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徐冷明白了为何他与萧浪家昧平生,但却一见面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甚至势同死敌的感觉了。
——因为他的刀法,徐冷习的是“绝情刀法”。
萧浪使的是“多情刀法”。多情总为无情苦;无情却被多情伤。
徐冷现在便是被萧浪这种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多情刀意所困所苦,还几为所伤。
没办法,这种刀法似乎生来便是他的克星。眼前的人似乎生来便是他的天敌。
以徐冷那么凶狠悍勇的角色,面对萧浪那种干万风情,无迹可寻的刀法时,也不由生起英雄气短的感觉。
就在这时,徐冷忽然全身一震,脸上出现不可置信的惊异表情。
萧浪一刀已迎头砍去。他加压箱底的绝招都已使出,便是打定主意绝不让徐冷能逃出生在。
刀势临头,徐冷忽然哈哈一笑,挥刀砍去。
“当!”萧浪自付必杀的一刀,竟被徐冷神来一招所破,使他被迫得连退五步。
心叫不妙时,徐冷往后闪退,长笑道:“这场胜负便留待来日再续吧!”
萧浪见他退走的速度,心知肚明追之不及,收刀抱拳道:“萧某总算见识了所谓的江湖四大刀客,不过如此,徐兄一路顺风。”
徐冷猛然再吐出一口鲜血,才没入黑暗里去。
萧浪呆立了半晌,才“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摇头苦笑道:“好家伙,差点便给人得手了。”
口口口口口口
月色如钮。萧浪静坐在一新坟之旁,神情肃穆。
新坟上立有木牌,上书“爱马灰儿之墓”。字迹飘逸孤傲,苍健有力,又隐隐透露出疏狂奔放的浓烈情感。
萧浪自龟息的境界中醒转过来,灵台一片清明,知道自己的功力修为又更上一层。
意识感官延伸开去,四周的一切尽收心底,无一物能逃过他的耳目。
微微一笑,轻柔平和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道:“阁下既对萧某示敬,当是友非敌,为何却各于一见,好让萧某当面致谢?”
一声娇笑,随着夜风飘来一条纤细优美的人影。萧浪身子猛震,张目结舌,呼吸屏止,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来人竟是如此美丽。
从萧浪的角度看过去,半阙明月正好烘托着她修长挺立,稼纤合度的身影,份化强调了来人有若钟天地灵气而生,如川狱般起伏分明的秀丽轮廓。
她的肌肤白晰透明,有如冰晶凝结而成。
一双美目清丽如太阳在朝露中升起,又能永远保持某种神秘不可测的平静。
她的出现便有如天上的仙子一时兴起,降临人间,其美妙的意境,绝非人世间的凡笔所能捕捉于万一。
以萧浪的玩世不恭,淡泊潇洒,亦不禁被来人旷色当世的仙姿美态所震慑,心中狂涌起惊艳的感觉。
她的年纪顶多与东方明珠相若,但后者却少了前者那种空谷幽兰,雪中冰梅,有如超脱世俗的气质。
夜风吹来,少女的雪白长衫随风飘荡,令人有不知人世何世的兴叹。
萧浪从震惊的意识中恢复过来,深吸一口气道:“小姐一直跟着萧某,究竟有何目的?”
口口口口口口
丐帮总舵。帮主之室。
一名老者拜伏于地,身子轻颤,汗湿背衫。
天下第一大帮之主,“吞天龙”江海天负手而立,面色凝重。
江海天相貌苍老,白发银须,风霜满面,显示纵是曾经名震天下的一方霸主,也难逃岁月不饶人的侵蚀。
江海天双眉紧皱,目中充满忧色,叹了一口气道:“铁老,你怎会如此糊涂?”
地上老者以微颤的声调应道:“属下该死。”
江杰恰于此时步入门槛,见到室内情景,变色失声道:“义父!铁老!这是怎么回事?”
江海天见到江杰,立时喜上眉梢,以宽慰的语气道:“杰儿,你终于回来了。”
江杰恭敬道:“孩儿接到义父紧急召唤的口喻,立时赶回总舵,半点也不敢延迟,到底……?”说到这里住口不言,却又忍不住朝地上老者望了一眼。
江海天又叹了一口气,道:“铁老,起来说话吧!”
地上老者叩首道:“多谢帮主。”抬起头来。
那是一张约莫五、六十岁的脸孔,棱角分明,苍健清瘦,如今却因恐惧和忧心,以致显得原本刚毅的五官有点变形。
江杰问道:“铁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被唤作“铁老”的老者乃是丐帮“金、银、铜、铁”四大长老之一的铁碗长老,亦是老帮主江海天平时最为倚重的左右手的人物,如今竞落到如此下场,情况之严重可想而之。
铁老脸部肌肉不受控制般地抽动了几下,以恨不得能立时死去的语气道:“属下无能,未能保住帮主交付的碧玉青竹杖,被人抢走了!”
江杰失声道:“什么?”
碧玉青竹杖乃是丐帮传家之宝,向来便是历代帮主身份权威的象征之物,关系重大,即使贵为一帮之主,也不能轻易动用,而通常都由帮内长老中选择一忠诚可靠、德高望重之人代为保管,而铁碗长老便是这一代碧玉青竹杖的保管人。
但如今此杖却在他手中被人抢去。
这不仅关系到铁老个人的能力问题,更位关整个丐帮日后能否立足于江湖之上的威信。
江杰知道此事关系重大至极,看来丐帮中除了自己、铁老和义父之外,再无其他人知晓失杖之事,他心念飞转,已有了计较,朝铁老问道:“铁老莫慌,究竟是谁抢走了碧玉青竹杖,你可有看清楚对手面目?”
铁老身于一震,一张老脸竟在刹那间变过无数个包括惊异、恐惧、因惑、迷惘、爱恋、沉迷……等等错综复杂的表情,声音像是自另一个世界传来般道:“是……”
“是一个美得像冰晶凝结而成的少女……”
神秘少女浅浅一笑,如仙乐般清脆动听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道:“怎见得我跟踪你呢?”
萧浪再吸一口气,洒然笑道:“在下自离开谈刀大会后,便一直嗅到身旁有一种特殊的香味萦绕不去,如今再与小姐现身后的香气相互比对,便足证明在下所言不虚,小姐还要否认吗?”
神秘少女嫣然笑道:“算你说对吧,你这人的鼻子比狗还要厉害哩!”
萧浪苦笑道:“小姐过奖了,在下受之有愧。”
神秘少女娇笑道:“骂你还要谢我。”
萧浪正色道:“小姐曾于在下受到“无情刀”徐冷挑衅之时,出言示警,使在下能及时压制怒火,光凭这一点,已使萧某感激不尽。”
萧浪在目睹爱马灰儿被徐冷斩杀的景况时,起初确是怒火狂烧,但就在冲出没几步后,耳中便听到“傻蛋!这样冲过去动手跟送死没两样呢!”的传音入密,使他脑门轰然一震,灵台回复清明。
否则若以他起初的状况和徐冷过招,实是有死无生。
神秘少女美目向他飘来,露出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道:“说你傻蛋你还不承认,引徐冷来找你和指点他挡下你最后一刀的人都是我,如此你是否还该感激我呢?”
萧浪失声道:“什么?”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丽的少女……”铁老梦呓般道出失杖的经过。
“她就是那么忽然地出现在我面前,只问了一句:“碧玉青竹杖是不是在你身上?”
当时我实在没想到要提防这么一个千娇百媚,天仙化人般的少女,糊里糊涂就点头应是了,然后她就在娇笑声中冲过来,一出手就把我怀中的青竹杖抢走了,说来惭愧,我竟连那名少女所用的手法,身法都来不及看清楚,对方已像来时那么突然地消失了,我发疯般的在四周搜寻了整整一天,却再也见不到那名神秘少女的影踪……”
铁老者脸涨经,羞愧欲死的道:“是属下无能,未能保住碧玉青竹杖,有负帮主所托,更愧对丐帮列祖列宗,请帮主赐屑下一死,以正帮规。”
江杰听了来龙去脉,心里的惊讶实是无以复加。
铁老在丐帮中也算是有数的高手,论见识眼光及江湖经验,更是高人一等,否则也不可能被帮主委予如此重任,如今却莫名其妙的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年纪更是足以当铁老孙女的对手之上,真是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
但不可能的事却偏偏发生了。
江海天叹道:“就算将你处死,对找回青竹杖也无济于事,起来吧,现在的重点该放在如何找出那名神秘少女。”
铁老微微一愕,再拜方起,眼角含泪,似是一口气苍老了十年。
江杰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由我负责来找那名少女吧,我或许知道她的下落。”
江海天和铁老闻言齐齐一愕,张大眼睛,朝他看去。
口口口口口口
神秘少女“噗嗤”一笑道:“瞧你的样子好像见到鬼似的。”
萧浪呆了一呆,接着摇头苦笑道:“请恕在下愚昧,实在不能了解小姐的用心。”
神秘少女拍手道:“终于承认自己是傻蛋了吗?”
萧浪一怔道:“在下从未以智者自居,更自信未曾得罪过小姐,为何小姐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呢?”
神秘少女好笑地道:“真是天大的误会,人家是见你一战成名,惟恐你年轻气盛,容易志得意满,将来视天下英雄为无物,才故意找点苦头来给你吃吃,杀杀你的威风,没想到你却来怪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萧浪为之气结,但又心下骇然。
神秘少女说得不错,自战胜“关外刀王”秦玉以来,他确是有几分骄矜自得,更打算一举挑战剩下的三大刀客,自信能在武林中大展手脚一番,直至与“无情刀”徐冷道左一战之后,才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自己的武功经历仍是不足。
萧浪摸摸鼻子苦笑道:“如此我倒该多谢小姐了。”
神秘少女欣然道:“你这人总算还有点风度呢,早该如此了。”
萧浪剑眉蹙起道:“小姐对在下的事迹似是非常清楚,但在下对小姐却一无所知,小姐至少也可赐教芳名吧?”
神秘少女不悦道:“才说你有风度呢,就来计较这么一点小事了。”说着又自行展露笑颜道:“就告诉你好了,可别要粗心大意忘掉罗,我叫冰儿。”
她的一眸一笑,举手投足,都自有千百风情,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萧浪拊掌微笑道:“人如其名,小姐好美的名字。”
冰儿杏眉一跳道:“怎样人如其名?如果你只是随便说说,我可不会放过你的。”
萧浪一愕,但很快答道:“小姐有一种看似晶莹剔透,但其实却深邃难测的气质,就好似一座用冰晶砌成的绝美塑像,所以在下才会说冰儿这名字与小姐十分相配。”
冰儿喜道:“算你过关吧,你这人确是十分会说话,难怪东方小姐会想把你拉拢入东方世家。”
萧浪一怔道:“小姐与东方姑娘是旧识吗?”
冰儿不屑道:“她哪里够资格认识我,我只是因一时兴起跟在你们后面,才看了一场她自导自演的好戏而已。”
萧浪嘴角逸出一丝微笑道:“小姐对东方姑娘似是有些成见呢?”
冰儿美目深注,婿然一笑道:“难道你没有吗?”萧浪心中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从未见有人像眼前的少女一般气质千变万化,神秘难测,不可捉摸。
萧浪回复一贯的洒脱从容,徐徐道:“这个问题请恕在下现在无法回答,盖因在情况尚未明朗之前,萧某不愿妄下断言。”
冰儿淡淡道:“那也由得你哩!”萧浪道:“小姐还未回答在下最初的问题呢?”
冰儿轻拨秀发,浅浅一笑道:“答你一个问题已算难能可贵,若是够聪明的话,就该明白不可对黄花闺女追根细察人家的底细。”
萧浪苦笑道:“在下怎敢为难小姐呢,小姐意欲何往?”
冰儿有点吃惊的看着萧浪道:“你怎知我要走了?”
萧浪尚是首次见到这名神秘聪慧的少女露出惊讶的表情,心中竟不由自主的起了一阵快意,淡淡笑道:“若连这点语气也听不出来,萧某也就不值冰儿小姐一晒了。”
冰儿睨了他千娇百媚的一眼道:“少臭美,人家可从没稀罕过人”
萧浪还想说话,但给冰儿清澈深邃的明眸瞧上一眼,竟然半个字也开不了口。
冰儿再发出一阵满意的娇笑道:“好了,我要走咧,顺便帮我转告你那新认识的乞丐头,想要回碧玉青竹杖的话,便在一个月之后到武当山上来找我吧!”
萧浪一震道:“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冰儿似乎已经打算振衣而起,长身而去。
“你只要这样说,他就会明白啦!”时间已不容萧浪多加细想,他猛一咬牙,作出出手的决定。
“小姐请留步!”冰儿神情止水不波,好像萧浪的出手早在她预料之中。
萧浪知道眼前这名神秘少女武功之高,可能是他生平所仅见,观其竟能隐在一旁窥规他与江杰的谈话,而自己几一无所知,这份功力已是非同小可。
萧浪一爪探出,已用上七成功力,更包含七种变化与五道后著,以备万一,由此可看出他对此女的重视。
为免犯上轻薄之罪,他取的方位只敢是对方的衣袖。
冰儿美目异采波荡,檀口轻呼道:“男女授受不亲呢!”白如春雪的玉手在身前从容自若的画了半个圆圈,动作优美好看,有如仙子起舞。
这样的手法看在萧浪眼中,却是暗自一震。
这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划,竟将他五指间的变化及后著全部封死,就像是对方有着先知先觉的能力,早就预料到他的出手。
萧浪还感觉到对方五指间划过的空间,竟布下了如剃刀般锋锐的气劲,自己要是不改原式的往前送去,这支手免不了就得报废了。
萧浪不禁头皮发麻,这样可伯的手法及内劲,竟会是由一个美如天仙的少女中使出,而且在这样狠辣的招式背后,对方仍是一贯的巧笑婿然,令人怦然心动。
萧浪被对方的绝妙手法激起好胜之心,哈哈一笑,先收起五指,再闪电般弹出。
“啪啪啪!”
数声闷声,冰儿能划割空间的劲气被萧浪一弹之间激射而出的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