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话他本来要说,“方才你是如何的黯然神伤,为何此刻又是如此的快乐。”但是,他缩住了口,只是怔怔地望着冷月。
冷月接过缰绳,跃身上马,说道:“骆大哥!时间急迫,我们走吧!”
骆非白点点头说道:“我看来人往西而去,我们往西追查。”
冷月应声“晓得了!”一抖丝缰,马儿直窜而去。
骆非白满腹疑惑地摇摇头,紧跟而来。
两匹快马一口气奔驰了二、三十里,东方已经呈现鱼肚白,前面不远,有两三间茅屋,乡下人起身早,窗子泛透着灯光。
骆非白赶上来与冷月并辔而行,关心地说道:“冷月!慢下来,我有话说。”
关心的语气,温柔的声调,冷月的心里一动。但是,她立即笑嘻嘻地问道:“骆大哥!
有话请说吧!”
“冷月!你非但通宵未睡,而目.没有吃一点东西,前面的茅屋,想必是野店,我为你找点热食垫垫饥。”
“骆大哥……”
“慢下来!别孩子气,回头真要是找到了地头,少不得还要力拼一场,不吃饱肚子怎么行!”
冷月心里一酸,一股热气直冲眼眶,她没有说话,让马直冲而前,转眼来到这两三间茅屋外面。
冷月刚刚勒住缰绳,茅屋的门,呀然而开,从里面走出四个人,并排站在门口。
冷月跳下马来,其中一个不觉脱口而出:“是你呀!”
另一个立即叱喝:“老四!你站开些。”他满脸堆笑,冲着冷月和刚刚赶到的骆非白一拱手,说道:“我等以为是强徒歹人,原来是二位路客。”
骆非白翻身下马,和冷月站在一起,微笑点头,淡淡地说了一句:“惊动各位了。”便不再理会,牵起冷月的手,昂然就朝着茅屋中走过去。
茅屋果然是一间十足的野店,店主人是一位年迈的老人,炕下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在烧火。
骆非白招呼冷月在里边坐,自己背朝门打横。然后问道:“老人家!可有热汤热食。”
老头子似乎还没有睡醒,慢吞吞地说道:“太早了,没有准备。只有一些油馍,炸撒子,要是二位喝酒,倒是还有一瓶绿豆烧。”
骆非白用鼻子嗅了一下,说道:“老人家!你这锅里正在煮着东西,香喷喷的为什么不卖些我们充饥!”
老头子没有答腔,只是掀开一个木桶,拿出三几个油馍跟油炸撒子,堆放在一个缺口的大花碗里,朝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
骆非白有几分不悦,连忙叫住:“嗳!嗳!老人家,对一个行路在外的人,要讲几分和气……”
他还没有说完,外面四个人走进来就吆喝着:“老小子!
客人跟你讲话,你怎么不搭腔,你是聋背了耳!”
另一个接着说道:“人家饿了,有热汤热食,为什么不卖?”
另一个也接着说道:“你不搭腔,我来帮你动手。”
大踏步走过去,掀开锅盖,肉香扑鼻,找一个大沙锅,用瓢舀几瓢,端到桌上来,伸手朝着骆非白嚷着:“二位不必理会这个不通人情的老小子,尽管饱餐一顿,大不了走的时候,多给他一点钱。请吧!二位。”
骆非白称谢,自己又起身拿了两只小碗,两双筷子,先倒一碗热汤给冷月,再夹三块熟牛肉,送到冷月面前,说道:“趁热吃吧!”
他自己也倒了一碗,冷月用眼睛看骆非白。
骆非白只顾自己呼噜噜地喝了一碗,夹起牛肉,风卷残云的吃了两块。别看他人长得斯文,吃起东西来,狼吞虎咽,看得人都要垂涎。
冷月本来是有戒心的,后来看到骆非白吃得如此之香,她又真上饿得很,也就端起碗来呷了一口牛肉汤,人在饥饿时候总会觉得味道特别香。连呷了几口汤,再将油馍撕成碎块,泡在汤里,倒是着着实实饱餐了一顿。
再看骆非白已经喝了第二碗汤,神情愉快地叫道:“老人家!算账,我多给你钱……”
言犹未了,人突然一个翻身,跌倒在地上。
冷月大吃一惊,站起来叫道:“骆大哥!你……”
骆非白在地上伸手一拉冷月的腿,冷月一个不稳,也翻身跌到地上。只听到骆非白低声说了两个字:“装死!”
门口站着的四个人,一直站在那里闲聊,眼睛却不停地注视着骆非白他们两个人。
此刻,四个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个人说道:“老大!他们两个真正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找寻。我还在想,怎么才能找到这小子报仇,没想到这回送上门来,还白赚一个大姑娘。”
另一个沉着声音说道:“老四!这小子身手不弱,先前如果不是我们走得快,或者说如果不是他不追,恐怕当时一个也跑不掉。这回别大意,提防着点,把家伙顺在手边。”
另外一个人接着说道:“老大!我们要小心自然是应该的,不过也用不着过于长他人锐气。不错,凭这小子身手,我们四个人合起来也不是对手,不过这会不是比功力,他有天大的本领,现在也只有了帐。天婆婆的药,只要一小撮,可以使千人断肠,除了他老人家,无药可救。”
“老二说的是,如果不幸我们四个人吃了,就算是服了本门的解毒灵药,也只能多撑一大半天,除非天婆婆赏解药,这小子不死那才是奇迹。”
原先那个人说道:“老四!你先去看看那小子。老二去看看那女的。”
两个人果然走过来,前面那个用脚一踹,骆非白被踹的一个翻身,那人刚刚一个“呀”
字还没有出口,骆非白和冷月同时盘腿而起,脚下一使劲,走过来的两个人任凭如何快,也难逃这一扫之危,当时咕咚、咕咚两声,倒在地上。
冷月快如闪电,腰带唰地一声响,缅刀如雪,正好架在来人的脖子上。
骆非白微笑着说道:“刚才你们有人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找寻,现在我要将这两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们,而且还要加两句作利息,那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冷月说道:“骆大哥!他们就是在客店里用迷魂香迷住我和戈姑娘的人么?”
“可不是。当时为了你和戈姑娘的安全,让他们逃走算了,没有料到又在这里碰上了。”
“骆大哥!这等人留着也是祸害。”
“冷月!你慢一点下手。”骆非白望着对方说道:“要照冷月姑娘的意思,你们四个人一个也跑不掉,刀头饮血,剑下丧生。不过,冷月姑娘说的是气话,未必就会这样赶尽杀绝。”
门口那两个人,手中都是提着一对斜刃弯刀,而且是蓝汪汪的发光。他们知道自己实在不是人家对手,正打算如何逃走才有希望,一听骆非白有松口之意,赶紧一抱拳说道:“这位朋友请容一言,在下四人只是奉命所差,身不由己,尊驾如果能放我们一马,改日也好相见。”
骆非白对冷月一示意,口中说道:“冷月姑娘!你的意下如何?”
冷月也是个聪明人物,立即说道:“若论他们所为,实在死有余辜,不过,杀人见血的勾当,究竟不是我们所愿意的事。这样罢,给他们一个机会,也看看他们的运气。”
门口那人一抱拳说道:“冷月姑娘!果然开朗。”
冷月一摆手说道:“慢着!让我这样白白放你们离开,实在于心不甘,这样罢,你们两个人每个人喝一碗牛肉汤。”
“冷月姑娘!”
“怎么?牛肉汤也不喝。”
“这汤里放了药,喝了要命的。”
“我们为什么没有死!”
“那是……那是……”
“什么那是这是,你们自己说的,天婆婆的解药可以解救,还怕什么?”
骆非白顺手从桌上倒来两碗牛肉汤。
“是汉子就不要我们灌,自己痛痛快快的喝下去。别打歪主意,你们自忖也逃跑不掉。”
两个人坐起来,对视一眼,再看看冷月的缅刀,冷飒飒地就在脖子边,骆非白的一只手,不离脑后。没有法子,两个人一仰脖子,牛肉汤喝了下去。
骆非白一撤身,拉住冷月闪开一边,说道:“请吧!不耽误各位回去的时间。”
两个人一翻身站起来,四个人会合,在声势上似乎是壮了些。但是,要动手罢,明知不是人家手下三招之敌,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溜掉,又实在太窝囊,场面上的话总得说几句。
其中一个是头儿,冷冷地说道:“姓骆的朋友!今天的事,你我都记在心里,后会有期。不过我提醒你一句话,天婆婆的手下,从来没有栽过筋斗,这笔账总有时间要算一算。”
他一挥手,喝声“咱们走!”四个人扯开脚步,施展功力,朝西而去。
骆非白对冷月说道:“冷月!咱们也去罢。”
随手放下一块碎银子,双双出门,正准备扳鞍上马,茅屋里那位弯腰驼背的老人,突然出现在门口,眯着眼睛问道:“二位这就走了吗?”
骆非白点点头说道:“对!我们要赶路。”
老人搔着头上那稀稀落落的花白头发,用着不高不低的语调说道:“你们家大人从前是这么教你们的吗?到处吃了东西不给钱,抹嘴就走。”
骆非白含笑说道:“老人家!你回去看看桌上,我们放了一块银子。”
老头子似乎开始有些不高兴,咕噜个嘴说道:“就那个?
我老人家早看到了。那是多少?”
“至少也得有两三钱。够了吗?老人家?”
老头子仰着头,眯着眼,反间着:“你说呢?”
冷月本来已经上了马,根本没有注意这件事。她心里早已了解骆非白的用心。用牛肉汤逼着那四个人赶快回去,正好让他们两个人循着线索追到老案。她一见老头子耍上赖了,她怕耽搁了追踪的时间,皱着眉间道:“老大爷!三钱银子喝你两碗牛肉汤,这个价钱你恐怕卖不了几回吧!”
老头子似乎一点也不开窍,长长地啊了一声说道:“啊!
你这位姑娘以为价钱贵了。”
冷月故意学着他方才的口气反问道:“你说呢?”
骆非白已经觉察到这个老头子是有意寻衅,而且似乎有点来头,自己事情要紧,千万不要在这里出纰漏,赶紧拦住冷月说道:“冷月!咱们不能跟老人家说笑话了。”
他转身朝着老头拱拱手,说道:“老人家!我们在客边,身上也没有多少银两,老人家要我们付多少钱,只要是在能力所及,一定照数奉上。万一不足,我们改日一定专程奉上。
老人家!你说个数目。”
老头翻了眼,语气一变而为斩钉截铁:“话是几句好话,可是我老人家不吃这一套。”
冷月觉得这是无理取闹,而且时间要紧,她说道:“骆大哥!时间不多。”
骆非白还是拱着手说道:“如果老人家不肯说个数字,我们就尽其所有吧!”
说着话,便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小包裹,银锞金锭还没有拿出来,老头就说话了。
“别尽在找零碎了,告诉你们,一万两银子,少了一分一毫都不成。”
骆非白当时一怔,他知道事情有了麻烦。他先用手拍拍冷月的马脖子,示意冷月稍安毋躁。他自己仍然含着微笑说道:“老人家!你老喜欢开玩笑。”
老头一点也不放松,板着脸说道:“你看我是在和你娃娃开玩笑吗?”
冷月已经不耐了,她对骆非白说道:“骆大哥!错过时机,往后问题难办了。我们走吧!尽在歪缠些什么?”
她一带丝缰,掉转马头,正准备催马驰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马后腿,被人用一根很细又很结实的绳子拴在一块大石头上。她这样一催马,不但差一点拉断了马腿,也差一点摔下了冷月。
再看,一条人影一溜而过,正是刚才那个烧火的小女孩,扎着两根小辫子,一双眼黑漆明亮,透着精灵,跟在灶下烧火的情形,完全两样。
冷月一看,心里明白,分明是那个小女孩捣的鬼,她毕竟是个聪明人,在陡然一气之后,又霍然一惊,让人家拴住马蹄,自己浑然不觉,这就说明自己在这方面差了一截。
冷月刚一飘身下马,骆非白立即伸手拦住她。同时他沉下脸色说道:“老人家!论年龄,你是前辈,不必跟晚辈们一般见识。有什么交待,请明言当面,毋须这样戏要。”
老头一点也不为所动,依然是那样说道:“一万两银子。”
骆非白勃然大怒,厉声叱道:“老人家!欺人不可太甚。”
老头茫然没有表情说道:“小娃娃!不要以为我老人家欺侮你,一条人命五千两,以你们的身价来说,这是贱价。我老人家救了你们两条命,要一万两银子,难道还算多吗?”
骆非白和冷月同时大吃一惊,尤其是骆非白,不禁脱口问道:“老人家你说什么?”
老头有了不屑之意,撇撇嘴道:“小子!你自己不要估价过高,你以为有点小聪明,被你发觉到牛肉汤里下了毒,你以为你的手脚比他们还快,就在端碗的时候,你放了解药,就可以平安无事了?”
骆非白大惊,他明明看到老头弯着腰在忙着别的事,怎么会把这一切的微细末节的小动作,看得那么清楚!
骆非白在心里盘算了一回,才说道:“老人家果然是高人,晚辈笨拙的动作,难逃老人家的法眼。不过,有一点晚辈不解,我喝了牛肉汤,也吃了牛肉,我安然无事。”
老头冷冷地说道:“小子!你是真糊涂?还是假装不知道好赖账?”
骆非白立即拉着冷月,双双深深一躬,说道:“晚辈愚蠢,不知道是老人家暗中救了我和冷月姑娘,这份救命大恩,终生不忘。”
老头摇摇头说道:“不要谈什么谢恩,我老人家要银子,小子!现在你说,一万两银子值也不值?”
骆非白说道:“老人家!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老人家救了我们两个人的性命,绝不是一万两银子所能报答的,再多也是应该的,只是,客中身边没有那么多银子,老人家如果相信,今天放我们离开,改日一定凑够,专程送上,因为此刻还有一个人的性命,有待我们去救……”
老头没有等他说完便不屑地说道:“好大的口气,你能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