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是一怔。
仇天侠忙道:“师叔,那可真危险,我们每天都让那条船空着……”
章盐道笑道:“这才是深知兵法虚实莫测之道,如果老英雄早宣布此事,大家对那些粮袋就不会如此轻忽,贼人们也早就对它下手了。”
齐苍霖笑道:“一件秘密经过三个人知道就不算秘密了,看来我必须另作处置。”
章盐道笑道:“下官本来不愿意说的,但老英雄弃水就陆,当然不能再带着那些粮袋,下官才斗胆一猜,想不到果然猜中了,由此可见下官算计得还不错。”
齐苍霖道:“大人确是高明,今后如何掩蔽这批珍藏还要请大人多多提供意见。”
章盐道受了这一捧,益发得意地道:“下官虽然干的是盐务,却颇喜兵法,偶尔出点小主意,倒是帮了几个朋友不少的忙,所以戚年兄与下官情深莫逆,否则我们文武异途,攀不上同年的交情。他出任千总时,下官在余姚只是一个县令,也是为了剿盗事务,帮他用了两次奇兵,打了二次胜仗,才使他爬了起来,今天下官用得来的一点智谋,与老英雄的江湖经验配合,咱们来斗斗这姓林的家伙,瞧瞧是谁厉害。”
齐苍霖道:“姜是老的辣,大人智慧如海,一个毛头小伙子怎是对手。”
章盐道更高兴道:“好,咱们从长计议一番,法不传六耳,老英雄不如到敝船去商谈一下,这事下官也参加了,就得负个责任,即使再出了事,下官也认了。”
齐苍霖道:“大人肯指教是最好的,但责任方面……”
章盐道慷慨地道:“不,下官损失不过是财物,老英雄损失一世英名,比下官更为严重,所以责任方面,老英雄不必客气了,咱们就合作赌它一注。”
齐苍霖道:“大人这么说,齐某就有偏了,回头等开船的时候,齐某到大人船上好好商量一下。”
章盐道兴冲冲地告辞回船去了。
云中鹄笑道:“齐大哥,这老家伙虽然厉害,却也滑不过你,几句话就把他给套上了,将来即使出了事,至少不必赔偿了。”
齐苍霖长叹一声道:“他的心眼儿的确厉害,不过对这趟镖,我的责任仍是很重大,正如他所说,万一出了事,他损失的只是财物,我不但折了一世英名,连师兄也拖了进来,整个师门的名誉就全毁在这一举。”
大家都默然了。
片刻之后,还是展毓民笑笑道:“浮名并不足恋,能保住固好,保不住也无所谓,只要我们行事无愧于心,撒手人寰后,对得起地下的先师就够了。”
齐苍霖叹息一声,吩咐仇天侠准备开船,又吩咐大家集中在这边船上,对那些粮袋不必多加注意,就到章盐道的船上去了。
章盐道早已遣退从人在舱中等候,二人交头密谈,船也在曙色中启航了。
由九江到宜昌,共计四天的水程,倒是十分平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可是第一天在田家镇泊岸时,仇天侠与武大光已经乔装易容,杂在采购粮食的船夫行列中秘密登岸,一直没有回船,赶先赴宜昌布置去了。
在宜昌泊岸后,他们什么都安排好了,十几辆马车,几十匹骏马,从船上抬下应用的物件,立刻登陆出发。
章盐道的家人都乘车,镖局的人骑马,只有齐苍霖与展毓民、云中鹄三个人陪着章盐道乘一辆大车。
章盐道与齐苍霖不住地相顾微笑,其余的人都莫名其妙,谁也弄不清楚那两大包价值百万两纹银的珍宝是藏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法带走的。
不过每个人也都知道责任重大,不想问,不敢问,也不必去问,而且明白问了也不会有结果的。
讨厌的是章家女眷太多,两个姨太太、一个女儿以及仆妇使女,拉拉杂杂的一大堆,整整挤了七八辆车子。
带着这么一大批女人赶路,琐碎是可以想见的,尤其是娘儿们麻烦事儿特别多,整车队既不能为一两个人停下来,章家的眷口又是官宦人家,也不能随便地方便,所以最后一辆空车,就专门当做了茅房使用,连驾车也特地找了个老婆子。、。
率着这样一个车队,自然不能走快,不过也没有太耽误行程,每天总还能赶个百把里路,齐苍霖并不贪程,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一切安排都十分妥当。
每一站都由金陵四圣之一带领几名老练的镖伙抢先赶路,探测沿途情况,预作安排,可说是十分细心了。齐碧霞最高兴了,齐苍霖坐的车子,由她骑马带队,趟子手掌四海镖局旗前导,四大镖头总有一个陪着她,为她讲解应注意的事项,看来齐苍霖是有意叫她来接替镖局的事务,她也算过足了总镖头的瘾。
不甘寂寞的她,倒希望路上能出点事,好让她大显威风,一洗在九江府被人算计制住的耻辱。
可是令她很失望的是整整走了半个月,横越了鄂境,到达了恩施,眼看就要入川了,依然没有什么事发生。
车队经秭归过巴东时,曾经渡江,一打听,金陵镖局的船已经过境了,走水路是比他们快,然而齐苍霖并不后悔,章盐道也十分兴奋,暗庆得计。
当夜他们歇在恩施,几个人在一家客栈中聚谈,章盐道也参加了,聊了一会沿途的风景。
齐碧霞忍不住了道:“爹,我看您真是把他们甩开了,一路上很太平!”
展毓民笑道:“太平还不好?我们求的就是太平。”
仇天侠却道:“还有两天就可以到万县,总算躲过了三峡那一关,以后就是乘船也不要紧了。”
齐苍霖却道:“川中是澜沧双煞的根据地,绿林道跟他们都有交情,我还是不大放心,而且他们的行程比我们快,一定会在前途纠众拦截的。”
章盐道铺开一幅地图道:“由万县到成都有三条路,一条是经南充绕道中江直下,一条经乐至前往,还有一条是水路溯泯江而上,这三条路以哪一条较为安全呢?”
齐苍霖道:“每一条都安全,每一条都不安全,问题全在对方,因为他们不能在每一条路上都设防,只要不被他们料准我们的行向,就是安全了。”
章盐道笑问道:“齐老英雄认为我们该走哪一条?”
齐苍霖想了一下道:.“我的腹稿是在大竹折向,到巴县后沿江走陆路,然后从荣昌,资中到成都。”
章盐道一怔道:“这不是要多走几百里?”
齐苍霖道:“路虽然远一点,却全是大镇市,贼人不敢明目张胆纠众抢劫,而且这一路上峨嵋与邛崃两派的门人散居最多,跟我们的交情很深厚,不但打听消息方便,有了事也可以多个呼应。”
云中鹄也道:“不错,我跟这两派也熟,朋友很多,贼人们如果有所动静,他们都会知道的。”
章盐道笑道:“二位这么说,自然是以二位的意思为上。”
只有齐碧霞不太满意地道:“咱们何必求人呢?”
但是两个老人都瞪了她一眼,吓得她不敢再说了。
又顺利地走了四五天,终于到了巴县,歇了一夜,清晨整队出发,走出四五十里,来到个青木关的小镇,因为要穿越一条山道,趟子手开始喊镖。
“四海……威扬……”
云中鹄连忙对齐苍霖道:“齐大哥,你走过这条路没有?假如是第一次走,最好别喊镖。”
齐苍霖微愕道:“以前到川中的镖都是从官道前往,不必经过这里,为什么不能喊镖呢?”
云中鹄道:“青木关住着一个武林怪杰,论辈分还是当今邛崃掌门人的师叔,生性高傲,与门户格格不入,为了一点小磨擦,跟邛崃闹翻了,在此地设场授徒,武林上稍有名气的人,除非向他先投帖子,否则经过此地,必有一番留难。
大家因为他年纪大了,也不跟他计较,除非必要,也不从这儿经过,今天你在这儿公然喊镖,很容易引起误会。”
齐苍霖连忙叫仇天侠追上去喝止趟子手,然后问道:“怎么有这么个怪人?他叫什么?”
云中鹄道:“姓阮,叫阮来风,外号铁剑先生。”
齐苍霖道:“没听说过呀!”
云中鹊道:“此老性情怪僻,又脱离了邛崃,不在江湖走动,大哥自然没听说。”
齐苍霖道:“老弟怎么不早说呢?”
云中鹄道:“小弟也多年未走这条路,差不多把此老忘了,听见喊镖,才记了起来……”
正说之间,前面又传来一声喊镖:“四海……威扬……”
而且声音更为响亮。
齐苍霖连忙道:“天侠是怎么了,叫他去喝止喊镖,怎么叫得更响了。”
仇天侠拍马来回道:“师叔,大妹不肯停止喊镖,呼延二哥也帮着她。”
齐苍霖很生气地道:“碧霞这孩子太胡闹了,呼延昭怎么也跟她一般胡闹呢?”
仇天侠道:“呼延二哥说,喊镖就是打招呼,咱们跟邛崃素无瓜葛,他们没理由禁止我们经过。”
齐苍霖连忙下车,云中鹄也跟着下来,找了两匹马赶了上去,却见镖队已止,齐碧霞扬着剑,正与一列执剑少年汉子理论,老远就听见她尖利的嗓子叫道:“你们又不是盗匪,凭什么不让我们经过。”
齐苍霖赶了上去,一面喝止齐碧霞,一面拱手道:“列位可是阮老师父门下?”
一个身躯雄壮的青年人道:“不错,我叫阮雄,铁剑先生乃是家父。”
齐苍霖道:“老朽齐苍霖,在金陵开设四海镖局。”
阮雄冷笑道:“我知道,镖旗上写得明明白白,我又不是不认识字。”
齐苍霖道:“敝局初经贵地,刚才听云兄说起,才知道阮老师父驻驾此处,正拟投帖问候。”
阮雄笑道:“齐总镖头已经投过帖了,家父在家中早就听见贵局的招呼,才叫我出来接待的。”
齐苍霖仍是很谦逊地道:“小女无知狂妄,在贵地喊镖,老朽深致歉意。”
阮雄冷笑道:“不敢当,家父不履江湖,特命在下出来看看是那一位大英雄威扬四海。”
齐苍霖道:“那是句装点门面的话,老朽怎敢在阮老师父面前如此狂妄,请兄台转拜令尊驾前致意一声。”
阮雄道:“家父一定要请总镖头驾临寒舍一晤。”
齐碧霞道:“我们要走镖,没时间。”
齐苍霖叱责她一声,云中鹄道:“大哥,铁剑先生望重一方,我们理应前去拜访一番。”
齐苍霖为了息事宁人起见,点点头道:“是的,我们应该去一下,天侠,你把车队带到前面去慢慢走着,我去向阮老英雄负荆请罪,兄台可肯赐允借道?”
阮雄道:“我们不是拦路打劫的盗匪,自然没有拦阻各位的道理,不过请贵局的镖旗先取下来……”
叫人取下镖旗,这是很欺负人的事,齐苍霖也有点生气了。
云中鹄抢着道:“兄台这是何苦呢?齐大哥已经当面致歉了,而且还准备亲至府上陪罪……”
阮雄冷笑道:“贵局威扬四海,我们孤陋寡闻,还没有见识过,因此才请取下镖旗,证明贵局确有威镇四海的能耐后,再插上也不迟。”
齐苍霖见这少年太狂妄了,但不愿跟他一般见识,因此忍住气道:“取下镖旗,走遍天下也无此规矩,老朽可以将镖队暂止,候见过令尊后再作定夺如何?”
阮雄道:“总镖头见不见家父都没关系,镖旗一定要先取下,这是家父特别关照的。”
云中鹄也有点生气了道:“这是哪来的规矩?”
阮雄冷笑道:“这是本地的规矩,你们远来不知情,应该入乡间俗,先打听一下。”
云中鹄怒道:“在下虽居滇南,川中却是常行之道,武林朋友也认识不少,倒没有听说过这一条规矩。”
阮雄道:“现在你听说了。”
齐苍霖见他不可理喻,乃沉声道;“天侠,带队前进,我们没功夫跟人开玩笑。”
阮雄沉声道:“谁都可以走,就是拿旗的那位必须留下,总镖头无暇赐顾,只要留下镖旗就行了。”
仇天侠不理他,朝趟子手道:“喊镖,启程。”
那趟子手才开口喊出四海两个字,忽然迎面飞来一支燕尾镖,连忙往旁边一闪,镖虽然躲过了,手中的镖旗却被人接了过去。
齐碧霞马上纵身飞起,莲足轻扬,将夺旗的人凌空踢了个跟头,又将镖旗抢回来。
出手夺旗的是另一个少年,在地上一挺身跳起,扬剑要往齐碧霞扑去,阮雄已喝道:
“邢壮,你连个娘儿们都招呼不了,还逞什么能,一边歇着吧!”
那名叫邢壮的少年道:“师哥,她是趁我不防备的时候出手,小弟一定将镖旗再取回来。”
齐碧霞冷笑道:“你出手夺旗,就该多加提防,一个大男人,输了还不认账,丢脸丢到家了。”
邢壮怒吼一声,挺剑直上。
齐碧霞一手掌旗,一手握剑,神态十分从容,邢壮抢攻了七八剑,都被她轻易地架开了,阮雄看得脸色微变,忽然电疾欺身进入战圈。守护在一边的呼延昭以为他要进去帮忙,钢鞭猛击,厉声道:“两打一你要脸不要?”
可是阮雄轻运肉掌,居然将他的鞭震开,另一只手却抓住了邢壮,往外一抛,齐碧霞也以为他要出手夺旗,长剑疾刺,阮雄根本不去理会,等到齐碧霞发现对方并没有那个意图,连忙抽剑撤回,剑尖已在他的肩上划了一下。
这一剑并不重,只割破了衣衫,渗出一缕血痕,也仅仅染红了划破的衣缝。
阮雄朝她冷冷地一笑道:“多谢小姐剑下留情,对阮某小姐判断之准确,出手的俐落以及收剑的迅速深表钦佩。”
齐碧霞知道他是存心讥嘲,不禁脸上一红道:“这是你自己找上来的。”
阮雄冷冷一笑道:“不错,是阮某自己找的,但是你连我的行动都没摸准,就贸然出剑,似乎太紧张了。”
邢壮被抛出后,努力撑着爬起,诧然叫道:“师哥,你怎么打起我来了?”
经他这一叫,大家才注意到他的脸上印着一只鲜红的掌痕,显然是阮雄在将他抛开的时候,还给他一巴掌。
这下子连齐苍霖与云中鹄也微微吃惊,这年轻人的手法太快了,不过在刹那之间,他运掌震鞭,抛人掴掌,三起动作同时完成,以齐苍霖这等老经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