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承认了,今天你这老甲鱼活该寿终于天马集,老甲鱼,你死吧!”
他边叫边杀,四周劲风呼啸,逼得看热闹的人立刻往后闪躲不迭。
方传甲这两天在尚家吃得饱睡得着,他的精神可大了。
他发出厉人的冷笑,道:“古映今横行关内,不料暗中成恶边民,夹杂在边军中对玄维刚暗下毒手,用箭把玄都统射死在疆场之上,姓周的你当知道玄都统与方某的关系,老夫怎能轻饶害他的人。”
两个人越杀越激烈,卷起一地尘土飞扬。
玄正也凑杂在人群中。
玄正早就知道这段过节。
方传甲救他逃出风火岛时已经对他说过了。不料今天周上天却又为这件事找上师祖报仇。
他本想出手,但却更想继续多听些什么。
玄正想着周上天的真功夫在他那支弓上,便也想到自己手上未带枪。
师祖的银枪送在铁匠铺,要打铁的仿造一支。
玄正拉拉身边那伙计,道:“快带我去铁匠铺取回师祖的家伙。”玄正忘了他就在铁匠铺门口。
那伙计指着右面,道:“就在这儿。”
玄正挤过人群,果然见那家门面很大的铁匠铺门口站着三个虬髯大汉正是三个打铁的,他们都围着一牛皮裙子拖到地面上,模样儿就好像与马蹄常年打交道,看上去牛皮裙上尽是马印子。
三个打铁的见是玄正,当然他们更认识带玄正来的那个伙计——二管事。
那伙计走到三人面前,中间那人已笑道:“尚家二管事,你们的这位老客人同人打架了,老客人真的不含糊。”
尚家二管事指着玄正,道:“这位玄爷,他要取回他们的银枪。”
三个铁匠看看玄正,中间的那人指着正在拼斗的方传甲,道:“有一节在那位老客人手中。”
玄正已看到另外两截放在火炉边,立刻跃过去取在手中。
尚家二管事问那铁匠,道:“什么时候可以打造好?”
那铁匠道:“可费了不少力气,明日一早送到尚老爷子那里,一定误不了事的。”
玄正道:“要快,越快越好。”玄正又挤过人群,忽然闻得“血箭”周上天高声怪吼道:“等一等。”
方传甲便也跳出战圈,冷沉地道:“你可是要交待你的后事?”
他说得十分平淡,四周的人也以为方传甲占上风,这话由他说出口并不为过。”
不料周上天虎目圆睁,叱道:“这话是老子要说的,姓方的,你如果不把后事交待,那好,我们在街南头的土岗上决一死战。”
方传甲吃吃冷笑,道:“想用你的箭?”
周上天嘿然笑道:“怕了吗?”
方传甲道:“谁怕谁?”
周上天指着四周看热闹的人,道:“这里人多,莫得倒叫别人挨我的箭矢,姓方的,我在山岗上候教了。”
方传甲道:“请。”
那周上天走到他的坐骑前,腾身上了马雕鞍——他的那箭袋共九支血箭,正挂在马鞍一边。
他拍马走的时候,已将他的弓弦上还拨了两下,发出铮铮的声音,周上天冷沉而又得意地厉视着方传甲,道:“你逃不掉的。”
方传甲捋着白髯哈哈笑,道:“你又说出我要说的话来了,嘿……”
周上天拍马疾往南面冲,玄正这才走住方传甲。
方传甲一见玄正,又见玄正手上握着两截银枪,便不由得伸手,道:“姓周的逼得紧,我不及用把三节银枪凑合在一起。”
玄正点点头,道:“师祖,你老歇着,我去。”
方传甲道:“阿正,姓周的找的人是我,你不用去。”
玄正道:“我正要找关山红,师祖,姓周的与我都是关山红的杀手。”
方传甲道:“阿正,咱们不能叫姓周的说孬种,哼!”
他遥见周上天拍马上山岗,又道:“他那点武功还放不进师祖的眼里。”
玄正道:“师祖,周上天有百步穿肠本领,我见过他放箭射野兔,他说射兔子左眼,就不会射中别的地方,准得吓人。”
方传甲一笑,道:“西北武林中人,不管跑马射箭的武士,我见得多了,但那是射的免了,阿正,我是人。”
方传甲握住玄正的肩头,又道:“别以为师祖年纪大,师祖既然走出江湖,我的雄心就有万丈高,你等着瞧。”
玄正道:“我陪师祖一同前去。”方传甲道:“但却不能出手。”
玄正知道这位老人家的怪脾气,便点点头,道:“我答应你,师祖,但要多加小心,周上天‘血箭’之名并非浪得。”
方传甲一笑,那是自然而又带着轻蔑的笑,玄正已把手中握的两节银枪交在方传甲之手。
接过玄正那两节银枪,方传甲立刻旋在一起,他迎空抖了个枪花,便大步往山岗那面走去。
玄正缓缓地跟在后面行,他见师祖双手端枪走地有声,就好像豁出性命上战场的武士,便不由得十分感慨,因为方传甲已七十高龄之人,依然雄心不灭。
天马集那面拥挤着大批的人,他们挤在一道矮树林边上遥遥地看。
每年,这地方都会聚集不少壮年人,回族、藏族、汉族的都有,他们在天马镇贩马羊,顺便举行跑马射箭角力赛,所以天马集的人都喜欢看热闹。
今天他们看到的不是比赛,更非点到为止,而是真刀真枪的玩命。
那真是玩老命,方传甲人已古稀之年了。
平时的比赛有人挤着看,此刻玩命更是难得见,天马集几乎除了女人,男的全到齐了,只不过这些人也怕溅到血,所以在百丈以外。
玄正缓缓地走着,他很注意周上天的动作。
他见周上天并未下马。
周上天坐在马背上弯着腰,他的头还低得好像脖子断了似的在肩卜直晃荡。
他的长弓已取在手上,箭袋上放着左手掌,只不过他并未抽出袋中箭。
方传甲已走向那山岗的小路了,他不走大道绕上去,因为他未骑马,那条小道比之大道少走许多冤枉路。
玄正也以为师祖选择走小路是对的。
但他与方传甲都估理错了。
玄正以为双方较量,总得双方先面对面,
方传甲就以为周上天忽然慢下来,不外是在等自己走到山岗上。
但就在方传甲稳步往山岗上越过大路快到上面的时后,陡然传来一声狂笑。
那笑声当然是周上天发出来。
方传甲猛抬头,便见一点寒芒已至面门。
“真狠!”
方传甲怒声中猛低头,一支冷箭擦着左耳掠过。
他也是老江湖,知道周上天发动了。
他并未挺直上身,顺势便往左侧滚地掠出一丈外。
然而,周上天并未再发箭。
一个善于用箭的人,就一定十分珍惜他的箭,如果没有把握而又盲目的,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周上天射出第一支箭,只是测量敌人的反应,如果敌人的武功平常,他是不会浪费这支箭的。
当然,能在第—支箭上就伤了敌人,那是更好不过。
方传甲果然躲过周上天的这支箭,二十丈外,周上天哈哈大笑,他拍马话驰,笑声与蹄声形成一个令人吃惊的乐章。
玄正就以为师祖要吃亏。
他抬头望过去,只见周上天已发动了。
玄正觉得师祖吃亏在未曾骑在马上,
远处,周上天弯腰取箭,怒马奔腾如飞,就在山岗上绕着方传甲打转。
他比着射箭的架式越过方传甲,巨弓猛一弹便发出“嗡”的一声,可是弦上的箭并未射出。
周上天哈哈狂笑中厉吼:“姓方的老甲鱼,你千万小心了,我的箭一定会穿进你的右边眼眶里,射碎你的眼珠,穿透你的脑壳……”
方传甲双手端枪哼声连连,他怒视着纵马奔驰中的周上天,厉声骂道:“王八蛋,你有种下马战三百回合。”
周上天马上狂笑不断,道:“老甲鱼,既然豁上性命,当然是各显神通,你小心了。”
他拍着怒马直往方传甲迎面冲过来。
那匹枣红怒马无视前面立着人,而且这人的双手又拿着一支亮银枪,仍然狂妄地横过去。
方传甲毫无所动,他的脸上冷厉得好像西北高原上落霜的地皮似的,他还咬着牙。
于是,怒马就在双方相距不过两丈,忽见一朵红云也似地从他的头上掠过。
空中传过来一声大笑,周上天马背上回过头,道:“老甲鱼,小心你的右面眼珠子,周大爷过来了。”
他抖动缰绳拨转马头,一声厉叫,拍马斜刺里奔驰过来了。
现在,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周上天十分慎重地搭箭在弦上,就像瞄准着什么似的,对准端枪不动的方传甲。
他已经高声叫过了,他一定会射向方传甲的右目。
方传甲也在眨动着右目。
他人虽然老,功夫未丢下,而视力比年轻人还好,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闭目打坐,内功心法已至上乘,便也助长了他双目的精芒逼人。
他现在就流露出逼人的冷芒,注视着周上天手中那支快要离弦的箭。
“血箭”周上天的箭离弦弓,劲急、准确、笔直地射向方传甲的脸盘,那种气势,实在令人窒息。
方传甲旋身如幽灵一现,他的银枪在拨打中犹似一道冷电闪掣,但闻“叮”的一声,那支箭已被弹落地上。
他的心中在冷笑。
然而,周上天的那支箭只不过是把敌人导入歧途,就好像他说要射敌人的右眼一样,志在叫敌人产生错觉,因为
因为他真正的目的,却是在他刚刚射出那支箭以后自敌人一边掠过。
“咻,咻,咻!”
三支利箭就在怒马奔掠三丈远处,好像齐发似的直往方传甲劲射而到。
岂料方传甲却也在此时手中亮银枪一分为二——他是准备怒掷周上天的坐骑,当然,如果有把握,他在站起身以后便掷向周上天。
但当他刚刚站定,二支利箭已到面门。
方传甲大吼一声如雷,左右手不及掷出银枪,急急忙忙的拨打着。
“当”!
一支利箭已狠狠地穿过他的面皮,斜着自左耳下方透出来。
方传甲张口吐出一颗老牙,真令他伤心又气急。
人老了,便对于自己口中的几颗硕壮仅存的老牙特别珍惜。
方传甲只拨落两支箭,他一怒而起不料周上天人已在十丈外,且还发出一箭,这一支箭来的突然,“嗖”的一声扎入他的小腿肚子上。
一起又跌坐下去,方传甲气得怒骂,道:“王八羔子,你只能在马上使诈!”
他咬着牙把箭自腿中拔出来,便也带起一溜鲜血飙溅得三尺远。
那面,周上天在拨转马头了。
这一次,他的箭一并两支搭在弦上。
江湖上能够一弦搭双箭的人,只怕也只有“血箭”周上天一个人了,因为“箭双飞”古映今已死了。
怒马又开始奔腾了。
便在这时候,一条人影自草丛中一跃而起。
这条人影的动作比马还快,飞鸟也似的投入方传甲身侧,不等方传甲阻止,便取过方传甲手中两截银枪,直往舞来的怒马迎上去。
不错,玄正出手了。
玄正早就想出手了,但他明白师祖的个性,不到紧要之时,师祖是不会叫自己放手一搏的。
但玄正看得真切,一上来师祖就失去先机。
高手决斗,失去先机便失去了主动。
玄正就知道师祖要吃亏,方传甲果然中了两箭。
现在,玄正必须扭转这种颓势,他一定要抢回先机,所以他冒着挨箭的危险,迎上去了。
双方对奔,距离缩短得很快,玄正人在空中,他已做了三个动作。
他掷出一截短枪,对准周上天的马首。
他又忙着把另外一截银枪扭脱,分握在手上。
他也连滚三个筋斗,撞向敌人。
玄正这一连串的动作,果然奏效。
周上天大感意外在先,因为他想不到半路还会杀出个多事的“程咬金”。
他也吃惊在后,他不能叫坐骑挨枪,怒马在空中,躲之十分困难,唯一的动作便是收弓拨马与回偏。
于是,他与玄正错身而过,周上天在闪过玄正空中怒刺中,他吃惊地大声叫:“一条龙,是你?”
“一条龙”乃是玄正在关山红手下当杀手的时候,大伙送他的外号。
玄正落地未停,因为他太清楚周上天在射箭上的造诣,自己一停住身子,周上天是不会失去机会的,目标固定,便立刻变成箭靶。
玄正偏着身子往右旋,忽然又掠向右面,到了这时候他才面对敌人。
果然,他发觉马背上的周上天举箭左右移动,却又无法把箭射出来。
玄正双手各持着一节亮银枪,冷冷的面对着周上天,道:“周兄,你的箭不多了。”
周上天答非所问的哈哈一笑,道:“果然是你,一条龙玄正,玄老弟,太久太久了吧,你怎么忽然失踪了?我们好想你哟广
他已把手中弓箭分开来垂在左右,却并未拍马过来。
相距七八丈远,玄正冷冷地道:“我也想你们,我更想关当家。”
周上天道;“关当家命兄弟们到处找你,玄老弟,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快活坝’上?”
玄正重重地道:“我会回去的,周兄,我一定会赶回快活坝,我活着就是为了要见关当家。”
周上天面带寒笑,他发出吃吃的声音,道:“玄老弟,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关当家?”
玄正心中在琢磨,为了叫他们不安宁,回“快活坝”的日期是不能定下来的。
如果不把日子确定,快活坝那面就得要紧张地等他上门,关山红虽然手下有许多厉害的杀手,但玄正的武功,在关山红的心目中,仍是不可忽视的一员。
玄正看看马上的周上天,他高声道:“很快,我很快就会去见关当家,因为我还没忘记我是他的人,我更未忘记许久前他对我的一番关爱。”
周上天道:“关当家最疼爱玄老弟,我们都知道。”
玄正道:“我知道,周兄,回去说我想念他,他对我真的太好了。”
周上天似乎尚未听出玄正话中含意。
他以为玄正仍然忠于关当家,但他心中却也明白,玄正如果失去利用价值,怎好留他在世上?
他淡淡地哈哈一笑,道:“你说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