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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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江湖-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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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俊琪没说话。

  “说啊!你知道不知道?”

  德俊琪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听见没有,说!”

  德俊琪开了口,居然连话声都不带感情了:“孩儿知道。”

  “那就说,说给我听听。”

  德俊琪又是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那女子话声近乎嘶叫:“听见没有,我叫你说。”

  德俊琪说了,终于说了:“您是为了报复,为了您自己。”

  “住口!”那女子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身躯往上一跳,又跳了下去,尖声厉喝:“你,你,你,你好大胆,你好大胆,你是想死,还是想气死我?”

  德俊琪又没说话。

  那女子却接着又开了口,话声明显的带着颤抖:“我没想到你会说这种话,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我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怀胎十月生下你,我过了廿年不是人的日子把你养大,到现在你却……好,就算我是为了自己,我是你的娘,我是你的生身之母,你给我报仇,给我雪恨,给我尽点心力,难道不应该?”

  “孩儿应该,孩儿千该万该,可是,娘,孩儿不是没有做,孩儿也不是没有尽心力,可是她无辜,当年那时候还没有她……

  “好,好,好,德俊琪。”那女子一声厉笑:“说来说去你还是这么护她,不错,当年那时候是没有她,可是她总是李家人,身上流的是那个姓李的血——”

  “娘一—”

  “住口,不要叫我,廿年来,我什么都没有,没有家、没有亲人,在这种地方,过这种日子,有的只是你,只是你这个儿子。忍辱含羞,花尽心血,只指望你能给我报仇雪恨,安慰余生。没想到这个李家的贱丫头一来,连我仅有的也背叛了我,连我仅有的也没有了,那个姓李的害我失去了一切,这个姓李的又要害我失去我仅有的,我不甘心,我不能让他姓李的害我这一辈子。我要把李家人一个个赶尽杀绝,这个贱丫头就是头一个,我现在就去要她的命,去——”

  德俊琪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了惊容:“娘……”

  “我叫你去,听见没有?”

  “娘——”

  “去不去,不去就从此不要再叫我,永远不要认我这个娘。”

  “娘,您……”

  “好,德俊琪,养了你廿年,到今天我才算真正认清了你,生身之母居然比不上仇家一个贱丫头,好,我不用你,我自己去,自己动手。”

  帷幕后,那女子身影霍地站了起来。

  “娘——”德俊琪大叫,闪身往前逼进一步。

  “怎么,难道你还想拦我,对我出手?”

  德俊琪颤声道:“孩儿不敢。”

  “那就给我闪开。”

  德俊琪两眼发了红,一双奇光闪射的目光怕人,一袭白衣无风自动,紧接着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

  突然,他低下子头:“孩儿愿意自己去。”

  “你怎么说?”

  “孩儿愿意自己去。”

  “你舍得?下得了手?”

  “请您恩准,请您成全。”

  “好,我要看她的人头,你要留她的全尸,就把她整个儿带过来,去。”

  没听见德俊琪答应,只见他一闪就不见了。

  帷幕后,那女子的身影没再坐下去,也没再动,但那透穿帷幕的冰冷气息却更加冰冷,更加逼人!

  口  口  口

  兰珠格格一骑快马飞也似的进了北京城。

  只她一个人。

  李玉麟不见了。

  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

  恐怕只有她跟李玉麟才知道了。

  没多大工夫,兰珠她又飞骑进了“正阳门”,同样的没多大工夫,她驰抵了“福王府”。

  王府大门口,一向是武官下马,文官下轿的。

  可是兰珠她居然飞骑直驰到“福王府”大门口,到了门口,翻身下马就往里闯,连坐骑也不顾了。

  站门的亲兵施礼都来不及。

  谁敢拦,谁又敢吭一声,唯一能做的,就是忙不迭地施过礼后去牵那匹蒙古种的健骑了。

  一进“福王府”,迎面就碰见个胖老头儿,兰珠劈头就问:“齐禄,伦奶奶呢?”

  敢情胖老头儿,就是当年那位白胖总管齐禄。

  齐禄没顾得答话,先要请安见礼。

  兰珠没让他见礼,一把就拉住了他:“伦奶奶呢?快告诉我。”

  齐禄道:“您有事儿?”

  兰球道:“废话,你没见我这么急呀!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齐禄忙道:“是,是,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老郡主现在在佛堂,容奴才这就给您通报去。”

  兰珠道:“还用你通什么报,我自个儿见她老人家去。”

  说完话,往后就走。

  齐禄一急,在后头就跟。

  可是兰珠蛮靴迈动,脚下飞快,他怎么跟得上?

  偏他知道这位格格的脾气,既不敢嚷嚷,也不敢叫,上了几岁年纪,人又胖,这一路追赶也真够他受的。

  “福王府”的佛堂,设在内院最深处的一个小院子里,是当年德瑾格格故世以后,老郡主下令搭建的。

  爱女在那种情形下亡故,老郡主伤心欲绝,万念俱寂,深居这座别院佛堂,不再过问外间事,青灯古佛,以慰剩余岁月。

  老郡主她自己不再过问外间事,同样的也不许任何外间事再打扰她。

  所以别院佛堂无殊“福王府”的禁地,没有老郡主的允准,任何人不许擅进这座别院一步。

  兰珠格格心里有事儿,不但任性惯了,也恃几分娇宠,三不管的就闯进了别院那两扇朱红的小窄门儿。

  齐禄混身哆嗦着追到,带着喘扬声急急喊着:“禀老郡主,兰珠格格进佛堂给您请安来了。”

  当然,他这是禀报一声,以免老郡主责他不通报、不阻拦。

  佛堂就坐落在小院子里,瓦房一间,旁绕花草,不但简朴,而且清静,还带几分肃穆气氛。

  那里齐禄话声方落,脚下飞快的兰珠已一步跨进了佛堂。

  但是她一进佛堂就停了步。

  只因为,神案前,蒲团上,正跪着一个身着朴素的白发老妇人,手持着念珠,低声诵经。

  别看兰珠心里急,别看她任性惯了,恃几分娇宠,如今她不但立即收势停步,甚至连大气也没敢喘一声。

  过了一会儿,老妇人把经念完了,伏地一拜,缓缓站起,转过了身,一脸的肃穆,无情的岁月遍留痕迹,但仍掩不住当年那美艳的风华。

  兰珠连忙请下安去:“兰珠给您老人家请安。”

  老郡主脸上没一点表情:“兰珠,你知道不知道我立下的规矩?”

  兰珠这会儿她竟没敢抬头:“伦奶奶,兰珠知道。”

  老郡主道:“那么,为什么不等齐禄通报,为什么不等我的允许?”

  兰珠一颗乌云螓首垂得更低了:“您老人家别见怪,兰珠有事儿,心里急。”

  老郡主神色动了一下:“怎么说,你有急事儿?”

  “是的。”

  “我多年不过问佛堂以外的事了,你会有什么急事儿来见我?”

  “回您老人家的话——”

  “起来说话。”

  “是,谢谢您老人家。”

  兰珠站了起来,老郡主则盘膝坐在了蒲团上,闭上了一双凤目,静等着答话。

  兰珠格格看了看那庄严肃穆的脸,有点犹豫,迟疑了一下才道:“有个人急着见您,可是他不敢贸然上‘福王府’来,所以兰珠先来禀告您一声,听听您老人家的意思。”

  老郡主道:“你不是不知道,多少年了,我不见一个外人,甚至是‘福王府’以外的人,只有你例外。”

  “兰珠知道,可是伦奶奶,说起来,这个人不能算是外人。”

  “呃!那是谁?”

  兰珠又迟疑了一下,但是她还是说了。

  她不能不说,不说岂不等于是白来一趟,她说是说了,可是话声很低:“伦奶奶,是‘辽东’李家第三代。”

  话声虽低,老郡主听完了,猛然睁开一双凤目:“谁?”

  兰珠一颗心猛一跳:“伦奶奶,他叫李玉麟。”

  老郡主寿眉微耸:“李家的第二代,兄弟三个人,怀玉、念伦、纪珠,他是谁的儿子?”

  兰珠道:“回您老人家的话,他是第三位老人家的独子。”

  老郡主一双凤目倏现奇光,旋即老脸上微一抽搐,闭上双目,道:“打从当年事后,我已经不认李家人了,我不见他。”

  这原是兰珠意料之中。

  李玉麟所以没同来,也是为这,可是乍听老郡主这么一句,兰珠她心里不免还是一急:

  “伦奶奶!”

  只听老郡主道:“我刚做完早课,要歇息了,你也可以走了。”

  兰珠忙道:“伦奶奶,您老人家不该这么做。”

  老郡主猛又睁开一双凤目:“兰珠,你什么时候学得这样跟我说话了?”

  兰珠道:“兰珠不敢,可是事关重大,不得不这么说。”

  “那么,以你看,我该怎么样?”

  “您该见见他。”

  “我已经告诉你了,早从当年事后,我就不认李家人了。”

  “伦奶奶,您老人家恕兰珠斗胆,当年之事,兰珠多少也听说了些,那不能怪人家李家人。”

  老郡主脸色倏变。

  兰珠紧接着又是一句:“伦奶奶,当年咱们这些人里,最受人崇敬的只有两位,一位是神力老王爷,一位就是您。那是因为您两位同样的刚烈正直,嫉恶如仇,您应该知道,兰珠说的这句话,是不是实情。”

  老郡主脸色缓和了些;可是老脸上却闪过了抽搐:“你不是不知道,我唯一的女儿死了。”

  兰珠道:“那是您老人家逼她自尽的,瑾姨她就是死在您老人家的刚烈、正直之下的。”

  老郡主一双凤目暴睁,沉声道:“兰珠——”

  兰珠毅然道:“伦奶奶,兰珠说的是实情实话,以您老人家的心性为人,一定不喜欢听矫饰巧言。”

  老郡主冷笑道:“你很会说话,没想到你这么会说话,不错,错是在我女儿,她也是我逼死的,可是李家人是不是也太绝情了?”

  “伦奶奶。”兰珠道:“别人或许不懂,可是您绝不该不知道,情之一事,不能勉强,否则今天您也不会还在这座和硕福亲王府里了,是不是?”

  老郡主一双凤目中冷芒暴射,厉声道:“兰珠!”

  兰珠跪了下去,又道:“伦奶奶,您老人家要是认为兰珠说错了话,兰珠情愿领您的惩罚。”

  老郡主威态半敛,道:“从当年事起,彼此已经两不亏欠,也多少年没有来往了,今天,他李家这个第三代,为什么非见我不可?”

  “伦奶奶,也是因为当年事,李家人原不敢再来惊扰您,可是,事情逼得他不能不来惊扰您。”

  “事情逼得他——什么事情?”

  兰珠说了,李玉麟的妹妹遭到失踪,怀疑大内主使,经过察铎被扣,一直说到夜探巨冢。

  静静听毕,老郡主脸色大变,道:“怎么说,他怀疑是大内的主使?”

  兰珠道:“连我也怀疑,您想想兰珠刚才所说的,如果不是大内主使,谁有这种能耐呢?”

  “察铎也让皇上扣在大内了?”

  “是的,伦奶奶,这是大内对付鹰王跟李家的一石两鸟毒计,您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了,您又怎能不闻不问?”

  “你们已经去探看过西山那座巨冢了?”

  “普天之下,谁也对抗不了一国之君,为此,李玉麟也不能不先掌握证据,使他李家站稳脚步。”

  老郡主脸上再闪抽搐,一叹道:“是不是咱们这些人欠了他们李家的,我就不明白,不乏前车之鉴,为什么每一代还总有一个满旗皇族女儿,为他们李家尽这个心,出这个力——”

  兰珠只觉娇靥一阵奇热,不由自主低下头去。

  只听老郡主又道:“我可以不认他李家人,但是我不能不管铁王事,就算我是为察铎了,去告诉他吧!我准他随时来见。”

  兰珠猛抬头,急道:“谢谢您老人家,他现在就能来见您。”

  老郡主道:“怎么说?现在?”

  “他已经来了,只不过没敢进‘福王府’,只兰珠求得您的允准,叫他一声,他马上就能跪在您跟前。”

  老郡主听得一怔。

  兰珠格格那里向外撮口发出一声尖锐哨音。

  哨音方落,微风飒然,人影疾闪,李玉麟已在蒲团前恭恭敬敬施下礼去:“再晚玉麟,恭请老郡主安。”

  老郡主直了眼,一时间脸上的表情好复杂。

  她没动,也没说话。

  兰珠忍不住叫道:“伦奶奶——”

  老郡主缓缓定过了神,脸色也渐恢复平静,道:“起来吧!”

  李玉麟道:“谢老郡主。”

  他站起来。

  老郡主道:“让我看看你。”

  李玉麟闻言站好,很谦恭的望着老郡主,不亢不卑。

  凝望了他片刻,老郡主叹了口气:“你长得很像你的父亲,天地间的灵秀之气,全让你们李家人占光了。”

  李玉麟欠身道:“谢谢老郡主的夸奖。”

  老郡主道:“你听见我跟兰珠刚才说的话了么?”

  李玉麟道:“没有,再晚候在府外已是逾越,何敢再潜近老郡主左近?”

  老郡主道:“你们李家人也都很会说话——”

  一顿,接问道:“那么,当年你父亲在京里的事,你也清楚了?”

  李玉麟道:“是的,再晚听他老人家说过,也只说过一回,他老人家没再提过第二回,因为他老人家对老郡主,以及德瑾格格,怀着很深的歉疚。”

  老郡主道:“是么?”

  “再晚说的是实情实话。”

  “不是帮你父亲说好听的?”

  “再晚说的是实情实话,还请您老人家相信。”

  老郡主沉默了一下,然后才道:“我也知道,当年事怪不得你父亲,迁怒移恨于你李家人,在一个‘理’字上也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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