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正思量间,忽然刮过一阵狂风,砂石乱飞,就在这一刹那,那左面的大铜塔第三层正
面的三盏琉璃灯,猛的熄灭!黑夜中好似有一条人影凌空飞上,禁卫军哗然大呼,弓箭纷纷
向空射去。忙乱中又是一阵狂风刮过,当中主塔第三层正面的三盏流璃灯又一齐熄灭。傅青
主急拍冒浣莲,喝声:“快起”,两人趁忙乱昏黑中闪身直出,轻轻一掠,跳上了主塔的第
一层塔椽,将手一按,身子凭空弹起,越过了第二层就到了第三层,两人一闪,闪入塔内。
傅青主俏俏对冒浣莲道:“今夜有绝顶功夫的武林高手,那琉璃灯定被人以飞蝗石之类的暗
器,用重手法打灭的!”外面的禁卫军,闹了一会儿,不见有人,疑是黑夜飞鸟掠过,又疑
琉璃灯是狂风卷起的砂石偶然打熄的,他们索性点起松枝火把守卫,也不再查究了。
主塔内每一层都很广阔,除掉当中的大厅外,还间有几间房间。傅冒二人一闪入内,也
以暗器将大厅的几盏灯打灭。不一会,有两个人拿看“气死风”(一种毫不透风的灯笼)出
来,嘀嘀咕咕道:“怎的今晚山风这样厉害,外面的琉璃幻熄灭了,连里面的也吹熄了,真
是邪门!”傅冒二人不敢怠慢,一跃而起,闪电般地掠到两人面前,骈指一点,两人还未喊
得出来,就被傅冒二人点了哑穴,一把拖出外面,站在塔檐之处,借第四层琉璃灯射下的光
线一看,几乎叫出声来!
这两人不是禁卫军,也不是普通的人,从服饰上看,分明是两个太监。傅青主还不相
信,伸手往下一掏,说“是!”冒浣莲羞得把头别过面。傅青主突的醒起冒浣莲乃是少女,
也觉不好意思。伸手一点,把两人的哑穴解了过来,一手拉着一个,低声说道:“你们快
说,皇上是不是来了?在哪一层?若敢不说,就把你们推下塔去!”
铜塔巍峨,下临无地,两个太监不由得战栗起来,结结巴巴他说道:“皇上在第六
层。”傅青主一把将他们推进塔内,与冒浣莲腾身便起,连越过四五两层,到了第六层塔
外,往里偷窥,果然见有几个太监在里面打盹,室中有一张黄缕帐盖着的大床。傅冒二人心
想,帐里睡的一定是皇帝。傅冒二人托地跳将入去,太监们哗的惊叫起来,冒浣莲一把拉开
黄帐,伸手便掏。不料帐中人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一把精光闪目的匕首,向冒浣莲心
窝猛插。冒浣莲身手矫捷,一反手就将那人手腕刁住,匕首只差半寸没有刺到。
那人的武功竟非泛泛,手腕骤的用力往下一沉,匕首虽掉在地上,手腕却已脱了出来,
左掌“银虹疾叶”,倏地便挑冒浣莲右肘,冒浣莲用掌一格,竟给震退数步,那人大喝一
声,抢将出来,不料傅青主身形奇快,飘风似的欺身直进,信手给了他两个嘴巴,那人正待
还击,已给他用擒拿手拿着,甩力一捏,全身软麻,再也动弹不得。那人嚷道:“你们胆敢
犯上吗?”,冒浣莲见那人身上穿的是“龙袍”,心想怎的皇帝也有这么好的武功。傅青主
早笑道:“你还装什么蒜?”他对冒浣莲道:“这人不是皇帝!”原来康熙皇帝即位时,不
过八岁,现在也只是二十多岁的少年,而帐中的人,却是三四十岁的汉子。
当下傅青主手待利剑、威胁太监说出皇帝所在,几个小黄门眼光光望着一个老太监,傅
青主伸手在他身上轻轻一拍,那老太监痛彻心肺,忙道:“我说,我说!”
这老太监是皇帝的近身内侍之一,说道:“皇帝不在这里,他虽然是驻在这一层,但这
座铜塔底下,有地道直通清凉寺老监寺和尚的禅房,他从地道去看老和尚去了,傅青主指着
那帐中人问道:“他是谁?”老太监道:“他是宫中的巴图鲁(勇士之意,清朝官衔)。”
傅青主想了一下,说道:“你们若想活命,须依我的摆布。”老太监急急点头,那个巴
图鲁虽然强硬,但给傅青主制住,知道若不答应,必落残废,也只好答允了。
傅青主随手剥下一个小黄门的服饰,叫冒浣莲披上,装成太监。太监说话行动,本来就
像女人,冒浣莲这一伪装,正好合适。傅青主道:“你带我们从地道进去,若地道中把守的
人问起,你就说我是皇上请来的太医。”说罢傅青主将室中的小太监一一点了哑穴,要待六
个时辰之后,才能自解。料理完毕,傅青主傍着那个巴图鲁,冒浣莲傍着那个老太监,一人
挟持一个,说声:“走!”老太监默不作声,伸手在墙上一按,墙上开出了一扇活门,复壁
里安有百几级梯子,直通到地道口。
地道中守卫森严,每隔十余步就有一个武士站岗。那个老太监大约是曾跟随皇上在这条
地道进出过,武士们一点也不疑心,连问也不问,就让他们往里面直闯。不久,便到了地道
的尽头。傅青主冒浣莲挟持着老太监和巴图鲁,凝身止步,在地道的出口处停了下来,上面
人声,透下地道,虽然不很清楚,可是却分辨得出那是“游龙剑”楚昭南的声音。傅冒二人
吃了一惊,这家伙果然没有跌死!
上面的人似乎越说越大声,傅冒二人只听得一个少年的声音很威严地喝问道:“吴三桂
这厮真敢这样?”楚昭南战战兢兢的声音答道:“奴脾不敢说谎。”说完之后,上面忽然静
寂了好一会子,傅冒二人正惊疑间,忽地轰隆一声,地道两壁突然推出一道铁闸,傅冒二人
愕然回顾,只见那道铁闸已把自己和两个站岗武士都封锁在这一段地道之内。上面楚昭南大
声险喝:“什么人敢在底下偷听?”
原来楚昭南武功超卓,耳聪目明,傅冒一行人虽然放轻脚步,可是到底还有声息,尤其
那个老太监的脚步更重。楚昭南听得脚步声行近却突然停了下来,久久不见声响,不禁起了
疑心,悄悄地禀告皇帝,皇帝一想:下面站岗的武士,最近的这对,也距离地道口十丈,不
会走近前来,若是主塔中的太监,他们没有自己吩咐,也不会来,而且就是来了,也不会停
在门口,既不禀告,又迟迟不进,心中大疑,伸手就按机括,把近地道一段的铁闸开了出
来,喝道:“替我进去把偷听的人捉出来。”
地下的傅青主机伶到极,铁闸一开,他就将老太监和巴图鲁点倒,嗖的一声,拔出佩
剑。这时那两个站岗武士也已惊觉,双双扑上前来,但怎禁得傅青主神技惊人,只三两个照
面,便给傅青主刺着穴道。地道口的铁盖板突地掀起,傅青主喝声“小心!”外面暗器纷纷
打了进来。
傅青主、冒浣莲展开剑法,浑身上下,卷起寒光,暗能打来,给撞得纷飞,碰在两边石
壁上丁当作响。傅青主大叫一声“闯出去!”在暗器如雨中,硬钻出外。无极剑“迎风扫
尘”,身随剑进,但见一圈银光,蓦地滚出,冒浣莲也紧紧跟着窜出了地道。
游龙剑楚昭南早已守在洞口,一见人出,当头一剑就劈将下来,傅青主横剑一扫,但听
得剑尖上“嗡嗡”一阵啸声,两把剑都给对方荡了开去。楚昭南定睛一看,见来的正是对头
傅青主,又气又怒,大喝一声“老匹夫,今日与你再决生死!”一口剑狠狠杀来。傅青主也
豁出了性命与他恶斗。这时冒浣莲也已窜了出来,她见室中少年正在走避,立即一跃而前,
一把抓去。
佛殿外的卫士在听得楚昭南吆喝时,已蜂涌入内,他们哪肯让冒浣莲抓着皇帝,霎时
间,几般兵器,横里扫来,冒浣莲回剑一挡,缓得一缓,康熙皇帝已从侧门走进内室去了。
傅青主使出浑身绝技,剑招发出,直如风翻云涌,楚昭南连番扑击,连走险招,都未得
手。但傅青主虽挡得住楚昭南,却吃亏在孤掌难鸣,他急中生智,猛的觑准当前一人,突地
剑锋一转,剑招如电,霎的就将那人手腕截断。那人“啊呀”一声,滚倒地上,傅青主从缺
口里便窜出去,一跳飞上了佛殿当中的神坛。
这神坛很是宽广,上面塑着六个尊者,十八罗汉。二十四尊大佛像都是生铁铸成,排列
又不整齐。傅青主在神坛上借佛像作掩护,穿来插去。楚昭南和匹士们,无法围攻,只好和
他似捉迷藏般的互相追逐。
这时冒浣莲也给卫士们狠狠追逐,幸好卫士中的高手,都协助楚昭南对付傅青主去了,
面冒浣莲又最长于轻身功夫,在佛堂内窜来窜去,滑如游鱼,竟然没在给他们捉着。正在紧
急之际,忽听得傅青主在神坛上扬声叫道:“莲儿,喂他们着砂子!”
原来傅青主长于医术,他自己虽然不喜用暗器,但却给冒浣莲练了一种暗器,夺命神
砂。这铁砂又分两种,一种是用毒药液浸制过的,一种是无毒的,傅青主传她这种暗器时,
谆谆告诫,非至极危险关头,不准用毒的那种,这次由傅青主先叫她用,算得是破天荒的第
一遭。
冒浣莲也是初次遭逢这样的大常烘,忙乱中竟没记起自己还有这种厉害的暗器,给傅青
主提起,心中大喜,左子戴起鹿皮手套,往暗器囊中一探,握了一把有毒的夺命神砂,把手
一扬,神砂分成几条直线向追来的敌人打去,立即有几人给打中了头面,虽然并不见痛,可
是不久就觉得周身麻痒。这些卫士都是老于江湖的了,听得傅青主说“毒砂子”时已经留
心,一旦感到异样,如何不慌?吓得他们都不敢迫近冒浣莲?
可是神砂只能及近,不能及远,敌人距离两三丈外,便无办法。那些卫士离开了神砂的
有效范围,又纷纷地向冒浣莲发射暗器。冒浣莲中剑单身,应付很是有易。忽听得傅青主又
是一声喊道:“你不必顾我,你先闯出去!”
冒浣莲又是两把夺命神砂,在众卫士走避中,蓦地回身便走,箭一般地穿出窗户,随即
施展“壁虎游墙”之技,闪电般地直上到大佛堂的瓦面之上。
清凉寺的大佛殿是用北京出产的琉璃瓦盖的,这种瓦光滑异常,难于驻足,冒浣莲索性
左右足交替滑行,霎时间就滑到了屋顶的中央,清凉寺各处的佛灯与五个钢塔上所嵌的琉璃
灯交相辉映,照耀得明如白昼。冒浣莲一人在瓦面上滑行,目标极显,地下的暗器又纷纷打
来,比在佛堂中更难躲闪。
冒浣莲腾挪趋避,百忙中竟给一箭打飞了风帽,露出满头秀发,她心中一慌,猛然间地
下又打上一个暗器,圆圆的带着啸声,劲道极大,她左足一滑,前面琉璃瓦砰然一声,竟给
上来的铁球打裂了一个大洞,冒浣莲收势不住,整个人从洞中掉了下去!
这一掉下,恰好掉在十王殿的一个大佛像上,冒浇莲用力一扳佛像的大手,想把身形定
住,不料那佛像竟是活动的,冒浣莲用力一扳,那佛像轧轧的转了半个圆圈,佛像背后现出
了一扇活门,冒浣莲为避追兵,不加思索的就走了进去。
这一进去,直把冒浣莲吓了一跳。那是一间极为精致的僧舍,当中坐着一个老和尚,白
须飘拂,旁边垂手立着一个少年。正是刚才佛堂自己抓不住的康熙皇帝。那老和尚低眉合
计,默不作声。康熙皇帝则嘴唇微徽开合,似乎在恳求什么似的。
冒浣莲心念一动,心想莫非自己听到的传说竟是真的。就在这一霎那,背后掌风飒然,
迷茫中,冒浣莲欲避无从,竟给人一手扣住了臂膀,那人的五只手指就像铁钩一样,冒浣莲
给他一把抓着,动弹不得。
那人把冒浣莲拖到了皇帝跟前,康熙认得这人正是刚才追拿自己的人,心中大怒。但见
她头上满头秀发,分明是个少女,身上穿的却又是太监服装,不禁大为惊讶,喝问:“你到
底是什么人?”
这时老和尚双眸已豁,猛然间好像触着什么似的,面色大变,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双
目炯炯放光,忽然接口说道:“这位女居士我认得!”接着漫声吟道:“悠悠生死别经年,
魂魄不曾来入梦!”他注视冒浣莲许久许久,又喃喃自语地似问非问道:“你到是人还是精
灵?哎,你真长得好像她呀!你不是她的魂魄,也定是她的化身!”
冒浣莲这时心中了了,又是悲痛,又是愤恨,冲口问道:“你就是顺治皇帝老儿了吧,
我的母亲呢?她到底是生是死?是在这里还是在宫中?你要替我告诉她,她的莲儿来找她
了!”
冒浣莲这么一闹,康熙皇帝震怒已极,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猛然发作道:“这是个疯女
人,阎中天,把她拉下去!”阎中天就是刚才擒祝喊浣莲的侍卫,也是康熙的心腹卫士。他
在老和尚发言时,已悄悄地避过一边,手扣暗器,远远站开,旨在避嫌。这时见康熙发作,
瑟瑟缩缩地走了出来,他无意之中知道了这种宫中秘密,正不知是祸是福。
老和尚双眸炯炯,朝着康熙发话道:“你不要吓唬她,你小时候她的母亲也曾抱过
你。”说罢,缓缓地把冒浣莲拉了起来,叹一口气道:“你的父亲失了她,我也没有得着
她;她本来就不是这个尘世中人,你叫我到哪里去替你传话?”冒浣莲瞪大眼睛道:“那么
是我的母亲死了?”老和尚道:“梦幻尘缘,电光石火,如水中月,如镜中影,如雾中花。
董鄂妃偶然留下色相,到如今色空幻灭,人我俱忘,你又何必这样执着?”冒浣莲急道:
“我不晓谈禅,你赶快告诉我她到底怎样?”老和尚道:“也罢,你既然这样思念母亲,我
就带你去见她。”说罢,缓缓地站起来,拍着冒浣莲的手,往外就走。康熙和阎中天默默无
言地跟在后面,面色尴尬之极。
老和尚拉着冒浣莲走出角门,经过大殿,只听得里面金铁交鸣,叱咤追逐。傅青主在佛
像中间,绕来绕去,剑光如练,独战卫士。老和尚问冒浣莲道:“这人是谁,他是和你一同
来的?”冒浣莲道:“他叫傅青主,是和我一同来的。”老和尚对康熙道:“玄烨(康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