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树道:“不错,我以前只知道剑道惟勤,经过了一连串的跋涉远行后,才发现许多物外之务,不但可以增长经验,也可以助长剑术的进步。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竟是达到高深剑艺必不可缺的条件。”
林佛剑道:“青城以前闭关自守的策略实在是错了,练剑之道,童年宜纯,壮年宜稳,中年宜广,晚年宜专。”
柳大树一怔道:“这短短十六字,就是习剑最透彻的见解,是谁说出来的?”
林佛剑微感忸怩地笑道:“是小侄见到展毓民的进境后所得的结论,正确与否还有待老伯的指正。”
柳大树哈哈大笑道:“绝对正确,翁长青自号剑帝,尽管他的技艺超群也未必说得出这种见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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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父子相认
这时台上的翁长青恰好又劈出一剑,被展毓民架开后,露出一个空门,全身都在对方的剑势可及威胁之下。
展毓民也不能放过这机会,反手一撩,大罗剑中最具威力的三式攻招,一起施展了出来。
翁长青勉强躲开了第一二招,眼看第三剑直逼胸膛,再也无法躲过时,忽而空手疾出,双指一夹,以灵巧无比的手法,夹住了展毓民的剑锋。
试想两人的内劲相若,以两根手指,如何能抵得住对方全力的进攻?
因此展毓民毫无考虑,顺着他所夹的方向,姿势不改,继续朝前推送。
因为他两指夹住了剑叶,只有直推最易取力,即使他想引偏剑势,也可以在产生威胁的距离下,迅速作更有力的进攻。
翁长青的手指上微微使劲,仅只将他的推势阻缓,仍是让剑尖慢慢的移向胸前,展毓民忽然觉得不对了。
对方是个绝世高明的剑手,一个高手,所争取的只是刹那的先机,自己的剑势受阻,无异是授敌以机,而且刚才专心进攻,竟忽略他的剑在什么位置了。
虽然自己所发出的三招动作极快,只不过刹那的时间。
但这一段空暇对翁长青这样的高手,是可作许多从容的部署。
想到这儿,他的剑在距离对方胸前寸许时,突然停止不进,移目去看翁长青执剑的手,判断他的剑在何处以及采取了什么姿势。
这一看使他大为吃惊。
翁长青执剑的手竟然低垂于地,剑尖也垂了下去,完全不作反击的打算。
既摸不清对方的用意?又想不透是什么道理?
他竟怔住了。
翁长青一笑道:“台端胜望在即,为什么止手了?”
展毓民顿了一顿才道:“我不明白一件事,你的手夹住了我的剑锋,应该可以作反击的打算,你为什么……”
翁长青不等他说完就大笑道:“等你发现已经太迟了,你攻我三剑时,我早已还攻了三剑,每一剑都在你身上留下了记号,你不信可以检视一下。”
展毓民连忙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胸前及两乳之处,各为剑尖挑开一个小孔,一字平行。
这三剑的劲道很平均,都只刺破衣衫而止,一点都没伤及肌肤,是以毫无感觉,可是展毓民知道这是他手下留情。
照他取位之准,用力之匀,足证对方在极从容的情况下,完成三式的连攻,而且还能在不知不觉之间将剑撤回垂地……
如果对方要存心杀死自己,每一剑都可以做得到。
换言之,他已经死了三次了。
因此他颓然一叹道:“台端剑法入化,剑帝之誉,信非夸词,展某心服口服矣!”
翁长青笑道:“过奖,过奖,阁下守势之稳,也是敝人首次所遇之劲敌,如果阁下不出手反击的话,我还没这么容易取得胜利。”
展毓民这次倒是败得心服口服。
虽然翁长青赞他守势紧密,但他自己明白,他的体力已经消耗太多了。
两个人的交战过程中,虽然都是一触即止,但每一触都是贯以无比的内劲而互相对拆,剑器交触时,声音虽然不大,双方所发的劲道,却都可以贯穿金石,实在相当吃力。
翁长青似乎还余勇可贾,展毓民则已筋疲力尽,最多再支持七八招就不战自溃了,反击之举,乃不得已而为之,然而一出手,即为对方制住先机,在剑法的造诣上,他实在差了一大截。
这由不得他不服输了。
尤其是翁长青的气度,更令他心折。
他觉得翁长青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残酷嗜杀,一连三招留情,最后竟敢以身试剑,仅用手指稍阻剑势而放空门,听由自己进招。
假如自己心术阴险一点,猛力前搠,他不是太冒险了吗?
这种气度胸襟实非常人所能及,所以不自而然地说出了剑帝两字,口气中也流露出真正的钦佩。
于是,他庄然收回长剑,一拱手道:“台端的气度,不虚有王者之风,剑下容情,展某并不知道,如果展某最后奋力进逼,台端所担的风险不是太大了吗?”
翁长青笑笑道:“因剑及人,台端的剑中毫无烟火之气,敝人相信台端绝不是那种人。”
展毓民愧然道:“这倒使展某汗颜无地了,展某交手之际,乃抱着除凶之心,临时止手,倒不是为了不肯伤人,而是想到阁下不可能如此轻易受制。”
翁长青大笑道:“这也不算过分,我以霸道的手段对付这些武林人物,确是难以令人心服。不过,阁下也无须自谦,我的眼睛察人观剑,相信不会错。你那三剑的攻势虽厉,杀机未现,我相信你最后还是下不了手的。”
展毓民一叹道:“展某不习惯伤人,所以使那三招杀手时,总是有点犹豫,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展某有杀人之心,只怕也难以得手。”
翁长青笑了一下道:“可以这么说,我的感觉已能到心剑合一的境界,如果你杀机已现,我的剑总还能快一步。”
展毓民想想道:“展某有一句忠告,展某因天性之故,不擅使那些凶招,如果换了别人,出手会凶猛得多。”
翁长青道:“我知道,最后那三招与大罗剑的精神不合,想必不是剑法中的原式。”
展藏民点头承认道:“不错,有人将剑式稍稍改变了一点,使它的攻击威力增加了几倍。”
“这个人是你师弟罗士远,也是易名为袁南荒的南荒剑叟,对不对?”
展毓民又点了点头。
翁长青继续问道:“是他叫你们来的?他就是从五大门派处盗去武林符的人?”
展麻民还是点头。
翁长青追问道:“他来了吗?”
“展某不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呢?你说有四个人要向我挑战,除了你之外,五大门派的护旗令主与祁百合各算一个,第四个人就是他,他一定来了。”
展流民道:“他是准备来的,但不一定会出场,因为他判断你是他认识的一个故人,才提供我三式攻招。这三式攻招即使杀不了你,至少也能使你受点伤,他就出场对付你。现在这三式攻招被你破解了,他就不出场了。”
“为什么呢?”
“因为你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
“何以见得?”
“因为他想象中的那个人破不了这三招。”
翁长青哈哈一笑道:“我希望他来了,也要他知道一下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因为我正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
展毓民愕然道:“阁下究竟是谁?”
翁长青笑问道:“难道他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他不肯说。因为他在没有确定以前不能说。”
翁长青沉吟片刻才道:“那我也暂时卖一下关子,等我登上剑帝的宝座,我就以真面目显示在大众之前。此地有不少是我的故人,相信还能认得我的。”
柳大树忍不住低声对林佛剑道:“佛剑,听翁长青的口气,他真是从青城出去的人,究竟是谁呢?”
林佛剑困惑地道:“我实在不知道。即使他从青城离去,也是多年前的事了,老伯不知道,我更难得知了。”
柳大树低头苦思。
翁长青在台上突然又叫道:“林佛剑,那个授你剑法,叫你来跟我作对的人是罗士远无疑了。”
林佛剑道:“我只知道他叫袁南荒,至于他是否南荒剑叟罗士远,完全是我个人的臆测而已。”
“但是展毓民已经证实了。”
林佛剑道:“那就是我猜测的正确。”
翁长青笑笑道:“你觉得这个人如何?”
林佛剑道:“我对他了解不深,无从置评。”
翁长青道:“我告诉你,他是个阴险的小人。你是否同意。”
林佛剑想想道:“光凭这句话我无法同意。”
翁长青冷笑一声道:“我自然会提出确实的证据,你出道以来,处处与四海镖局为难,是他的授意对吧?”
林佛剑道:“是的,但是他并没有要我真的跟他们作对,只是要我使他们的镖局歇业。”
翁长青道:“这就够了。他为了萧白逼他保镖,与他的志趣不合,愤而与师门反目,一直到萧白死后,他还是不肯放松,一定要逼使乾坤门下中止保镖的行业,此人心胸狭窄,由此可见。”
展毓民辩解道:“罗师弟不是这种人,他对保镖之举不同意,固然是与先师怄气,但并未忘本。他利用林佛剑打击我们,使我们的剑术更进一步,而且他叫林佛剑相机对本门的剑法作许多的指正。”
林佛剑道:“他还要我处处照应乾坤剑派,由此可见,他对师门还是相当爱护的。”
翁长青大笑道:“那你们都认为他是好人了?”
林佛剑与展毓民都低头不语,实在他们对罗士远的做法很难置评,说不出是好与坏来。
翁长青道:“林佛剑,他教你剑法,除了要你打击四海镖局外,另一个任务是对付我,对吗?”
林佛剑道:“不是对付你,是对付五行剑主。由武林符上,他知道五行剑主的事,知道这一家凶剑的传人差不多又快到出世为害的时候,他要我弭平这次祸乱。”
翁长青冷笑道:“他自己为什么不出头呢?”
林佛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他因为练武林秘籍的功夫,引得走火人魔,以致全身瘫痪。”
翁长青道:“展毓民,你见到的罗士远,是否如此呢?”
展毓民道:“不,他已经能行动了,但这是最近的事。正如你一样,如果你是他所想象的那个人,则你也练过武林秘籍的功夫,相信你也是最近才能行动的。”
翁长青道:“没有的事,武林秘籍的上册能使人走火入魔是不错的,但并非无法解除,也不致令人瘫痪,最多每天两个时辰的痛苦而已。我找到了解除这种痛苦的方法,相信他也找到了,否则他绝对不会恢复得如此之快。”
“所谓四肢不仁,双目失明,完全是骗人的话,他叫林佛剑来代他行事,有一个绝大的阴谋。”
林佛剑问道:“是什么阴谋?”
“等我确定了剑帝的身份之后,我再告诉你,那时你就知道这个人阴险到什么程度了。”
林佛剑憋了一肚子的问题,闷声不响。
翁长青又问展毓民道:“你说的第四个挑战者可能不敢现身了,假如没有人反对,我就要正式宣布登上剑帝的宝座了。”
展毓民默然片刻才道:“以剑技而论,阁下实为穷古通今的第一人,展某承认你可以称为剑中之帝。但是要我们屈膝归顺,展某绝对不能同意。”
翁长青笑笑道:“你不怕我广开杀戒吗?”
展毓民朗声道:“展某以掌门人的身份作此宣布,凡我门中弟子,现在都有自主决定去留之权,但留在乾坤门中的,绝不准有屈膝偷生的行为。”
阮雄与齐碧霞、方天华等三人同声道:“弟子绝对拥护师尊的决定,宁作剑下之鬼,不作偷生之人。”
他们三个人早已商量好了,所以三张口中,吐出的字句都是一致的。
翁长青笑了一下道:“好,把你们记下,我登座之后,就开始对付你们。还有谁不肯屈服的?”
林佛剑立刻道:“我。”
翁长青点点头道:“只有你一个人吗?”
柳如昔道:“我们都跟佛剑站在同一立场。”
翁长青笑问柳大树道:“你是个长辈,怎么不开口,尽让孩子们说话?难道你处处都要听他们的吗?”
柳大树朗声笑道:“年轻一代的有种豪情,比我们强得多了,我又何必多开口呢?他们还有大好的岁月,都不惜用性命来对抗暴力,我还珍惜这条老命吗?”
翁长青大笑道:“好,好,还有谁呢?”
天山绿梅谷的钟氏兄妹道:“还有我们!”
翁长青哂然道:“你们的父母在这儿做人质,难道你们连堂上父母的生死都不顾了吗?”
钟少云大声道:“我们的父母也许是为了顾全我们,才没有作表示。如果我们为坚守剑士的不屈精神而死,相信二位老人家一定会赞同的。”
“何以见得呢?”
钟少芬也道:“因为我们幼年所接受的庭训就是这些。”
钟云激动地道:“好,好孩子,这才是绿梅谷出来的佳子女。我与你母亲一定拼合余力,跟你们并肩作战。”
翁长青笑笑问道:“再没有别人了吗?五大门派呢?你们以武道精神为立门的主旨,怎么噤若寒蝉了呢?”
武当掌门党慧道长道:“我们不在乎一死,却不想祸延门下无数弟子。十年后,自有护旗令主出来为我们一搏,那是我们五家的代表,只要这种传统不中止,我们的精神也不会死的。一个门户与一个人不同的,有时必须学会忍辱以持续命脉,不能逞血气之勇,今天你征服的只是我们这些人,而不是我们的门户,知道吗?”
翁长青哈哈大笑道:“说得好,五大门派所采取的含辱待复方法,表现了武人坚毅的精神。那批年轻人表现了剑士们不屈的气节,我都会成全你们的。半盲,宣仪奏乐,至少我现在要登剑帝的大位是没人会反对了。”
刘半盲连忙一挥手,司乐的侍女们钟鼓齐鸣,八音交奏,在庄严的乐声中,翁长青缓缓地走向座椅。剑帝登位,就这样匆匆上场了。
他面对着台下的群豪,泰然地坐了下去。
柳大树迫不及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