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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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江湖-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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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抵御书房门门,向着挺立门口的两名侍卫低低数语,那两名侍卫里的—名,立即翻身进了御书房。

  此刻的御书房里,灯火明亮,两个人对坐着正在低声说话。

  一个,是身材颀长的黄衣人,他,长眉细目、高鼻方口、鼻尖有点钩、嘴唇特别薄,雍容华贵、气度慑人,阴鸷之气,在他的眉宇之间更明显,他看人一眼,能让人不寒而栗。

  另一个,则是个穿长袍马褂的干瘪瘦老头儿,五十多年纪,鹞眼鹰鼻,两腮无肉,—看就知道是个心智深沉,极具城府的人物。

  那带刀侍卫几步外一甩袖子打下千去:“启禀皇上,‘神力鹰王’爷硬闯禁宫,要来见驾。”

  黄衣人眉梢儿一扬,站了起来。

  瘦老者一抬手,跟着站起:“你迟早总要见他的。”

  黄衣人道:“那是我的宣召。”

  瘦老者道:“他们祖孙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小的,简直就是那个老的。”

  黄衣人道:“可是现在是我,我不惯他们这样。”

  瘦老者道:“算了,干什么跟个孩子一般见识?”

  黄衣人目光一凝:“舅舅的意思是——”

  敢情瘦老者是有拥立大功,而且是智囊里头一个的隆科多!

  只听隆科多道:“他也来的正好嘛?”

  黄衣人迟疑了一下,向那名侍卫摆了手。

  那名侍卫刚要退。

  长廊上,一阵雄健步履声传了过来。

  忽听有人喝道:“什么人大胆乱闯,站住!”

  随听一个低沉话声道:“怎么,你们不认识我察铎?”

  “啊,神力鹰王爷?”

  一声惊呼,跟着是此起彼落的甩袖打千声。

  黄衣人冷冷一笑:“好威风,好神气,我这禁宫大内,哪在他眼里,出去,说我宣他晋见。”

  “喳!”一声恭应,那名侍卫急忙退出,随即门外响起了他的话声:“皇上有旨,宣‘神力鹰王’晋见。”

  黄衣人道:“舅舅,您请里间歇歇。”

  隆科多转身按书橱,一排书橱突然横移,露出一扇门户,他进去了,书橱又合上了,天衣无缝。

  书橱刚合上,御书房里大踏步进来一个人,可不正是承袭“神力鹰王”爵的察铎?

  察铎见黄衣人,不像一般王公大臣行跪拜礼,也没有抢步打千,他只恭谨躬下身去:

  “四叔。”

  这位皇上行四,以康熙年间鹰王的辈份,以及唯我独尊的爵位,他的孙子察铎,称皇上一声“四叔”,说得过去,也相当恰当。

  至于察铎为什么见君不行跪拜礼,那是康熙年间,顺治的母后——老太后特许“神力鹰王”见君不参。

  眼前这位皇上,他当然清楚,祖宗的恩典、祖宗的酬庸,他还不敢擅改,他“嗯!”了一声,走到书桌前那张置团龙锦垫的大靠椅上坐下。

  他贵为皇上,又是个长辈,当然可以坐立随意,坐定,他抬眼望察铎:“你来的正好,进京来以后,我一直没工夫叫你进宫,老人家安好?”

  这“老人家”,当然指的是“神力”老王爷。

  察铎肃容恭答:“老人家安好。”

  “这趟进京,一路上还好吧,带了多少蒙古铁骑?”

  “只带了自己的四个卫士,老人家身边儿的,一个没敢带。”

  “没带也好,都上了年纪了,路又这么远,既累又受罪,你的玉翎雕带来了么?”

  “带来了。”

  “听说是北天山的异种,挺威猛、挺神勇,什么时候带进宫来我看看。”

  “是。”

  这位皇上,净闲话家常了,其实这既是情,也是理,换个人,想让这位皇上跟他闲话家常,还不可能呢。

  可是,察铎不爱闲话这种家常,至少今夜此地他不爱,他也捺不住性子听,就在黄衣人还想再说话的时候,他抢了先:“四叔、我这时候来见您……”

  察铎毕竟年轻,天生的刚烈直性子,也不懂得玩心眼儿。而且,面对皇上,他也不认为应该玩心眼儿,他却不知道,这位皇上是欲擒故纵。

  只听黄衣人道:“我刚不说了么,你来得正好,也正打算找你。”

  察铎把这个“找”,当作了朝廷礼制、礼法的宣召,道:“我有事儿,没等您的宣召—

  —”

  碰上这么一个直肠子不拐弯的人,黄衣人也只好直说了:“我也有事儿。”

  察铎微一怔:“您……”

  黄衣人道:“我要是告诉你,‘宗人府’有人进宫来过了,你是不是就知道什么事儿了?”

  察铎马上明白了,“宗人府”还真当回事儿,行动还真快,他浓眉微扬道:“我知道……”

  黄衣人没让他说下去,截口道:“别一上京来就闹乱子、惹麻烦,圣祖年间,皇族亲贵让臣民诟病的地方就在这儿,这是恶习,我要革除。不过你总还年轻,年轻人不免气盛,尤其在蒙古也一向随便惯了,所以我并不打算怎么责备你,我交代‘宗人府’,这件事让你处理,近日内你秉公给他们个交代就行了。”

  这番话,软里带硬,说不责备,等于责备,而且还不轻,尤其是那一句“在蒙古随便惯了”,更是连“神力”老王爷都责备上了。

  察铎就是再没心眼儿,也听得出来,他浓眉一扬,道:“四叔错怪了,在蒙古,自小老人家的教诲是忠孝礼义诚正,管教比大清的家法还严,我在哪儿也不敢随便。至于‘宗人府’进宫奏禀的事,我现在就能给您回话,‘查缉营’那个班领,不是我那个朋友杀的,我愿意担保——”

  察铎没那么软,却相当硬的把话顶了回去。

  黄衣人的脸色,明显的有点不大好看,察铎话说到这儿,他立即冷然截了口:“你愿意担保,你愿意拿什么担保,你的爵位?还是你这个人?爵位是朝廷封的,人是堂堂神力王的孙子,你未免太不当回事儿——”

  察铎浓眉又提高了,要说话。

  可是黄衣人没给他插嘴的机会:“我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也算一半出身江湖,江湖人我见过,也结交过,仗武犯禁,永远改不了那种匪性,能不沾他们,最好别沾他们一—”

  他忘了,他这个皇上宝座是怎么来的,想当初还是雍王的时候,有多少江湖人替他流过血、流过汗,他又是怎么“礼贤下士”的?

  这位皇上,就是这么—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大概这也就是他英察果断的所在。

  察铎听不下去,一句话硬插了进去:“您这么说,有欠公允。”

  黄衣人目光一凝:“我怎么有欠公允?”

  “任何人都能说这种话,您不能,任何人可以不了解江湖人,您也不能。”

  “就是我太了解他们了,所以我才这么说。”

  “四叔,您原谅我直言,如果没有江湖人的匪性,就未必有您今天——”

  黄衣人一拍坐椅扶手,站了起来:“察铎,不要太放肆,当年我用的就是他们的匪性,所以今天我才说他们永远改不了匪性。”

  察铎道:“我不敢说江湖人都没有匪性,但是谁也不能说,所有的江湖人都有匪性。”

  黄衣人脸上变了色,沉声道:“你——”

  察铎可不怕,他大声道:“至少我结交的这个江湖人,他绝没有匪性,他姓李,他祖父讳燕月,父亲讳纪珠。”

  黄衣人为之一怔:“怎么说,察铎,他是‘辽东’李家的人?”

  “是的。”

  “他是李纪珠的儿子?”

  “是的。”

  黄衣人脸上的怒气没有了,代之而起的是惊喜:“他,他怎么会是——李家人居然进京来了,我也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对他父亲纪珠,我是思念已久,从京里派人上‘辽东’去,都没找到。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后人——看看他,应该也跟看他父亲一样了,察铎,找个时候你安排,带他来让我看看。”

  听完了这么一番话,察铎的火儿马上消了,不但火儿消了,心里还挺舒服,这么一个念旧的人,怎么会牵扯上李玉麟妹妹被劫掳的事,不管谁再说,察铎恐怕是绝不会相信了他马上道:“那——四叔,‘宗人府’奏禀的事——”

  黄衣人摆了手:“李家人怎么会做这种事,真要做了,他们也绝不会不敢承认,李家两代都跟皇家有直接的关系,他们不能算是江湖人,你替我交代九门提督,要他们另缉真凶—

  —”

  察铎要说话。

  黄衣人含笑看他:“圣祖年间,老人家跟他祖辈李燕月有段不平凡的交情,他父亲纪珠,当年在京的时候也算是我的朋友,如今你又交上了他这个第三代,察铎,这该算是一段佳话了。”

  察铎陪他微一笑,又要说话。

  黄衣人摆了手:“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别忘了带他来让我看看。”

  皇上让走,就该跪安告退。

  可是,察铎不必跪安,他也没有马上告退:“四叔,我还有事儿。”

  黄衣人似乎颇感意外,凝目道:“你还有什么事儿?”

  “您知不知道,李玉麟为什么上京来?”

  “他叫玉麟?”

  “是的。”

  “好名字,他为什么上京里来?”

  “他妹妹遭人劫掳失踪了。”

  黄衣人一怔:“察铎,你怎么说?”

  “他妹妹遭人劫掳失踪了。”

  黄衣人脸上变色,失声道:“怎么会有这种事,这是谁这么大胆?”

  察铎把李玉麟告诉他的,从头到尾说了个大概。

  听毕,黄衣人脸上浮现了怒容:“照你这么说,是有官家人牵扯在内了?”

  “恐怕是这样子。”

  黄衣人砰然一声拍了桌子:“这还得了,简直无法无天,而且用心可诛,察铎,这件事交给你办,务必要尽快查个水落石出,官家人再有牵扯,绝不宽容,不能让李家人误会我大清朝廷。”

  察铎乐于听,更乐于遵这个旨。

  现在,他更不相信大内会有牵扯了,连答应的声音都特别恭顺。

  他辞出了御书房,隆科多从密室出来了,望着黄衣人直笑。

  黄衣人脸上也浮现了笑容:“您认为我应付的怎么样?”

  隆科多道:“你把他摆弄得团团转,这么一个孩子,怎么会是你的对手,不过……”

  黄衣人道:“不过怎么?”

  隆科多道:“我担心你应付过去的,只是眼前。”

  黄衣人道:“您是担心他会查着什么?您放心,线索断得干干净净,再往下查一辈子,也查不出什么来。”

  隆科多微—摇头:“我不担心他,他还没那个能耐,我担心那个李家人,李家人代代个个都不含糊,只他查出了眉目,那就跟察铎自己查出来没有什么两样——”

  黄衣人脸色微变,道:“又怎么样?”

  “一个小察铎没什么大不了的。”隆科多道:“你得在意远在蒙古的那个老的。”

  黄衣人冷然道:“老的怎么样,他是皇上,还是我是皇上?”

  隆科多道:“老四,你是皇上,可是那个老的,他握有一支精锐的蒙古铁骑。”

  黄衣人冷然一笑:“他敢。”

  “他的脾气你不是不清楚,他是不认人、死认理的人,你知道他敢不敢?”

  “您忘了,我有‘血滴子’?”

  “你也忘了,他马上马下也有一身万人难敌的好修为?加上他精锐、剽悍的蒙古铁骑,‘血滴子’未必能奏效。”

  “那也不要紧,”黄衣人冷冷—笑:“我还有个率熊虎之师的年羹尧,镇守陕甘,他帐下还有个能征惯战的虎将岳钟琪。”

  隆科多呆了一呆,道:“不是你提,我还真没想起年羹尧。不过,我还是不希望事情演变到那个地步,你知道,光京里一个地儿,有多少人瞪着眼在抓你的错处——”

  黄衣人冷笑道:“我永远让人抓不到错处,就算让他们抓到,谁又敢拿我怎么样。正好,我就拿李家当个榜样,杀一儆百,给他们看看,李家人这不是露面儿了,这不是来了么,多少年了,我等的就是这一天,来人。”

  “喳。”

  一声恭应,外头快步进来一名大内侍卫,低头、哈腰、甩袖,一个千打了下去。

  黄衣人道:“传旨下去,我要见德俊骐。”

  “喳。”

  又一声恭应,那名大内侍卫一阵风似的退了出去。

  黄衣人转望隆科多:“您要不要一块儿去?”

  隆科多微一摇头道:“不了,我有点儿累了。”

  黄衣人笑了:“怎么,您不是从不服老么?”

  隆科多道:“看见你雄姿英发、英察敏锐,我这个做舅舅的,还能不服老。”

  黄衣人“哈!”地一笑:“那您就早点儿歇着吧。”

  他双手往后一背,大步行了出去。

  望着那隐透懔人阴鸷的背影,隆科多脸上浮现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神情,接着,是一片沉重的阴霾——

  口  口  口

  这儿,不知道是什么所在。

  只知道,这儿的夜色很静、很美。

  只知道,这儿还是在紫禁城里。

  —座水榭,水榭里,灯光柔和,水榭外,一泓清澈的碧水映着月光,人间,也多了一弯金钩。

  黄衣人进来了,水榭里不见人,但早有人预备好了一银盅莲子汤。

  黄衣人坐下来,端起来,刚喝一口,一阵微风,柔和的灯光一暗复明,水榭里多了个人。

  颀长、挺拔,一袭白衣、身躯长,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森、冷肃。

  俊逸绝伦的脸上,有点瘦削,也显得苍白,白得不见血色,但更显得阴森冷肃,更能令人不寒而栗。

  甚至,连黄衣人这么阴鸷个人,这万乘之尊,都为之皱眉,他放下了银盅:“为什么每次我要见你,你总是比我慢来一步?”

  白衣人脸上没有表情:“忘了?我的习惯,我眼里不认任何人。”

  黄衣人眉锋皱深了三分:“相处的日子不算短了,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改变?”

  白衣人道:“任何人也改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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