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雄却凑了过来笑问道:“齐小姐,你认为这一场胜负属谁?”
齐碧霞以为他是故意炫耀,不禁怒瞪他一眼。
阮雄急忙赔笑着道:“小姐,你误会了,我不是过来炫耀的,我认为齐老伯目前虽然屈居后手,但胜利的一定是齐老伯。”
齐碧霞听得略为顺耳,才反问道:“何以见得呢?”
阮雄笑道:“齐老伯名满江湖,享誉数十年未落败绩,造诣之深,鲜有人及,怎会轻易受制?他是故意后手,让家父进招,家父一时不察,现在知道上当已是来不及了,只好拼命抢攻。”
果然齐苍霖顺式将剑平伸,直点阮来风前胸。
阮来风一式用老,要想回剑招架,实非易事。
在迫不得已情形下,只好纵身后跃,险险避过一剑,连忙双手握剑一拱,洪声笑道:
“齐兄确实高明,小弟恐怕要认输了!”
齐苍霜连忙举手还礼道:“虽然我看来像是占尽上风,但实际上也苦战得很。”
齐碧霞一旁观战,不明白地道:“这是怎么说呢?”
阮雄笑道:“齐小姐是在考我吧?我所知不多,就姑妄言之,向小姐请教了。齐老伯目前只采守势,却留下随时反击的余地,所以他的剑式疏而不漏,错而不乱。家父一味抢攻,手下却不敢停,只要攻势稍慢,立刻就会受到反击,除非能在不断的攻击中侥幸成功,否则是输定了,因为齐老伯以逸待劳,家父却在劳中求逸,两下比较,自然是家父吃亏多了。”
齐碧霞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觉得他的眼光比自己远多了,心中暗暗佩服,而口角不自主露出笑容说道:“也许令尊在攻击中能找到家父的空门。””
阮雄笑道:“对手是齐老伯,这个机会太渺茫了,剑技之深浅,半在经验,半在招式,家父多年来只是埋首穷研,很少与人交手的经验,闭门造车,自然无法与齐老伯相较,所以刚才就为齐老伯所诱而陷入困境。这次方二叔献计与贵局合作,就是给我们一个吸取经验的机会,将来在小姐的领导下,还望小姐能多予赐教。”
齐碧霞拙于言辞,吵架淘气还行,一遇到人家说客气话,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幸而此刻战局又起变化,阮来风一连又是七八个急攻,使齐苍霖守势稍乱,一剑也没架住,阮来风贴着他的剑叶,将剑尖突了进来,直刺前脑。
眼看着剑尖就要触及门面,齐苍霖忽地将剑朝上一抬,将阮来风的剑撩开时,手臂一挥道:“哪里,还是阮兄高明,齐某万万不如。”
阮来风笑道:“咱们都别客气,胜负心里有数,齐兄一定谦虚不肯承认,就由仲裁人公决吧。”
云中鹄也怔住了!
双方身上都有点到的败迹,时间上也差不多,这优劣实难判断,顿了一顿才道:“二位都是绝世高手,如果是作生死之争,则胜负分明,生者为先,用不着兄弟饶舌,像这样点到为止,兄弟也说不出结果来。”
阮雄立刻道:“云大侠大客气了,这自然是家父稍逊一筹,大家本切磋,胜负都没关系,云大侠不能因为齐老伯较为知己而故作偏抑之论。”
云中鹊道:“老朽确是愚钝,未能见其究竟,世兄能否见教一下呢?”
阮雄笑了笑道:“云大侠还是客气,不好意思说,那就由小侄放肆代为申述了。家父与齐老伯确是同时得手,可是家父剑势抵及之处,已超过头顶,仅能刺断齐老伯的束发,而齐老伯在家父胸前落剑,不是高明得多了吗?”
齐苍霖道:“那是令尊客气,如果令尊有心要齐某的性命,齐某也脑袋都保不住了!”
阮雄道:“高手较剑,从来没有在颈部上被人杀死的,因为一个高明的剑手,只须凭准确的判断就能料准对方落剑的方向,以极其简单的动作就能避过杀手。今天因为是切磋剑技,齐老伯才没有往这方面想以致有此疏忽,如果是性命相搏,家父断难得手。”
齐苍霖哈哈一笑道:“世兄真会说话,却太委屈令尊了,世兄的见地虽然正确,却不知令尊此举正是要齐某想不到,在心智方面,令尊较齐某高出多矣。”
阮雄微笑道:“家父正因剑术在心智上求胜,虽然侥幸得手,总非善策,怎如老伯以真才实学,克胜致果来得高明呢?”
方超人哈哈一笑道:“阮大哥,你的心思再巧妙,却逃不过雄侄的眼睛,看来你这个儿子比老哥强多了。”
云中鹄也笑了笑道:“阮兄,令郎确实难得,我们这些老头子也许在火候上比他稍深半分,但论眼光之准,判事之明,则比我们强多了。假以时日,雏凤清于老凤声,是绝无疑问的事。”
阮来风听见别人夸奖他的儿子,不禁也得意地笑道:“云中兄过奖了,小犬哪儿有你说的这么好。”
方超人笑道:“好就是好,那倒不必客气,雄侄跟我学过剑法,也算得上是我的弟子,我就不讳言他的长处,所以这次小弟力求与展、齐二位合作,是怕我们这两个老废物不能再给他进一步的指导,埋没了他的才华,叫他向高人明师多受一番教益。”
阮雄笑道:“二叔,小侄固然想多求教益,但乾坤一剑萧老前辈为剑中之帝,小侄驾钝之才,哪有资格列人门墙?纵使展前辈有意收录,小侄也恐怕自己不堪造就。”
展毓民微笑道:“世兄禀承家学,又经方兄刻意造就,已经大具根底了,彼此剑术路子不同,老朽勉强收录,确实也没有多少帮助,只是以后有机会,老朽对世兄的剑法仔细研究后,或可有一得之愚,可以给世兄作参考的。”
阮雄连忙拱手称谢道:“前辈为一代剑帝之衣钵传人,若能指点迷津,是晚辈莫大之荣幸,敬此先谢了!”
展毓民却笑问阮来风道:“阮兄是否觉得老朽太冒昧了?”
阮来风忙道:“展大侠说哪里话,小犬若蒙栽培,兄弟感同身受,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齐碧霞听说展毓民要指点阮雄剑法,心中多少有点不是滋味,但不便多说,只能看他一眼。
展毓民已知其意,笑向阮雄道:“世兄,老朽倚老卖老,夸下狂言,要指点你的剑法,你心中是否觉得老朽太狂妄了。”
阮雄连忙道:“晚辈绝无此意。”
展毓民笑道:“有也好,没有也好,老朽既出此言,自然有点把握。剑术之进,端在火候,这是任何一家剑法的必经途径。所谓火候,只是在日积月累的经验中,慢慢体会出本身剑法的缺点而加以改进而已,如果由自己慢慢去摸索,所耗时日必久;老朽以数十年的经验,至少可以把自己所犯的错误告诉你,使你不再犯,这是老朽自信能教你的地方。你以为然否?”
阮雄肃容地道:“前辈对火候二字的注释,精深透辟,使晚辈受益良多,即此一点,亦足使晚辈五体投地。如蒙前辈不弃,稍加指示,则更感激莫名矣。”
展毓民道:“可是老朽有个交换的条件。”
阮雄道:“前辈尽管吩咐好了。”
展毓民笑道:“还是那个林佛剑的问题,此子剑术造诣不凡,心计尤为过人,这次碧霞跟他结怨已成,日后一定会再找麻烦的,碧霞论机智,实在比不上他,希望世兄能多予协助。”
齐碧霞道:“师伯,这是我一个人的事。”
展毓民正色地道:“不,他针对着我们四海镖局而来,就是大家的事了。四海镖局与阮兄合作,等于是新创的事业,如果你再受挫,影响到大家的面子,我觉得阮世兄的心智足可与之一抗,所以希望你们今后精诚合作,绝不能再意气用事,损名折威了。”
齐碧霞这才不响了。
阮雄慷慨地道:“这件事等于是晚辈本身的事,前辈不吩咐,晚辈也责无旁贷。”
展毓民笑笑道:“好,现在轮到老朽向方兄请教了。”
方超人含笑出场道:“应该是兄弟向展大侠请教了。”
展毓民微笑道:“大家都不要客气,先师曾遗下大罗剑诀十二手,经老朽揣摩补充,凑成十八手,这套剑法从未见诸江湖,目前也仅碧霞一人学过。不过她的火候不够,一发尚无法控制,所以不准轻易使用,现在老朽想用这套剑式向方兄请教,也请大家品评一下。”
方超人一怔道:“这个兄弟万难应付。”
展毓民笑道:“试试看好了,老朽方才见到阮兄的出手,觉得这套剑法与阮兄的路子能互相配合,如果真的有用,老朽准奋将它传给阮世兄,与碧霞合手,算是四海镖局的基本剑法。”
齐苍霖为之一怔!
齐碧霞尤感意外!
展毓民笑道:“这套剑法虽传自先师,却是我补全完成的,我觉得有权加以支配,至于传给阮兄,也是为了碧霞。因为我发现阮兄的剑法与大罗剑式能互为补益,如果你们两个年轻人能好好研究一下,不但可以速成,而且也可以不受火候的限制运用自如。”
齐碧霞心有不甘,刚待开口。
展毓民又道:“如果你击败林佛剑,必须要用这套剑式,如果你要等自己慢慢练成,至少要二十年,你能等那么久,我就作罢论,因为我答应把这套剑法送给你,你比我更有权决定给不给人。”
阮雄忙道:“晚辈只求能得前辈指示已足,大罗剑法既为齐小姐所有,晚辈绝不敢妄求。”
展毓民笑道:“可是她必须要你的帮助,才能速成。”
阮雄道:“晚辈如有能效力之处,一定竭诚以赴,无须以剑式相授为酬。”
展毓民道:“碧霞并不是小气,只是她性气大傲,不好意思求助于世兄而已,碧霞,这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也不算向阮世兄求助,何况你们将来合作开设镖局,需要互相借重的地方很多,别这么小孩子气了。”
一番话说得齐碧霞不好意思了,低下头道:“师伯,您怎么专揭我的短?”
展毓民笑笑道:“我要改改你的小孩子气,假如等一下我侥幸胜过方兄,你就是四海镖局的新任总镖头了。尤其是将来准备广设分号,大展鸿图,你这个总镖头的责任何等艰巨?
你必须要老练一点。”
齐碧霞不解地道:“师伯,总镖头的职务如果落在我们身上,也应该由仇师哥担任才对呀!”
展镖民摇头道:“总镖头的职务不是掌门人,用人唯才,与人门先后无关,天侠虽然是你的师兄,但是缺乏独行独断的魄力,所以我不想叫他担任这个任务,以人选而言,是你与阮世兄最合适,将来不管是谁任事,另一个就担任副总镖头之职,这样我才放心。”
阮雄道:“仇兄是齐小姐的师兄,晚辈不敢僭居其上,假如齐小姐总其事,由仇兄为副才对。”
展毓民笑道:“天侠这孩子个性与我相近,不是对外的材料,前几年因为齐师弟缺乏人手,我才叫他出来帮忙;现在有了你们,我想不必再叫他保镖了,最多只帮你们几个月的忙,他就要回到我身边,专心练剑。
“你们别客气,这不是长幼之序,齐师弟是我的师弟,镖行的业务一直由他主持,像这次出镖,我虽然随行,仍是由他做主,我也听候支使,各尽其长,才能把事情办得好,勉强反而会误事,方兄,我们开始吧!”方超人抱剑肃立道:“兄弟恭候指教。”
展毓民徐步出场,撤剑在手,笑道:“并非老朽托大,实在是老朽的大罗剑式没有起手式,必须要在过招间相机才能施展,因此还是请方兄先赐招吧!”
方超人道:“恭敬不如从命,兄弟放肆了。”
语毕一剑直刺,展毓民用剑封开后,方超人手下变化极快,第二剑跟着攻到,然后攻势接二连三,不容对方有还手的机会。
他不但剑势辛辣凌厉,而且渊博异常,几乎各家的招式都有,东拼西凑,却又能融会一气。
北海剑隐名传武林,却是第一次与人交手,大都很注意他们的行动,可是他十分稳定,举止从容,每一手都是采取极其平凡的招式,稳住守势,任其对方剑发如风,却无法使他移动半步身形。
阮雄在一旁衷心地赞道:“展前辈果然盛名无虚,他虽然未出精招,却能化腐朽为神奇,由绚烂归于平淡,是剑中最高的境界,单以这一个稳字,就不是我们所能望其项背的。”
齐苍霖笑道:“世兄再过十几年,慢慢也能达到那个境界,这并不足奇,难得的是方兄,他的一支剑包罗万象,穷极变化,幸亏是师兄与他对手,如果换了我,早被他闹得手忙脚乱了。”
阮雄连忙说道:“老伯太客气了,方二叔的剑术奇则奇矣,稳则不足,绝不如老伯刚健。”
齐苍霖一笑道:‘世兄如非过谦,就是经验不足,方兄这些剑式相当奥妙,每一手攻出,看起来似乎都有破绽,其实却暗藏变化,为下一招铺路。你看他两招衔接之处,完全是相反的路子,如果想利用他的缺点而反击,刚好就上了他的当。”
阮雄道:“老伯毕竟厉害,方二叔精研这套剑式多年,认为很少被人看穿的,老伯一眼就尽知其秘。”
齐苍霖道:“这也是机会凑巧,师兄守了半天不回手,我才略知端倪,而且也只有在这种心平气和的切磋技艺场合下,才能看出他的变化,如果是性命相博,谁都想抢先机,绝对无法看出他的虚实。”
阮雄笑道:“是的,所以方二叔不肯见人,就是这个道理,他知道这种剑式只能跟人拼命,却不足以细品,时间拖久了,虚实尽为人知,就一无可取了。”
齐苍霖笑道:“他绝对不会只靠这一套剑式,必然还有更精妙的剑招吧?”
阮雄笑笑道:“他从没有说过,但小侄想来一定是有的,今天这个机会很难得,不但可以见识到展前辈的铁剑神技,方二叔的压箱底玩意儿,也要搬出来了。”
方超人已经攻了四五十招,展毓民没有还一手,看起来倒不觉得很单调,固然双方攻守之妙是一个原因,但最主要的还是双方势均力敌的剑技。
就像铁匠在砧上打铁,铁锤锤着铁块,铁块虽是处在挨打地位,看的人却没有认为不公平,因为坚硬的铁块本身就令人有刚强的感觉。
方超人久战无功,神情却愈见从容,剑势由快变慢,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