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兰道:“我这请求只是举手之劳,阁下也不能答应吗?”
黑衣人道:“虽然只是举手之劳,但我仍必须弄清楚是什么事,才能决定答应与否。”
萧如兰美眸异彩一闪,道:“你怕吃亏?”
黑衣人道:“姑娘,我是怕下不了台。”
萧如兰美眸异彩倏又一闪,道:“阁下不但有一身高绝的武功身手,高绝的心智,而且还有一张非常会说话的嘴。”
黑衣人道:“能得兰姑娘夸奖,看来我该值得骄傲与荣幸了。”
萧如兰娇靥神色倏地一寒。
冷叱道:“阁下少贫嘴,伸出你的手来。”
话出突然,黑衣人不以为然地伸出了一只手,道:“做什么?”
但是,旋即倏然警觉地飞快的缩了回去。
萧如兰美眸异彩飞闪地轻轻一笑,道:“阁下,已经慢了。”
黑衣人心头不禁一震,道:“姑娘好高的心智,令我佩服。”
萧如兰微微一笑,道:“多谢林公子夸奖,也请林公子原谅,萧如兰这里谢罪了。”
说着,娇躯盈盈起立,裣衽一福。
原来黑衣人就是林佛剑。
他这次来到苏州,就是由寒若水代表如兰姑娘的邀请,来肃清内奸,替乃父除毒。
林佛剑到了“天地双怪”府邸,立即密商,也就是研讨如何进行。
他夜探“潜龙堡”,这只是第一步,就是要与如兰姑娘取得连系后,再作第二步打算。
刚才那首阵子昂“登幽州台歌”就是林佛剑见面的密语,因为双方都未谋面,像这等重大的事,如何敢对陌生人吐露。
身份表明,如兰姑娘的心情也轻松下来,心头也较前落实。
林佛剑欠身还礼,道:“兰姑娘请勿如此,林某不敢当。”
语声一顿,星目深注,接道:“姑娘早就看出是我了吗?”
萧如兰含笑道:“那不是看出来,只是怀疑。”
林佛剑道:“姑娘由何怀疑是我?”
萧如兰道:“一个陌生人进入‘潜龙堡’,对此地一切应该会陌生,不可能一下子就找到我的卧室,除非有人事先透露,或绘了图样给阁下。
“再者,从若水妹妹口中所述阁下身材和谈吐,但没有听到密语,也只能怀疑,不敢遽作论断。”
林佛剑不禁“哦”了一声,笑道:“如此说来,姑娘该是位有心人了。”
萧如兰娇靥不由微微一红,螓首一垂,没有接话。
于是,房内顿然有了刹那的沉寂,两人都默默坐着未再开口。
经过一阵沉默之后。
林佛剑忽然轻咳了一声,道:“兰姑娘,如今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该正式研讨正题了。”
密语,是双方事前的设定,两个陌生人必然会互相猜疑,密语揭露,也就证实来人身份,无所顾忌了。
但是,萧如兰不知是有意刁难,抑或要更进一步认知来人,螓首微微一抬,美目倏然深注,竟然问道:“阁下,我真的知道你是谁吗?”
林佛剑微微一愕,道:“姑娘认为这还不够?”
“当然不够。”
萧如兰螓首一点,道:“我原本是有求于公子,不应该有过分的要求,但为慎重起见,公子却必须答应我的一个请求。”
林佛剑道:“兰姑娘,我想先请问是什么条件?”
萧如兰道:“请公子现示真面目。”
林佛剑笑道:“姑娘以前并未见过在下,就是露出真面目,也不能分辨出真伪。”
萧如兰眨眨美眸,点着螓首,道:“公子容貌,我已从若水妹妹口中获悉,一见之下,当可辨别真伪。”
林佛剑未再开口,缓缓抬手取下蒙头脸的黑巾,露出了他那剑眉星目,美秀的俊脸。
萧如兰看得神情不禁一呆!
旋而美眸异彩飞闪地道:“公子,你可真是那以仁剑取胜,不忍伤害敌人的林佛剑?”
林佛剑颔首一笑,道:“正是林佛剑当面。”
萧如兰美目深注地道:“我今夜有幸得睹公子风仪,当真是人如其名,忠恕兼而有之。”
林佛剑淡然含笑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兰姑娘当代才女,怎也……”
萧如兰目光一凝,道:“我说的是理,也是事实,公子何必恁地矫情?”
林佛剑笑了笑,道:“就算是吧,我认为我们不应在这时候争论林某的为人,而是共谋对策。”
于是,二人移近,就在一张方桌边,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密议了一刻时辰。
两人说了些“潜龙堡”的事,其中特别提到萧如兰生母已亡,萧莫野在三年前娶了继室。
本来其乐融融,但近年来,萧莫野似乎被病所困。
最后,萧如兰道:“下月初三,是家母忌辰,每年此日家父必携我兄妹三人至坟前祭奠。”
林佛剑道:“你那继母会不会一同前往?”
“会的。”萧如兰道:“她虽然内心一万个不愿意,但表面上却依然要装模作样意思意思一下。”
“好!”林佛剑道:“下月初三,应该还有四天时间,在时间上足够我们布置了。”
语音一顿,接道:“哦!对了,令堂的坟墓在什么地方?”
于是,萧如兰告诉了林佛剑地址,也约定了下一步行动的方案,好在时间还充裕,还是先处理好明月的事要紧。
四海镖局在齐碧霞与阮雄等一批年轻人主持之下,业务蒸蒸日上,镖不论远近,不计价值,他们都一口气接下来。
正副总镖头坐镇总局,绝不出马,接下来的镖只插一面镖旗,派两个伙计押送,却从未失误。
他们俩每天必到展毓民的屋子里去请一次安,有时立刻就退出,有时耽搁得久一点。
这段时间是镖局里最紧张的时刻,不但门下弟子四下把守,连老一辈的齐苍霖、阮来风、方超人与何月儿,也都不辞辛苦地分头把风。
四海镖局在金陵固然建下良好的声誉,京师与余杭两处分局也业务鼎盛,忙得不可开交。
只是他们比较谨慎,每次出马,至少总有一两位镖头押送。
身为股东的章清泉父子乐得笑口常开,整天都在案上操珠计算盈利,在半年之内,居然赚了百余万之多。
按照合约,他们可以占利三成,那也有五十万两。
这位退休的盐道大人每遇见旧日同年,必然要夸耀一番自己的投资目光正确。
像这样的收入,在盐道任上,即使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也得要两三年才能捞到,不但要担风险,还得打点上司关节,哪有如此顺利轻松呢?
四海镖局在半年内积存百万,难免引起一些同行的眼红。
可是,四海镖局很慷慨,这笔盈余除了必须的开支外,一概存入钱庄。
凡是有其他镖局如果护镖时受了损失,只要证据确实,一概由这笔款项下赔付。
半年内赔付的银子,居然也是数十万两之多,这种作风使受惠者感激涕零,眼红的人可就没有闲话说了。
大家都在奇怪,四海镖局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据总镖头齐碧霞的解释,保镖乃武林人惟一的正当求生途径。
四海镖局运气好多赚了一点,未必人人都会如此走运,万一因为损失过巨,不堪赔累而致变节易志,走入歧途,岂不是太可惜了。
假使哪位同行气节较高,于可毁家倾产,甚至锒铛入狱,那更是武林人之悲哀。
四海镖局的盈利得之于武,用之于义,为同行解决一下困难,使武林正气不坠,才是武林应有的道义。
吾人借保镖以行侠,既不求名,又不求利,但求心之所安,道之所归,此外一无所求。
这番话很漂亮,自然也没有人驳得倒,惟一令大家感到不满意的是那运气两个字,保镖这一行中,绝对谈不到运气,一定要靠实力。
四海镖局的运气是靠雄厚的实力来支持的,用运气来作借口,似乎太傲了一点。
但是这种不满只能放在心理,因为四海镖局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他们虽然来者不拒,但索价甚昂,高出行价的一倍,使得出不起大价钱的商旅望而却步,不得不照顾别家。
否则,但凭四海镖局一支镖旗,两名镖伙就能通行天下的声势,稍稍降低报酬仍然获利十倍的保镖方法,必可吃尽天下的镖局,任何一家都只好关门了。
四海镖局接下的都是别人不敢保的镖。
尤其长江水寨所辖的范围,只有四海镖局能凭一支旗子而通过,这种魄力就没有一家能比得上,也证明了齐苍霖的青城之行,未曾落败。
因为,苗英在巴东重会乾坤剑派的事,早已腾传江湖,大家也知道了苗英对青城的畏敬。
如果他们在青城吃了亏,长江水寨对四海镖局,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因此大家眼看着四海发足了财,也只有暗地里咽口水,甚至于自己的镖失了风,还得厚起脸皮,接受四海镖局的帮助。
只有跟四海镖局接近的金陵镖局,才知道齐碧霞这种做法,另有一层用意,他们为的是林佛剑。
阮雄与林佛剑有过约,第一笔失镖算是酬恩,甘心白白奉送,不派镖师护送,是存心表示奉送之意。
阮雄作过交代,只要林佛剑出头,不管那笔镖价值多高,他们决心认赔,反之除了林佛剑,也没有别的人敢动四海镖局。
他们贮起盈余,就是准备赔偿,以免临时筹措不及,影响了镖局的声威。
可是半年以来,林佛剑始终没有现过踪影,也不知道他躲到哪儿去了。
他们又怎知林佛剑因为明月的缘故,而惹上神秘门的连万里,展开了一场为情为爱的君子之争。
夜未深。
月方明。
明月凭栏立在小楼上,仰望着夜空已多时,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本来被林佛剑送至苏州隐居起来的,在天怪府中天天和寒若水见面,小姑娘天真得很,二人相处忽冷忽热,让明月感到很不自在,于是她借了理由,说是要到朋友家去小住几天,于是她就去了“多情楼”。
那里虽然是个青楼,但属于风月门所有,而林佛剑与苏语容有着一分默契,三分的交情暂时让明月小居一段时间是安全的。
明月只是寄居,而不是来献技、陪酒。
苏语容为了争取林佛剑这个人,自然对明月照顾得十分周到,但是,明月心中仍然不太平静。
她不能为自己的安全而影响到别人。
明月有一个秘密,也就是她心中的剧痛,因为她的生命中有着这样一个男人阴影——连万里。
连万里是她的上司,是她的恩人,是她的男人,爱她欲生欲死的人,现在正在找她。
她知道连万里这个人是怎样一个人。
他要找出这个人,就算把整个城中的地皮都翻过都在所不惜,这样她在多情楼又怎能住得安稳呢?
于是,她又回到了明月楼,待候连万里的来到,事情终要有个解决。
蓦地,楼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小诗急奔而来,神色显得慌张。
“小……小姐!”小诗喘着气。
明月悠然回过头来,道:“什么事你们这样慌张?”
小诗忙道:“小姐,连爷他来了。”
“连爷?”明月很平静的道:“你是说连爷?”
“不错,就是连爷。”
明月道:“要来的终于要来,想躲也躲不掉,在……那儿?”
“这里!”连万里应声掀帘跨进。
明月一见,似喜还忧,竟说不出话来,连万里一直走到明月面前,道:“怎么,才多久没见,就不认识我了?”
明月微摆螓首,道:“怎么会呢?不知道您的驾临,没迎接您,生气了?”
连万里笑着截住她的话尾,道:“怎么这样客气?用得着这么做吗?看来越来越生分了。”接着一挥手,两名女婢退了出去。
明月不由又叫一声:“爷您坐!”
连万里打量着明月,怜惜地道:“才多久不见,你憔悴多了。”
明月微喟,连万里接问道:“日子过得怎样?”
“还好。”明月垂下了头。
连万里一旁坐下,明月在他对面坐下来,仍然垂着头,仿佛不敢正对连万里。
灯花一朵又一朵爆开,沉默了一会。
明月终于抬头,眼中有泪。
连万里看到,一声叹息,目光一转道:“这里的一桌一椅,似乎没有多大变动,而且纤尘不染。”
明月幽声道:“黎明即起,洒扫庭院,这是一个女人的分内事,所有的东西,摆设还是老样子……”
“你似是有心人!”连万里淡然一笑。
“我虽有不可赦免之罪,可是我并没有泄露组织内的片言只字。爷请您为我缓颊。”
明月凄然四顾又道:“这儿的东西都是爷替我添置的,明月虽然出身青楼,但也知道惜物,惜情。”明月可是个卖笑不卖身的清官人,连万里为她赎身后,把她推介给神秘门风月堂,担任联络任务。
连万里笑笑道:“你似是有情义,这样说来是我薄情了?”
“明月不敢。”
“当年我量珠将你赎出来的时候,也许是被你美色所迷惑,但我可以对天发誓,绝没有‘金屋藏娇’的念头,因为我练的是童子功,是不能犯女色的,让你独守空闺,闲着春花、秋月,我亦过意不去,所以我早就有开笼放雀的念头。
“明月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呢?你这样也不招呼一声,就跟林佛剑跑了!”
明月鼻头一酸,晶莹的泪珠不停地外淌,泣声道:“爷,是明月糊涂,若非爷,明月现在只怕仍然沦落青楼,这样的大恩大德,明月是永志不忘的。”
“这些话,当年我们已经说得太多,何必重提。”连万里目光转向那挂着“七星宝剑”
的地方。
明月目光亦转向那边,露出了歉疚之色,道:“那支剑,他曾经舞了一次。”
“红粉赠佳人,宝剑赠烈士。如果我猜得不错,那时你弹琴,他舞剑,同声高歌。”
明月甚为感慨,想不到事情的发展竟是这样,她实在不敢预测将会怎样发展。
她并不是怕,回到明月楼,就是向连万里表白,她与林佛剑的真相。
至于连万里会对她怎么样,那是另外一回事。
明月凝视着连万里,终于发现他神态有些怪异,忙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