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石小开才低声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老爷子,我这么一逃走,清廷一定会派人抓我。”
方传甲道:“清廷会派人抓所有逃狱的人。”
石小开道:“我打算入山修行,去找个没人地方,养精神去。”
方传甲道:“那是你聪明,我老人家同意。”
石小开笑了一下,道:“老爷子,你若信得过我石小开,咱们一起去修行,如何?”
方传甲遭:“谢啦!我不打算把我这一把老骨头埋在深山,我还有要事。”
石小开道:“人生的道路干百条,此路不通走那条,我可以告诉你老,我的心中十分欣赏你老的武功,你的本事比我大,我当你为老爷一般侍候你,如何……唔?”
他老兄发觉方传甲十分冷谈,仲伸舌头不再多言了。
玄正走在最后面,但他仍然听见石小开的话,他当然听到师祖方传甲的冷哼声。
便在这时候,一片森林中奔出一个人来,那人身矮小,玄正一眼就看出是个女子。
那女子正是安姐妹中的老大安梅。
安梅迎面奔来了,是的,她喘息地奔跑着,那份难以掩盖的喜悦之情,着实叫人感动。
“爹!爹!”
安大海站住不走了,他好像刹那间快要虚脱似的。
不错,对于这一刻的到来,使他们父女不敢相信这时事实。
那安大海本是关外有名的马贩子头儿,塞外马贩子的实力相当大,安大海的名声更响亮,自从安大海被囚在风火岛上以后,不少马贩子就想去劫狱,却因为掌管风火岛的东方大奶奶也是个狠角色,一时间便也沉寂下来,只有安家姐妹二人每半年来这风火岛上探监,当然,她们也暗中打算救出老父。
此刻。
那安梅就像个投林小鸟般地扑向安大海,父女相逢的这一刻,真是感动人。
在安梅的涕泪滂沱欢叫中,附近又见一条人影奔来,不,在那条人后面还有一个人影往这边奔过来。
安兰也扑上来了。
安兰叫得更尖,声音好像夜鸟泣叫,道:“爹!”
那安大海右臂搂紧安梅,张开左臂又紧紧地搂住扑进怀中的安兰,他大叫:“我的宝贝女儿,这真是天赐奇迹,太叫我高兴了,哈……”
他的笑声连连,却忘了他身上的伤痛。
于是,后面的那条人影也到了。
丁怡心真的不敢相信,因为她的警异,而使她尚差三丈远而愣然地站在那里。
她没有立刻扑向成千业,那模样就好像她是成千业的支架似的。
缓缓的,当然也是吃力的,成千业把半垂下的头拾得稍微高一点。
当安大海父女三人狂欢呼叫的时候,成千业曾拚力的抬了一下头,他未发现丁怡心。
现在,他看见了,月蒙蒙中一开始还有些模糊,但他现睁大眼睛看了一阵,方才把手平伸出来。
于是,丁怡心一个大步奔过去:“千业!”
她拉住成千业那双手——那双颤抖的手,便也抓了一把血。
当丁怡心去扶他的手臂与肩头的时候,她张口一声尖叫:“你的肩……”
是的,那把斧头仍然牢牢地嵌在成千业的肩胛骨上,鲜血仍然在流。
这光景任谁也知道,一旦将这斧头拔下来,而不及时加以止血,成千业必定会流尽全身的血而亡。
成千业倒是不惊慌,他还发出一条苦兮兮的笑容……
“你伤成这样……”
“能见到你,我……值……得……”
丁怡心发觉玄正也受了伤,她十分歉然地,道:“谢谢,阿正哥,你也伤了?”
玄正淡淡地道:“一点轻伤。”
前面,方传甲已走到安梅身边,道:“安姑娘,我们的马匹呢?”
安梅试着高兴的泪水,道:“就在前面林子里。”
这两个姐妹正高兴,忽闻得安大海一声叫:“哎唷!”
原来安兰一手按到他的伤口处。
“爹,你伤了?”
“爹挨了一斧头.”
他忽然吃吃笑,又道:“我可爱的宝贝女儿,你们的老爹没吃亏,我也给那恶棍的脑盘打得碎肉纷飞,哈……”
安大海发出粗狂的笑,便又忘了伤痛。
他又搂紧两个女儿,道:“我美丽又胆大的乖女儿,你们的老子找到了一个十分合我心意的金龟婿,你们猜一猜他是谁?”
安梅与安兰猛一愣,她二人对望一眼不开口。
安大海开口了,他还吃吃笑,道:“呶,那个救我出地狱的小伙子,真是个不错的大男人,人长的像人样,武艺又是一流的,这种男人才是我心中的好女婿,我许你二人去追他。”
他的话声大,在场的人全听到了,玄正当然不自在,因为在这种节骨眼上,太不合时宜了。
不料,安大海又是一声笑,道:“我的宝贝女儿,我除了要他当我的女婿以外,你们此生休想找别人,就算找到你们心中的情人,我一样出手杀掉。”
这是什么话?
方传甲就心中有气,他沉声道:“安大海,回你的塞上赶马去吧,我们还有天大的事情等着做,哪有心情在这儿要老婆?你省省吧!”
安大海沉声道:“我说的话就是泼出的水,定啦!”
玄正急忙解释道:“我还有大仇未报,敌人的力量又大,未来生死未卜怎好论这儿女之事?”
安大海“哈”地一声,道:“那最好,我的两个女儿足智多谋,有了她二人,你一定报得大仇,错不了。”
玄正道:“我怎能拖累她们?安老爷子,我谢谢你的抬举,容后再说了。”
石小开笑道:“安大海,你的女儿长得像花一样美,还怕找不到婆家?”
安大海叱道:“你懂个屁,天下男人一大堆,想找个好样的却不容易,他玄正就是好样的,我的女儿嫁定他了,哈……当我与他同囚一室的时候,我还替他可惜呢!”
石小开也笑,只不过他笑得像鸭叫,倒令安大海怔了一下,道:“你笑的不对劲,好偈不屑于……”
石小开道,“安大海,你怎么不想一想,你有两个女儿,玄正,只有一个人,难道你的两个女儿都嫁他一个人?哈……”
安大海大巴掌猛一拍,满面得意地道:“谁说不是?我就是要把我的两个女儿嫁给他。”
他搂搂两个面现笑意的安梅与安兰,又道:“你二人不会反对吧?”
那安梅重重地点着头,表现出十分满意的样子。
方传甲冷冷地道:“老夫以为,他父女高兴的有些疯狂了,阿正,我们快把这姓成的小子送到天马集,立刻南下找你的仇人去。”
玄正扶着成千业,突然那成千业伸手拉住玄正一手,他把玄正的手放在丁怡心的手背上,道:“玄……兄……是……谁……的,谁也抢……不走,她……本来……就是你……的未婚妻……我……把她……还你。”
玄正惊慌地忙抽回手,道,“这是什么话?”
成千业凄凉地一笑,道:“我……只怕……只怕……”
方传甲怒吼一声,骂道:“娘的,你把自己老婆当成东西呀,说抢就抢来,要送就送人,可恶!”
丁怡心哭了。
她抽泣着在拭泪,谁也不知道她的泪水中包含了多少的痛苦与辛酸。
她是来探监的,当她遇上玄正的时候,便免不了一阵激动……
如今玄正救出她的丈夫,但成千业却伤得如此重,任谁也知道,成千业伤得太重了,可是,成千业却又将她推给了玄正。
将军之女,落得如此下场,这不是她当年所能想到的,这也是她爹的势利结果。
玄正想不到救了人会遇上这些麻烦,安大海要把两个女儿嫁给他,成千业又将丁怡心托付,这真是一件令人无所适从的尴尬事。
方传甲道:“阿正,别管那么多,先回到天马集上,再看情形了。”
安梅先奔去拉出骆驼,她姐妹真能干,立刻将一匹骆驼上面打铺成一个可以躺人的吊铺,二人扶着安大海睡在上面。
姐妹二人又忽忙的取出刀伤药,安梅替安大海敷药,安兰满面笑容地走向玄正,道:“好人,我来为你把伤处敷药,这药是天山异草调配,好得很。”
玄正的左肩背上挨了曹大奶奶一刀,这时候还在刺痛不已!
他本想不接受安兰的服侍,却又怕血这样流着实在不是味道,拒绝吧,又怕饬了别人的心。
石小开过来了,他笑对安兰,道:“来来来,替我的伤处敷些药。”
安兰一笑,她抛了一些给石小开,道:“你自己敷”。
安大海火大了,他躺在那儿大声叫:“喂,可恶的小子,我的女儿在培养他们之间的情感,你去搅和什么劲,滚!”
石小开不以为许地哈哈大笑着。
玄正道:“安姑娘,谢谢你,且把你这药先替这位成兄敷上吧。”
安兰笑嘻嘻地道:“好哇,你叫我做什么,我便一定做什么,我很听话呀!”
女人,女人的美不在外表上,女人的美也不是挂在嘴巴上,能令男人心醉的女人便只有温柔。
这世上有几个温柔的女人不幸福?
这世上又有几个女强人过着美满幸福日子?
聪明的女人就一定会知道,她们的幸福是找到一个能爱他们的男人。
当然,这个爱不只在床上,这个男人也要给予女人安全感。
一个幸福的女人就是一定拥有一份安全感与满足欲。
安兰的表现就是女人应有的温柔,她希望以她的温柔来换取无穷的幸福。
安大海就发觉,能给他女儿幸福的人正是玄正这种人,就算他玄正曾干过杀手。
一个杀手,如果他不失去人性,一样是个可爱的人。
一个充满正义豪侠心的杀手,江湖上很难得的。
安兰一把把药按在成千业的伤处,她还真舍得,只因为她也不想成千业死掉,因为她也听到成千业要把他的妻子推给玄正,而玄正是她姐妹二人的。
成千业有着一种舒畅感,他仰面喘了一口气。
他当然不希望死,他逃出风火岛就是想活得更长久,如果他没有受伤,他一定带关丁怡心远走他乡了。
方传甲已把马匹拉来了。
他也找来两根树枝架在马后,成千业就睡在架子上拖着走,骑在马上的是丁怡心,她一直不开口,她看着匐在架上的成千业,面上那表情苦极了。
石小开不去天马集,他高举着一手,大声道:“各位,我这就回南方了,我打定注意退出江湖,若有缘,我们还会再见面。”
安大海闻得石小开要走,总是一起逃出来的伙伴,他对石小开道:“石小开,我们同狱这多年,也算有缘,我问你,你就这么走了?”
石小开回过头来,道:“那要怎样?”
安大海道:“你口袋里有银子吗?”
他笑笑,又道:“你还准备去抢?”
石小开怔了一下,道:“这倒是问题。”
安大海对女儿安梅,道:“送他几两银子,至少他也是同爹一起拼命出来的伙伴。”
那安梅立刻取出一锭银子抛向石小开,道:“接住!”
石小开伸手接住那锭银子,他哈哈大笑,道:“谢啦,安大海,希望你顺利地把两个女儿嫁给玄正,哈……”
“哈……”安大海也笑了。
方传甲没有笑,他也未拦石小开。
玄正叹口气,道:“师祖,我们去天马集,然后去办我们的正事。”
安大海猛古丁叱道:“什么事情比娶我女儿还正经?”
玄正心中一紧,他实在乐不起来,因为天马集还有个尚姑娘。
是的,天马集士绅尚可,曾当面向玄正提过这门亲,玄正也曾点过头,且等他报了仇回来,这件事搁在玄正的心里可没忘记。
如今安大海这么一吆喝,玄正的心里就不自在。
他未回答安大海,他只看看身边的安兰。
那确实是个美人儿,天山儿女的开放,有着另一种美,那眼神与举止……如果玄正自身单纯,他实在经不起安家姐妹的柔情中带着一种刚性美。
石小开已经走得没影子了,他不往天马集走,他走在荒野中,玄正就担心石小开那模样叫人看了知道他是个逃狱犯。
安兰的药果然不错,玄正痛苦大减,肩背上但觉沁心的轻松。
他对安兰笑笑,道:“姑娘,谢谢,这药很好。”
安兰一笑,道:“以后我跟在你身边侍候你,你可高兴吗?”
玄正一怔,想不到她会如此坦诚,可是话从安兰口中说出来,是那么自然,让人听了也觉她说得很坦白豪情,丝毫不带半点作假。
方传甲在马上回过头来,他看看骆驼上的安大海,道:“安大海,你的两个女儿这么美,难道在你的地盘上找不到合你心意的女婿?你……”
安大海呵呵笑的满头灰发抖颤,道:“老兄,你这话说对了,我们那儿都是赶马的,年轻人一身马粪臭,满嘴胡碴子比钢针还粗,说出的话像打擂,放出的屁能崩死你,我是一个也看不中意,哈……我看中的只有玄老弟,他当定我的女婿了。”
一行往天马集驰去,那方传甲道:“安大海,你的心意我很明白,阿正救子你出来,你无以为报,便决心要把你女儿嫁过来,要是阿正一身的血仇尚未报,你不知道,那个恶魔头有多厉害,他的手下杀手均是一流的,这万一你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安大海吃吃笑,道:“我女儿如果命不好,那就叫他们死在一块儿,我无怨言。”
他这一回答,就好像吃定玄正了。
那丁怡心的心中正泣血,她本想开口,但他在马上回头看,成千业几乎在翻白眼。
“阿正哥,我们快快进入天马集,千业只怕……”
丁怡心在流泪了。
斗转星移,东边的高原上现出鱼肚白,前面,天马集已在望,方传甲很认真地对安大海道:“安老弟,你听我说,婚姻之事总得两相情愿,我知道你爽快,可也得分清时势,这么办,且等我们报得大仇,我当家做主,要阿正娶你女儿老婆。”
玄正想着尚家的姑娘,忙道:“师祖,不可以。”
方传甲当然知道,他伸手制止玄正说下去,道:“别多说了,就这么说定了。”
安大海未开口,他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