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煞之中“玄狐”李化最刁,听完傅天群所说,冷笑一声,阴恻恻地答道:“浙西三煞出手,向不空回,乖乖献出掌中朱痕铁剑,尚可留你全尸,否则便在我弟兄的金轮、神夺及雁翎刀下,分尸万段!什么叫单打独斗?什么叫倚众群殴?玄狐李化向来不讲这些狗屁过节!江湖争胜,强者为尊,谁能活着离开这怀玉山红叶坪头,谁就算是英雄好汉!”
“汉”字才毕,人如一缕黑烟,欺近身来,三才夺带着“呼呼”劲响,斜肩下砸!
傅天麟听“玄狐”李化,如此答话,不由眉梢双剔,目射神光,立意无论如何,也要先除掉这名无耻强寇!
所以明知“三才夺”专长于锁剑夺剑,依然以一式“挑帘迎月”,挥剑拒夺,其实真力早聚左掌,要等三才夺、青铜剑两般兵刃将触未触的刹那之间,倏然招化“六六天罡剑法”绝学“沉肘分心”,再加上一记小天星掌力,便可把这“玄狐”李化交代!
名家过手,动作均快如石火电光,眼看三才夺青铜剑即将相触,“玄狐”李化立蹈危机之际,突然毒手金轮陈肇急声发话叫道:“二弟收手速退,你听是不是‘紫笛青骡’?”
这“紫笛青骡”四字,好似名声极大,“玄狐”李化,竭力收式,往后纵身,半空中便倾耳细听。
果然远远传来一阵蹄声,与蹄声相和的,是隐隐约约的幽扬笛韵!
浙西三煞听见这蹄声笛韵以后,脸上齐现惊容,“玄狐”李化首先喝道:“大哥三弟速退,果是‘紫笛青骡’,迟恐不及!”
毒手金轮”陈璧,与“铁臂”童刚,闻言一齐收势飘身,连向博天麟交代两句都来不及,匆匆急展轻功,遁入半山红树以内!
傅天麟茫然之下,缓缓还剑入鞘,不由暗想这位“紫笛青骡”,究是怎样一位惊天动地之人?那等凶狠无耻的“浙西三煞”,竟会对他如此畏惧!
此时蹄声“的答”,笛韵却停,前路岭角,驰来一头青骡,骡背上坐的是个白衣秀十。
青骡步幅不大,但神速绝伦,展眼间便到面前,骡上白衣秀士想是看见地下那匹死马,略感惊奇,丝级微收,青骡立即昂首骄嘶,四蹄齐住!
傅天麟打量骡背白衣秀士,不由微觉一惊,原来这能使“浙西三煞”丧胆飞逃,分明在江湖中极享盛名的“紫笛青骡”,年龄竟比自己还轻,约莫十八九岁,凤眼秀眉,朱唇琼鼻,貌相英美得光彩照人,左手执着一根紫竹短笛!
白衣秀士见傅天群目光凝注自己,不由翩然下骑,微笑说道:“请教兄台尊名上姓?这匹坐骑似是中毒而死,难道在此遇上了什么事吗?”
傅天减这时才发现自己有点失态,但觉得对方不但丰神美绝,而且人温如玉,语润如珠,不由越发暗暗心折!
听对方问及自己姓名,含笑答道:小弟傅天麟,适才浙西三煞纠众逞凶,正在彼此恶斗之时,仁兄笛韵蹄声一起,三煞即被‘紫笛青骡’的盛望所慑,匆匆鼠遁!小弟因未识荆,只觉‘紫笛青骡’既有如此威名,定系老辈奇侠!哪知……”
白衣秀士微笑说道:“我叫贾伊人,‘紫笛青骡’之号,是些无聊闲人所起,难免贻笑大方!傅兄是不是以为我大年轻了?”
傅天麟正被这位“紫笛青骡”问得不知如何答话之际,贾伊人又复笑道:“毒手金轮陈璧等人,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厉害魔头,但在这浙西一带,也算是绿林中的佼佼人物!傅兄以一对三,高明可想!尊师是哪位前辈?怎会与这般恶贼结怨的呢?”
傅天麟遂将毒手金轮陈璧设伏相害,仅欲谋夺自己一柄毫无奇处的寻常铁剑之故,告知紫笛青骡贾伊人,脸上并略带愧色地摇头笑道:“这样三个绿林鼠辈,傅天麟竟未能收拾下来,若不是他们怯于贾兄威望,可能还难免遭遇不幸,驽钝如此,真有愧先师罗浮老人六七年耳提面命的教导深恩了!”
紫笛青骡贾伊人听傅天麟一报师门,两道清如秋水似的目光,不由又对他紧盯几眼,含笑问道:“罗浮老人边老前辈,虽然不大过问世事,但神功绝艺,依旧威震江湖,傅兄既得老人真传,怎的如此谦抑?小弟倘若来迟一步,凭浙西三煞,哪里逃得出傅兄妙绝当今的‘六六天罡剑’下!”
傅天麟听紫笛青骡贾伊人,竟连自己师门绝艺,都知道得这般清楚,更为深佩对方见识渊博,一面自死马身上,解下行囊,挖坑埋马,一面笑道:“贾兄见闻真博,但‘六六天罡剑法’,虽是先师绝艺,傅天麟惭愧尚未学全……”
也许是年貌相若,彼此惺惺,紫笛青骡贾伊人,竟与博天群一见如故,十分关心,不等他话完,忽然想起甚事,急急问道:“傅兄,你说浙西三煞纠众相邀,只是想夺你一柄毫无奇处的寻常长剑?”
傅天麟点头答道:“不但浙西三煞,前途我还打发过两三拨人,全是想夺取我这柄既不能削铁,又不能洞金的青钢长剑!”
贾伊人面上神色一变,目注傅天域腰间问道:“傅兄这柄剑上,可是有一点暗赤朱痕?”
傅天麟拔剑递过,讶然说道:“这柄剑是我先师遗物,剑上果有一点暗赤朱痕,先师在世之时,小弟凡一问起,何以不将这点朱色锈痕磨去?先师即异常伤感,摇头不答!如今人天永隔,小弟深念师恩,遂也不肯将这点朱痕磨灭!贾兄请看,剑是凡物,痕是锈痕,难道这一柄寻常兵刃,真有甚奇异价值?能引起武林群豪,纠众争相觊觎攘夺?”
紫笛青骡贾伊人接剑细看,并弹指遍扣剑身,也未曾发现丝毫异处。
遂仍还与博天股,皱眉说道:“此剑委实看不出有何异处,但据我途中所闻,傅兄前行险阻尚多,甚至有武林中极负盛名人物,亦将为此出手!我们萍水相逢,一见如故,小弟虽然有事赣南,但因这头青骡脚程颇快,倘若兼程疾赶,足可省出一夜光阴,不知傅兄容不容我送你百里?”
傅天麟早就暗中钦佩这位紫笛青骡贾伊人的器字风神,闻言大喜叫道:“风萍一聚,肝胆论交,傅天麟敬领贾兄这番雅意!但话要说明,既然仗剑江湖,济救民物,决不能畏慑豪强,前途纵有再狠的武林凶人,傅天麟凭师门所学,一剑当之,百里之行,只是新识贾兄,贪图与你多聚一夜,以得教益!”
贾伊人拊掌笑道:“傅兄快人快语,豪气凌云,贾伊人佩服已极!你看这疏疏列宿,飒飒秋声,明月当头,夜景清绝!傅兄坐骑既失,何下索性把行囊暂放我青骡背上?小弟陪你步月而行,好好观赏观赏这怀玉山中的秋夜景色!”
傅天麟觉得这紫笛青骡贾伊人,在风神秀绝以外,一言一动,均高雅无伦,有种说不出来的韵致魅力,令人心醉!
相偕步月,接连转过两座峰头,二人已由初交谈得气味极其相投,居然撮士为香,指月为证,一盟在地,结成金兰至好!
兰盟既定,傅天麟以一岁居长,遂问起义弟贾伊人,艺出哪位武林名家门下?
贾伊人含笑说道:“小弟到如今尚未蒙恩师正式允列门墙,我只是黄山遁客葛愚人的记名弟子!”
“黄山遁客葛愚人”七字,傅天麟听来极生,不由暗忖这是哪位武林奇人,义弟贾伊人不过是他记名弟子,便创出“紫笛青骡”威望,能使浙西三煞,闻声远遁!
他正在寻思之间,突然前面断崖之后,响起一阵如泣如诉,颇为悲凉的琵琶曲调!
傅天麟想这等深山月夜,琵琶声不会无因而发,方一驻足,身畔的贾伊人,突然拉了他一把,低声说道:“麟哥哥不要理它,你也听我吹一曲笛子。”
说完便与傅天麟并肩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把那根紫竹短笛,往口边一横,吹奏起来,曲调之内,同样哀哀怨怨的充满幽伤情绪,与那凄切琵琶,遥遥相合。
傅天麟也是乐律知音,听出贾伊人笛韵之中,堤边折柳,陇上落梅,仿佛惜别伤离的意味特浓,知道义弟这突然吹笛,不但是针对断崖之后的凄切琵琶,同时也对少时送满百里,盟兄弟便须相互分袂之事,有所伤感!
在笛音吹到幽怨绝伦,傅天麟感自内心,眼中不知不觉地含着两眶珠泪之际,那凄切琵琶忽停,一个娇滴滴冷冰冰的语音,起自断崖上的蹉峨乱石之后说道:
“紫笛青骡,想不到在这怀玉山,又遇上你,在你不曾对我回心转意之前,我总尽量让你,这回事不加插手就是!但你不要以为我是怕你那一百二十五手梅花笛招,我只再给你三个月的考虑时间,如仍薄幸无情,我便立回东海,取来‘天蓝毒剑’,那时就连后悔也来不及了!”
傅天麟听这语音,分明是个少女所发,并对义弟紫笛青骡贾伊人极为有情,但似未为贾伊人接受。
本想看这位俊逸风流的义弟怎样答话之际,贾伊人笛韵也停,仿佛暗提真气,对那断崖方面,缓缓说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琵琶玉女,你切莫自作痴情,须知正邪异趣,水火不容,一柄‘天蓝毒剑’,能奈我何?我劝你不要陷溺日深,迷途难返!”
贾伊人话完以后,断崖上突然发出一声幽幽长叹,长叹声中,一个身材窈窕的绝美绿衣少女,怀抱琵琶,瞥了与傅天群并肩相坐的贾伊人一眼,在凄迷月色之下,电闪而逝!
傅天麟正在暗想这位盟弟,长得如此绝世丰神,无怪引得什么“琵琶玉女”一意垂青,但又不为色诱,仿佛定力颇坚,足见“紫笛青骡”之能享盛名,决非幸致!
他们口中两度提到的那柄“天蓝毒剑”,名称新颖,却不知是何来历!
傅天群正在暗自寻思之际,贾伊人一面望着那电闪而逝,怀抱琵琶,绝美绿衣少女的背影,眉头暗蹩,若有所思,一面向傅天麟问道:“麟哥哥,你知不知道‘东海枭婆’?”
傅天麟瞿然说道:“这老妖婆名头甚大,怎会不知?她不是与‘南荒瞎道’。‘玉指灵蛇逍遥子’,合称‘域外三凶’的吗?”
贾伊人眉头又是一整说道:“刚才那怀抱琵琶的绿衣少女,名叫佟绿华,江湖人称‘琵琶玉女’,她就是东海枭婆的心爱弟子!”
傅天麟听琵琶玉女佟绿华,竟是东海枭婆的心爱弟子,不由有点替贾伊人担心起来,忧形于色地问道:“贤弟适才对这琵琶玉女那等冷淡,她会不会恼羞成怒?回转东海向老妖婆面前搬弄是非,还有那柄什么‘天蓝毒剑’,名称颇奇……”
贾伊人不等傅天麟话完,便即笑道:“麟哥哥不要替我担心,琵琶玉女佟绿华痴情颇甚,自视亦复绝高!她不在三月限期满后,对我施尽各种手段,决不会返回东海,请她师傅出面!何况东海枭婆武功之强,虽非我所能敌,但老妖婆狂傲无伦,向来对年龄辈份不合之人,不肯亲自出手!倒是那柄‘天蓝毒剑’,颇为霸道,今后难免肆虐中原,麟哥哥对这柄毒剑,竟毫无所知吗?”
傅天麟面带惭色地摇了摇头,贾伊人继续说道:“这柄剑锐能洞石穿金,利可吹毛折铁,剑光本作青色,东海枭婆得剑以后,加上七种绝毒药物淬炼,光变暗蓝,见血封喉,故名‘天蓝毒剑’!”
说到此处,略停又道:“闻得东海枭婆共有两个女弟子,琵琶玉女佟绿华,除了骄狂任性以外,人并不算太坏!但她师姊红衣罗刹古飘香,却貌艳如花,心毒似蝎!所以麟哥哥行道江湖,将来,万一遇到一个身着红衣,鬓边戴着一朵小小红花的二十七八妖艳少妇,及一柄光带暗蓝的长剑之时,务须特别留神在意!”
傅天麟正在连连点头之际,眼前又是一座峻岭阻路,那随在二人身后的青色健骡,突然驻足长嘶,贾伊人微一侧耳,向傅天麟神色略带凄然地笑道:“过了这座峻岭,小弟即将与麟哥哥暂时分手,徐图后会,这岭后所伏强敌,请仍让小弟效劳,早点赶走,我们还可以多叙片刻!”
傅天麟一身傲骨,怎肯事事依人?但因见贾伊人满脸惜别伤离之色,语意更一片深情,遂不忍拗他,只得微笑颔首。
贾伊人气聚丹田,用内家“传音入密”神功,遥向峻岭脚下,发话说道:“紫笛青骡在此,那位江湖同道?请出一会!”
峻岭脚下的一片沉沉暗影之内,果然有人应声答道:“紫笛青骡四字,只能吓唬吓唬普通江湖道,佛爷面前,却容不得你这小辈张狂!那身着青衣小狗的一柄朱痕铁剑,若不乖乖献上,佛爷们就要大发慈悲,超度你们西归极乐世界去了厂”
这几句答话,也是用内家真气传声,洪而不散,极见功力!
贾伊人闻言眉头略皱,方想起两位在这浙西一带的有名难惹人物,那片沉沉暗影以内,业已响起一声“阿弥陀佛”,暨一声“无量佛”号,凌空飞出一红一黄两条人影!
来人轻功极俊,七八丈的距离,两个起落便到,身形一现,是一个肩披火红袈裟,身材高大,狮鼻环眼的狰狞僧人,与一个身着杏黄道袍,貌相颇为阴鸷的瘦长道士!
僧人手中倒提一柄八环九耳泼风刀,道士则空着双手,只在肩头露出半截剑柄!
这一僧一道,全是大模大样地做立当场,贾伊人一向暇豫从容的神色,也微显紧张。暗暗一推傅天麟,示意叫他留神警戒,自己的双目精光,却盯住对方,一瞬不瞬!
黄袍道上晒然冷笑道:“紫笛青骡看些什么,你难道没听见过这浙西一带的‘方外双奇’,‘红僧黄道’?”
贾伊人知道这和尚名叫红云罗汉法显,道士名叫黄衣真人通元,被这一带的江湖人士称为“方外二恶”,又叫“红僧黄道”,凶名颇显,武功亦极不弱!
如今听黄衣真人通无,竟把“二恶”之名,改称“双奇”,不由轩眉朗笑,手中紫竹短笛,横护当胸说道:
“我们前路已经遇到‘浙西三煞’,想不到如今又碰上‘方外二恶’,我确实听到这一带的江湖朋友说过:“三煞好见,二恶难当!’但不知难当到什么程度?二位想要我义兄腰间所悬的朱痕铁剑不难,随便是谁,请先赐教紫笛青骡贾伊人几手内家绝艺!”
通元恶道两条扫帚似的浓眉一剔,目注贾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