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仍然气呼呼地道:“你要跟我谈什么?”
阮雄一笑道:“在下是川南人氏,一向在金陵保镖,前个月才回家,才知道惟一的胞兄已于半年前亡故。”
那女子道:“这跟我有什么相干?”
阮雄却理直气壮地道:“听人家告诉我说,家兄亡故后,寡嫂跟着一个放焰口的和尚私奔了,而且还听说嫂子早就与那和尚有染,先兄是活活气死的。”
那女子更为生气道:“这是你家的丑事,告诉我干吗?”
阮雄道:“我离家十年,对家人都很隔膜,但是对那不要脸的嫂子还约略有印象,今天看见大嫂的模样,仿佛有点像那私奔的寡嫂,故而才来动问。”
他说得活灵活现,仿佛确有其事,使得看热闹的客人都对那女子流露出一股怀疑的神色。
那女子急急道:“放屁!你连人都不认识,就胡说八道?”
阮雄道:“我虽然不认得人,但据家人的叙述,拐诱家嫂的和尚是个白白胖胖的,我见到大嫂旁边刚好坐着两位大师父,有一位也颇为相像……”
那白胖的僧人也愤然起立道:“阿弥陀佛,施主怎可随便诬蔑出家人?”
阮雄道:“在下不过说说而已,大师父如果不是做贼心虚,何必紧张呢?”
这时有个多嘴的客人道:“这个女的是昨天跟这两个和尚先后投店的,就住在楼上,两间屋子紧靠着,今天中午,我还看见他们一起谈过话。”
那白胖僧人道:“阿弥陀佛,施主说话要小心点,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客人道:“不是开玩笑,我亲眼看见这女的从你们房间出来。”
那枯瘦的僧人咔嗒一趋势,从袈裟下面抽出了戒刀,厉声喝道:“你竟敢诬蔑出家人的清白,本师宰了你。”
那客人惊叫退后,道:“哎呀,不好了,贼和尚要杀人,救命啊,达官老爷,你快拦住他。”
白胖的僧人却将同伴拉住了道:“师弟,出家人行得正,你一动刀,反显得我们理屈了。”
那客人躲得远远的叫道:“没错,我看见他们是一伙的,达官老爷,他们一定就是那对奸夫淫妇,说不定你的哥哥也是被他们杀死的呢!”
那女子愤然起立道:“你们简直在放屁,我根本不认得这个疯子,更不认识这两位大师父。”
那客人远远地叫道:“那你跑到和尚房里作什么?良家妇女,单身跑到和尚房间里,还会有好事?”
阮雄听那客人的语音,知道是方超人乔装的,心中更有把握。
齐碧霞这时也听出来了,剑抽出来道:“大哥,把他们捉起来,绑送到官府去。”
阮雄却摆手道:“不忙,事情没有弄清楚,自然不能冤枉好人,请问大嫂贵姓大名,是何方人氏?为什么孤身一人外出?”
那女子道:“为什么要告诉你?”阮雄道:“我问清楚了,如果大嫂不是我家那丧败门风的寡妇,自然不敢留难。”
那女子道:“我家住得远了,在云南蒙自,五年前丧夫,现在是到金陵去投亲。”
方超人乔装的行客在远处叫道:“别听她的鬼话,完全是骗人的,达官老爷,她是不是你那嫂子我不知道,但她跟两个和尚有勾结绝不会错。”
阮雄脸色一沉道:“大嫂,这怎么说?”
那女子很沉静地道:“没有那回事。”
方超人又叫道:“把他们捆起来送官,我可以作证,那两个和尚也不能放走。”
枯瘦的僧人忽地一招手,射出一点银光。
齐碧霞明知方超人不会被那点银光击中,但为了掩护他的身份,抄起一条长凳,在方超人面前一挡,笃的一声,银光击中长凳,是一颗银菩提子。
她举起木凳,指给众人看道:“贼和尚想杀人灭口,绝对不是好人。”
其他客人一起鼓噪起来了。
那女子见事情闹开了,忽而将身一纵,跳在桌子上叫道:“大家不要吵,我承认与这位大师父熟识,不过我们都是江湖人,绝不是什么淫奔的荡妇,与这小子全无关系,我相信他也是胡说八道,根本没有那回事。”
由于她轻轻一纵就上了桌子,而且窄窄金莲,一只落在酒杯上,另一只悬空虚挂,身形稳而不动,足见武功深湛,将许多人都吓退了。
但听那女子又道:“我叫何月儿,外号人称九尾狐,这两位大师一位是胖弥勒了空,一位是瘦如来了凡,川陕云贵道儿的朋友,想必听过我们名号。”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常在外面跑的人,都听过这三个名字,他们是纵横西南多年的绿林巨寇,杀人如麻,不计其数,行商公役,闻之色变。
阮雄哈哈一笑道:“三位果然是大有来头,如果不是在下一番相试,还真不容易得知庐山真面目呢!”
九尾狐何月儿冷冷一笑道:“姓阮的,你别装蒜,我们早知道你是阮来风的宝贝儿子,你们想是活得不耐烦了,才会鬼迷心窍,跟四海镖局搭了伙,识事的赶紧抽身退出,我们念在素无仇隙不跟你为难。”
齐碧霞道:“那你们是冲着四海镖局来的了,四海镖局跟你们又有什么梁子呢?”
了空哈哈大笑道:“没有过节,但是你们四海镖局太不讲交情,把大宗的买卖都揽去了,挡了我们绿林朋友许多财路,我们才应同道友好之请,杀杀你们的气焰。”
阮雄微笑道:“这很抱歉,我们刚加人四海镖局,正准备大事扩展业务,多开几家分号呢!今后有四海镖旗过处,请各位高抬贵手。”
何月儿怒声道:“放你的屁,今天我们就准备砸碎四海镖局的招牌,你还想做梦开分号?”
阮雄道:“开设分号势在必行,四海镖旗所在之处,绝不容绿林朋友插手过问,三位如果不给面子,在下就要得罪了,三位准备如何赐教?”
了凡哼了一声道:“乳臭小儿,还不够资格向我们挑战,等齐苍霖来了再说。”
阮雄微微一笑道:“阁下的消息大不灵通,齐老伯望重武林,誉满江湖,十年未遇敌手,功成身退,将镖局交给我们下一代来主持。现在四海镖局是齐小姐的总镖头,阮某的副总镖头,三位如果想砸四海镖局的招牌,自然该冲着我们来才对。”何月儿微微一笑道:“你叫她齐小姐,原来你们不是小两口儿?”
齐碧霞脸色微变!
阮雄笑道:“那是信口说的,正如我说你是那个跟和尚偷跑的寡妇,都当不得真。”
这时躲在远处的方超人又叫道:“达官老爷,你们小两口的事是开玩笑,这女的跟和尚的事可是真的,她跑进和尚的房里,关起房门,一磨就是大半天。”
了空怒叫道:“混账!你找死?”
脱手又是一支飞镖,方超人却爬到桌子底下去了,镖飞插在墙上。
阮雄笑道:“胖弥勒,阮某少在江湖行走,不知你的大名,但是看你随便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出手,想来你也是个没多大作为的江湖败类。”
了空愤然作色,霍地撤下颈间的念珠抖了一抖,锵然作声,显见是钢铁所铸。
他将念珠的扣环解开,变成了一条四五尺长的练索,厉声叫道:“大胆小辈,洒家毙了你!”
阮雄凛然不惧,撤剑而立道:“很好,阮某投效四海镖局,尚未建功,就拿你开开张吧!”
何月儿眉头微皱道:“胖师兄,对这种小辈出手,未免弱了咱们的名头。”
阮雄微微一笑道:“九尾狐,你在我面前还摆不起前辈的架子,你站在酒杯上不怕太累吗?”
何月儿微微笑道:“老娘是有点累,可是又不想下来,你既然有此孝心,想个法子把老娘给请下来如何广
阮雄淡淡地笑道:“那还不容易,我只要一伸手,你就得乖乖地下来。”
说罢,阮雄一拍桌子叫道:“下来!”
这一拍的劲力很大,桌上的酒壶酒杯都震了起来,可是何月儿站在那里一动都不动,微笑道:“乖儿子,你这一手就想来侍候老娘,还差得远呢!”
阮雄微微笑了笑:“九尾狐,你既穿上这身寡妇打扮,就该守点本分,怎么当众就脱裤子呢?”
何月儿闻言一怔,忽然觉得腿上一阵冰凉,连忙低头一看,下身前后都湿了一大片。
原来阮雄一拍桌子,暗用潜力,将她脚下杯中的酒激射而起,淋湿了她的裤子,因为她是素装,一身白,再加上天已温暖,她只穿了一条薄薄的绸裤,被酒沾湿后,贴在肉上,曲线毕透。
看热闹的人虽是躲得远远的,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何月儿脸色大变,倒不是为了当众出丑,她是个绿林女寇,横行江湖多年,赤体裸程也不在乎。
而是惊于阮雄的功力,他一掌拍在桌子上,溅激酒泉上喷,也不算稀奇,奇在那酒碗不过才巴掌大,被她的脚盖住了大半,酒泉喷溅,居然没有沾湿她的鞋子,更惊人的是:酒溅到身上,她都不知道。
这小伙子的内劲已经到达了收发由心的境界,看来不可轻敌,因此她眼珠一转,朝了空道:“胖师兄麻烦你看住这小子,别让他跑了,我到楼上去换件衣服,再下来好好地收拾他。”
了空道:“要不要洒家先教训他一番?”
何月儿道:“不必,我一定要自己收拾他。”
语毕将身一纵,凌空飞过了楼栏,闪身进了一间屋子。
这时方超人又探出头来叫道:“达官老爷,这女贼跟和尚同房,还在乎什么廉耻,我看她换衣服是假的,必然是去拿什么厉害的玩意儿来对付你了。”
阮雄笑道:“阁下何以得知呢?”
方超人道:“因为她进的是和尚的房,不是自己的房。”
阮雄一笑道:“胖弥勒,小寡妇跑到和尚房中去换衣服,这可是天下的奇闻。”
方超人道:“也许是她昨夜把裤子脱在和尚房里,忘记拿出来,现在只好到那儿去换了。”
齐碧霞道:“这位客人,你就少耍贫嘴,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难道你不怕丢脑袋吗?”
方超人哎呀一叫道:“我的妈呀,我可惹不起这个小寡妇,丢了脑袋可划不来。”
说着,又往桌子底下一钻,刚好面前落下一柄飞刀,插在他眼前的地板上,如果不是他的头缩得快,这一飞刀就插在他的后颈上了。
方超人又叫了一声妈呀,双手抱头,竟像个刺猬似的缩成一团。
何月儿已换了一条桃红色的长裤,如同飞鸟般的急降而下,一把提起方超人,一手挺着另一支飞刀厉声喝道:“你竟敢在背后取笑老娘,我要剜出你的舌头。”
方超人瑟瑟直抖,双手连连作揖道:“女英雄,姑奶奶,你饶了我吧,小人再也不敢了!”
齐碧霞明知方超人是在装蒜,故意道:“九尾狐,你杀死一个无知的村夫,算什么英雄?
也不怕江湖同道耻笑。”
何月儿被说得不好意思,仍用匕首一比道:“好,我饶你一条狗命,自己打自己十个嘴巴子。”
方超人当真左右开弓,劈劈拍拍地打了自己十下耳光。
齐碧霞大感愕然!
但是,阮雄朝她一笑道:“这家伙胆小如鼠,口舌轻薄,确实是该打。”
齐碧霞知道这叔侄二人必然又在捣鬼,但是对方超人真肯掴自己的耳光,觉得颇不以为然,乃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何月儿是久走江湖的巨盗,目光何等敏锐,她早觉得方超人的形迹可疑,所以一下楼就找到了他。
而且为了要刺探方超人的真正身份,她故意叫他自己掌嘴,如果对方真是什么人物,一定不会甘受这种侮辱的。
没有想到方超人竟真的打了,而且打得不轻,脸上都现出一条条的指印,心中才释了疑。
她见齐碧霞别过脸去,还以为是她不齿方超人那种贪生怕死的丑态,更为放心了。
等他打完后,何月儿才将方超人远远的一丢,摔在地板上,冷冷一笑道:“今天算你运气,如果下次再敢编排你祖奶奶,不割下你这颗狗头才怪。”
方超人摔得喊救命,半跪半爬地躲进另一张桌子底下,再也不敢出来了。
何月儿这才朝阮雄斜睨一眼道:“臭小子,现在该轮到老娘教训你了。”
阮雄毫不在乎地道:“九尾狐,你上楼去拿什么宝贝下来?”
何月儿怒叱一声,伸手在腰间一扯,那条束腰的彩带像长虹一般卷了过来。
阮雄虽然神情懈怠,心中却早作戒备了。
何月儿彩带出手,他飞快地探手抓了出去,一把抓住了带头,用劲朝面前一扯,何月儿好似没有防到他有这一手,身形控制不住,往他身前撞跌过来。
阮雄另一手执着剑,不好意思拿剑锋去伤她,却又怕她另有阴谋,乃倒过剑柄,往她头上击去。
如果击中了,一定能将何月儿击昏,如果击不中,他也可以有充分的防御时间,果然,何月儿伸手去托开他的剑柄,另一手的彩带圈起来,向他头上套去。
阮雄本来想让她套住了,再跟她较较内力的,可是彩带临头,觉得一个女人腰上扎过的东西套上脑袋似乎太晦气。
再者何月儿身上有一股浓重的狐臭,沾在腰带上十分刺鼻,他也不愿沾上,所以临时变招。
先把颈子一缩,避了开去,顺手横剑,对准那圈子挑去,想利用长剑将她的彩带削断;剑带交触,居然锵锵作响,好像是碰上了金铁之类。
阮雄不禁一怔,连忙抱剑端立作势。
何月儿却微微一笑道:“小子,算你有点见识!”
抖去彩带,手中多了一柄软剑,又抖了一抖,软剑挺得笔直,原来她将软剑裹在腰带中了。
阮雄不禁暗呼侥幸,难怪她会装着内力不如,被自己扯过来,如果自己想在内力上胜过她,由她把圈子套在身上,双方用劲一挣,软剑必然将他断成两截。
胖弥勒了空神色微动道:“月娘,这小子颇为扎手,你罗带藏刃的绝活不知使多少高手丧生,却被他识破了。”
何月儿笑道:“我相信他是碰巧!”
阮雄微微一笑道:“的确是碰巧,如果不是你身上那股狐骚臭太刺鼻,我差一点就着了你的道儿。”
何月儿就是因为身上有着这股怪味,才被人以狐为号,闻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