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门的伙计道:“知道了不好吃,你还不快快离开此地,另谋生路去么?”
“话虽说得可怖,可是各位不是也好端端在着,并没有丢了性命么?”
掌柜道:“不错,这里有个原因。”
“什么原因?”
“这些伙计个个会武,所以强人轻易不敢光顾。”
“啊……”
“你会武么?”柜台里一个高大的伙计问。
“会武才能当伙计?”他反问道。
“那就看你的功夫了,”掌柜回答说,“功夫高的可以做保镖护院,再高的就当了管家,要不就是和东家平起平坐的上等宾客,你衡量衡量自己,是当宾客呢还是当管家?”话中有几分的揶揄味道。
几个伙计笑起来了,大家一个劲催促他回答,以他自己的本领该做什么。
他道:“若由在下选择,那自然是做个佳宾为好。”
“哈哈……”大家一起轰笑起来。
“哎哟,这小子……”掌柜笑得连眼泪也出来了。
这时,总管从通向里间的月亮门出来了,站在门边喊道:“萧笛,走。”
萧笛跟着汤总管出了月亮门,过了一个小天井,绕过正房的屋堂,只见又有一道小门。
从小门出来,却是一个大天井,四面耸立着楼房,天井里有花台,花圃,有好几盆牡丹开得正艳。
汤管家道:“等等,小姐要见你呢。”
萧笛一听,乐得合不拢嘴,忙注视着正楼大厅,盼望小姐赶快出来。
忽然,他感到肩禹穴、背部风门穴几平同时一麻,接着汤管家道:“小姐,萧笛带到。”
柳小姐袅袅婷婷出来了,仍然穿着一身淡绿衣裤,旁边跟着丫头荷花。
萧笛高兴得心在跳,可又不明白汤管家为何要点他的穴,不过他已顺不上想这些,直把两只虎目去瞧人家姑娘。
只见姑娘粉面含嗔,一脸秋霜。
见了他,姑娘哼了一声道:“姓萧的,你盯着姑奶奶半天,又尾随姑奶奶到这里来,我问你,你意图何为?”
萧笛大吃一惊,忙道:“小姐,是汤管家叫在下来的呀!”
荷花姑娘小鼻于一皱,玉手一指:“哼,你当我不知道么?在花市上,你小子从人堆里挤出来,离我们近近的,两个眼珠睁得比馒头还大,一眼不眨盯着我们小姐着。那张杰生、鲍大龙来了后,一般人众俱皆远避,你却象个木头人站着不动,将小姐教训了鲍大龙的手下,你依旧站在那里,就象我们小姐脸上有字,你在专心读书呢!哼,以你所作所为来看,决不是个好东西!”
萧笛不禁暗暗叫苦,才知上了小姐的当了,人家把他叫来不是为了雇他,而是和他算帐呢,现在跑也不是,站着不动也不是,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小姐喝道:“荷花,用不着和他噜嗦,你去取鞭子来!”
萧笛一惊,道:“取鞭子做什么?”
“教训你这个野小子!”柳小姐凤目圆睁,盯着他瞧,想看看他的狼狈相。
这一看,才算把这个穷小子端详清楚。
“唔,这小子虽然寒酸,倒还生得一表人材呢,就是那两只眼睛有点讨厌,你看他还盯着你呢,说拿鞭子也没吓住他。好小子,等皮鞭抽在身上时,看你还敢不敢盯着姑奶奶!还有那张嘴,咦,好象还在笑呢,可恶!今天非把这小子打得叩头告饶才出得了姑奶奶心头这口气!”柳小姐越想越气。
这一刻,荷花从堂屋里拿出一根细细的做得很精致的马鞭,递到柳小姐手上。
柳小姐扬了扬皮鞭,从台阶上走下来。
汤管家道:“小姐,这小子恐怕是来卧底的,须严加拷问。老夫已制住了他的穴道,他跑不脱的。”
柳小姐刚好走到天井里,闻声止步:“什么,来卧底?外总管。此话从何说起?”
汤总管道:“这小子不象一般的地痞,也不象普通市井之徒,他见了长安城有名的恶霸,居然不怕不惧,若不是有为而来,怎会如此凑巧,又怎么如此胆大?”
柳小姐沉吟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萧笛道:“哪有几分道理?依在下看一点也无,在下昨日才到长安,怎知谁是恶霸谁是好人?”
汤总管道:“凭什么相信你是昨日才到?”
萧笛眼珠一转,道:“总管不妨去西市的‘义友马店’查查看,在下昨夜就住在那里。”
柳小姐道:“那是家什么样的店?”
萧笛道:“那店又住人又住马,每个房间睡十来个人,住的都是贩夫走卒。”
荷花道:“你不是应夫走卒?”
萧笛道:“在下不是。”
“既然不是,你为什么住到那里去?”
“没钱呀,在下要是有一百两银子买花,还不会去住那上等旅舍吗?那些波斯人开的酒楼、又有好酒好菜,又有能善舞的波斯姑娘劝酒,谁不爱去呀,可钱呢?没钱不是只好住马店吃小摊了,你说是不是?”
荷花没话说了,只好道:“人家才问一句,你却说了那么多,真讨厌!”
柳姑娘一双妙目瞧着他,听他说了那么多,居然也没挥鞭打他,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可能是有点可怜穷小子吧。
汤总管道:“你来长安干什么?”
“谋生呀!在下听说长安是个大地方,也想来开开眼界,没想到才来一天,就有横祸加身了。在下现在也还不明白,到底有何过错?”
“你怎么没有过错?”荷花叫道:“是好人怎么会盯着小姐看?”
“咦,这又怎么了?柳小姐生得美如天仙,在下看看有何关系呢?”
柳小姐听他言语轻薄,不禁勃然大怒,火气又上来了,劈头就是一鞭。
“啪!”一鞭抽在萧笛的肩胸部位。
他不叫不喊,只把两只眼睛瞧着小姐,嘴里继续道:“在我们那里,姑娘生得美不怕人看,有人夸奖还感到高兴呢!”
柳小姐第二鞭正要抽了,听他这么一说,手又停住了:“你们那里?天下哪有这种地方?你胡说八道!”
“怎么没有?我们那里尽是胡人,胡人就是这样的呀!长安城里不是也穿胡人的衣服吗?总该对胡人的习俗有点一知半解吧?”
汤总管毕竟见多识广,知道他所言不差,便道:“这倒是实情,那么你是胡人么?”
“不是,在下……”
“啪!”第二鞭又抽到了他的腰上。
柳小姐骂道:“该死的东西,你既是汉人为什么不守汉人的规矩?”
“在下从小在胡人地区长大,又怎知汉人规矩?”
柳小姐一愣,无话可说。
汤总管厉声问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在下又不是人家的家奴,到什么地方去还得由谁派么?”
汤总管叱道:“你再嘴硬,今天就把你毁在这里!”
萧笛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真是‘老鹰窝里无善鸟”,怎么一个个都如此的霸霸的?”
“你说什么?”柳小姐又扬起了鞭子。
萧笛道:“‘有理讲得君王倒,不怕君王坐得高’,小姐如此对我,不是太过份了么?
在下又没冒犯姑娘,相反那个张什么鲍什么的冒犯小姐,在下一旁还愤愤不平呢!想不到冒犯小姐的没有挨打,不冒犯的反而遭罪,说得过去么?”
这话实在有理。
柳小姐不禁涨得粉睑通红,不是么?那些有势力不好惹的浪荡公子安然无恙,自己倒拿一个平民百姓来出气,真是愧煞人也。
她把鞭子一扔,转身他回厅堂去了,在屋里她扔出了一句话:“把他放了,让他走吧!”
汤总管拍了他两下,替他解了穴道,说:“小子,小姐饶了你,你就去吧!”
萧笛道:“多谢小姐的两鞭子,也多谢总管的关照,在下告辞啦!”
说完,他大步走了。
汤总管望着他的背影想,这小子倒是条硬汉哩,可惜不会武功,不然准是个可靠的帮手呢。
厅内的柳小姐也在想,这臭小子怎么不象别的男人?没有武功或是懂点三脚猫把式的人,很难禁得起这两鞭子,尽管自己没用内力,他居然不叫不喊,还有,这小子谈吐不俗,不象个地痞,也许,真不该打他?
正想着,汤总管进来了。
“小姐,速回别庄,将今日的事禀告柳爷才是,要及早想个对策才好。”
“我就不信这两个臭小子有什么了不起!”柳姑娘恨恨地叫道。
“话不是如此说,小姐刚从少华山回来,不知长安的情形,待见了柳爷,小姐自会知道。”
“哼!他二人有三头六臂么?”
“小姐,长安城里遇到一个姓张的就令人头痛了,何况再加上这个姓鲍的,真是祸不单行呀!小姐,你就听老夫的劝告,速速回去吧!”
“这班混账东西,姑奶奶总有一天取了他们的首级。”
“小姐,这两颗六阳魁首可不容易取呢?待见到柳爷后,柳爷自会告诉小姐。”
柳小姐无法,只好怏怏站起,从厅堂出来,带着荷花,从后门出去。
一辆马车正停在门前等她。
马车出了西市,沿西市通往东市的横贯大街缓行,在人流中时停时行,半个时辰才来到纵贯南北城门的朱雀大街,这条大街将长安城一剖为二,分属长安县、万年县管理。大街有五十来丈宽,但因牡丹花市,人如潮涌,如此宽阔的大街,马车也不能畅通无阻。又行了半个时辰,离南城明德门不远,拐向东大街,途经慈恩寺大雁塔,直驰曲江池。
曲江池水清明如镜,一片旖旎风光。
曾有诗人写雨后池水的诗句,虽非写的曲江池、不过也可以说是它的写照:“一雨池塘水面平,淡磨明镜照檐楹,东风急起重扬舞,更作荷心万点声。”
就在这一池碧波的秀丽地方,沿池岸盖了不少庄园,最著名的就数“太白别庄”和“白鹤别庄”。
两庄相隔半里之遥,柳小姐的马车,却是进了“白鹤别庄。
“白鹤别庄”砖砌围墙,高达两丈。进大门处右边设有谯楼,谯楼高四丈,上有两名庄丁了望。左边则是一溜硬山式屋顶的平房,有十名庄丁在此住宿,轮流值岗。
马车一到,庄丁找开庄门,让马车驶进。马车一过便关了大门。
马车沿石砌宽道,直走向十五丈外的重檐庑殿式屋顶的楼房。只听马蹄得得得,直驶到门前三丈停车。
柳小姐和荷花下了车,马车便到左边的马房去了。
厅门里奔出一个小丫头,年纪和荷花差不多,嘴里欢叫着:“小姐回来啦,花买到了吗?”
荷花道:“青莲,嚷些什么?花没买到,却碰上了大头鬼!”
青莲笑道:“别来哄我,哪有白天见什么大头鬼的!”
荷花嘴一撇:“信不信由你!”
柳小姐不管她两人斗嘴,自顾自往厅中走。
一个中年仆妇站在厅门,向小姐万福,道:“小姐回来了,夫人盼着呢!”
“蔡嫂,夫人在厅中么。”
“不光夫人在,老爷也在呢。”
柳小姐不再说话,三脚两步跃上石阶,便来到客室。
“媚儿,回来啦?”夫人和老爷坐在太师椅上,好象正谈着什么,给她打断了。
柳媚向爹娘请了安。
庄主柳震道:“花市热闹么?”
“人都快挤死了,还能不热闹?”
蔡嫂和荷花青莲也进来了。
蔡嫂提着一壶烫水,给庄主夫妇添茶,又给小姐彻了一盅。
“买到中意的花了么?”夫人潘诘问。
“刚要买时,却碰上了两个恶鬼,气得花也不买了!”
“此话怎说?”柳震问。
柳媚把先是遇见张杰生、后又闯上鲍大龙以及自己出手教训了鲍大龙下属的经过,有条不紊地讲了一遍。
柳震大惊道:“媚儿,你这么大了,怎地如此不懂事?什么人不好惹,偏偏要招惹这一虎一龙?唉,这下可闯了大祸啦!”
柳媚气道:“爹爹,这怎能是孩儿闯祸?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敢对孩儿无礼,要不是孩儿再三忍让,早就取了两人项上人头!”
柳震再也坐不住椅子,站起来在室内来回踱步,直象热锅上的蚂蚁。
他边踱边道:“媚儿,俗话说:‘打人一拳,防人一脚’。你知道对方两人是什么来历吗?如果知道,你就不会出手打人了!”
柳媚道:“不过是两个欺负百姓的恶少,有什么了不起的!”
夫人潘洁道:“媚儿,你先听爹爹说吧!”
柳媚赌气坐到一张椅上:“好,女儿洗耳恭听,掂量掂量这两个东西的份量!”
柳震也返回身坐下,叹口气道:“媚儿,不是为父胆小怕事,委屈女儿,实在是因为这两人来头很大,两人中尤以姓鲍的为最,你听为父慢慢道来,便知为父所言不虚。“柳媚见老父如此郑重,便动了好奇心。她对鲍张二人平日虽也所有闻,特别那姓张的还见过两面,但毕竟知之甚少,于是专注地听老父讲两家发迹的来龙去脉。
先说这玉面虎张杰生,其父张浩天,为长安巨富,开设有钱庄、酒楼、赌场、妓院,不知内情的,以为他只是个大商人,不过占着万贯家财与朝中要员有些来往,因而仗着官势无人敢惹。骨子里却是秘密帮会的头领,结交的全是江湖人物。
张浩天的来历不大清楚,但可以断定是飞蛇帮的舵主或是坛主。飞蛇帮行动极为诡密,无人知道该帮究竟有多大势力,有些什么头面人物。据江湖人所传,凡与该帮有了过节的人,俱遭灭门之祸。当年名震江湖的金刀贺继明,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与该帮结怨,结果全家老小加上仆役八十三口全遭屠戳,所用手段极其残忍,死者没有一具完尸,全被断肢剖腹,挖目掏心。金刀贺继明乃正道有名人物,当年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罕逢敌手,向为黑道人物所畏惧。晚年定居河南郑州,想不到却遭此横祸,事后官府到现场勘查,发现墙上画有长双翅的白蛇,因此飞蛇帮一日间扬名天下。
这是五年前发生的事。
之后,连续有许多正道人物惨遭其害,就连名门正派的弟子名宿也有遭殃的,只是没有抓到证据而已,但江湖上都纷纷猜测是飞蛇帮所为。
飞蛇帮帮众带有铜牌一枚,大如钱币,正面铸有一条长着双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