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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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华腥风-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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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看他日后自己的造化了。”
  “不要,老友,我希望能正式收他做门人,让他修至功参造化境界,给我时间,不要仓
促带走他。”
  “不行,我对他老爹有承诺,二十岁及冠,不管成功与否,我都得把他带回给他老爹,
没有争论的必要。”

  攀上一座小峰,峰颠在望。
  这座小峰小得奇怪玲珑,坐落在高峰环绕的深谷中,高不及百丈,陡直如笔,或者可称
为一根大石柱,猿猴也难以上落。怪石嶙峋,石缝中生长着一些小树小草,必须靠手脚并
用,利用缝隙一寸寸往上攀登。
  小伙子背上有八根石笋了,每根二十二斤。
  登上峰顶,惊起一对林雕,焦急地绕峰急鸣,有几次拼命下扑,六尺翼展激起狂风,铁
喙钢爪触目惊心,但皆被小伙子用树枝做箭,打得羽毛散落。
  原来峰顶建了雕巢,里面有三个蛋。
  这种林雕比西北的大雕小一半,向地面的攻击力也差了几分,身手灵活就不必怕它。
  取出鹰巢旁石孔中的石笋,他从容系牢在背袋内,仅歇息片刻,大汗已收,喝完竹筒中
的水,丢掉竹筒,利用山藤向下攀降。
  俗语说:“上山容易下山难”,那是指没有工具而言,有工具毫无困难,利用山藤或绳
索垂降,十分方便容易,往上攀则艰难百倍。
  最后一段山藤直垂下地面,崖根下草木繁茂,他猿猴似的向下滑降,无暇察看下面的景
象。
  脚距地面还有五尺,突然听到下面有声息,向下一看,吃了一惊。
  大喝一声,他双脚一撑崖壁,身躯急荡而出,半途双手一松,一拉背袋活绳扣,背袋飞
堕,他的身躯加快向外飞翻两匝,在降弧的顶点,手脚疾张急速拍振,人如流星。
  一阵枝叶折断声传出,他已摔落在五丈外的树顶,向下疾落,身躯缩至最小限,最后抓
住横枝,像蝙蝠一样伏贴在树干上。
  似乎,他成了鸟,重量已消失。一条三丈余长的锦鳞大蟒,正升起巨头,要等他降下时
一口吞下去,把他当成可吞的猿猴啦!
  假使他没听到声息,那就灾情惨重。
  大蟒也受了惊,到口的大餐失踪,悄然溜掉了。
  他拾回背袋,重新扎牢九根石笋,向巨蟒消失处大骂了几句,背起袋撒腿如飞而走,速
度惊人。
  十天,除了艰难地取石笋之外,他要走一千八百九十里。
  没有路算里程,一千八百九十里只是概数,而且必须按照所定的山峰走,绕错一座峰,
就不知远了多少路,所以平均一天要爬两百里山。
  本地的山民,一天爬四十里山路,已经了不起了。
  而他背上,荷重两百余斤,这表示他的体力,比山民要强十倍以上。

  光阴似箭,四年的日子,在年轻人来说,似乎相当漫长,老年人却觉得过得太快了。
  镇江府城,运河在大江南岸最大的码头。
  府城本身的面积并不大,仅比山城昌化大两里,但郊区却大数十倍,人像蚂蚁一样,把
这座商业城挤得密密麻麻,从山城一下子移到这里生活,真会发疯。
  这是一座繁盛的城,忙碌的城,奢华的大都会,光怪陆离的水旱大码头。
  大江与大河两条巨流,都从南京入海。运河贯穿这一江一河,也形成两座大码头大都
会,以便控制过江过河的船只,地位极为重要。两座大都会的地势位置,也概略相等,仅繁
荣的程度不一样,镇江本身就是丰裕的江南吞吐中心。
  在河,是淮安府,码头是西北侧的清江浦;在江,是镇江府,码头是西面的京口。
  城皆在河与江的南岸,地理位置十分相像。
  京口距城两里,形成比府城更繁荣的商业中心。
  运河那时叫漕河,距江口一里最大的水闸叫京口闸,管制住潮水,漕舟按潮水而启闸入
江,向南上游一段九里河面,还有四座闸管制水和舟船行驶。
  这段河东岸,早已形成一条不规则的长街,栈埠林立,公私码头一座接一座,大小船只
往来不绝,水上陆地忙碌非常。
  尤其是京口驿码头,往北一段长街,可算是京口的精华,公营的栈房和私营的仓栈,一
座连一座,货物堆积如山,充分表现出江南的富裕风貌。
  南米北养;江南的民生必需品,昼夜不停往北运,漕船直抵京师,养活北方无数臣民。
  凡是沾了水运的人,不论官商,没有不肥的,经营船运的大富商,更是天之骄子。
  自大明中叶以降,直至后来的满清皇朝晚期,在所谓江(南京附近)淮(淮安大河一
带)扬(扬州附近)三地区,几乎集天下大富豪的精华,富甲天下的富户皆出自这三地区。
  江,指船运;淮,指河工;扬,指盐的专营。凡是沾了这三种边的权势人士,没有不发
的。
  但也有例外,京口驿颇有口碑的盛昌船行,就在三天前宣告破产,摘下了金字招牌,清
理债务。
  当然,在此之前的月余时日里,重要的财产处分已经先后办妥,剩下的只是善后小事,
不然哪能把招牌摘下来?
  最重要的大事,是三十二位船夫的抚恤金,每人平均发给家属最高额三百八十两纹银。
  再就是赔偿货主京师兴隆大宝号七船苏杭百货的价款,共银八万六千两,这是照原值六
五折赔偿的,已经足以让盛昌行倾家荡产了。
  盛昌行有三十余艘大小货船,有二十六艘是正式的货运百石船只,每次十二艘南北对
开。
  出事原因非常简单,船沉货没。
  十二艘北航的货船,在京师沧州河面一下子沉了七艘,据说是相互挤压撞沉的。
  卖掉剩余的大小船只,资遣了所有的船伙计,店面也脱售了,正式光着身子走路啦!
  从乡下赶来帮着善后的小伙子叫张文季,是东主张盛宏的侄儿。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雄
壮如狮,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帮着叔叔处理善后有条不紊,冷静沉着,豪爽大方,非常体
贴遇难者的家属。
  本来所有的船行,船伙计的抚恤金很少有超过二百四十两的,他和叔叔加发三百八十
两,家属们感激涕零存殁均感。
  一早,张盛宏一家老小,已乘了唯一剩下的小舟,无限感伤地返乡走了。
  张文季独自留在空旷的店堂,等候将房舍店面生财家具点交给买主新主人。
  近午时分清点完毕,牙子中人终于宣布完全合法转移。他坚拒新主人置筵相送,提了一
只大包裹,毫无牵挂大踏步住进了京口官驿旁的悦来客栈。
  他叔叔在这里,是颇有地位的船行东主,交游广阔,朋友众多,船伙计更不少。
  但他,镇江在他眼中,几乎是全然陌生的,只认识表面一点点。
  最近两三年,仅在清明前后来船行住三五天,到处走走看看城内外的风光,走马看花没
有多少印象。
  船行的伙计们,绝大多数不曾见过这位侄少爷。
  在悦来客栈要停顿停留,便来了一位访客。
  访客是一位颇有气概的中年人,像个帐房夫子。
  “你真的不回去了?”中年人问。
  “不回去了,我答应家叔,要设法找出沉船的原因来。”他脸上有坚毅的神情,“哪有
七艘船撞在一起的道理?在漕河行舟,船家更跟在漕舟后面,每艘船都必须保持距离,河道
窄必须鱼贯行驶,怎么可能连撞在一起?所以我得找出其中可疑征候来。”
  “覆舟本来就是常事呀!漕舟本来就慢,你们的船轻,跟在后面等得心焦,一时控制不
住,一起撞上并非不可能的事,查什么呢?”
  “不查怎能甘心?撞在一起必定不平常。”
  “天知道那要查多久?”
  “所以我不回去了。”
  “可惜哪!小子。”中年人不住摇头,叹了一口气,“梅老先生对你寄望甚殷,认为你
是百年罕见的修炼奇才,准备正式收你做弟子,传以玉符仙碟,只要两三年工夫,你一定可
以突破他无法突破的返虚境界。你不回去,他失望之情可想而知。”
  “我也想通了,周大叔。”他脸上有飘忽的表情,“就算我修成半仙之体,对任何人也
没有好处,对苍生何益?独善其身而已,早晚仍要默默地进入坟墓的。梅老爷子也知道,飞
升根本就是幻想成仙成道,那只是人潜藏在心中的一种欲望。这些日子以来,我助叔叔处理
这些莽莽尘世悲苦事,这才发觉我追求幻想欲望,不食人间烟火自求多福,是多么自私的
事。二十年来,我一直就在亲友的卵翼下成长,虽说修炼吃了人所不能吃的苦,但从没体会
过人间疾苦喜乐哀愁,似乎我不是一个人,只知道争取自己成就的废物。”
  “小子,你……”
  “我想通了,我要过自己的感情生活,试试体会人生的快乐与哀愁,真正体会自食其力
的人生。不然,我永远长不大,永远靠父母养我宠我,我是个必须靠人供应的怪物。”
  “也好,要无为必须先无不为。”中年人大概也想通了,“四大皆空的佛门弟子,也说
出世必先入世。体会人生,也不枉在人间走一场。你要自谋生活?”
  “是的,大叔。”他肯定地说,“我已经和爹娘说好了,爹娘给我五年时光,届时无论
有何成就,都必须回家守我名下那份田园家业。但是,我不想要。”
  “你现在身上有多少盘缠?”
  “一百两碎银,十余吊钱。”
  “哈哈!至少比叫化子强,百十两银子,你在京口码头已经是大爷了。哦!就北走调
查?”
  “不,先在这里打听。船伙计们耳尖嘴长,很可能透露一些风声。”
  “百十两银子是不够的……”
  “找份工作呀!”
  “你能做什么?哈哈!”中年人嘲弄地怪笑。
  “大叔,不要哈哈。”他其实也笑了,“天生我才必有用。”
  “你可以饥餐松实挖葛填肚子,渴饮山泉……”
  “大叔,别小看我。”
  “当然,还有一副坚强的体魄,非常灵活的身手,和一双无坚不摧的大拳头,不知人间
疾苦险恶的头脑。除非你像令亲柳道人一样,积修外功游戏人间,该取即取,该舍则舍,走
遍天下无虞匮乏。”
  “我打算学他老人家。”
  “学他?你根本不知该怎么做,既然你意已决,我也就不便劝你了,过些日子我要到杭
州,顺便去看梅老爷子,他一定骂死你了。”
  “请替我向他老人家陪罪,我让他老人家失望了。有一天,我会亲自登门请罪的。”
  “好,我该走了,好自为之。”
  “谢谢大叔鼓励。”
  送走了周大叔,他信步往驿站的码头走去。

  京口驿是水驿,规模甚大,红色的驿船就有二十艘。
  官舍占地甚广,码头更大,一次可停泊八十艘漕舟,不许私有的船只靠泊。
  一艘官船静静地泊在驿站的码头,想必是过往的官员在驿站投宿。
  两个保镖打扮的人,在码头不时东张西望,一个站在跳板上,向对面的官舍侧院注目。
  三个都是彪形大汉,青紧身,皮护腰,没佩有刀剑,是拳头上可以站人的骠悍人物,吃
刀口饭的好汉。
  “你干什么?”站在码头上的大汉,盯着缓步而来的他大声喝问。
  码头还有几艘驿船,几艘代步小舟,也不时有人行走,本来是人人可来的地方。
  “经过这里。”张文季笑容可掬,不介意对方的粗暴,“到前面码头走走,也许可以看
到熟朋友。哦!打扰了你吗?”
  “快走!走!不许停留。”大汉不耐烦挥手赶人,“不许在这里鬼头鬼脑东张西望。”
  “哦!有什么不能看?”他一面走,一面指指官船的船舱。
  所谓官船,只是一种有舱的中型客船。
  因为是专用来载客的,是一种普通的称呼,并非官家的船,也不是只载官不载民的专用
船。
  “去你的!”大汉向他的臀部飞脚便踢。
  他像是背后长了眼,向前一跳,从大汉的靴尖前逸走,速度恰到好处。
  “咦!”站在跳板上的大汉脸色一变,一闪便跳下码头拦住去路,“别走眼,点子来
了。”
  一记金豹露爪劈胸便抓,又快又猛颇见功力。
  两端大汉也一闪即至,堵住了两端。
  他无法忍受别人的手脚及体,在山林莽野中,决不可让猛兽的爪牙沾身,一沾必定肉裂
骨散。
  抬手一拂,指尖拂过大汉的腕部,向侧一闪,便远出两丈外,撒腿便跑,不想和这些人
计较。
  “要活的!”被拂中腕脉的大汉厉叫,右手抬不起来,脸色发青,吃足了苦头:“是鬼
手柯永福,没错,是他的鬼手给了我一下。”
  两大汉怎追得上他?他奔跑的速度快三倍以上。

  人走起霉运来,通常一霉就是三年。
  第一天开始自立谋生,就发生了意外。也许,这是他霉运的开始。
  其实,码头区哪一天没有人打架?他和那些陌生大汉比一两下手脚,根本就算不了打
架,因此匆匆脱离是非场,不久便将这件事置于脑后了。
  他到码头找船,用意是希望能找到与盛昌船行沾有交情的船只,乘船前往沧州。
  他知道这时前往沧州追查船只失事,在时间上已经嫌晚了,拖得太久,查不出甚么来
的,只不过尽人事听天命,走一趟比较安心而已。
  在别处转了一圈,他悠闲地返回悦来客栈。
  他是半长住的客人,客栈的伙计们并不知道他是盛昌船行东主的亲戚,对他一无所知。
  客栈中经常有半长住的旅客,大多数为生意常年在外跑码头的人,旅店就是临时的家,
办事洽公逗留十天半月是常事,因此店伙并没把他当做特殊人物看待。
  踏进店堂,恰好有一群旅客落店,有男有女,十余位旅客正在由店伙接待。
  悦来客栈是颇有名气的一家客店,规模不小,后面的上房颇为清洁幽雅,甚至有些过往
的官员,因驿馆客满,而由驿丞派人引来这里投宿,可以安顿女眷,比那些仅有大统铺接待
粗豪水客的小客栈高级。
  挡在走道中的是三位女客,一个是穿了亮丽衣裙的中年妇人,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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