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该用暗器。”他到了入云龙身旁,抚弄着三枚回风锥,“应付众多高手围攻,
用暗器一定非常趁手,这种歹毒的暗器……”
“你不能用,老弟,给我!”入云龙正色说,“你已经功臻化境,摘叶飞花也可以杀
人,再使用暗器那还了得?有伤阴骘,你太岁的绰号已经够吓人了。”
“我如果真的功臻化境,这两个老混蛋跑得了?”张文季将回风锥塞在入云龙手中,
“只要他们胆气再足些,不心虚互相策应,用回风锥布阵,我真不敢冒险近身对付他们。两
位最好早些上山,早些烧香还愿,远离是非场,大吉大利,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原来你要对付的人……”
“他们来不来还不知道。”
“与中州双残有关?”
“中州双残只是贪重利的助拳人。”
“老天爷!那你要对付的人岂不更为可怕?”
“呵呵!他们如果真的很可怕,还用得着花重金请高手助拳吗?问题是,助拳的人没有
一个好东西,把你们侠义道高手名宿看成眼中钉,碰上了一定有是非,中州双残就是活榜
样。一口就咬定是你们看不顺眼,出手惩戒他的人。他们就不会咬我太岁一口,因为我大岁
不会行侠仗义。”
“算了算了,你又讽刺我们啦!”凌霄客说,“老弟,俗语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
过。’就算我们乖乖地向后转,同样会逃不过灾祸。我们会小心的,希望是福不是祸。你走
不走?”
“你俩先请。”
“好,山上见。”入云龙回到树下取行囊,用剑挑了包裹动身。
“是你戏弄了他们的人?”凌霄客临行提出疑问。
“不错,那六个小辈很贪心,很可能误认有好机,贸然贪功发难,所以我打发他们滚
蛋,恰好两残星夜赶来了。他们的眼线早就发现你们的行踪,两残一听你们在,不问情由便
怒火冲天来找你们。我不放心,跟来看他们狂到什么程度。”
“你会宰他们吗?”
“不会,七月三十日之前不会。”
七月三十日是地藏菩萨诞辰,也是关鬼门的一天。
“所以他们才逃掉了。”入云龙扭头说,“老弟,进香的人太多,小心有人在人丛中暗
算,彼此小心。”
“我会的。再见。”
世间有很多事说来容易,行起来却难,所以,知难行易的说法不一定正确,至少在某些
事上不适用。
在人丛中暗算行刺,其实并不容易,首先必须近身,近身行刺,自己同样危险,一击不
中就走不了啦!
小心注意有人行刺,说起来也不难,只要留心故意挤近的人,不难发现可疑的征候而及
早防范,但行起来却不是容易的事,对方额上并没刻上刺客二字,哪能无时无刻注意身四周
的每一个人?除非永远不要在人丛中走动。
张文季是很小心的。任何人对本身的安全,都不敢掉以轻心,被捅一刀或挨上一袖箭,
毕竟不是件愉快的事。看不见的敌人最具危险性。
他已经惩戒了不少人,那些人是不肯甘心的。
接近市镇,便处身在人潮中了。他的行囊寄放在镇上,该取回动身了。
香客们纷纷动身,上千人陆续就道,人声嘈杂,男女老少你呼我唤。
公馆驿是地名,而不是公设的驿站,几家客店门前人潮汹涌,一个小村姑站在小巷口颇
感兴趣地观看香客们忙碌,朴素的打扮,一眼便可看出她是本地人。
张文季夹杂在人群中,走向寄放背箩的小店。
小村姑离开了小巷口,走在他的前面。
他留心身后是否有可疑的征候,不可能将注意力放在前面的小村姑身上。
接近小店,他却随小村姑钻入街右的小巷子。
出山虎一群人,也在准备动身。不远处那一群香客,也纷纷拾掇准备就道。
“你看,那是谁?”出山虎脸色一变,拍拍出洞蛟的手臂,“那个正在分派人手,身材
最高的人。”
出洞蛟察看片刻,也脸色一变。
“大乾坤手曾世芳。”出洞蛟脸上有不安的神情流露,“似乎不仅是天下各地信徒来赶
庙会,而且也是各路英雄来赶集的日子呢!”
“没知识,庙会是神,神与佛是不同的。各路英雄有许多信佛,在这里出现并不足怪。
也许,这位名家也和我们一样,被雇来当保镖呢!咱们跟着他走,或许可以让大力鬼王有所
顾忌。”
“对,跟着他走比较安全些。”出洞蛟欣然同意,“只是,这家伙不好说话……”
“咱们假装不知道他是谁,不和他打交道,怕什么?”出山虎笑笑,“就因为他不好说
话,在他附近生事的人,必定惹起他的注意。咱们不啻侧身在他的保护下,只要我们不主动
惹事,一定可以受到他的保护。”
“老天爷,我们还敢主动惹事?”出洞蛟苦笑,“天天提心吊胆防范不测,已经日子够
难过了。好,咱们就跟着他走。”
他们却忽略了,跟着风云人物走在一起,同样要担风险更为引人注意。
大乾坤手曾世芳,就是当代风云人物之一。
这十年来,四大奸恶广罗人才,出了不少风云人物,也淘汰了不少高手名宿。
从天下各地运往京都的金银珍宝,引来许多三山五岳的好汉觊觎,结果,谁成功谁就是
风云人物,失败的则惨遭淘汰。
江湖没有长青树,淘汰率是相当惊人的,今天是风云人物,明天可能尸体喂了蛆虫。
真正能保持多年声威不坠的人并不多,在刀口上玩命的英雄好汉,存活率是相当低的,
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即使是有三头六臂的超绝高手,也很难长久保持声威不衰,很可能在某一处地方被一个
三流混混出其不意在背后一刀捅死,也可能一不小心,脚下失闪跌落在阴沟里淹毙。
太岁张和大乾坤手,都是在这十年中产生的风云人物,是许多与四大奸恶作对的英雄好
汉之一,在江湖有甚高的地位与评价。
四大奸恶已经在最近两三年陆续垮台,在这十年中崛起的风云人物也就陆续销声匿迹,
但他们的声威仍在,仍然在江湖有其地位。
大乾坤手并没有销声匿迹,仍然是江湖上的风云人物。
太岁张也不曾受到淘汰,只不过他不再公然活动而已;四大奸恶已不再存在,他失去活
动的对象。
大乾坤手同样失去活动的对象,他的动向仍然受到江湖人士的注意。
他与太岁张的做法不同,太岁张不直接向运送金银珍宝的人攻击,计划周详,从没失败
过。
大乾坤手则纠合了一些人,直接向四大奸恶挑战,因此曾经失败了好几次,但失败无损
于他的威望。
多年来,有个非常奇怪的现象,似乎是非黑白在这期间完全颠倒了。
替四大奸恶卖命的人,名义上是官府的聘雇人员,应该算是正道或白道人士,是站在阳
光下的神佛。
但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他们却是见不得人的贪鄙走狗。
而那些与四大奸恶作对的人,应该算是见不得天日的小鬼。抢劫官府的强盗,该受王法
制裁的歹徒。
但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却是不畏强权的英雄好汉,只有少数人认为他们是土匪强盗。
连那些四大奸恶的走狗,也不敢号召白道人士或侠义英雄,向他们大加挞伐,只能凭自
己的力量向他们报复。
因此,是非黑白的认定在这段岁月里非常模糊,奇怪而令人困惑,谁也不想去深入了解
谁黑谁白。
出山虎和出洞蛟过去都曾经扮过强盗,抢劫四大奸恶的运金队,不折不扣的土匪强盗。
而现在,他们却受雇为白道保镖。
大乾坤一群人动身了,出山虎这群人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双方都有妇孺随行,以正常的
普通脚程不徐不疾地奔向七十里外的青阳县。
一盆冷水淋头,神智一清。
这是一间内室,有床有席。
张文季发觉自己坐在壁根下,手脚不但被制了肩井和环跳穴,而且加了韧性奇佳的牛筋
索,捆住了双手,禁制再加禁制,成了半废人。
三个年轻的村姑在床口或坐或立,三双明亮的大眼狠盯着他,像三头饿狼盯视着羔羊。
床上搁了包裹,三把剑皆用青布卷裹住。
“曾经有人远远地目击,你痛打了大力鬼王,为何?”为首的村姑冷冷地问。
三个村姑显然曾经化装易容,肤色虽然染了日晒的自然色,但肌肤看不出粗糙,所以扮
年轻的村姑颇为神似,不是行家绝难看出破绽。
“那色鬼要抢我的女人。”他定下心神,小心应付,尽量摆出江湖混混的气势,“我有
权打发他滚蛋。”
“你胜得了他,很了不起。”
“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侥幸而已。”他信口胡扯。
对方既然在远处目击,他犯不着充好汉。事实上他计算大力鬼王用的策略就是出其不
意,攻其无备。
“大力鬼王被你打得天昏地暗,这是事实。他抢你的什么女人?”
“这……”
“不许说谎。”
“两个进香的小姑娘,我……我从芜湖就跟来了,一直就没有机会……”
“原来你也是色鬼,你人才一表,还怕没有美丽的女人投怀送抱?真没出息。”村姑说
的话相当大胆,脸上也没有愠怒的神情,“你还没到手,他也有权抢夺呀!亮你的名号。”
“我姓张,张三,所以也叫张季。出道没多久,还没混到绰号呢!你们是大力鬼王的朋
友,我认了。”
“也许你真的为了劫色而来,但你跟踪大乾坤手,又有何图谋?”
“这……”
“你只要说一次谎,那就死定了。”村姑凶狠地提出警告。
“大乾坤手两年前在安庆江面劫了严家一艘运珍宝的船,从南京跟至安庆,才找到机会
下手。据说全是些稀世奇珍,当黑货卖也可以卖三五十万两银子,这是江湖上尽人皆知的
事,不是秘密。打大乾坤主意的人,不止我一个张三。”
“凭你能打倒大力鬼王的实力,还配打大乾坤手的主意。现在,你落在我们手上了,对
不对?”
“你们是……”
“也是打大乾坤手主意的人。”
“凭你们的迷香?”
他在信口胡扯,其实他心中明白,对方并非用迷香擒住他的,而是一种与迷香性质有点
类似的药物,加上迷魂大法,与邪术中的拍花性质相同的秘技,从街上把他的魂魄控制住,
不费吹灰之力把他擒来的。那时,他根本没有想到有人用妖术计算他。
“大街上走动时,怎能用迷香?没知识。”村姑傲然地说,“你愿意替我们办事吗?”
“这……你们……”
“你虽然出道没几天,该知道青城三仙姑。”
他暗叫一声糟,这才知道栽得不冤。
什么青城三仙姑?该称青城三女妖。
这三个女妖,已经是三十出头的女人了,扮小村姑居然神似,从外表无法看出她们的年
龄。
青城三女妖在江湖浪荡了十儿年,江湖朋友对她们又爱又怕,都知道她们妖术通玄,是
专门勾引英俊魁梧年轻人的女魔,被她们勾引上的男人,很少追随她们一月以上,之后便永
远失踪了。
“我要知道要办的是什么事。”他并不焦急,情势还没恶劣得无可挽救,“大丈夫不轻
于言诺,办不到的事我不会答应。”
“帮我们计算大乾坤手。”村姑信心十足地说,“你本来就计算他,是吗?”
“追出珍宝?”
“计算他的人,不止你一个张三。”村姑走近他,在一旁蹲下,脸上的媚笑十分动人,
纤手按上了他的肩,“当然,我们不会亏待你。你是一个难得的好人才,至少比大力鬼王强
几倍。”
大力鬼王是一流高手,三女妖认定他比大力鬼王更高明,难怪不但用软字诀手法制了他
的手脚穴道,更用牛筋索加绑。
“我能有其他选择吗?”他也用贪欲的目光,在妖女的身上流转。
“没有。”妖女说,“你可以拒绝,我们会另找可用的人取代。”
“所以,你们根本不需问我是否同意。”他不作正面的答覆,“有何吩咐,你们吩咐要
我照办就是了,愿意替青城三仙姑卖命的人多得很呢!当然我也是其中之一。拜托拜托,解
我的绑好不好?手脚不能动,再用牛筋捆得死紧,怕我逃走?你们未免太看得起我啦!”
“对付一个能算计大乾坤手,又能打发大力鬼王的人,必须小心。”妖女替他解绑,
“尤其你的身份如谜,而我们又不能经常派人看守你,只好委屈你啦!告诉我,你对大乾坤
手的底细知道多少?”
解了绑,又解了被制的双肩井双环跳穴,半挟半扶将他领至长凳上坐下,他虚弱地活动
手脚,可知穴道被制的时间相当久,气血运行都有障碍。
现在是三比一,所以三妖女解他的禁制,大概认为有把握控制他,凭青城三妖女的名头
声威,就足以震撼一个初出道的年轻人,谅他不敢反抗,吃定他了。
“我在等你的回答。”第三个妖女脸色一沉,对他的沉默表示不满。
“我知道的事有限。”他不住活动仍在麻痹的手脚,“我想,他是带了家小,专程前来
进香的。他的得力臂膀四金刚都来了,实力极为庞大雄厚,所以我没有任何冒险的打算,以
卵击石智者不为。我是很有耐心的,我在等候能控制他的机会到来。”
“什么机会?”
“等他落单。”他不假思索地说出打算,“这期间,早晚他有落单的时候,出其不意把
他弄到手,他不敢不用珍宝换他的性命。”
“你满口胡言。”为首的妖女倏然而起,凶狠地说,“你知道从这里直至山上,进香的
人愈来愈多,他带有妇孺,不可能离开落单,办任何事他都有爪牙差遣。你的神色已经表明
你在撒谎,并没将打算说出来。”
“我说的是实情……”
“不让你吃吃苦头,你是不会死心塌地合作的。三妹,教训他。”
第三个妖女哼了一声,上前一把劈胸抓住他,在他的左肋连捣三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