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不了人……”
“骗人?每一条巨鲛,都比你这条船长三倍,一口可以咬掉你这种好汉九个头。七!八……”
一段竹筷破空而飞,风帆突然骨碌碌下堕。
升帆的主索粗如鸡卵,桅顶高三丈,上面的滑车吊绳粗亦相等要想用半段竹筷射断滑车吊索,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不但吊绳断了,滑车也碎了,风帆怎能不掉落?
“九……”
“有活好说……”大汉终于惊怖地大叫。
船头到船尾,长不过两丈,竹筷能将三丈高桅顶的滑车射碎,射船尾的人还会有问题?
“你们可以跳水把船弄翻呀!”怡平神态悠闲地说。
“和你这种人玩命,不会有好处的。”
大汉挥手示意命同伴驾桨:“人还没跳下水,恐怕就没命了。”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你赢了,往扁山。”
“黄石湾。”
“好,黄石湾。”
“你们是洞庭王的人?”
“不错。”
“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在下不怪你们。你们知道南衡来了?”
“大概是前天晚上到的,昨天傍晚咱们才得到消息,敝当家与南衡有点旧怨,所以……”
“所以洞庭王愿意与走狗合作?”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几个钱。庄爷,你知道一万两银子,可以养活多少人吗?”
“没有那一万两银子,你们同样活得好好地。老兄,告诉你,不义之财,要了会坑死人的,刚才你们就差一点……不,差一声就送命了。请转告洞庭王,叫他千万不要招惹像我孤魂野鬼这种人,那不会有好处的。我要刨出他的根底来,并不是太难的事。”
“在下一定将话转告。”
“谢了。”
船靠上了黄石湾,湖岸树林里钻出一个紫褐色脸膛的大汉,老远便高叫:“庄兄信人,无限欢迎,请林子里见。”
那林子里站了一大堆人,大概湘南的武林子弟全来了,人数不下四十之多。
为首的人是南衡居士韦安仁,一旁是风华不减当年的女飞卫俞凤至,和次于云翼。
女飞卫冷森的目光,相当不友好。南衡居士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有声望有修养的前辈名宿,神色倒是相当安详,但脸上的隐忧显而易见。
恐怕只有韦云翼一个人是友好的,其他一个个怒目而视,怒火内蕴。
他在三丈外脚下一慢,含笑行礼问好:“韦老伯韦大娘好,庄怡平向两位请安。”
“贤侄少礼。”
南衡居士破例回了晚辈一礼:“贤侄,小女目下何在?”
“在神萧客梁老前辈身旁。”
“是你唆使她出来闯祸的?”女飞卫火爆地质问。
“韦大娘,小可与今嫒自小是邻居,上次小可返家,与今嫒仅见过两三次面。十年,少年子弟江湖老,小可根本就不记得令嫒是何模样。韦庄两家虽毗邻而居,但极少往来。小可再不成材,也不会唆使人家的闺女出外抛头露面。庄家虽然算不上书香世家,至少敬天地鬼神小有名望。庄家的子侄,不敢说都是人间麟凤,至少每个子侄,都不会为非作歹替家门蒙羞。韦大娘,你这种责难倒因为果,算公平吗?”
他本来就对韦家有成见,成见来自小霸王韦云飞,因此说起理来,言词甚有份量。
“你……”女飞卫怒火上冲。
“我怎么啦?韦大娘,你为何不去问公孙云长?令郎令嫒之所以前来岳州,可说皆是公孙云长做的好事,令郎尤其顽劣不堪。令郎失陷在走狗手中,完全是公孙云长把他送掉的。为了援救令嫒令郎,我庄怡平出生人死,与走狗们拼过无数硬仗,九死一生。昨晚得知今郎被囚禁在曾八爷家中,闯龙潭虎穴直捣中枢,虽然徒劳无功,但我已尽了全力。公孙云长目下在碧湘老店,与被他拖下水几乎断送掉的高嫣兰,同在万家生佛身边,诸位何不去找他对证?我来了,我不怕你,拔山举鼎的一群上百走狗,加上鄢府周、郑两夫子,也奈何不了我庄怡平,你不要摆出这种阵仗来吓我。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
他确是愤火中烧,为了纯纯姐弟,他确是九死一生,其实他根本用不着多管闲事,这世间好人难做。
“贤侄请留步。”南衡居士总算不糊涂。
“有什么事,老伯可以先问公孙云长。”
他转身沉声说:“如果不是为了令媛令郎的闲事,我庄怡平早就到了南京花花世界快活去也。走狗们搜刮天下,锄除侠义道高手名宿,与我庄怡平毫不相干,我犯不着与走狗们结深仇大恨自讨没趣。老伯,你目前只有两条路好走,两条路都很崎岖,因为你是侠义名宿。其一,替走狗们锄除侠义门人,以救你的儿子;其二是与万家生佛联手合作,牺牲一个儿子换取千秋侠名。言尽于此,我在碧湘老店落脚,暂时还不打算离开,有事在店中候教,告辞。”说完,他回头飞掠而走,一跃四丈余,有如电射星飞,速度骇人听闻。
“贤侄请留步……”南衡居士大叫。
群雄膛目结舌,被他的超凡入圣轻功吓愣了。
女飞卫毕竟不是太过刚愎的人,怡平这番话情至义尽,理由充分,不由她不动容。
有些刚愎的人,有时反而能接受别人的顶撞;女飞卫就是这种人,事情一过便冷静下来了,但口中仍不饶人。
“这畜生可恶!”女飞卫恨恨地说,却不提儿女被怡平引诱出走的事啦!
“凤至,你不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吗?我们应该去找公孙贤侄。”南衡居士平心静气地说。
“鬼的贤侄!”
女飞卫怒火又升:“如果这件事真是公孙小畜生在搞鬼,哼!我饶不了他。”
“爹,目前最重要的事,是营救小弟。”
韦云翼忧心忡忡地说:“向拔山举鼎要人。”
“对,找走狗们要人。”群雄中有人大声叫嚷起哄。
“千万不可妄动,诸位。”
南街居土不胜焦灼地说:“只要一露脸,老朽便脱不了身,势将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
“爹,这件事恐怕只有庄兄弟能应付得了。”
韦云翼说:“看了他的身手,毫无疑问地,那天晚上对付鬼丐与剑无情一群走狗的人,定是庄兄弟所为。咱们来了两天,得到不少消息,走狗们提起庄兄弟,几乎没有不怕的。”
“他不会帮我们的忙了。”
南衡居士摇头苦笑:“为父看得出,他对咱们韦家成见甚深,良难化解。唉!目前为父只有一条路好走。”
“爹的意思……”
“与万家生佛吴老弟合作。”
“不行!”
女飞卫极力反对:“咱们的孩子……”
“凤至,你要我屈服,做他们的走狗?”南衡居士沉声问。
“天哪……”女飞卫掩面狂呼。
“爹,孩儿先找到神箫客前辈和纯纯小妹……”
“你到何处去找?连上百高手也查不出他的行踪,去打锣寻人吗?真是!”
“找庄兄弟,错不了,我去找。”
“这……城里危险,如果你再失陷,老天爷!你想到后果吗?”
“安老,还是晚辈去走一趟吧!”
彭飞枪说:“顺便找万家生佛说一声,请公孙少堡主来一趟说个明白。”
“不,我晚上去。”南衡居士咬牙说。
“公孙少堡主不会来的,他也没有什么好说,”
一位中年人冷冷地说:“公孙少堡主在客店,教唆韦少爷的经过,我曾经打听出一些风声,只怪我不肯相信而已。经庄兄弟一说,我想,这件事已无可置疑,责任全在公孙少堡主身上。听说,高姑娘的一仆一婢,都是死在走狗们手中的,死时公孙少堡主都在场,还是庄老弟替他们料理善后,多次替他们解围。有谁不相信吗?”
蓦地,一位花甲老人向外一指,叫:“船!有人来了,会不会是万家生佛派人来了?”
是一艘无桅的小桨舟,短程代步的小艇。不久,船急驶而至,一位中年人一跃登岸。
群雄在原处目迎,有人叫:“九幽客吕杰!这黑道恶贼是拔山举鼎的爪牙,他们知道咱们的行踪了。”
九幽客手握一封大红拜帖,急走入林。
“韦兄请了。”
九幽客抱拳为礼,脸上笑容可掬:“奉大总管拔山举鼎皇甫大总管所差,有书信面呈。”
“有劳了。”南衡居士接过书信。
“在下立等回音。”九幽客咄咄逼人。
南衡居士拆信一看,愣住了。
信上,寥寥数语:“明日(六月三十日)午正,枫桥杨家设宴为湘南豪杰洗尘,务必赏光。皇甫俊拜。”
“这家伙在耍什么花招?”
南衡终于打破沉默:“吕兄,老朽准时到。”
筵无好筵,会无好会。
拔山举鼎竟然用大红请帖请南衡一群湘南豪杰赴宴,这是极为反常的事。
两年来,正邪之间势成水火。壁垒分明,平时在路上碰头,一言不合就可能发生严重的冲突。
每当走狗们进行假公济私,大肆籍口惩治私盐商贩,向被预定攀诬的商号大户滥捕勒索甚至格杀示威时,伺伏的侠义们就会毫不留情地挺身打击。
最令拔山举鼎难以忍受的是:万家生佛与乾坤一剑,率领一群高手名宿,一面再向鄢狗官行刺,搏杀重要的走狗帮凶。
当然,行刺的人从不公然露名号,受重伤被擒也没有口供。反正双方心照不宣,各显神通,不冲突则已,拼起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平时,即使不发生冲突,也各展奇谋,找机会将对方的重要人物,明枪暗箭将对方送入枉死城。表面上,这是正邪之斗;骨子里,却是名利之争。
现在,拔山举鼎竟然用上笑脸手段,设宴招待一直守中立的湘南群雄,用心昭然若揭。
南衡居士不得不去,非去不可,马行狭道,船到江心,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送走了九幽谷,群雄议论纷纷。
“安老,咱们去,危险程度如何?”
一位中年人问,显得心情沉重,说:“鸿门宴与吕太后的筵席,都是不好吃,吃不得的。——
“筵席上不会有危险,危险是在筵席上决定的;问题是咱们能接受多少危险。——
南衡居士郑重地加以说明:“拔山举鼎毕竟是一代霸才,他能有今天的局面,决不是侥幸得来的。因此,在筵前筵后,他都会保持主人的风度。真正的危险,是筵席散了之后。
毫无疑问地,他会在筵席上展开笑脸手段,宣布他的重大决策和要求。可预见的是:他的要求必定与名利有关。俗语说:光棍不挡财路;他的歪道理必定很动听。他要求别人不挡他的财路。要求不算离谱。问题是,咱们能不能接受他的条件,能接受的程度如何?万变不离其宗,这必定是划清界限,表明立场的盛会。
多年来。郎狗官的盐区不在咱们湘南,走狗们的魔爪仅伸至岳州。因此咱们湘南人袖手旁观,严守中立,但也难免有激于义愤的人。暗中参予万家生佛的制裁走狗行动。拔山举鼎的阴谋至为明显,他要打破这种中立的局面,减少他的威胁,进而减弱万家生佛的支持力量,相对增加自己的力量。
问题是:咱们是坚持中立呢,抑或是背弃侠义宗旨站在他的一边?”
“安老有爱子在他手中……”
“老朽邀请诸位亲朋好友前来岳州,只要求诸位的道义支持。”
南衡居士脸上有坚毅的神情:“儿孙自有儿孙福;又道是生有时,死有地。谁无儿女?为儿女而让自己耻辱的活下去,要儿女何用?
老朽的事,诸位暂请搁在一旁。他们能不顾一切任性妄为,派鬼丐和剑无情登门胁迫老朽,日后谁敢保证他们不派人再赴湘南,胁迫诸位就范?
咱们不敢说此行是为了侠义门人的千秋正义,至少也认为是出于保证自己的安全。现在咱们返回住处从长计议,筹谋对策。”
风雨欲来的前夕,似乎特别平静。
岳州城内,本来就没有多少走狗公然露面,现在更是不见走动。
碧湘老店平静无波,这处风暴中心显得安静如恒。
申牌初,南衡居士一家二口,以及两位年届花甲的伟岸老人,沿大街走向碧湘老店。
“凤至,见了公孙少堡主,千万不要激动。”南衡居士向走在后面的老伴女飞卫说。
“那畜生可恶!”
女飞卫咬牙说:“他似乎是个天生的祸胎,谁被他沾上谁就霉运当头。他一到我们家,灾祸就绵绵不绝。高谷主的千金碰上他,婢死仆亡,锦绣谷的灾祸预期可见。哼!他……”
“老伴,这不能算是他的错。”
南衡居士措词相当谨慎:“请记住,他邀请侠义门人出山仗剑主持正义,理直气壮。在没问过纯纯丫头之前,我们不知内情,无法指证是他引诱云飞偷走逃家,他即使不否认,我们也无奈他何。所以,不能激动。”
爱女下落不明,爱子被掳。女飞卫本来就是个霹雳性子、武功超绝骄傲自负的女人,哪能不激动?
幸而挨了怡平一顿合情合理的指责,总算有点觉悟,勉强压抑心中的激动,但压抑的情绪,随时皆可能一爆不可收拾。
碧湘老店一阵热闹,万家生佛热情地招待佳宾。
型厅中人满为患,交情厚的人少不了亲切地寒喧,客套一番后,主客双方就座恳谈。
公孙云长当然在座。
“仕明兄,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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