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话贾母听着特别受用,拉着黛玉的手轻拍着“托老亲家吉言了,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求这孩子能大富大贵的,我啊,只希望她能平安健康一生足矣……”
话刚歇,便有人回话“姨太太来了。”
贾母望去,只见那薛姨妈早进来了,一面归坐一面笑道“今儿老太太高兴,多早晚来的。”
“我才说着谁来迟了罚谁,不想姨太太就来迟了……”说笑着,贾母带着众人在馆内走着。
贾环黛玉一人一边搀着贾母,一路走来,贾环不高兴了“往日里给姐姐送来的那些摆设怎么不见,可是不喜那款式,若是如此也该早些告知我,好给姐姐换了……”
“怎么回事?”贾母问道
“回老祖宗,前些日子来姐姐这儿坐坐,看着姐姐一屋子淡雅的摆设便觉过分朴素了,便在外头找了几件好玩的送了来,怎知今日来看,还是这个样。”贾环回到“我原想着,那些东西也不是什么珍贵的,就是颜色鲜艳些,看着欢喜。这人啊,心情一旦舒畅了,身子也跟着轻松不是……”
“说得有理。”贾母赞同道,回头询问待遇“到底是你弟弟的一片心,怎么不摆出来?”
“环弟送来的那些我很喜欢,只是和着着屋里的风格不配,看着不像样,这才收起来的。”黛玉解释道。
贾母环顾了四周“说的也是,瞧着窗上的纱,新糊上还好看,过了后来就不翠了,这院子里头又没有桃杏之类的树,这竹子已是绿的了,再拿这绿纱糊上反倒不配了,以后有个什么艳一点瓷器的想摆也都被限制了,我记得咱们先有四五样颜色糊窗的纱呢,明儿给她把这窗上的纱给换了,再把那些个青瓷给换了,女儿家的不要太素雅了。”
王熙凤一听贾母这么说,忙道“昨儿我开库房,看见大板箱里还有好些匹银红蝉翼纱,也有各样折枝花样的,也有流云蝙蝠花样的也有百蝶穿花花样的,颜色又鲜,纱又轻软,我竟没见过这样。拿了两匹出来,做了两床棉纱被,想来一定是好的。”复回头吩咐道“平儿,快去取了来,给老太太,太太瞧瞧……”
“呸;人人都说你没有不经过不见过;连这个纱还不认得呢;看你明儿还敢说嘴。”贾母听王熙凤这么说,笑骂道。
薛姨妈等都笑了“凭他怎么经过见过;如何敢比老太太呢。老太太何不教导了他;我们也听听。”
凤姐儿拉着贾母撒娇道“好祖宗;教给我罢。”
贾母笑向薛姨妈众人道“那个纱;比你们的年纪还大呢,怪不得她认作蝉翼纱;原也有些象;不知道的;都认作蝉翼纱,正经名字叫作‘软烟罗'。”
凤姐儿道“这个名儿也好听,只是我这么大了;纱罗也见过几百样;从没听见过这个名色。”
贾母笑道“你能够活了多大;见过几样没处放的东西;就说嘴来了。那个软烟罗只有四样颜色:一样雨过天晴;一样秋香色;一样松绿的;一样就是银红的;若是做了帐子;糊了窗屉;远远的看着;就似烟雾一样;所以叫作‘软烟罗'。那银红的又叫作‘霞影纱' 。如今上用的府纱也没有这样软厚轻密的了。”
薛姨妈笑道“别说凤丫头没见;连我也没听见过。”
“哎,听老祖宗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了,上回进宫,皇后娘娘似乎就给过我两匹纱罗,好像也叫‘软烟罗’,夏融,你回去让春雪把那纱找出来,拿给老祖宗看看,若合适就给姐姐糊窗用吧。”贾环笑道
“是。”夏融应了声就出去了。
贾母一一看过在场的“宝玉怎么不见?”
王熙凤笑道“许是在池子里的船上呢。”
贾母反问“谁又预备下船了?”
李纨忙回说“才开楼拿几;我恐怕老太太高兴;就预备下了。”
正说着,平儿和夏融都回来了。贾母看着呈上来的纱罗“可不是这个!先时原不过是糊窗屉;后来我们拿这个作被作帐子;试试也竟好。”贾母看了看颜色,指着夏融手里厚厚的一叠“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东西,明天就拿这银红的替她糊窗子,剩下的做了那蚊帐子,成套的好看,也不枉你弟弟的一片心。”
刘姥姥听是宫里出来的,也觑着眼看个不了;嘴里直念佛“这么珍贵的,我们想他作衣裳也不能;拿着糊窗子;岂不可惜?”
贾母笑呵道“倒是做衣裳不好看。”
王熙凤一听,忙把自己身上穿的一件大红绵纱袄子襟儿拉了出来;向贾母薛姨妈道“看我的这袄儿、”
薛姨妈过去一摸一看“这也是上好的了;这是如今的上用内造的;竟比不上这个。”
王熙凤顺道“这个薄片子;还说是上用内造呢;竟连官用的也比不上了。”
“你那算什么上用内造的,你们瞧环儿身上的去,那才是正经的内造。”贾母撇了薛姨妈一眼“那孩子是个闷的,要不是上回宝玉穿着来给我看,说是环儿给的,我还不知这猴头还有这些呢,也是这孩子福大,蒙圣眷宠。”
“那我倒要瞧瞧了。”王熙凤说着就来翻摸贾环的衣衫“哎哟哟,瞧着质感,可把我的比到哪里去了。好啊,你这小子藏私呢,亏我这般疼你,也不见你送了来给我。”
贾环苦脸道“我也没忘了给老祖宗留着,怎这会儿老祖宗就出卖我……”惹得众人嬉笑一团。
贾母更是高兴“哎呀,老了,一糊涂就说漏嘴也是有的是……”
“呵呵呵……”笑声在潇湘馆里此起彼伏的。
“走,我们再到别处去看看。”歇够了,贾母站了起来招呼道。
一群人便离了潇湘馆,走过回廊,远远望几个婆子手里都捧着一色捏丝戗金五彩大盒子走来。
凤姐忙问贾母午饭在那里摆。
“老太太。”这会儿,宝玉在船上瞧见了众人便急忙跑了过来。
“你这皮猴,就会乱串。”笑骂了宝玉一句,贾母这才回头对着王熙凤“这边过去便是你三妹妹屋了,就在那吧,你就先带了人摆去;我们慢慢的走。”
凤姐听说;便回身同了探春;李纨;鸳鸯;琥珀带着端饭的人等;抄着近路到了秋爽斋;就在晓翠堂上调开桌案。
鸳鸯一边摆一边笑道“天天听说,咱们外头老爷们吃酒吃饭的时候都有一个篾片相公;拿他取笑儿。咱们今儿也得了一个女篾片了。”
鸳鸯身边正好是李执,李纨是个厚道人;听了不解“恩?”
凤姐却知鸳鸯指的是刘姥姥了“她说的是刘姥姥,咱们今儿就拿她取个笑儿。”说着扯过鸳鸯,二人便如此这般的商议。
李纨反应过来,笑劝道“你们一点好事也不做;又不是个小孩儿;还这么淘气;仔细老太太说。”
鸳鸯笑道“和你不相干;有我呢。”正说着;只见贾母等来了;各自随便坐下。
贾母拉着刘姥姥近身“把那一张小楠木桌子抬过来;让刘亲家近我这边坐着。”众人听说;忙抬了过来。
凤姐一面伺候着贾母,一面递眼色与鸳鸯。鸳鸯会意的拉了刘姥姥出去;悄悄的嘱咐了刘姥姥一席话;又说“这是我们家的规矩;若错了我们就笑话呢。”
调停已毕;然后归坐。薛姨妈是吃过饭来的;不吃;只坐在一边吃茶。
贾母带着宝玉;贾环,湘云;黛玉;宝钗一桌。王夫人带着迎春姊妹三个人一桌;刘姥姥傍着贾母一桌。
贾母素日吃饭;皆有小丫鬟在旁边;拿着漱盂麈尾巾帕之物。如今鸳鸯是不当这差的了;今日鸳鸯偏接过麈尾来拂着。丫鬟们知道他要撮弄刘姥姥;便躲开让他。鸳鸯一面侍立;一面悄向刘姥姥说道“别忘了。”
刘姥姥小声回道“姑娘放心。”
那刘姥姥入了坐;拿起箸来;沉甸甸的不伏手。原是凤姐和鸳鸯商议定了;单拿一双老年四楞象牙镶金的筷子与刘姥姥。 刘姥姥见了,暗想‘这叉爬子比俺那里铁锨还沉;那里犟的过他’
“咳咳……”看刘姥姥拿起了筷子,鸳鸯轻咳暗示,刘姥姥连忙放下筷子站起身大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说完还鼓起了腮帮子。
众人先是发怔;后来一听;上上下下都哈哈的大笑起来。
史湘云撑不住;一口饭都喷了出来。黛玉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嗳哟;贾环边笑边帮着黛玉顺气。宝玉早滚到贾母怀里;贾母笑的搂着宝玉叫“这定是凤丫头促狭鬼儿闹的;快别信他的话了。”
王夫人笑的用手指着凤姐儿;只说不出话来。薛姨妈也撑不住;口里茶喷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里的饭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离了坐位;拉着他奶母叫揉一揉肠子。地下的无一个不弯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着笑去的;也有忍着笑上来替他姊妹换衣裳的。独有凤姐鸳鸯二人撑着;凤姐儿端了一碗鸽子蛋放在刘姥姥桌上“一两银子一个呢;你快尝尝罢;那冷了就不好吃了。”
刘姥姥听着便伸箸子要夹;那里夹的起来;满碗里闹了一阵好的;好容易撮起一个来;才伸着脖子要吃;偏又滑下来滚在地下;忙放下箸子要亲自去捡;早有地下的人捡了出去了。刘姥姥叹道“一两银子;也没听见响声儿就没了。”众人已没心吃饭;都看着她笑。
贾母笑得上气接不了下气“这会子又把那个筷子拿了出来;又不请客摆大筵席。都是凤丫头支使的;还不换了呢。”
一时吃毕;贾母等都往探春卧室中去说闲话。
贾母隔着纱窗往后院内看了一回;说道“后廊檐下的梧桐也好了;就只细些。”正说话;忽一阵风过;隐隐听得鼓乐之声“是谁家娶亲呢?这里临街倒近。”
王夫人笑回道“街上的那里听的见;这是梨香院里的小戏子演习吹打呢。”
贾母便笑道“既是他们演;何不叫他们进来演习,他们也逛一逛;咱们可又乐了。”
凤姐听说;忙命人出去叫来;又一面吩咐摆下条桌;铺上红毡子。
贾母又道“就铺排在藕香榭的水亭子上;借着水音更好听,回来咱们就在缀锦阁底下吃酒;又宽阔;又听的近。”
众人都说那里好,便一齐出来。走不多远;已到了荇叶渚。那姑苏选来的几个驾娘早把两只棠木舫撑来;众人扶了贾母上了船。
顺水而下,贾母因见岸上的清厦旷朗;便问“这是你薛姑娘的屋子不是?”众人应道,贾母忙命拢岸;顺着云步石梯上去;一同进了蘅芜苑;只觉异香扑鼻。那些奇草仙藤愈冷逾苍翠; 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
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 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
贾母叹道“这孩子太老实了,你没有陈设;何妨和你姨娘要些。也是我一时没想到;你们的东西自然在家里没带了来。”
薛姨妈笑说“她在家里也不大弄这些东西的。”
贾母摇头对着薛姨妈和王夫人说“使不得,虽然她省事;倘或来一个亲戚;看着不象。二则年轻的姑娘们; 房里这样素净;也忌讳,我们这老婆子;越发该住马圈去了。你们听那些书上戏上说的小姐们的绣房;精致的还了得呢。他们姊妹们虽不敢比那些小姐们;也不要很离了格儿。有现成的东西;为什么不摆?若很爱素净;少几样倒使得。”王夫人连忙称是,应着明天给打理。
贾环瞧着低垂着头应声的王夫人和神色尴尬的薛姨妈和薛宝钗,忍不住的嘴角轻扬,这回王夫人可出血本了。林黛玉的房间贾母便提出了官中库房的东西,到了薛宝钗这里就三言两语的打发了,可不就看出了分别来。
众人坐了一回方出来;一径来至缀锦阁下。
戏台上细语嫣然,这里凤姐儿已带着人摆设整齐。
大家坐定;贾母先笑道“咱们先吃两杯;今日也行一令才有意思。”
薛姨妈等笑道“老太太自然有好酒令;我们如何会呢;安心要我们醉了。我们都多吃两杯就有了。”
贾母笑道“姨太太今儿也过谦起来;想是厌我老了。”
薛姨妈笑道“不是谦;只怕行不上来倒是笑话了。”
王夫人忙笑道“便说不上来;就便多吃一杯酒;醉了睡觉去;还有谁笑话咱们不成。”
薛姨妈点头笑道“依令,老太太到底吃一杯令酒才是。”
贾母笑道“这个自然。”说着便吃了一杯。
凤姐儿忙走至当地;笑道“既行令;还叫鸳鸯姐姐来行更好。”
众人都知贾母所行之令必得鸳鸯提着;故听了这话;都说“很是。”
凤姐儿便拉了鸳鸯过来。
王夫人笑道“既在令内;没有站着的理”
回头命小丫头子“端一张椅子;放在你二位奶奶的席上。”
鸳鸯也半推半就;谢了坐;便坐下;也吃了一钟酒;笑道“酒令大如军令;不论尊卑;惟我是主。 违了我的话;是要受罚的。”
王夫人等都笑道“一定如此;快些说来。”
鸳鸯未开口;刘姥姥便下了席;摆手道“别这样捉弄人家;我家去了。”
众人都笑道“这却使不得。”
鸳鸯喝令小丫头子们“拉上席去。”小丫头子们也笑着;果然拉入席中。
刘姥姥只叫“饶了我罢。”
鸳鸯道“再多言的罚一壶。”刘姥姥方住了声。
鸳鸯道“如今我说骨牌副儿;从老太太起;我指谁答。比如我说一副儿;将这三张牌拆开;先说头一张;次说第二张;再说第三张;说完了;合成这一副儿的名字。无论诗词歌赋;成语俗话;比上一句;都要叶韵。错了的罚一杯。”
众人笑道“这个令好;就说出来。”
鸳鸯道“有了一副了。左边是张‘天'”
贾母应道“头上有青天。”
众人皆赞“好。”
鸳鸯又道“当中是个‘五与六’”
“……”
贾母正要回答的时候,外头急急跑来一丫鬟“老太太,老太太,宫里来人了,宣二老爷,三爷。林姑娘和三太太进宫……”
顿时,缀锦阁内众人面面相觑“怎么回事?”
“快说,说仔细了,怎么回事?”贾母急问
“方才,奴婢在前院伺候,忽来了一位公公,说皇上急召老爷三爷林姑娘和三太太进宫,老爷便让女婢连忙来报……”那侍女说的详细。
“是三太太?可仔细听清楚了?”王夫人听到宣召贾政,贾环,黛玉还有三太太,很不相信的追问道。
“回太太,确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