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要求可说低得出乎常情之外了,千万不要误认是我怯懦的心虚表现。你可以走了,你知
道我的落脚处,解药送到,要求的条件生效。解药送到之前,我的一切活动不受限制,所以
送解药愈快愈好。”
“张兄,昊天教主管不到黑龙帮的事……”
“那是昊天教主的问题,不是我的。再见,一个时辰。”
“张兄……”
人影一闪,再闪,蓦尔消失在右方的竹林内,隐约可看到竹枝微动,人影已杳。
尚义小筑的人恨重如山,人人磨拳擦掌,誓为朱礼三爷和十五位弟兄复仇,集合所有的
人手,准备全力以赴,以潜龙精舍为目标,势在必得,誓不两立。
第一步行动,是擒捉眼线,以便取得有关潜龙精舍的机关埋伏布置与里面主要人物的动
态,这是知彼工夫最重要的第一步。
所有的消息,以活口的口供最可靠,因此擒眼线与捉精舍的人,以活口为主,在各处设
伏布网张罗,行动展开快速,进行得如火如荼。
潜龙精舍的人,一而再计算太岁张失败,死伤甚惨,不得不采取关闭自守的策略,避免
被太岁张报复蚕食,减少外出活动的人手。
因此,尚义小筑捕捉活口的措施,所收的成效有限,因为在外面活动的人减少了。
两个外表朴实的中年村夫,从镇西的小径缓缓东行,距镇仍有三里左右,两人一面走,
一面用土音浓重的俚语,谈论今年农产的收成,偶或谈些香会期间,山上山下所发生的趣
闻。
没有人相信他们是眼线,不论外表或谈吐,绝对是土生土长的朴实农夫,看不出丝毫可
疑的征候。
三里外第一次伏桩,有三个尚义小筑的人,丝毫不怀疑两位农夫的身分,蛰伏不动不加
理会,任由两位农夫有说有笑安全通过。
第二处伏桩不足两里,埋伏的四个尚义小筑高手中,领队人是尚义八将老四李黄。
李黄只是八将排名第四的编号,而非真名实姓,任何人升任,皆使用该编号作为身分地
位的代表。
五位执事大爷的性质也相同,姓用朱,代表掌理该职务的权势;名用仁义礼智是编号次
序。
不论对内或对外,皆使用职务与编号,升迁调补经常更替,但职务与编号却是永远不变
的。
三爷朱礼与十五名弟兄被杀,随即派人补上了,因此,三爷朱礼仍然存在,只是人已经
不同而已。
这位第四将李黄,原来的名号叫石敢当阎宏,是名列江湖十大力之一的风云人物,名号
响亮声望甚隆,颇受江湖朋友尊敬。就任第四将李黄已有三年,是非常精明的老江湖。
四人潜伏在路旁的竹丛下,透过竹枝草梢,监视路两端行来的行人。发现可疑便会出面
查证,露面之后,不论是否成功的捉到可疑的眼线,立即撤离,移至另一处重设埋伏。
远在半里外,便看清缓缓而来,有说有笑的两个村夫,起初四人皆不曾留意,并没进一
步细察是否有可疑的征候,皆认为两人是镇上的普通村夫。
两村夫不可能发现路旁有人潜伏,毫无警觉泰然自若,低声谈笑缓缓经过埋伏区,向两
里外的镇西街口信步而行,但小径弯曲,看不到陵阳镇的房舍,视线被草木所遮掩,小径前
后不见人迹。
李黄的锐利目光,一直就目迎目送两个村夫,仔细察看两村夫的一言一动,是否有可疑
的征候。
两村夫逐渐去远,已远出二十步外了。
李黄仍然目送两村夫的背影,突然眼神一动。
路上有一个小坑洞,右首那位村夫正扭头和同伴谈话,突然发觉一脚落空,本能的伸手
一搭同伴的手臂,身形因踏空而前倾下沉时双脚一乱,随即向上升,跳前八尺挫身落地平稳
地恢复原状。
这是身手矫健的人,非常了得的应变反应,此时此地的状况,即使是一流高手,也不见
得能办到这种电光石火似的绝佳反应。
“夏兄弟,咱们走了眼。”李黄吃了一惊,向身侧的同伴低叫,“这两个村夫,是伪装
的高手,骗过了咱们四双眼睛,他们是咱们所要的人,追上去……”
四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小而清晰的阴笑。
李黄大吃一惊,大旋身一记猛虎回头出招自保,右爪一旋一抓,可发于体外的抓劲远及
近丈,假使背后有人出手袭击,他这一抓即使伤不了背后的人,也会挡住背后的人凶猛的袭
击招式。
一抓落空,人远在两丈外。
“张三!”他骇然惊呼。
张文季站在两丈外,手中有一根尺余长,小指粗非常直的小竹管,像一支尺八箫,但竹
管很小,大概是所谓高音箫一类管乐器,但没有音孔。
“没错,那就是我。”张文季轻拂着小竹管,脸上有怪怪的邪笑。
“太岁张!”
“也没错,又叫太岁张。”
他扭头回顾,怎么三位同伴毫无动静?这一看,只感到心胆俱寒。
三位同伴静静地爬伏在竹下的草丛中,无声无息像三具死尸。
“张……张兄。”他打一冷颤苦着脸说,一点也不像他的绰号石敢当,没有挡灾挡祸的
能耐,“咱们怕你,尽量回避你,绝对不会对你不利,把你当成不可招惹的菩萨,你何苦残
害对你无害的人……”
“哦!你们是尚义小筑的人?”
“是的,张兄……”
“我并没有残害你的人。”
“可是,我这三位……”
“用吹管吹豆打穴,他们的玉枕挨了一下,暂时昏迷而已。”张文季举起竹管挥动示
意,“威力可及三丈五六左右,击中要害才会致命。小时候我用来射蚱蜢,两丈以内百发百
中,用来射人的穴道,相当灵光。你应该可以替他们解穴,别愁眉苦脸穷埋怨。”
“张兄……”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毕竟你们的主子,是我未来压寨夫人的老爹。喂!你们胆
子真不小。”
“我们伏路,要捉几个活口。”李黄心中一宽,“刚才过去的两个人……”
“他们是潜龙精舍的眼线,你们西路那一组伏路的没发现异状,放过了他们。你很精
明,发现异状了。老天爷!你们这样零零星星埋伏捉人,一定是活腻了,或者嫌命长。”
“你的意思……”
“他们如果也要捉活口,你们受得了他们那种强盗式的雷霆攻击吗?幸好他们不敢派主
力外出,只派少数眼线在外活动,你们真走运。三眼功曹似乎愈来愈湖涂,尽做一些蠢笨的
糊涂事。赶快撤,以免被他们逐一消灭你们,死了这许多人,居然没学聪明些。”
“我们有策应的人……”
“别蠢了,阁下。”张文季摆出教训人的面孔,“你们支持不了片刻,策应的人赶到,
你们都成了尸体而没有活人,眼前你们四个就是活榜样,谁能策应你们?真蠢。”
“不要把咱们看得如此不中用。”李黄大声抗议。
“你们本来就不中用,哼!”张文季冷笑,“那两位仁兄是我的,所以我制止你们打他
们的主意。”
“他们……”
“他们查出天垣宫群豪的藏匿处,赶回潜龙精舍报信,不久之后,潜龙精舍便会大举出
动了。离魂仙客对五行生克不陌生,道术也小有成就,潜龙精舍并非金城汤池,所以昊天教
主把天垣宫的人,看成仅次于太岁张的潜在威胁,必欲锄除净尽而甘心。你们如果想做得利
的渔翁,还来得及调兵遣将。我是很有耐心的,我在制造机会让他们出来,你们如果惊动了
那两位仁兄,我的机会泡汤啦!所以制止你们妄动,再见。”
张文季转身扬长而去,以背向敌,目中无人,把李黄气得半死,却又不敢发作。
天垣宫的确是潜龙精舍的潜在威胁,虽则天垣宫的实力,比尚义小筑差了许多,人数也
最少。
可是,离魂仙客曾经进出听涛小院安全去来。
潜龙精舍比听涛小院凶险百倍,但真能阻止离魂仙客进出吗?
昊天教主不想让任何人进出潜龙精舍,所以把离魂仙客看成比太岁张更可怕的威胁。
半个时辰之后,三十六名扮成村夫村妇的男女,在镇西五里左右的山坡松林南端聚集,
在一声长啸信号指挥下,奋勇向松林冲入。
人人奋勇争先,谁也不知道后面多出一个人。
这人是张文季,打扮也是朴实的村夫,也像一个长了一双魔手的蜘蛛,手往前面的人后
脑一搭,就有一个人昏迷栽倒在草丛内。
领队的人,是昊天教主的得意弟子,绰号叫火真人的本无大法师。
副领队是大乾坤手的得力爪牙,八猛兽中的青狮盛高升。
深入松林百步,毫无所见,林空寂寂,鬼影俱无,松风怒号,听不到有人活动的声息。
“咦!人呢?”火真人惊叫,倏然止步,“白定国,你是不是弄错了地方?”
一旁的村夫,正是先前的两眼线之一。
“大法师明鉴。”眼线白定国不胜惶恐恭敬地回答,“弟子没有弄错,他们确是躲在这
座林子里睡觉,等候夜间出动,没错,就是这里。”
“那么,人呢?”
“弟子……”
“不可能飞掉了……咦!我们的人呢?”火真人扭头回顾,这才发现只有二十名男女跟
来,竟然少了十六个,这些人怎么可能胆敢不跟来?
“咦!”青狮也发现不对了,“大法师,我的人也少了一半……”
“不好!”大法师骇然叫,“咱们中了埋伏……”
左前方三十步外人影暴起,三眼功曹的三十二名弟兄,每两人一张木盾,潮水似的蜂拥
而来。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有人怒吼,“江海滔滔,五湖浩浩,杀!”
右前方,两位美丽的宫主杀气腾腾,天垣宫劫后余生的星宿,仍有二十五名之多。
她们也聪明了,每两人也都有一具粗制的木盾,一人持盾推进,一人用匣弩行致命的攻
击。
“血债血偿,斩尽杀绝!”离魂仙客悲愤地怒吼,挥剑飞掠而进。他的同伴仍是那位中
年人,左手的木盾宽有三尺足以障身,右手挟了三支铁翎箭,要用铁翎箭对付双锋针。
两面夹攻,势如狂风暴雨。
这是一场十分惨烈,却又毫不精采的恶斗,双方皆以暗器主攻,个人英雄主义在这里失
去作用,人数相差一倍以上,一冲之下,便有一半人成了死尸。
尚义小筑的人,与天垣宫的男女,表面上各行其是,其实心中已有默契,相互掩护交叉
袭击,缠斗时更主动替对方掩护侧翼阻挡双锋针,同仇敌忾的意识,暂时把含有敌意的双方
结成同盟。
片刻的搏杀终于结束了,潜龙精舍的二十二个男女,死了十七个,另五个受伤被擒。
尚义小筑死了三个人,天垣宫也死了三个,大获全胜,是一次极为成功,极为猛烈的袭
击,以牙还牙报了一箭之仇。
两方的人善后毕,发现不远处有人走动。
“那边还有人,杀光他们。”离魂仙客大叫。
“不可鲁莽,孔兄。”三眼功曹急叫,伸手虚拦,“去不得。”
“林大爷……”离魂仙客大感意外。
远在五六十步外,相貌依稀可辨,有十二人之多,似乎正在拖曳某些笨重的物体。
“是太岁张和他的人。”三眼功曹苦笑,“没有他,咱们不但不可能成功,而且……”
“唔!真是他。”离魂仙客看到张文季了,敌意全消,甚至打一冷颤。
江湖朋友众所皆知,太岁张那群黑吃黑好汉的代表,他那群人神出鬼没,所向无敌。那
些抢劫四大奸恶的英雄好汉们,如果知道已经被太岁张这群人介入盯上了,只好自认倒霉,
乖乖留下一半赃物再远走高飞,以免被太岁张一口全部吞掉,对太岁张这群人又恨又怕,却
又无可奈何。
这些英雄好汉其实也心中有数,如果太岁张这群人介入了,几乎已打了保证抢劫成功的
包票,而且损失必定极为轻微,所以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付出一半赃物,却也明白所付是值得
的。
今天这群人突然在这里现身,谁还敢向他们撒野?
十二个人动身了,每人拖了一个昏迷的人。
“喂!我们只带了十二个。”张文季在远处扬手高叫,“剩下四个送给你们,再见,呵
呵!”
五十余位高手男女,目送张文季十二个人离去。
“他先弄掉了五分之二的人,好像不费吹灰之力,真可怕。”三眼功曹感到有点毛骨悚
然,嗓音都变了,“难怪他能横行天下,咱们也托他的福。可是……”
“林大爷,可是什么?”离魂仙客惑然问。
“咱们确是托他的福,他打倒本宫的警哨,再告知恶贼们即将大举袭击的消息,这人的
行事委实令人莫测高深。”
“我的女儿恐怕……恐怕日子难过。”三眼功曹泄气地说。
张三预订三眼功曹的女儿做压寨夫人的事,已成了尽人皆知的笑话,尚义小筑的人却笑
不出来。
“这件事,在下抱歉,不能帮你对付他。”离魂仙客苦笑,“老实说,我天垣宫的人都
怕他,我们曾经对他加以迫害,他盗了本宫四百两金子我们认了。今天的事,本宫欠他一份
情……”
“我知道,在下欠了他好几份情,只是……”三眼功曹叹了一口气,怒形于色,“只
是,他那样做实在令人难堪,我三眼功曹的脸往哪儿放?可恶。”
“得好好慎重处理,林大爷。据我看,他是一个很讲理,心胸相当宽大的人,最好能冷
静地和他讲情理,或者请有交情的人斡旋……”
“唔!我得找十方瘟神斡旋。”
“那老瘟神不好讲话,恐怕你受不了他的怪癖。哦!咱们得赶快离开险地,须防恶贼们
的大援赶到。”
“对,速离险地要紧。”三眼功曹警觉地说,“可能大援已经在途中了。”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玉面郎君一直不曾在客店出现。
这是说,昊天教主拒绝了张文季的要求。
潜龙精舍人心惶惶,派出袭击天垣宫的三十六个男女,不但不见半个人返回,像是石沉
大海丢出去就消失了,不用猜也知道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