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安不置可否,站在那儿一言不发,任由她发脾气。
“若不是因为这事你是不会来新秀的对不对?”乔可蓝红了眼睛。
这是赫安第一次看到她这么难以自制的样子,他想,那个真相一定让她承受了千百倍的煎熬,一定让她无法选择无法自处,而另一个让他也同样不堪承受的真相就一定是:荆天意的父亲确是当年杀害乔可蓝母亲的真凶。
赫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乔可蓝却因为连日来的大脑空白,也安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乔可蓝才放声大哭出来,赫安将她揽在怀里,任由她哭,一句话也不说。
夕阳西下,二人的剪影印在夕阳中,这是一幅许久以来被期待的图画,这短暂的宁静之后,他们都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变。而结果,没有人能知道。
次日,二人终于决定打开那本卷宗,去面对这个真相。卷宗上写明十七年前的那个五岛同时面临大战的晚上,乔夫人与三位师傅逃难来到南境岛,南境岛岛主荆世琛收留了四人,但是为了避闲却并没有亲自招待,再加之大战在即,他也担忧南境岛招至无端灾祸,于是当晚连夜调兵遣将,并无杀人嫌疑。
反倒是一直郁郁不得志的荆云飞,为了在堂兄面前邀上一功,于当晚对刚刚产下乔可蓝的乔夫人狠下毒手,打算去领命邀功,三位师傅因身陷战火而无法分身救主,本想南境岛与幽卫岛向来无甚怨仇,夫人应该安全产子才是。却不料夫人却死于非命。赶来时只见夫人身首异处,只留下乔可蓝在大声啼哭,便连夜带她逃出与天境,但此仇却始终不忘,誓要追查真凶。战事结束后,乔向华亲自带人来岛上要人,荆世琛与杨至在中间斡旋调和,这才劝退了乔向华,但是荆云飞一家将被驱逐出与天境永不得返。
后来三位师傅辗转带乔可蓝来到新秀,没想到机缘巧合,竟与父母同样死于大战当晚的赫安以及被驱逐出境的荆云飞在新秀遭遇。而这些年间,乔向华也一直在寻找女儿的下落,最后被一直寻找赫安的杨至给找到,十六年风风雨雨,世事浮沉,乔向华要报杀妻之仇的怨恨一直在心中,正因如此,杨至一直没有把荆云飞的下落告诉他,只是怕父辈的恩怨影响到后代,却没想到这三位后人却情投意合,共同经历过生死。
卷宗上追查的路线是从与天境南境岛出海口一直到新秀再至全国各处,其间的证人都一一记录在案,最后五年三人被追至西域,便没了记载,想必这是鬼手二弟记录的,而卷宗上并没有记录他是怎么死的。记录的最后几段是记录追杀者武功的,看手法应该是出自飞云堂没错。
二人合上卷宗,良久没有说话,这几日来沉默是他们之间最多的语言,因为太难太痛而让他们无法开口说些什么,但是他们彼此都明白,他们的心疼是一样的,那就是荆天意。
说也奇怪,荆天意这几天怎么没出现过呢?莫非是他收到什么风声,也像他们一样,无法自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呢?乔可蓝即刻差人前去飞云堂打探消息,回报说荆天意抱病在府上,连日来并未出门。
赫安和乔可蓝不禁怀疑,荆天意生病?平日里就算他生点什么小毛小病的,也一样四处窜,就算不去别的地方,这琳罗庄他也是必到的。怎么这么巧,就在这几天病了呢?若是真的病到起不来床出不了府,那倒真是大病了。二人盘算着要不要去看看荆天意,但是眼下这个时候,如果说荆天意也知道了这个消息,那若再去探望的话就真是画蛇添足了,再说,乔可蓝如何能够若无其事的去面对她的大仇人?而赫安的身份就更尴尬,于是二人还是决定将此事再议。现在这真相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当年那么重要,若无它,他们三人便能够照常地生活下去,但是现在横着它,不管他们承认不承认,那些往日看来再稀松平常的事情,现在看来都那么遥远。
话说荆天意当日带着随从回到府上后,手下便有人告诉他:“少庄主,那二人曾是我府上追杀的江湖探子,人称鬼手三兄弟,各名如云、如风、如雷。当日不知与老爷结下什么怨恨,我们一帮兄弟一直追杀他们到西域,不知如今为何寻上琳罗庄去了?”
荆天意一听些话,酒劲都醒过来了,大惊道:“什么?父亲的仇家?父亲向来与人无仇,怎么会派你们追杀他们呢?而且还一直杀到西域?这是死仇啊!”
“属下绝无半句虚言,我们追杀他们兄弟三人整整三年,直到去年杀死他们二弟如风,我们才从西域返回新秀。”
荆天意一听这话,知道这其中定有天大的隐情,一来父亲母亲向来与人无仇,二来要是何等的仇恨才能从新秀一直追杀至西域呢?他冷冷地挥了挥手,说:“你们退下吧,此事我自有安排。”
荆天意直冲父亲房内走去,见父母正在商量着什么事情,但是脸上并无异样的表情,很平和,笑笑地看着儿子,老两口没来由的疼爱和开心。
荆天意向来直来直往的性格,从不知道在父母面前掩饰,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父亲,鬼手三兄弟与我们有仇?”
荆云飞听到“鬼手三兄弟”这几个字后,脸上的肌肉马上拧在了一起,母亲则瘫软地坐在一边,荆天意见状,随即知道,这几个字对于他们一家,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背后到底隐瞒着什么,此时的他,一片空白,屋内沉寂起来,他在等待有人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良久,荆云飞终于打破了沉寂,他踉踉跄跄地坐下来,一字一顿地说:“天意,那三人,的确是父亲派人追杀的。”
一时之间,飞云堂的气氛凝固了,荆天意被父亲的话惊的目瞪口呆……
28。…二七、飞云堂逝主
荆天意听到这句话,犹如五雷轰顶,想不到平日里四处与人为善的父亲,居然会对三位江湖探子下追杀令,而且一追就是三年,想到这儿,他也混身像被抽去了筋骨一样,只觉得混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本来他以为他会发火生气的,但是看到父母这样的反应,他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站在那里,接受那些事实,不管是什么,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荆云飞眼里噙着泪,母亲则早已泪水满面,他们眼睛里的神采已经完全褪去,荆云飞半晌才说了一句话:“天意孩儿,这件事情渊源太深,待为父整理一番,明天一早便向你讲明,如何?”
荆天意没有开口,他只是失望地看着父母,僵硬地回到自己房里。
这夜,他整夜未曾合眼,他无法将这些支离破碎的细节联系到一起,他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与乔可蓝有任何一点关系。他怕这种好不容易来的快乐,会在转眼之间化为乌有,他怕他早已习惯了的父母和生活,会改变了。没有力气再想下去,一切,都变得空洞而遥远。
第二天一大早,荆云飞夫妇收拾一新,在大厅等待着儿子。而荆天意却一脸倦容,满眼红血丝,连衣服也没换地出现在父母面前。
父母看到他的样子,不禁心疼起来,赶忙差人去给儿子准备餐点,荆天意则面无表情,僵硬地坐下来,他依然在倔强地抗拒那些即将到来的现实。
“天意,父亲今天要告诉你的事情,也许会改变我们一家的命运,也许从此后,我们一家的生活就要改变,但是爹和娘商量后还是决定将实情告诉你,你已经长大了,能够承受这些事情了,我们也无须再向你隐瞒下去。”父亲凝重的表情是荆天意前所未见的,于是他也强打精神坐正,始终一言不发地试图抵抗些什么。
荆云飞鼓起所有勇气,将十七年前南境岛上发生的一切向儿子合盘托出,又将追杀鬼手的原委一一道来。要知道,一个父亲在自己儿子面前忏悔和坦白,是多么艰难的事情,当他将这些事情一一讲完之后,荆天意几乎不认识眼前这个他崇拜了十七年的父亲,他不敢相信他的父亲亲手杀死的竟是他心爱的女人的亲生母亲,而她甚至没有见过母亲,就已成了孤儿。
这个事实就像把他放在悬崖顶端,往前一步是深渊,往后一步是万劫不复的现实,而他就像被打进地狱一般那样想挣扎却没有一丝力气。
父亲将一切讲述完毕之后,好像被抽干了所有精气,最后一把力气存足了却喷了一口鲜血,而后便倒地不醒,荆天意听到母亲绝望的呼喊才如还魂一般回到眼前的现实,看到父亲倒地的那瞬间,他本能的扑了过去,哀号地大叫。
飞云堂自这天起便上上下下闭门锁关,针插不进。那天乔可蓝差人来打探,也只是听给荆府送米的人说府上有人病了,于是回来复话说是荆天意病了。
荆云飞这一倒便再没力气站起来,群医束手无策,三日后便气绝身亡了,母亲哭干了所有眼泪,荆天意三日之内便瘦的不成人形,憔悴不堪,他没力气再多想任何问题,不管父亲曾犯下什么错,对于他来说,父亲是个再合格不过的父亲,在他心中的形象依然不可摧毁,他知道父亲是在怎样的决心之下才能够在他面前面对过去,审判自己,他的死也许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于是他放弃了,放弃了求生的希望。
当荆云飞的死讯在新秀传开来的时候,整个新秀几乎陷入了沉痛的哀悼之中,因为被他救助过的穷人实在太多,而与飞云堂素有往来的商号又多不胜数,荆府办丧事的时候几乎全新秀的人都陆陆续续赶来,唯独乔可蓝,她不知道该不该去,在自己杀母仇人的灵堂前上一柱香,是对自己母亲的大不孝、大不敬,而她却想知道荆云飞是如何会这么突然的死去的,她想知道荆天意现在是怎样的心情,可是这些她又真的没有力气再去仔细地思考。
赫安是夹在中间最为难的人,去了等于对乔可蓝的世仇做出了妥协,不去,荆天意又与他有八拜之交。这几天来,这三人都被折磨的形削骨立,思绪全无,连最本能的判断能力都失去了,他们不知道这几天来他们其实过着一样的生活,被动地接受上一代遗留的恩怨,被动地接受即将改变的生活,被动地选择或放弃他们所钟爱的人、关心的人、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人。
乔可蓝走到赫安身边,冷静地说了一句:“你去天意那一次吧。”赫安几乎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说:“什么?可蓝,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去天意那一次吧,毕竟他的父亲过世了,我想你一定也在犹豫。”她依然冷静。
“我?我?我去天意那儿?”赫安几乎有些结巴了。
乔可蓝点了点头,说:“此事整个新秀都在参与,无论怎样,荆云飞在新秀的确做了很多好事,不管这些好事能否洗去他之前的罪孽,现在他撒手人寰了,和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没什么可计较的,你不同于我,我去是大不孝,而你若不去,毕竟没理由。”
赫安听后点点头道:“那我这便收拾一下,过去一趟,这毕竟是上一代的恩怨,你和天意是无辜的。我也该出面了。”
不久时他便来到荆府,脆在堂前的荆天意听到人叫:“江南书院赫安少爷前来吊唁。”这一声仿佛把他从混沌的噩梦中惊醒,他的所有委屈和不可理解此时都像要倾吐出来一样,见到赫安走进来,他才发现赫安往日那潇洒不羁的风度顿时无存,他居然也被折磨的如此狼狈,那可蓝呢?这几天来她变成怎样呢?
赫安步入堂内,行了三个礼之后上了香,再由家属答礼之后便在内堂等待荆天意。直至傍晚时分,人才少了开去,荆天意才走到内堂。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刻两人却都红了眼眶。
还是赫安先开了口:“二弟,这些天你受苦了。”
荆天意早已崩不住的眼泪,终于不听话地流了下来:“大哥,我对不起可蓝。我无法自处。我好痛苦。”
赫安完全能明白,当天乔可蓝哭到没有力气,也是这个原因,也是这个感觉,他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也许有一天当他和乔可蓝再见面的时候这件事情才会有个答案。
悲哀的气氛笼罩着新秀,仿佛一曲悲歌自清晨吟唱到日落,然后又飘扬洒洒到了月夜,一连七天,新秀都是这样的晨暮朝夕,七日之后,荆云飞出殡,母亲因为悲伤过度至今还神志不清,只能在家休息。
这悲恸的气氛直到有一天荆天意母亲突然清醒过来的那天,她突然对荆天意说:“天意,你可知道乔可蓝与我家有世仇?”
荆天意吃惊地看着母亲说:“娘,你这是怎么了?我当然知道啊。”
“孩儿,她是幽卫岛公主啊,你若再与她来往,只怕有杀身之祸,天意,答应娘不要再和她来往了。”娘突然伸出冰冷的手握住儿子温热的手,那手有些颤抖,充满了惧怕,像是怕儿子会像他父亲那样消失掉一样。
天意低下头,沉下声音说:“娘,孩儿明白,不劳娘说孩儿也不会再和乔可蓝来往,不是因为孩儿怕死,而是孩儿实在无颜面对她,娘您放心吧,从此以后家里就只有我一个男丁了,孩儿心中有数。”
不几日,赫安到访。
荆天意本不想再与他相见,可是荆夫人却执意要他们见面,并且修书一封于荆世琛,她执意要荆云飞死后能够回到与天境返祖归宗,要荆天意回到与天境成为南境岛的子民,起先荆天意誓死不从,要留在新秀打点飞云堂,是母亲以死相逼他才肯让赫安带他回与天境的。
赫安得知荆夫人深明大义,也极力支持荆天意回到与天境,一来他是与天境荆氏血脉,二来若是兄弟二人从此得以共辅与天境政事,定能使与天境更加繁荣昌盛。于是一口答应下来择日便带荆天意回与天境。
当晚,仙踪岛秘使来报,说神剑斩里兵器被盗,这一把正是赫安为上官大人打造的御灵剑,他不得不飞速赶回仙踪岛,于是便书信告之乔可蓝,托她带荆天意回与天境。
当乔可蓝收到这封信时,她内心极为复杂,明知道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