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连万里会对她怎么样,那是另外一回事。
明月凝视着连万里,终于发现他神态有些怪异,忙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连万里沉吟着道:“我见过这年轻人,风闻他的宗旨不开杀戒,存有如此仁恕之心的人,应该值得寄托终身,我应该为你庆贺才对。
“但是,我是个江湖武林中人,江湖人有江湖人的风格,有江湖人的处事原则,我们为心爱的人,将生死一决。
“歌伎的歌,舞女的舞,剑客的剑,文人的笔,英雄的壮志,都是这样的,只要是不死,就不能放弃。”
“明月,你去转告他一声,如果他真心爱你,就必须排除万难去争取,七日后,我们必须作最后一决,地点由他安排。”
明月脸色大变。
连万里反而安慰道:“你用不着紧张、着急,因为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这怎么好……”明月又是一愣!
这两个男人,一个对她有恩,一个对她有情,她不希望他们有磨擦。”
连万里一顿一声叹息,道:“林佛剑这年轻人是不错的,明月,你的确独具慧眼,我走了,只要他决定了时间地点,再转告我。”
说完,扬长而去,离开了明月楼。
明月瞧着他的背影,不由顿萌无限感慨。
河畔的张公庙,它所供的神像就是明朝的流寇张献忠。
当年因为人们慑于他的淫威,不得不盖庙虚应故事,以表彰其德。
其实,人们的心中对他的凶残早已恨之入骨,盼望他早死。
张献忠一死,他的塑像早就被劈了做柴烧了,庙更是被捣毁得崩塌了。
破落的大殿中,到处长满了荒草,水池也已干涸,假山长满了青苔,那些花树杂乱得就像一个林子,花树旁边的亭子虽然没有倒塌,但却已经通天。
在凄迷的朝雾之中,这座废庙也就更显得阴森。
连万里黑衣散飘,立在荒草之中,有如幽灵一样,一丝人气也没有。
林佛剑差不多同时到达,神采飞扬,与连万里成了一个强烈的对比,他就在连万里的十步前停了下来。
连万里眼睑低垂,好像不知道林佛剑的到达,但是,眼睑就在林佛剑停步的那刹那张开了。
四目交投,林佛剑的目光闪亮,连万里却有些灰暗,但仿佛受了林佛剑的影响,逐渐辉煌了起来。
“有劳久候。”林佛剑执礼甚恭。
连万里淡然一笑,道:“正是时候。”枯瘦的五指斜落在剑柄上。
林佛剑目光一落,道:“连大侠,我事前并不知道,很抱歉。”
“时不我予,现在说这些话已经是多余的了。”
连万里缓缓拔剑出鞘,那只手旋即被剑光映成了黑色。
“好剑!”这是林佛剑第二次赞美“七星宝剑”,钝剑亦已持在手中。
连万里以指弹剑,“嗡”的一响,剑作龙吟。
“这支剑叫做‘七星宝剑’,外表看来,似乎毫不起眼,但事实并不是如此,尤其是你的那套理论,未战已经先败,你要当心了。”
林佛剑一躬身,道:“多谢指点。”
连万里并没有再说什么。
左手一捏剑诀,右手剑一引,挽了一个剑花。
周围的花草立时“簌簌”的摇动起来,两只栖鸦亦从草丛中惊起。
剑光一闪,“啪”的一声,一只归鸦在七星宝剑上分为两片,剑上一滴血也没有,剑光一敛又展开了,连万里剑连成一直线,飞射了过去。
林佛剑剑眉一扬,钝剑亦与人合成一道飞虹,迎向刺来的一剑。
两剑在半空交击,人影与剑光飞滚,一下飞射出三丈之外。
剑锋仍然交搭在一起,两柄剑都完整无缺,那三丈的荒草却已被削平。
乱草凌空乱飞,还未落下,又被击起,在剑光中变成了草屑,飞雪般洒落。
连万里面露兴奋之色,旋身错步,又攻出了九九八十一剑,一剑比一剑凌历,幻变无常。
他的身形飘忽,剑光仿佛一道发亮的渔网,迎头向林佛剑当头洒落。
林佛剑不等剑网落下,人已飞退。
连万里紧迫,剑网一道又一道迅速织成,迅速地连连罩向林佛剑。
林佛剑连退七丈,身形过处,那些花树一蓬蓬断落,又一枝枝被绞得粉碎。
一声长啸,他连人带剑突然往上拔升起来。
珠走玉盘的一阵金铁交击声中,剑网流星般消散。
林佛剑从缺口冲出来,半空腾身再出剑,连攻连万里十三处必救的穴道。
连万里接一剑,还一剑,那支剑的剑尖不停地抖动,但竟然不能够脱出林佛剑那柄钝剑的封锁。
他面上兴奋之色更盛,忽然道:“你使的这套剑法,是不是‘大罗剑法’?”
林佛剑不知道连万里为什么会从他的剑法联想到“大罗剑法”,这根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法。
如果说他是无知,那是对连万里一种侮辱,一个江湖上极负盛名的武林大豪,难道连某一派的剑法都分不清楚。
但他没有解释,因为时不我予,已间不容发,连万里语声一落,他的身形与剑法猛然一变,脱兔一样几下跳耀,迅捷脱身出来。
林佛剑剑势再变,仿佛一朵祥云在连万里头顶飘荡,剑越出越缓慢,但范围越来越小,像是渔翁收网。
连万里的剑势亦同时慢了下来。
两人每刺出一剑,剑尖都正好撞在一起,那“叮”的一声虽然微弱,听起来却令人魄动心惊。
差不多半盏茶时间,两人已交了三十六剑。
但刹那之间,突然一齐快起来。
剑快身形亦快,由草丛直射落向那亭子,又由那座亭子射出。
才射出,那座亭子便倒塌,瓦砾四射,尘土飞扬。
那座亭子本就很残旧,当然承受不了二人的剑气内力的震荡。
两人对于亭子的倒塌,一些反应也没有,剑出不停,掠过大殿,再掠上滴水飞檐。
一片片瓦片在剑光中飞碎,两人身形直上屋脊,“轰”的一声,屋脊突断,剑光人影直泻人屋内。
那间小屋立刻四分五裂,仿佛有一桶火药在屋内爆炸开来。
连万里当先随着一蓬破碎的砖石飞出来。
林佛剑紧迫在后。
两人的额上都汗珠纷落,连万里汗水落得更多,胸膛不停地起伏。
他的剑亦逐渐慢下来,无懈可击的剑势终于出现了空隙,林佛剑的剑乘隙而入,在他胸膛上刺了一剑。
连万里身形急退,剑尖已刺破衣衫,他应该可以再退,可是在那刹那,他的身形突然变得呆滞。
剑是钝剑,而且林佛剑收剑又快,自然不会受到伤害,但已丧失了尊严,那可伤得更重。
武林人物的身份越高,脸皮反而往往变得更薄。
以连万里的身份,自然没有面子再打下去,他惨然一笑,道:“好,老弟算你行。”手一翻,剑入鞘。
林佛剑收剑上前一步,还未开口,连万里已经接上,道:“这一战,我败得心服口服,希望你善待明月。”
“在下一时失去控制……” .
“江湖武林中没有永远不倒的长春树,这点打击我还受得了。”
连万里道:“至于明月,我早就有意放她走,只是没有适合的主儿,现在遇上了你,我也就放心了。”
他霍地转身,大踏步离开。
林佛剑举步又停下,目送连万里离开,瞧着这位武林大豪的背影,仿佛有点驼,腰也弯了,似乎苍老不少。
他眉宇间突然现出一抹痛苦的表情,因为自己一时的情悦,种下孽缘,却也因此伤害了连万里。
连万里虽然说得很洒脱,但人毕竟是感情动物,相处久了,总会产生感情,如今遽尔失去,谁都会有一抹空虚、落寞的情怀。
但是,林佛剑却不知道有人暗中设计,布下了陷阱,害死了连万里,让他背着杀人的罪嫌,添增了无限的麻烦。
武林中以讹传讹的传说,本来就比夏夜的星星还多。
青城的祁逸夫与闻达说要开创青城派,却久久没有任何动静。
长江水寨的苗英倒是声势日壮,不仅统御了水上二十八寨,而且兼及陆路,连北路的绿林道,渐渐也被兼并,几乎成为全绿林道的盟主了。
何月儿呢?
何月儿于归之后,已经洗手退出绿林。
可是一些旧日同道,还有不少跟她通声气的,对于绿林的动态,四海镖局却十分的清楚。
苗英得到了尤三通按时送来的藏金,足够支付她浩大的开支,手下的人很少再作案子了。
那几家镖局的失风,多半是散帮的独脚绿林人士所为,他们不愿受苗英的节制,得不到津贴,为了生计,不得不几个人联手,向镖行打主意。
他们遵守绿林传统,劫财绝不伤人,事后还向何月儿打个招呼,希望四海镖局不要出头代为索镖。
所以齐碧霞代为赔偿的那些银子,等于是变相津贴了那些人,这也是一件很微妙的黑白道关系。
那些绿林豪客心高气傲,得手的钱财一半也用以济赈贫灾。
他们不肯明白接受四海镖局的津贴,才采取这种方式,事后打个招呼,是不想跟乾坤剑派结怨。
可是他们劫镖时,凭的是真本事,绝无取巧之处,这只能怪保镖的镖师们太窝囊,力不足以胜任,何况他们保持不伤人,也是给足了乾坤剑派的面子。
齐碧霞对这件事起先很不满意,但是她毕竟走了几趟江湖,稍微懂了一些扛湖上的内情。
各有各的传统,不是她一个人的力量可改变的,何况她数度受挫,差一点将师父展毓民断送青城山上,也该懂得收敛了。
艺事不足以镇天下,就只能管手头管得到的事。
假如再逞强出头,替那些同行去索镖,不仅得罪了江湖黑道人物,也逼得那些人硬去投向苗英。
更加强了绿林道的声势,还会开罪何月儿,断绝了消息,麻烦也将更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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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武林玉符
何况她自己这半年也实在忙,与阮雄二人每天进谒展毓民一次,就是深研本门的剑法,展毓民每日静思,是将自己几次动手的经验,用以改正大罗剑式中不足之处。
有所心得,就指点她与阮雄二人改善,有时他们在对招中有了新的发现,也提出与展毓民讨论,这就是时间耽搁得久一点的原因,为了守密,他们只有三个人从事这项剑术的特别研练工作,其他人仍是照正常情形进修。
方超人与何月儿暇时则从事各种暗器手法的研究,以及一些奇特暗器兵刃的制作,阮来风与齐苍霖也没闲着,他们互以所知所长,就各家剑法的长短,加以研究,作为改进剑式的参考,这是他们闯荡江湖多年心得的集粹。
展毓民虽然造诣深远,在这方面却不如他俩,因为展毓民专攻的本门剑法,但只求精,不足言博。
所有人的心得记录下来,统由仇天侠一人整理、编录成册,这一本专籍将是乾坤剑派教育下一代的宝箓。
半年的时光,使得每个人的技艺都深进了许多,这也使他们警惕以前的自满,深悔虚掷了许多大好时光。
又是一年盛夏。
展毓民与齐碧霞、阮雄在屋子里深研,试演大罗十八式,觉得已经到了无懈可击的境界。
展毓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碧霞、雄儿,我的智力全用在这套剑法上,虽然大体已具规模,但是我想其发展绝不止于此,只是我心力有限,要想再有所改进,就是你们的责任了。”
齐碧霞与阮雄互看了一眼,两个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忽然负责把守前门的方天华,匆匆过来敲门叫道:“大师姐,总镖头,有一趟镖,老爷子要你亲自去接洽。”
齐碧霞微微皱眉道:“师弟,你知道我们没有空,有镖叫账房谈好了,只要顾主出得起代价,就照旧例办理。”
方天华道:“来的是三个道士,齐老爷子很客气地接待他们在内厅密谈了一阵,才叫我来找大师姐去接洽。”
齐碧霞道:“这就怪了,道士还有什么宝贝要我们护送?他们做法事赚来的几两银子不如去修庙!”
方天华道:“他们穿着平常,不像个有钱的样子,可是投镖四百万两,言明不计代价,一定要我们护送。账房不敢决定,才将齐老爷子请了去,齐老爷子一见他们,连话都没有多说,就接转到内厅去了,没有多久,又出来叫小弟来请师姐,神态很凝重,恐怕事情不简单。”
展毓民道:“那恐怕是很要紧的事,否则你父亲也不会来打断我们的商讨,我们去看看。”
方天华道:“齐老爷子说了,阮师哥可以一起去,因为来人是武林中人,师父的身份不便。”
展毓民更奇怪了!
只得道:“碧霞,你们俩去看看,武林中人来托我们保镖,那就不是一件普通的生意了。”
齐碧霞与阮雄相率而去。
展毓民似乎颇为不安,没多久见齐苍霖与阮如风来了,两个人脸上都显现很凝重的样子。
展毓民忙问道:“师弟,来的人究竟是谁?听说是三个道士,要托我们保什么镖?”
齐苍霖道:“是武当上清正院的三老,法号觉清、觉非、觉悟,是武当觉字辈仅存的三名长老,另外还带了两名俗家弟子。可是他们却不肯说出真名号,小弟也只好装糊涂了。”
展毓民一怔道:“武当三老找我们有什么事?他们是武林名门正派,对我们这些后起的剑派,一向视作旁门左道,平素从不交往,怎么会找上我们呢?”
齐苍霖道:“找我们保一趟镖虽然他们报价是四百万两,但只有一口小箱子,恐怕连四十两银子还不值。”
展毓民道:“箱子里是什么?”
阮来风笑道:“箱子里是一块玉符,照时价算计,不会超出四十两,但丢了我们还真赔不起那是无价之宝。”
展毓民又是一怔道:“玉符?不会是武林符吧?”
阮来风道:“除了这块玩意儿,还有什么能值到四百万两的?武林符是五大门派每三年一次论剑的锦标,本身虽无价值,却是剑术至高无上的象征,掌有此符,就是天下第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