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碧霞道:“不错。这就是我的答复。”
苗英怒道:“令尊成名一世,对绿林道朋友也不敢如此蔑视,你初出茅庐,居然想把江湖路走绝了。”
齐碧霞朗声道:“家父没有受到别人的勒索,所以不想开罪朋友,如果遇到我这种情形家父也是同样的答复,换过来这件事落到夫人头上,夫人又当如何呢?”
苗英被她问住了,一时开口不得,歇了半天才道:“我不会有这种情形,绿林道只有吃别人的。”
齐碧霞道:“谁是该被人吃的呢?”
苗英沉声道:“没有人甘心被吃,闯江湖靠真本事,有本事就吃人,没本事就被人吃。”
齐碧霞笑笑道:“那就请夫人拿出吃四海镖局的本事来,看看是否吃得了我们。”
苗英冷笑道:“我们敢提出留旗的照会,自然不会光靠嘴皮子伸手的。”
齐碧霞道:“留旗办不到,分成更谈不到。”
苗英望了齐苍霖一眼,道:“齐大侠,话是令媛自己说的,可不能怪我们倚大压小。”
齐苍霖轻轻地道:“齐某今天跟尤家还有一场过节未了,自身难保,对小女的事,只好由她自己了断了。”
苗英道:“尤氏昆仲先前也是绿林道中人,他们以绿林道义,请大家帮个忙,我心敬大侠为人,原是想给双方排解一下,现在令媛这种态度,我这个和事佬就不便效劳了,而且站在同道的立场上……”
阮雄求之不得,连忙道:“那就并在一起办好了。”
齐苍霖却摇头道:“不,各归各的,我们说好各负其责,我的过节,我自己会了断。”
苗英笑笑道:“齐大侠毕竟老练,分开来办,对四海镖局自然有利,因为尤氏昆仲为兄报仇,可以不限手段,而绿林道与镖局之争,都是各凭真本事,不过令媛这种态度,已经谈不到江湖情分,还是合并办理的好。”
她一口把话说死,齐苍霖也没办法,只得道:“那就全凭夫人决定了。”
苗英道:“话虽如此说,江湖规矩不可废,我们还是照例行事,绿林道准备了九场候教,双方以场数论输赢,如果一方胜了五场,就任凭对方开出条件。”
阮雄立刻道:“齐老伯的事放在以场数决胜中似乎不妥吧,如果我们先胜了五场,谁敢担保他们今后不再来寻仇生事?”
苗英冷冷地道:“今天我可以担保,以后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阮雄道:“这不是等于空谈吗?”
苗英道:“如果你们胜了,可以要求斩草除根,只要尤家还有一个人活着,我负责割下他们的脑袋来,人死绝了,自然不会有麻烦了。”
阮雄道:“齐老伯从不赶尽杀绝。”
苗英冷笑道:“那是你们自己找麻烦,怪不了我。”
齐苍霖叹了一口气道:“阮贤侄,这没有什么争头,如果他们胜了,绝不会只要我一个人的命。”
阮雄道:“我想到这一点,才要争个明白,如果只以胜负场数来决定,其余没在场上的人又怎么办呢?我们不赶尽杀绝,他们可没有这种胆子和度量,要别的人不战而束手听受处置,岂不是太冤枉了?”
苗英脸色一沉道:“你把绿林人物看得太不成器了,江湖规矩只在场上拼命,胜负已定,我们绝不伤人性命。”
齐苍霖道:“阮贤侄,江湖上规矩不是随便定的,如果一方认输,还是不能保命,谁还肯服输?这些规矩就失去了约束的力量了。”
阮雄道:“小侄知道了,即使不要命,他们提出个苛刻的条件,叫我们残肢断足,成了个废人,那还生不如死。”
苗英冷笑道:“这是很可能的,所以你们最好不要输,江湖不是这么好混的,能留下性命已经是运气了。”
阮雄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道:“夫人别想得太如意,九场决斗,你们未必能赢得了五场。”
苗英冷声道:“如果我们输了,只要你一句话,西南绿林道上四万条性命,任凭你们处置。”
阮雄道:“要命的事谁也不敢做主,每个人都只有担保自己而已,我不是看不起夫人,以我本身为例,如果要我砍下脑袋,除非是别人动手,我自己绝没有这么傻。”。
苗英被说得怔住了!
的确,江湖人逞勇斗狠,拿性命不当回事,也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斗不过送命是没办法的事,如果叫一个人平白无故,只为了约束受死,谁也不敢说有绝对把握。
顿了一下才道:“你说,该怎么办呢?”
阮雄道:“我觉得不必有太多的规定,只要维持这个公平决斗就够了,镖局的事好办,最多我们关门不干,齐老伯与澜沧双煞的过节,只能作个了断,不必强行决定以后的事,听其自然发展最好。”
苗英道:“好,就这么办,不过胜负如何决定呢?”
阮雄道:“很简单,双方各遣高手,直到一方无人力应战为止,场上各凭本事,生死由命,只要把局面维持不乱杀乱砍就行了。”
苗英想了一下道:“可以,你们商量一下,谁先出场,排个先后次序。”
阮雄道:“这可不能预排,现在等于是打擂台,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反正镖局部分由我们应战,尤家的人出场,归齐老伯应战。只要贵方出场的人先声明立场,我们就分开负责,还是由夫人斟酌调配出场人选吧!”
他说得头头是道,把苗英弄糊涂了,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只是退后一步道:“好吧,我马上派出第一人选,你们也派个人出来,以后再说。”
阮雄道:“还有一点,我们这边每个人只战两场,如果贵方仍无法得胜,就不得再挑战了。”
苗英道:“可以,不过齐大侠……”
阮雄道:“尤家叔侄一共只有四人,就是一起上,齐老伯也不在乎;如果他们要找人帮忙,齐老伯也有帮场的人,反正不会空场就是了。”
苗英没有话说了,点点头退回一边。
绿林道这次主动约斗,准备倒还周到,设了一排座位,还有遮阳的凉篷,茶水点心也供应不缺。
双方人座后,阮雄道:“总镖头,请你决定第一场的人手。”
齐碧霞道:“第一阵很要紧,有关双方的士气,而且不知道对方会派个怎样的人出场,我想还是请仇师哥出去吧,他的江湖老到一点。”
阮雄笑笑道:“在我的估计中,苗英第一场一定是派她的侍女出场,因为她对绿林道中的人还不太熟悉,仇大哥剑术胜之有余,就是心地太慈善,对女子不好意思下绝手,恐怕反而会受拘束。”
展毓民点头道:“阮贤侄分析得很有道理,这个女人颇不简单,她对绿林道的领导权可能已计划很久,这次是谋定而后动,第一阵必然不肯折了锐气。在我的估计中,天侠连剑术也未必能胜得过别人。”
齐碧霞道:“苗英是贾雨飞的遗孀,绿林总瓢把子的位子本来就是她的,何必还伤脑筋去谋取呢?”
展毓民笑笑道:“你没听说他们夫妇以前失和吗?我想一定是她的权欲之心太重,处处要干涉丈夫的事务;贾雨飞不肯听她的,也不肯把大权交给她,可能在未死之前,就把事情安排好了,使她无法接掌实权。”
阮来风道:“这倒不然,贾雨飞死后,西南绿林道一直没有继任的领导人,这个职位始终虚悬而等着她。”
展毓民道:“她是个聪明人,贾雨飞也不笨,贾雨飞不必明白的抵制她,只要对手下暗示不必听命于她,她孤掌难鸣,自然难以成事。所以,她不忙着接替新职,暗中培养实力,从事武功的深造,十几年后,功成业就,那八个侍女也都艺成了,有了这批班底,再从容接任,恩威并施,还怕大家不听她的话吗?”
阮雄道:“展老伯观察人微,苗英刚才的表现都是为了建立威信,我们也是碰巧了,给她一个成事的机会,她并不是真心要跟我们作对。”
齐苍霖轻叹道:“这个我早就看出来了,澜沧双煞虽隶属绿林,却早已退出活动,而且人缘也不见得好,平白无故,绝不会找到这么多人为他们帮腔;主要的是四海镖局的名气太大了,苗英借这个机会打击我们,一则是对内树威,二则也是对外树名,才机缘凑巧地碰上了。
“现在善罢已无可能,只有靠本事硬闯,因此由天侠出战第一阵不太妥当,照我的看法,还是阮贤侄出面应付较好。”
阮雄道:“小侄出场是应该的,只是小侄并不敢说武功高于仇大哥,以剑法而言,仇大哥择一而精,造诣比小侄深多了,再者小侄的剑法半由家传,半由方二叔拮自各家精华杂凑而成,太过于笼统,绝不会比仇大哥高明。”
展毓民笑道:“这倒不必客气,我看那个叫素华的女子,走的阴刁的路子,认真的比斗,天侠或许胜之有望,但天侠过于拘泥,不肯下绝手,再者应变的机智也不足,再过二十年,天侠或许能在剑术上有所大成,你们都不如他,现在他绝不是你们的对手。
“因此这第一场还是由贤侄出去最妥当,以刁制刁,变化越多越好,使得对方手忙脚乱,头昏眼花,才能制敌于先机。”
阮来风笑笑道:“展兄这才是名家法眼,剑术之道,以纯朴为上乘,仇世兄的性情忠厚,正是名家之器,将来的成就是谁也及不上的,但目前火候尚差,难有表现。雄儿,你就出去吧,仇世兄将来是乾坤剑派的衣钵继承人,此时不能轻易出阵而损及其盛名。”
齐碧霞道:“我倒忘了这一点,仇师哥确是不能出场,阮大哥,那就辛苦你一次了。”
展毓民道:“成立剑派之事尚未成定局,谈到继承人尚言之过早,只是天侠生性淳厚,受挫太多,会造成他心理上的自卑,再者第一阵就输了也影响士气。
“其实要培育一个人,必须多受失败的磨练,只是天侠得失之心太重,第一阵会使他意识到责任太重而影响武功的发挥,过了第一关之后,我倒是希望他能受些挫折。”
阮雄笑道:“那就由我来过第一关吧,只是被展老伯一说,我也紧张起来了,恐怕有负众望。”
阮来风忙道:“畜生,如果你输了,趁早滚回家去种田,大家这么器重你,你居然如此没出息。”
阮雄耸耸肩笑道:“爹,您放心好了,除非对方武功高出我很多,那是没办法,否则我拼了命也不能丢您的脸。”
阮来风道:“丢我们阮家的脸没什么,四海镖局的脸可不能丢,你身为副总镖头,最好自己识相,别这样漫不经心的,同门十几个师弟的前途全在这一战上。”
齐苍霖笑道:“阮兄,这可太过分了,胜负乃武人常事,这种场合,越轻松越好。”
阮雄笑道:“我不会紧张,刚才只是说着好玩,我输了,只要总镖头没输,四海镖局就不算丢脸。”
齐碧霞急道:“阮大哥,你可不能指望我。”
阮雄笑道:“总镖头,你是一局之主,大家必须指望你,因为你千万输不得。”
齐碧霞更加急了。
展毓民笑道:“傻丫头,你阮大哥的话你还没听懂,他是叫你只能拣必胜的仗打,找最弱的对手出场亮亮相,只要有厉害的人物,自然有我们老的顶着,你紧张些什么?”
阮雄笑着出场,朝苗英一拱手道:“贵方的人选决定了没有?”
苗英道:“决定了,第一阵由小儿贾明候教,贵局是哪一位出场呢?”
阮雄微微一怔,似乎颇感意外,因为在大家的预料中,第一阵必是她的八名侍女之一出场,没想到会是她的小儿子。
可是再想一下,贾雨飞的次子与女儿都是从小跟着母亲学艺的,这个叫贾明的家伙,一定比那些侍女们更高明,才会被选为第一场出战的代表。
因此他笑笑道:“在下候教!”
苗英也怔了一怔道:“贵局一开始就派出了副总镖头?”
阮雄道:“我这副总镖头是齐老伯客气抬举,以武功而言,四海镖局原有的镖头都比我高明,笨鸟先飞,驾卒前驱,敝局一向是最差劲的人打头阵的。”
苗英还没有开口,她身边的一个年轻人出场道:“娘,这下子您可选对了。孩儿正在担心,您第一场人可以偏偏派个没出息的人应战,原来对方也是最差劲的一个,孩儿或许还能撑一下。”
阮雄知道这年轻人就是贾明,乃笑道:“好极了,盛会之初,由我们两个蹩脚货唱场开锣戏,以后才有好戏可瞧,朋友请!”
贾明的年纪大约二十三四,精神饱满,气宇不俗,只是目露凶光,杀气很重。
他又一拱手道:“阁下准备如何赐教呢?”
阮雄笑道:“我们不过是出场应个景,聊作点缀,何必还摆什么架子,惹人笑话呢?会什么练什么,各凭所长,以博一粲,不必规定动手的方式了。”
贾明笑道:“阁下的话正合我的心意,兄弟一无所长,十八般武艺,每般都能来两下,没一件精的,自由动手,兄弟还能奉陪,如果指定一项,兄弟只有甘拜下风。”
阮雄笑道:“兄弟先声明一声,兄弟所能与阁下差不多,只是功夫有十九项,除了阁下所说的十八般武艺外,还多学了一项偷鸡摸狗拳,阁下是否准予使用?”
贾明笑道:“那更好了,兄弟自小追随家母,在外祖父家中长大,外祖父是排教掌教,兄弟趁他老人家高兴的时候,偷着学了几手排教中的障眼法。
兄台不说,兄弟也不好意思搬出来,既然兄台别有所长,兄弟也可以借机会亮亮相,咱们谁也别藏私,互相观摩观摩!”
阮雄大笑道:“妙极!妙极!看样子咱们这出开锣戏,还不会太冷场。请!”
锵锒一声,撤出腰间长剑。
贾明也含笑伸手朝后一招,一个女孩子抛出一支狼牙棒给他,贾明接在手中,挥了两下道:“兄弟暂以此候教,在过招中,咱们再各施手法,不受任何限制。”
阮雄朝他的狼牙棒看了一下道:“阁下的兵器好像有点不正常,怎么分量特别轻呢?”
那支狼牙棒通体乌黑光亮,布满牙钉,谁也看不出有何异状。
阮雄却忽出此言,使每个人都怔了一怔,连贾明自己也颇为惊奇问道:“兄台何以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