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中取鱼,实在不足维持军费,故此动脑筋动到陛下的贡物上来。想陛下贵为天子,富有
四海,内库之中,珠宝山积,多这一批贡物不为多,少这批贡物不为少,与其收在内库之中
毫无用处,不如让他们取去,对陛下反而大有好处!”朱见深道:“张先生,你怎么知道得
这般清楚?”张丹枫微笑道:“好教陛下得知,于承珠和她的师弟张玉虎正是我的门下弟
子。他们这次劫贡的事情也是我同情的。当年我将祖先遗留下来的宝藏,献给朝廷,作为抵
御瓦刺入侵的军饷,如今我的徒弟将陛下的贡物取去,作为义军的军饷,一献一取,其实都
是为了国家。陛下若要责怪他们,请责怪我好了。”
朱见深忙道:“我何敢怪责先生?”停了一停,定了定神,再道:“既然如此,看在于
阁老和张先生的份上,若然符总管的手下将于承珠捉来,由朕下谕,暗中将她放了便是。”
张丹枫笑道:“于承珠并没有给符总管捉来,倒是她自己来了。”朱见深又吃一惊,
道:“于承珠也来了?”张丹枫道:“我今日入宫,我这两个徒弟也想进来开开眼界,我缠
他们不过,只好将他们也带来了。”说到这里,突然提高声调,叫道:“承珠、小虎子,快
来拜见皇上。”
话声未停,但见房门开处,走进了一男一女,于承珠裣袄一礼,张玉虎则仅是抱拳一
拱,便双双立在皇帝的身边,”
朱见深又惊又恼,但恼怒只好藏在心中,装出和颜悦色的模样对于承珠道:“令尊有大
功于国家,当年枉死,联甚不安。即位之后,便已替他昭雪。朕正想查访他有无子女以便封
赏,今日得见他的掌珠,真是天从人愿。”于承珠道:“臣女不敢求赏,但望恕罪。”朱见
深道:“你们劫贡之事,刚才张先生已有言明,联恕你们无罪便是。好在符总管的手下未曾
误捉你们。”皇帝说到这里,张玉虎忽然哈哈大笑。
张丹枫斥道:“皇上跟前,不可如此无礼!”张玉虎道:“师父,我实在忍不住笑!”
张丹枫道:“皇上深居九重,消息隔阂,也是有的,不好笑他。”朱见深见张玉虎如此放
恣,大为恼怒,正欲发作,忽听得张丹枫话中有话,心中一愣,问道:“不知朕有何孤陋寡
闻之处,致遭令徙见笑?”张丹枫道:“承珠,你还不求皇上恕罪?”
于承珠站到皇帝面前,道:“皇上恕罪,巨女方敢奏明。”朱见深道:“联刚才不是早
已说过、看在你父、师份上,对你劫贡物一案,恕你无罪了么。”于承珠道:“不是这件小
小的事情。”朱见深大吃一惊,心道:“难道他们又做了什么比劫夺贡物更为惊天动地的大
事?”但事已如斯,只有维持皇帝的尊严,镇静说道:“从实招来,朕自当量情裁处,总之
恕你死罪便是。”张玉虎冷笑道:“死罪可兔,活罪难逃么?”张丹枫道:“小虎子不可多
话,听候皇上圣裁。”
于承珠道:“谨奏陛下”,你的大内总管和御林军统颈昨晚已见过了,还有他们所统率
的八名大内卫士和十六位御林军将领,也都见过了!”张玉虎道:“不止这些人,另外还有
几十位从各省来的武师,也跟着他们同受牵累。陛下,你的大总管和大统领为了我们二人,
兴师动众,我们实在感到荣幸之至!”朱见深惊疑不定、道:“他们不知你是于阁老的掌
珠,只当作是劫贡物的疑犯,故此前往缉拿,你们既然逃脱,也就算了,他们呢?”心中大
骂符、翦二人脓包,集合了近百高手,居然还被他们逃脱。
于承珠道:“他们都留下了。”朱见深道:“什么?留下了!这是什么意思?”张玉虎
道:“皇上,你还不懂么?他们要捉拿我们,却反而给我们捉着了。”朱见深面色大惊,只
听得张丹枫淡淡说道:“这是我的意思,他们是朝廷命官,我们不忍杀伤他们,所以请他们
大敝处歇息几天。小徒求皇上恕他们拒捕之罪,我呢,我也要求皇上恕我擅自留容之罪。”
朱见深做梦也想不到近百高手,竟然反会被他们所擒,神智大乱,颤声说道:“这是真的?
他们都被你们捉着了?”张玉虎笑道:“一个也没有漏网!皇上不信么?我还带来了他们的
腰脾。”说罢,掏出一个布包,解了开来,哗啦啦的倒出了一大堆腰牌,说道:“这八个金
牌是大内卫士的,这十六个银牌是御林军统头的,皇上你数一数,看有没有漏掉一个?”大
内卫士因为要进宫轮值守卫,每人都有皇帝所发的一个金脾为记,以便通行内宫;御林军将
领也是保卫皇帝的人,所以每人也有一个银牌。符、翦二人带去八名大内卫上和十六位御林
军将领,正符合张玉虎所说的腰牌之数。但见朱见深目瞪口呆,哪还有心情去数桌上的腰牌?
朱见深惊得目瞪口呆,只听得张丹枫又道:“还有一位是符大总管,他是不必金脾便可
以通行官内的,所以这里的十六个腰牌,并不包括他的信物在内,不过,我也摘了他的佩
剑,送到英武殿去了,想必轮值的卫士们亦已发现,禀告陛下得知。我这样做是免得他们再
费神寻找。我有两位朋友替我招待客人,即算你的卫士们找对了地方,也必定是去一个留一
个,去一双留一双,陛下的宫廷也总得剩下几个卫土摆摆样子呀。所以我将符总管的佩剑送
来,等于是劝告他们不要去了。”
要知符君集和翦长春带去的人,都是大内侍卫和御林军将领中的第一流高手,如今一网
被擒,皇帝身边已没有得力的人员,宫中防卫的力量,可说是空虚之极!焉能不胆战心惊?
呆了半晌,朱见深苦笑道:“张先生,你这玩笑也开得未免太大了!”
张丹枫欠身说道:“待罪之身,冒犯皇上,谨候圣裁。”他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张玉虎忍不着偷笑出声,朱见深给他弄得啼笑皆非,说道:“张先生,你给寡人一点面子,
将他们放了吧。”张丹枫不作声,张玉虎插口说道:“说得好容易,放了他们,他们却不肯
放过我们呀。”朱见深道:“过往之事,一概不究。但求你们放了他们,什么事都好商量。”
张丹枫道:“皇上金口说过往之事,一概不穷,你们还不谢过皇上恕罪。”朱见深尴尬
之极,受了于、张二人一礼,说道:“张先生可以放人了吧?”
张丹枫道:“只是其中还有一样为难之处。”朱见深道:“有何为难之处?”张丹枫
道:“我们放人容易,只怕皇上的侍卫和将领,他们却不敢回来。他们是奉旨要捉贼追赃的
呀!‘贼人’没有捉到,贡物又没有追回,他们畏罪,怎敢回来复命。”朱见深道:“以前
朕是有所不知。只当贡物是被强盗劫去的;如今既已知道张先生师徒取去有用,朕自当命令
他们销案。张先生以前曾献过宝藏,如今这批贡物,便当是朕奉还张先生的好了。”张丹枫
道:“谢皇上的慷慨仁慈,只是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皇上。”朱见深头痛之极,却也只得还
礼说道:“张先生请说。”
张丹枫道:“贡物一案,皇上是答应不追究了。皇上的侍卫和御林军将领们,他们也都
脱了关系,不必再为这件案子操心了。可是,各省的武师,他们还未脱得关系,各省的督
抚,他们也未知道京加销案,只怕他们还要责成那些保护贡物的武师,要在他们的身上追回
贡物。”朱见深道:“朕通令各省督扰,叫他们一概不要追究便是。”试想连大内高手和御
林军将领尚被擒了,如何还能责备各省武师保护不力!皇帝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能不叫各
省销案了。张丹枫与于承珠安排陷阱,将符、翦那一干人一网成擒,其妙用就正在此。
朱见深道:“这几件事情都依了张先生了,请张先生将那班卫士放回来吧。时间一久,
张扬出去,让外间得知,可不大好。”张丹枫笑道:“陛下不必担心,我明天准定送客回
宫。只是我们也有两个人要请陛下释放。”朱见深道:“什么人?”张丹枫道:“是两个武
当派的弟子,一个叫做孤云道人,一个叫做屈九疑。他们本来是保护湖北省的贡物进京的,
翦长春不念他们的功劳,相反而因为一场误会,将他们捉了。”朱见深但求张丹枫他们早早
离开,但求侍卫和将领们能够早日归来,无心再问情由,立即说道:“这个容易,朕叫一个
侍卫到御林军衙门,传令释放便是。”
话说出了口,忽然想起刚才自己曾高声呼唤卫士,卫士们却都似不知去向,无人答应,
看这情形,料想在书房外守护的卫士都已被张丹枫制伏了,现在要差遣卫士,却叫何人找来?
张丹枫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意,微微笑道:“皇上是要扰卫士么?有几个人早已来了。”
突然提高声调叫道:“咄,你们还不进来?”话犹未了,只听得“澎”的一声,房门打开,
几条大汉,抡刀舞剑,一齐扑进,于承珠一把金花打出,但见这几个卫士怒目轩眉。伸拳踢
腿,却一个个有如泥塑木雕,动弹不得。
原来这几个乃是在宫中巡逻的宿卫,他们巡过英武殿旁一间太监的房子,发现几名同伴
呆立门前,神情怪异,这儿个宿卫自是行家、一瞧情形不对,上前一推,那几个卫士应手而
倒,也不会说话,也不能动弹,原来这几个卫士正是监视沐磷“随从”,而被张丹枫点倒的。
在宫中巡逻的这几个宿卫发现同伴被人点了穴道,吓得魂飞魄散,情知定有外间的高手
潜入宫廷,他们忙了好一会子,没法解开同伴的穴道,生怕进来的乃是刺客,只好放下同
伴,暂时不管,先来保护皇帝。
这几个卫士巡到了内书房外面,发现他们的正副队长,本来是在书房外面守卫的,这时
也像泥塑木雕一般,眼珠也不会转动,分明也是给人点了穴道。但听得书房内面传出皇帝谈
话的声音,却又不似遇着危险,他们知道皇帝今日召见的乃是沐国公的儿子,一时间又不敢
冒味进去。
这几个卫士轻身功夫甚好,皇帝听不出声息,却瞒不过张丹枫,一听到他们到了书房外
面,便索性揭穿,扬声叫他们进来。这几个卫士听不出是沐磷的口音,大大吃惊,纷纷扑来
救驾,却被于承珠一把金花,封闭了他们的穴道。
张丹枫笑道:“他们大约把我当做是刺客了,请皇上对他们说明我是什么人。”朱见深
吓得面青唇白,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心想:“张丹枫的徒弟都这般厉害,怪不得我的大内高
手,都被他们所擒,他若存有坏心,我这个皇位只怕也不能坐稳!”张丹枫笑道:“承珠,
他们未知原委,不好怪责他们,将他们的穴道解开了吧。”于承珠从容拾起金花,然后在那
几个卫士相应的穴道上,每人拍了一下,那几个卫士手足登时松动,垂头丧气,收好兵器,
站在一旁。朱见深惊魂稍定,这时方才开口说道:“这位张先生是朕的好朋友,你们不可无
礼。”其实这几句话不说也罢,卫士们刚刚吃过苦头,哪里还敢“无礼”?
张丹枫道:“将门外那两位卫士的穴道也解开了吧,他们站得太久了。”张玉虎应声而
出,却将那两个卫士推了进来,当着皇帝的面前解开穴道,那两个卫上是泰命保护皇帝的,
穴道解开之后,不敢再走出去,僵在那儿,神情甚是尴尬。
张丹枫道:“现在有人可以差遣了,请皇上传旨将那两个人送来。”朱见深问清楚了孤
云道人和屈九疑这两个人的名字,在盖好御印绵空白折子上填上,写了“从速释放”几个大
字,叫一个卫士火速前去提人。
张玉虎道:“英武殿那边还有几个卫士是给师父点了穴道的,不如请这几位代劳一番,
免得咱们等下还要多走一趟。”那个卫士队长低头说道:“张先生所点的穴道我们不会
解。”张丹枫道:“好,小虎子,你教他们。”张玉虎将那个卫士队长拉过一旁,口讲指划
的说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将他教晓。朱见深越瞧越不是味儿,心道:“朕千挑百拣的大内侍
卫,在张丹枫相形之下,却原来都是一批饭桶。”挥手叫他们都走出去,免得看着生气。
朱见深等候卫士将人提来,如坐针毡,只好假意向张丹枫请教一些军国大计,后来听张
丹枫说得甚为有理,不知不觉的听出了神。
再过了约一个时辰,卫士将屈九疑与孤云道人送到,这两人见了张丹枫与皇帝坐在一
起,大方惊异,张丹枫笑道:“你们的师叔等着你们呢,时候不早,谢过皇上,咱们可以走
了。”
朱见深端茶送客,于承珠道:“谢谢皇上赏赐这批贡物。”沐磷也多谢了他的赏赐,便
跟着张丹枫他们一同告退。朱见深此时已知道沐磷和张丹枫是同一路人,对他生了疑惧,日
后沐磷接世袭公爵之位时,生了很大的风波,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这一行人从御花园走出,屈九疑纳闷多时,这时方得问知原委,向张丹枫、于承珠一再
道谢,张玉虎笑道:“孤云老道,咱们是不打不曾相识,现在你该不再恨我了吧。”
大家眉飞色舞,正在说得高兴,迎面有几个卫士走来,张玉虎叫道:“咦,那不是阳宗
海吗?”阳宗海也瞧见他们,吓得魂飞魄散,急忙避入花木丛中,于承珠一朵金花射去,距
离太远,没有打中。
原来阳宗海被凌云凤从铁家赶出来之后,越想越怀疑铁镜心并非真死,因此想入宫中密
奏,他虽然是卸职的大内总管,但宫中侍卫,尽多旧识,他进宫中,自有人带他去见皇帝,
却想不到陌路相逢,竟在御花园中遇到了张丹枫、于承珠这一行人。
于承珠接连飞出三朵金花,都没有打中阳宗海,张丹枫笑道:“承珠,不必费时间追赶
他了,你怕他多话,待我让他好好睡一觉吧。”随手在地上拾起一颗石子,双指一弹,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