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的招数又似乎微有不同。刚刚挡开,龙小姐第三招又闪电般的杀到,这一招张玉虎认出
是北少林“伏魔剑法”中的一招“韦陀降虎”,剑势下劈,兼向横披,刚猛之极,少林剑
法,武林中的人物谁不知道,张玉虎毫不迟疑,刀锋一撩,立刻还了一招“一柱擎天”。哪
知龙小姐这一招仍然似是而非,张玉虎这一刀竟然没有挡着,急忙用个“弯腰插柳”的身
法,硬生生的俯身转了半个圆圈,但觉背脊沁凉,龙小姐那一剑唰的从他背上削过,若非张
玉虎闪避得宜,这一剑便要挑破他的脊骨!
龙小姐哈哈笑道:“猛虎不伏,尚待何时?”张玉虎这才醒起,原来她用这招“韦陀降
虎”,乃是故意来触犯他的名讳,张玉虎大怒,猛然挺身,宝刀划了一个圆弧,疾攻出去,
冷冷说道:“且看是我能擒龙,还是你能伏虎?”张玉虎的武功其实要比这位龙小姐稍胜半
筹,刚才连连吃亏,乃是摸不清对方剑路之故。这时三招一过,张玉虎人本机灵,早已打定
了主意:“我不管她是何家何派剑法,我只以玄机刀法对付,不必用心刻意去求破她,且看
她有多少怪招?”玄机刀法,雄浑非常,张玉虎的功力又在龙小姐之上,这佯一来,双方一
攻一守,张玉虎果然将形势稳住,并且不时的利用宝刀,找对方的剑刃硬磕。
霎时间双方拆了一十九招,龙小姐竟然接连用了十九派不同的剑法,每一招式,却又和
原来的剑式有多少差别,张玉虎心中大为奇怪:“这位小姐看来不过是与我一般年纪,她怎
的竟能将这么多家的剑法学全?而且还能别出心裁,加以变化?”十九招之后,龙小姐的奇
招妙着,仍然层出不穷,但却是在那十九象剑法之内,加以变化。张玉虎心中一动,想道:
“咦,她这种综合各家的剑法,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忽然想起了霍天都来,心道:
“我初见霍天都之时,他已收集了十三家的剑法,后来霍天都得我师父指点,除了玄机刀法
的精华之外,又多学了四家,算起来是一十六家、去年听于师姐说,石惊涛借给了他一本惊
涛剑谱,青阳子又抄了一本青城古谱给他,这样一算刚好是一十九家。莫非她与霍大侠有甚
渊源?”但转念一想,心中又道:“不对呀不对,这次英雄大会,也有请帖邀霍天都夫妇出
山相助,主持劫西北各省的贡物,而且已蒙答应。若然龙小姐与他们夫妇有甚渊源,岂有与
我作对之理?”
两人都施展出浑身本领,从朝露未干的时刻直打到日上三竿,龙小姐仗着身法轻灵,抢
了背着阳光的有利地位,运剑如风。攻势有如长江大何,仍是绵绵不断。张玉虎沉着应付,
不求有功,先求无过,见式拆式,见招破招,一有机会,便硬磕她的兵刃。每一次刀剑相
交,都震得龙小姐虎口一阵酸麻,这时双方都知道对方的弱点所在,各以所长,攻敌所短,
但时间一久,终是龙小姐稍稍吃亏,要不是她抢得背阳的有利地位,早已落败。
张玉虎见对方败象显露,越发精神,龙小姐哪肯服输,力挽危局,剑招也是越来越见奇
诡,不多久又斗了一百多招,但见剑气如虹,刀光耀目,张玉虎叱咤风生,龙小姐娇喘细
细,端的是一场龙争虎斗!张玉虎虽然已是稳操胜券,对龙小姐也不禁暗暗佩服,这一仗当
真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的强战!
战到紧处,张玉虎觑准机会,蓦地一声大喝,宝刀一起,横截青锋,算准龙小姐必然向
左方闪避,陡然一个“搂膝绕步”,身随刀走,双目注定对方的剑尖。但见龙小姐一飘一
闪,剑尖晃动,剑招化为“金针度线”,果然向自己左胁的“愈气穴”刺来。张玉虎抓紧时
机,的一刀横斩过去,这一招“白鹤亮翅”拿捏时候,妙到毫颠,龙小姐若不立即扔剑挡
刀,手腕就非给张玉虎斩断不可。
张玉虎与龙小姐斗了半天,已深悉她的武功,料想她也必然懂得只有撤手扔剑,才可以
破去自己这一招,所以放心斩去。哪知一刀劈去,龙小姐忽地一声凄叫,整个身子扑上来,
摇摇欲倒!张玉虎陡然一惊,心道:“原来她竟不识破法!难道我这一刀竟然斩伤了她
么?”一想龙小姐这样的一个美人儿,若给自己斩断了一条手臂,这岂不是大大的造孽!
两人的动作都快似电光石火,张玉虎心念一动、哪还有时间容他细察,看龙小姐究竟是
否受伤?一惊之下,急急缩刀,哪料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龙小姐忽地“噗嗤”一笑,柳腰
一挪,唰的一剑,将张玉虎头上的英雄巾削落,焉然一笑,低声说道:“承让,承让!”
张玉虎定了定神,叫道:“你这算什么?”龙小姐笑道:“对不起,这一场是我赢了!
以后咱们各劫各的,你可不许再向我纠缠!”张玉虎给她用诡计胜招,哪里肯服?然而双方
比武,兵不厌诈,又哪有不许别人施用诡计的这一条?张玉虎虽然不服,却也无法撒赖,只
好眼瞪瞪地盯着她。
龙小姐忽又笑道:“我知道你不服气,那么我再给你一个便宜,来,来,来!咱们击掌
立誓!”
张玉虎一肚皮闷气,怒声说道:“立什么誓?”龙小姐笑道:“你别生气成不成?看你
这个样子,把人家的好意都辜负了。哼,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张玉虎道:
“好,你说,你说!”龙小姐道:“咱们以三月为期,在北京见面。到时再算一算,看是谁
劫的贡物多?”张玉虎气往上冲,道:“你居然还要与我打赌?”龙小姐笑道:“什么居然
不居然的?难道你还要持强欺压我,不许我劫贡物不成?”张玉虎道:“你这样打赌是什么
意思?”龙小姐道:“谁劫的贡物多,谁便算赢呀!”张玉虎心道:“你这岂不是故意要和
我难为吗?你劫了这么多省的贡物还要再劫!叫我向天下英雄如何交代?”几乎忍耐不住,
便想发作,只听得龙小姐“噗嗤”一笑,继续说道:“我瞧你急成这个样子,所以才和你打
赌,再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劫的贡物比我多,我便把我已经劫。”到手的各省贡物都送给
你,反过来你也要一样。”张玉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问道:“真的?”龙小姐
道:“你若不信,咱们击掌立誓!”张玉虎道:“这个比赛,以贡物的价值来算呢?还是以
省份的多寡来算呢?”龙小姐道:“以省份来算。”
张玉虎一想,这样的赌法,确是自己占尽便宜。龙小姐道:“怎么样,你还想些什么?
是不是怕输了便双手空空?哈,原来你竟把身外之物看得这么重要。”张玉虎想了一想,
道:“咱们把话说清楚了,我可不想占你的便宜!”龙小姐道:“有话请说。”张玉虎道:
“我有许多伙伴,他们劫到的贡物,也是算在我的份上的。”龙小姐道:“我早知道啦,我
只有四个丫鬟,她们劫到的贡物,也是算在我的份上的。只怕我那几个粗丫头未必就输给你
手下的好汉!”
张玉虎道:“好,君子无戏言,咱们马上击掌立誓。喂,誓言怎么说?”龙小姐伸出一
双玉掌,格格笑道:“愿赌服输,永无后悔!”张玉虎一掌拍下,照样念道:“愿赌服输,
永无后悔!”四掌相触,连击三下,张玉虎但觉好似有一股暖流似的,从她的掌心流遍自己
全身,禁不住心中为之一荡!
龙小姐道:“好,我要赶去劫江南几省的贡物啦!咱们各显神通,你可不要老跟着
我!”笑声中,衣袂飘飘,好似凌风而去,张玉虎站在一块岩石上,遥望她的背影!心中情
思潮涌,自己也分辨不出,是气恼她,还是喜欢她?
张玉虎凝想了一阵,也便动身赶往浙江。一路上想念那位龙小姐,但愿到了浙江之后,
又能够和她会面,好像劫贡物的大事,也都是次要的了。
正是:
神龙逢玉虎,相见便相思。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联剑风云录》——第六回 柳絮卷芳心 西湖浪静 楼船腾剑气 东海波翻
梁羽生《联剑风云录》 第六回 柳絮卷芳心 西湖浪静 楼船腾剑气 东海波翻 数声之后,在杭州西子湖边,出现了一个衣裳质朴,状若乡农的少年,一身土布衣裳,
却掩盖不住他眉宇之间的英气,这个少年正是那个与龙小姐赌胜争雄的张玉虎。在杭州早已
有他派道的人先来匿伏,打探浙江省押解贡物的动静。张玉虎此来,就是想先找到那个人,
打听个清楚,贡物起程了没有,是谁人押送的,好在龙小姐之前,将贡物抢到手中。
这时正是仲春时分,西子湖滨,小孤山麓,桃李盛开,梅花未谢,一眼望去,西湖就似
个艳装的少女,插满鲜花。桃李斗研,红梅吐艳,暗香浮动,疏影横斜,端的是好一派阳春
烟景,张玉虎无心在苏堤漫步,攀柳观花,匆匆的过了“花港观鱼”(西湖一景),六通掸
院,直向西走,到了三台山麓。
但听得路上游人笑语声喧,有一个秀才模样的人说道:“今年西湖添一个名胜,为湖山
生色不少。”他的同伴道:“你说的是于谦墓么?对啦,想于阁老在日,最爱西湖,遗命也
要埋骨湖滨,与岳坟为伴,咱们也该去默祭一番。”原来于谦屈死之后,英宗皇雨也知人心
不服,外惭二清议,内疚神明,因此准曹太监收尸,在西湖上为于谦造墓。到了新皇帝即
位,更进一步为于谦雪冤,承认他对明朝有功,溢于谦为“肃愍”,后来又改溢为“忠
肃”,并准于谦的养子于冕建词墓旁,称为“键功祠”。于谦墓至今犹存。新皇帝此举,当
然是为了平息民怒,但亦足见公道自在人心,正气永存天地,即算封建皇帝,亦不能不在正
义之前低头。
张玉虎感慨万端,心中想道:“于阁老死后虽得雪冤,他的女儿女婿却是至今尚流亡海
上!看来这个皇帝也不过是假仁假义罢了!”
那个秀才模样的人缓缓吟道:“涌金门外柳如烟,西子湖头水拍天。玉腕罗裙双荡桨,
鸳鸯飞近来莲船。”这是于谦所写的歌吟西湖的诗,他的同伴说道:“于谦死后,长伴西
湖,泉下有知,亦当稍慰了。”
张玉虎默默的跟随他们走,不久就看见三台山麓的于谦坟墓,“施功拘”前面的一片草
坪,正围着一大堆人,似乎是在看什么热闹。
张玉虎怕有人注意,不敢到于谦墓前凭吊,远远的默祭一番,便挤进人堆之中。草坪上
正有一对江湖卖义的男女,看情形似是一对兄妹,这时正在表演空手夺刀的本领。张玉虎到
此,正是为了要找他们,原来这对兄妹,里的名叫朱宝,女的名叫朱灵,正是奉张玉虎之
命,匿伏杭城,伪装卖义,打探消息的人。张玉虎藏在人丛之中,不久他们就发觉,但却当
不知,仍在专心一意的表演。
朱宝兄妹本来就是卖义出身,口吻举止,十分地道。但见朱宝摆开两把雪白的钢刀,向
观众打了一个招呼,朗朗说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咱两兄妹落拓江湖,谋生乏
术,外到杭州,给诸位大爷表演一套空手夺刀,开心开心。诸位若是看得还好,请随便赏赐
几钱银子,若是看得不好呢,请打个哈哈,包涵包涵!”几句江湖套语说完,立刻一招雪花
盖顶,双刀盘旋,向朱灵头上削下。
朱灵尖声叫道:“哎呀,哥哥你真舍得斫我吗?”霍地一个凤点头,但见寒光一闪,她
头上插着的一朵梅花已给钢刀削落,胆小的吓得叫出声来,行家们则看出是妹妹在和哥哥闹
着玩儿,乐得哈哈大笑。
但这两兄妹却甚为认真,但见朱宝刀光闪闪从“雪花盖顶”倏的变为“老树盘根”,双
刀向下疾斫。朱灵纵身一跳,金莲三寸,刚刚从刀口上掠过,又尖声叫道:“哥哥你真下得
辣手呀!”双掌一分扭她哥哥的手腕,朱宝一跳跳开,左一刀右一刀,刀刀砍向她的要害,
但见刀光胜雪,裹着红妆,两人这样一来一往,打了几十个回合,直把观众看得眼花缭乱。
忽听得朱灵一声矫叱,欺身直进,那两把钢刀看看就要砍中她的膊子,却忽见她十指一拿,
捏着了刀柄,倏然间把哥哥的双刀夺了过来,矫声笑道:“你砍不着啦。”观众虽然都知道
这是表演,却也禁不住轰然喝起彩来。
朱宝满面笑容,向观众拱手说道:“多谢包涵。”转头向妹妹说迢:“各位大爷称赞你
啦,你还不向大爷们道谢。”朱灵扔下双刀,托起一个银盆,向观众盈盈施礼,道声“谢
赏!”有好几个观众便向盆中丢下了碎银。
谢赏之声,正在不绝于耳,忽地有一条大汉跳了出来,向来宝喝道:“好大的胆子,你
们敢藐视官府的律令吗?”朱宝道:“什么律令?天下难道有不许卖义的不成?”大汉冷笑
道:“咱们杭州就不许!”朱宝道:“我以前也在此处卖义,有好几次之多,老乡中也还有
认识我的,我可没听说过贵府有这条律令呀。老哥你是——”大汉截着他的话道:“你管我
是什么人,只有我来管你,你知不知道,不许卖义的禁令,就是今天才张贴的”朱宝道:
“啊呀!原来如此,恕我不知。”那大汉道:“公事公办,岂能饶你,你们两兄妹快随我进
衙门去!”看情形他是一个便装的捕头,朱宝道:“我今日初到,委实未曾见到贵府的贴
文,请老哥高抬贵手。”观众中也有人替他求情道:“不知不罪,这位大哥,你就马马虎虎
放他一次吧。”那大汉喝道:“不行。”
朱宝愠道:“老哥你真要把咱们这两个苦哈哈的拿到衙门去吗?你看我今天总共还未讨
到一两银子,你拿我进去,对你有什么好处?不如这样吧,今天这一点点银子,就送给你老
哥当作茶钱。
那大汉鄙夷冷笑,“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