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掌。”他顿了一顿,又对傅青主道:“我看你在剑阁碰别的黑瘦老人,九成是桂天澜。他
后来出手是不是以绵掌为主,便以鹰爪功夫,是的话,便准是他。”
傅青主点了点头道:“好,我就当黑瘦老人是桂天澜吧,说起来容易记些。我刚才说到
那红面虬须的老者,见了桂天澜就如发狂一样,双掌一错便狠狠扑上。桂天澜却不动手,双
足一发劲,人便像飞箭一样,射出两三丈外,口里尽嚷:‘你慢点动手行不行?也得让人把
话说个清楚!’那红面老者却不理不睬,竟是如影陋形,步步进迫。桂大澜退得几退,已到
了岖壁的边缘,再也不能往后退啦!那红面老人双掌齐发,向桂天澜迎面推来。桂天澜双掌
倏地一分,斜身七步,右掌横挡,左掌一翻,向红面老人腕下一镣,同时店手骈指如朝,一
探身,势捷如用,双指向红面老人腰肋点去,红面老人双掌一封,按着左掌下劈,举腿横
扫。”凌未风闭目静听,忽然说道:“红面老人这招拆得不行。桂天谰用的是绵掌中孔雀抖
翎的家数,中途未待变尽,又掺以点穴法。红面老人这样解法,只能化去对方掌力,避不开
点穴。他那一腿只是虚招,以攻为守的,桂天澜只要往斜身进步,红面老人就完了。看来红
面老人来势汹汹,说到真功夫,要比桂天澜差一筹。
傅青主道:“老弟掌法果是高明,桂天澜往左斜身退步,手指已然点到红面老人肋下。
可是桂天澜好像有意让他似的,虚虚一戳,乘着红面老人斜闪之际,自己却猛地往右窜出,
离开了峭壁边缘。”凌未凤道:“红面老人输了一招啦,该停手了?”
傅青主道:“他才不停手呢!”我在月光下,看到他的红面变紫,一个箭步又扑过来,
好像拼命似的,他也真有点邪门,拳法展开,身似飞鱼,步如流水,绕着挂天澜身子滴溜溜
乱转,两手忽拳忽掌,疾逾风轮,身法手法越来越诀,脚下走的却是九宫八卦方位,丝毫不
乱。”凌未风道:“他使的一定是九宫神行掌,这种掌法,暗藏八九七十二手点卸法,点是
点穴,卸是卸骨。切斫点拿,裔正相生。正是同时对付内外两家的上乘掌法。哎!这红面老
人不弱,他刚才输的那招,大约是欺敌过甚。他的九宫神行掌,可是武当派镇山的掌法
呢!”
傅青主道:“桂天澜的功夫也俊极了,红面老人身子滴溜溜地转,他也随着红面老人
转,他发掌好像软绵绵的,可是对方的凌厉掌法,都给他随势化解。”
凌未风道:“这场对掌,一定好看极了。”冒浣莲道:“可不是吗?”这两人身法,就
宛如走马灯一样,倏左倏右,忽逆忽顺,过了一阵,我看到月光底下,两条黑影,联成一
圈,闪电般疾一转,莫说分不出招数,连哪个是红面老人,哪个是桂天澜也分不清楚。
傅青主笑道:“他们出手是快极了,但细看之下还分得出强弱,红面老人如怒狮搏击,
而桂天澜则如灵鹤回翔。红面老人筒一招都是重手,凶狠极了,而桂天澜却闪避得恰到好
处,有好几招连我都看不清他是怎样避开。按说,以他那样的功力,敌人一击不中,他就可
以乘虚反击,但奇怪得很,他却又是老守不攻,甚至敌人明明有了破绽,他也是点到为止,
我明明看到有一招,红面老者用‘牵缘手’左右夹击,桂天澜避过正面,反抢进去,只要一
掌切下,红面老人非受重伤不可,他却使出花招,临时变式,放过了机会。”凌未凤道:
“这样非吃亏不可!红面老人的功力、掌法仅稍逊于桂天澜而已,他这一放松,很容易给对
方反乘之机。”傅青主道:“可不是吗?我看得紧张极了,恨不得想提醒他。再打了一阵,
红面老人忽然一腿飞起,踢桂天澜肋下的穴道,桂天澜在掌一兜十正正兜住对方的左足足
跟,只要用力一送,立刻可以将敌人抛落悬崖,他将手腕一沉,大约是想将敌人按落地上,
哪积压缓得一缓,立刻给红面老人施展鸳鸯连环腿,左足猛的向桂天澜胸膛踢去,桂天澜大
叫一声,双掌一松,红面老人已掠出数丈,一反身又是三枝驽箭,桂天澜这时面色渗白,身
法迟滞,避不了第三枝,竟给弯箭射中了小腹。”
昌浣莲紧张地接下去道:“那个小姑娘本来是站在我身旁的,这时突然冲了出去,右手
一抖,一根长长的山藤向那人抛去,左手也打出三枚钢镖。那个红面老人奇怪极了,一见这
个小姑娘冲来,丝毫不避,反迎上前去说道:“坏人打死了,宝宝跟我走!”小姑娘猛然出
手,他仍像毫无所觉似的缓缓走来,那可糟啦,他的双足给山藤绊着,左肩也中了一缥!桂
天澜忽然大声叫道:‘竹君,别动手,他是你的爸爸!’红面老人连声惨笑,那个小姑娘,
就如受了雷击一样,在月光下全身颤抖,这时我忽觉脑后风声飒然、蓦然间傅伯伯一掌就将
我推出三丈开外,我回头一看,只见四个穿黑衣的人;似飞鸟般扑了进来,有一个已冲近那
个小姑娘了,红面老人怒吼一声,双足一跳,山藤裂成几段,横飞出去,那个黑衣汉子手刚
抓到小姑娘的肩头;就被红面老人一把抱住,倒在地上一滚,竟然一同从峭壁滚下去了!”
凌未风听得血脉偶张,“啊”了一声道:“这个红面老人竟然和敌人同归于尽,可
惜!”冒浣莲不理凌未风打岔,往下说道:“那个小姑娘见红面老人抱着一个黑衣汉子滚下
悬崖,呆了一呆,蓦然发狂一样,飞奔向前,在悬崖边踊身一跃,大叫一声,也跳下去了,
我跳出去救,已来不及!耳边只听得桂天澜的惨叫声,接着是一阵金铁交鸣之声,接着是傅
伯伯大声呼唤,叫我回来!哎呀!那小姑娘真是,那跳下悬崖之前的神情又真可怕!”冒浣
莲说时,面色惨白,声音颤抖,屋子里蓦然像死一样的沉寂,静得听见各人的心跳声!
过了一会,傅青主缓缓说道:“来的那四个黑衣汉子,都是清宫大内的高手。给红面老
人抱着滚下悬崖的那个我认得,绰号叫做“八臂哪叱’焦霸,以前是横行江湖的大盗,清兵
入关之后,他带一帮流寇投效清军,后来听说做了大内侍卫,他的功夫绝不在我之下,我来
不及说话,只好一掌将浣莲推开。另三个黑衣侍卫,我不认得,但一看身法,都是一等高
手。他们在剑阁上一现身,立刻就向桂天澜奔去,我再也按捺不住,急忙拔剑飞身,抢在头
里,替桂天澜挡了一阵。”他停了一停,叹了口气,说道:“幸亏那个武功最强的焦霸,给
红面老人抱着滚下绝壁,要不然,我们那晚,恐怕都会血溅荒山!”李思永愤然说道:“满
洲鞑子也真狠,几十年了都不肯放过先祖和张献忠手下的知名之士,他们要斩草除根。桂天
澜也真是,先父曾几次派人找他,如果他和我们大伙在一起,就没有事啦,偏偏他却要去
‘隐居’,这个时候国家都已不保,又怎容你做世外高人?”
傅青主道:“我就是见那些卫士这么狠,就豁出性命和他们拼啦!但那三个卫士,武功
实在高强,我没法全数拦住,结果还是给一个冲过去打桂天澜,我给两个卫士绊住,脱不了
身,连分神看望也不可能。打了一会,听见浣莲高声叫喊,我才知道那个去捉桂天澜的卫
士,已经给除掉了。
冒浣莲道:“我跑过去帮桂天澜,却反是他帮了我,那个卫士,手使一把红毛刀,非常
厉害。我的剑碰不上他,只给刀风一荡就荡开啦!我也不管,展开小巧功夫,看他快要得手
时。就从旁边给他一剑。那桂天澜的武功真是惊人,他面色已惨白如纸,身子也摇摇晃晃,
他还是一手掩腹,单掌应战,那个卫士刀光闪闪,只在他身边打转转,还不敢真个逼近身
去。大约是怕他的大力鹰爪的功夫,打了一会,那个卫士好像焦躁起来了,猛然一个旋身,
‘云龙三现’,唰!唰!唰!一连三刀,向我刺来,大声叫道:‘先把你这个丫头除去!’
在他发出第二刀时,我的剑就给磕飞了!”
冒浣莲说到手中的青钢创给黑衣卫士一刀磕飞时,李思永不由得喊出声来。凌未风却吐
了口气,闲闲地说道:“这黑衣卫士要槽了!”冒浣莲惊奇道:“凌大侠,你怎的好像当场
看见一样!那黑卫士第一刀将我迫退两步,第二刀将我的兵刃磕飞,第三刀马上当头劈下,
我毫无办法抵抗,只有闭目待死。不料就在此时,只听得那卫士惨叫一声,我睁眼一看:只
见桂天澜已一手将那个卫士抓起,那个卫士也真了得,蓦地头向后弯,反手向栓天澜腰间一
戳,桂天澜怒吼一声,把掩着小腹的手也伸了出来,以手一撕,立刻把那个卫士撕成两片,
血淋淋可怕极了,我吓得全身瘫软,桂天澜把那两片血人抛下深谷,用手推了我一下,指一
指傅伯伯这边,好像叫我去帮手似的。我一看他,腹部血如泉涌,全身的衣服都染红了。我
急忙把头巾撕下,给他包上,他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声啦!但还是连连指着傅伯伯,好像
很生气的样子,催我前去!”
冒浣莲说到这里,才松了口气,凌未风赞道:“好个大力鹰爪神功!敌人只要一分神,
立刻就被他乘虚而入了,可惜他受了重伤在前,转动不灵,得手之后,还是受了敌人暗
算。”
傅青主接着说道:“我和另外两个卫士厮拼,正感吃力,忽听得浣莲大呼:‘我们已打
死一个了,’她也真精灵,远远地把铁莲子拼命打来,她知道我有双袖接暗器的玩艺,不怕
误伤,那两个卫士却给铁莲子打得东躲西避,虽无法伤着他们,也够他们受啦。那两个卫士
一回避暗器,一面扭头张望,大约是果然发现同伴不见了,齐声惊呼,连道:‘风紧!’我
乘势飞身扑去,用无极剑中的‘展翼凌云’绝招,一剑一个,全部了结!真想不到这两个对
手强敌,被我如此容易地刺掉!”
傅青主停下来喝了一口茶,用手指敲石桌面,得得有声,黯然说道:“敌人是全数打死
了,可是桂天澜也已奄奄一息。我急忙跑过去看他,只见他全身浴血。我用金创药给他止了
血,再用山边的泉水给他揩抹干净,只见胸衣已破,胸膛上有个鞋印,想来就是给红面老人
连环腿踢伤的,红面老人这脚真狠,可是桂天澜居然能挺得这么些时候,还能重伤之后掌毙
敌人,功力的深厚真是我平生仅见!除了胸部的伤外,他的小腹也给驽箭穿了一个洞,连肠
子也看得见啦。另外胁下还给黑衣卫士点中了‘愈气穴’。我看他的神情,知道他极力运功
闭住穴道。我急忙给他解开,只是时间过久,解开了穴道,他也只能抖动,话已是说不出
了,我抱他回转屋内,再仔细检视,我的医术虽然自信并非庸手,可是到底不能真个起死回
生,他伤得这样重,精神气力都耗尽,这叫我如何能救。我望着他流泪,他却忽然挣扎着用
手指在地上用力地划!抖抖索索地划了一行大字,那行字是:‘请到滇东五龙帮,有一
个……”初写时泥土纷飞,每个字都入土数分,后来越写越慢,泥土上只能稀稀浮浮的看到
一点字迹,尚未写完,他就忽然断了气啦!”
傅青主讲完之后,听众黯然。良久,凌未风抬头问道:“那么这个黄衫少年又是怎样来
的?他和桂天澜又有什么关系?”
傅青主道:“我也不知道呀!当时我连桂天澜的姓名还不知道,他又写得没头没尾,不
过我想这位武林侠隐,临终时还殷殷以此为念,他今晚之事,一定是和五龙帮有关系的了。
我若不替他办到,他一定死不瞑目。”接着他又在烛光摇曳中说出第二个动人心魄的故事。
原来傅青主和冒浣莲人川,是当日群雄大闹五台山之后,在武家庄中分派的(见第三
回)。傅青主在桂天澜死后第二日过了剑阁,一路南行,沿途见兵马往来,他猜四川巡抚罗
森一定已和吴三桂有了联络,因此调兵遣将,准备应变了。他依着韩志邦在武家庄给他的地
址,找到了四川天地会的舵主,交代了一下,告诉他们吴三桂图谋反清的事情,叫他们也准
备应变,交代完毕,就自川入滇。行了二十多天,到了滇东,一路打听,却探不出五龙帮的
所在,甚至五龙帮是一个什么样的帮会也不清楚。一日到了滇东的沾益,在离城百余里的一
个小村镇,忽然见有十多个大汉,一个跟着一个,走进一间酒店。这十多个汉子,个个步履
矫健,一看就知是江湖人物。傅青主好奇心起,也和冒浣莲跟了进去。入到酒店,只见个人
躺在地上,面如金纸,那些大汉围着他,有人给他推血过宫,可是这人仍是昏昏迷迷的睡
着,丝毫没有起色。
傅青主背着药箱,本来就是江湖郎中打扮,他就不客气地挤开了众人上前看望。有一个
汉子道:“你看什么?他的伤不是你能医的!”傅青主一看,就知道这人是受铁沙掌伤了穴
道,的确不是普通郎中所能医治,就微笑道:“这伤我还能治,他受伤之后,到现在还未过
二十四个时辰嘛!”此言一出,周围的汉子都吃了一惊,急忙恭恭敬敬地请他医治。他过去
替那个受伤汉子推拿,一下子就解开了穴道,三五下就活了血脉,不过一会,那汉子突然哇
的一声吐出了一口淤血,张口骂道:“我要踏平你这五龙帮小小的山寨!”傅青主听了,不
禁大喜,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找了这么多天的五龙帮,竟然从这个汉
子口中,说了出来。
这个受伤的汉子悠悠醒转,见众弟兄,围在身边,又有一个陌生的老者给自己推拿,十
分惊诧。傅青主笑道:“不妨事了,再将息两天,包你行动如常。”众人见他医术如此精
妙,又是惊奇,又是佩服。一个短小精悍的中年汉子,好像是这伙人的大哥,走过来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