等人,那大概还得耽上相当时候,用不着侍候一旁,有什么需要,我自会呼唤!”
老掌柜连连点头,率先第一个下楼,那六个店小二看在眼内,哪里还会耽搁。
大堂中这就只剩两个客人,但立即又多了两个。
依呀的一声,面街的西扇窗户一分,棉帘子一荡,这两个人就随风飘入。
黑色的风氅,黑色的雪帽,帽缘下两张极其年轻,极其阴森的脸庞。
金丝燕公孙接几乎同时觉察,几乎同时回头。
金丝燕神色微现紧张道:“他们来了!”
公孙接目光一闪,道:“这来的就是那两个魔教使者?”
金丝燕颔首作应。
“身手倒不错!”
那两个魔教使者似已听在耳内,尖薄的唇角不约而同勾起了一丝冷笑,双臂猛一振,身上披着的风氅一扬,就像是一头黑色巨鸟,呼的飞上了梁上。
风氅下面是一袭黑色长袍,一支剑斜挂在左腰。
那支剑非常特别,剑身又长又狭,整个剑鞘简直就像是一支圆管子,剑柄也是异于一般,由吞口直落,镶着六个铁环,两边都是一样,加起来就是十二之数。
公孙接的目光就落在那两支长剑之中的一支之上,似在估计那支剑的长短,但又似在默数剑柄上铁环的数目。
那两个魔教使者并未在意,掀下雪帽,在身旁的桌子上一放,其中的一个便自冷冷地招呼道:“金丝燕!”
金丝燕正想答话,一旁的公孙接已自抢着应道:“两位就是西方魔教门下的使者!”
“正是,阁下……”
“公孙接。”
“哦!公孙大侠,幸会哇!”
那两个魔教使者,神色自然,就好像早已知道这里有公孙接这个人的存在,又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公孙接这个人,不过顺口客套,更好像早已认识,却并未放在眼内。
公孙接什么也不在乎,随即道:“风闻贵教内分八部十六堂,其中巢蓬食竹,黝服绸裳堂专管外务,两位大概就是这黝服绸裳,巢蓬食竹堂的人了。”
那两位魔教使者,当场一怔,其中一个马上点头应道:“好说,公孙大侠的见识可真不少。”
“可也不多。”公孙接嘴角一咧,“譬如说,我只知道西方魔教内分八部十六堂,至于八部是那八部,十六堂又是那十六堂,却是完全没有印象。”
那西个魔教使者又是一怔。
“巢蓬食竹是乌龟王储备,黝服绸裳也是暗示王八乌龟,西方魔教之中相信还少不了有识乏士,还不至于替自己所属冠上王八乌龟的名堂,倒是你们两位,给我叫做乌龟王八居然还大呼好说!”
话口未完,公孙接已放声大笑起来。
那两个魔教使者的面色却变了。
金丝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