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丰安然地笑了,没有回答他。两人的境界不同,不可能有相同的看法。他从不想把别人难以接受的东西强加给人家,那是无趣的。
尤晶神色忽儿暗了下去,低声问:“前辈,人死了一切都能解脱吗?”
这是你所关心的,我不理会它。万千解脱都在生死,死了就没机会了。
尤晶愣住了,似乎抓住的东西又跑掉了。她咳了一声,心中充满了失望。她没了兴趣,顿觉疲乏了,从来没有过的疲乏。
张三丰看了她一眼,没有吱声。
方子玺见爱侣又现哀容,忙道:“前辈,你能帮她解脱吗?”
“怎么解脱呢,是死是生?”
“自然是让她欢乐起来,象您这么宁静。”
张三丰笑了起来:“年轻人,你的念头倒是不错,可这怎么行呢?一个人放着好日子不过,一门心思找不快乐,难道你还指望能改变她吗?办法在她身上,别人是没有的。”
尤晶不乐地瞥了他一眼:“前辈,你这么说是不公平的,我想这个样子吗?是有种力量推着我向暗处走,我有什么办法?”
张三丰摇头道:“你骗不了我,难道你没有力量吗?人能学会十八般武艺,自然就有十八般抵御之法。你使用了什么?”
尤晶一怔,不知怎么回答,十八般抵抗指的是什么?老头子花样还不少呢。
方子玺灵机一动,笑道:“前辈;您既然知道这么多抵御伤害的好方法,就教她一些吧!”
“张三丰哈哈大笑起来:“老头子能教给女娃儿什么呢,我看还是你教她吧。
你的本事也不差吗。”
方子玺连忙摇头,欲治心灵伤,非名人高士不可,没有对开导者足够的崇敬,说了也白说。两人若相知太深,那是无能为力的。”
张三丰扫了尤晶几眼,笑问:“你什么地方不解脱?”
尤晶迟疑了一下,低头道:“我心里很乱,永不止歇,仿佛有人掐住了我的脖子,有人向我的后背用力戳。”
张三丰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那你就在这里住一晚上吧,恶梦会醒的。”
尤晶未置可否,目光投向方子玺,似乎在催他赶快向张三丰道谢。
两人不愧是夫妻,心有灵犀一点通。方子玺连忙向张三丰施一礼。在这样的雪天里,他们确也无地方好去,白色的世界他们的目光也来,找不到舒适确定的目标。张三丰安详地一笑:“你们会弹筝吗?”
方子玺忙说:“略通一些,自然不能与前辈相提并论。”张三丰站起来,一指古筝:
“你弹吧。”
方子玺走到古筝前坐下。他有些紧张,手微微有些发抖,但还是能控制自己的。他不住地告诫自己:要冷静,别出丑!怕什么呢。又不是上断头台!
张三丰看出了他的慌乱,微笑说:“别慌,任意弹,要让古筝属于你所有。”方子玺点了点头,双手放到筝上,屏息了片刻,他拨动起来,铿锵之声陡发。不过由于起调太高,往下弹略有不顺,声音有些尖厉,但他马上把调子放低下去,古筝悲沧之声浩洁而出,品味下去,似乎会听到:前头疑无路,困,云重复,受不得心苦她欲去,留下不了情无人补,不问风雪雨霜追下去,别言妒……
尤晶似乎不太懂音律,或许别的什么原因,她没听明白。
张三丰心中却雪亮,一清二楚,这小子是个多情种子,帮他一下亦无不可。
他扭头赞道:“弹得不错,弹下去,气与力合,意与气合,心中广且阔,千里唯见雪。”
方子玺依他而言,尽力去做。弹了许久,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便停了下来。
张三丰马上煞有介事地说:“你一生的不幸都在这一停上,没找到自己的位置怎么可以歇呢?不泄胸中一腔火,难炼人间一鼎金。”
方子玺傻笑了一下,没说什么,若他知道真是这样,有口气就会弹下去呀!
尤晶不信地问:“有这么严重吗?”
“你见过几个老头子骗人的?世事难料,对什么都小看不得,连你的不快都是他这一停引起的。”
尤晶苦笑了一下,我不是小孩子,你能这么胡说吗?我倒霉在先,他停弹在后,风马牛不相及,怎么能怪他呢?
“前辈,若如你所说,那岂不太滑稽了吗?”
“一点也不,除非你承认你的苦恼来自同样的滑稽。一点不幸与解脱也是挂不上勾的,可你却把他们看成了一回事,为什么?”
尤晶摇了摇头:“这是两回事,你不明白的。走上山岗,又下深谷,那人已不是她了,山改变了她。”
张三丰哈哈地笑起来:“娃儿,你满懂玄理的吗,怎么喜欢钻牛角尖呢?”
“女人的路是三角形的吗。”
张三丰微微一乐,走到雪地里去了。
他举止是自然的,落脚十分轻盈,看不出用了功夫,而脚下雪毫无痕迹。这是何等的超然,何等的洒脱,心中无一物。
尤晶自愧弗如,她还没达到这种“常”即“非常”之境,人若始终能与自然混成一体,那他所拥有的再不仅仅是功夫了。但这也没有感动了尤晶,她的心情仍然忧郁不开,或者说比刚才更糟了,她能看到的仅是自己的不幸。张三丰在雪地里走了两圈,向他们一招手,笑道:“来,我们在雪地里做个游戏。”
两人走到他身边去。他们不提气轻身就往雪里陷,绝没有老头子的飘然自如。
张三丰冲他们微微一笑:“你们两个娃儿都很聪明,能不碰到我抓到我脚底的雪吗?”
“不能,”方子玺说,“除非你能办得到。”
“这容易。”老道晃身向他们冲去。
与此同时,方子玺也滑向老道刚才站着过的地方,伸手抓起一把雪。
张三丰哈哈地笑起来:“好,这办法使得。”
尤晶觉得有趣,亦笑了起来。
方子玺十分得意,总算博她一笑。一个男人若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有所乐,那就太窝囊了。但他却没法儿得意下去,问题还远没有解决。
他正思忖下一步如何,张三丰说:“现在我们该睡觉去了。”
方子玺疑惑地问:“这就去睡觉?”
不睡觉做什么?这里有几个地铺,草的,你们去睡吧。不用多久,就会有梦来的。”
尤晶倒想做梦,只是对此有些半信半疑,这可能吗?会不会又是骗局?
张三丰不理会这些,淡然一笑:“别浪费时间了,我要去睡了,自古来雪大觉深。”
他走进屋子里去。
尤晶与方子玺只好走进另一间草房。
房内是空的,仅有两个地铺。草是蓬松的,上面有席子,不过没有盖的东西。
两人相对一笑,走到铺前按了一下席子,然后躺下去。
两人躺到铺上没觉着冷,正奇怪,还没有弄个明白,就沉沉地睡去,仿佛有只手硬把他们按向睡梦中去。
少顷,尤晶就进入了黑色的梦里,那可怕情景难以解析。她不是金色的蝴蝶,没碰上好运气。
这时,一个白面僵尸推内进来,看了一眼睡梦中的龙晶,嘿嘿地笑起。有美人横卧,真是“良辰佳景”啊!他轻轻走过去,在尤晶脸上吹了一口气。
尤晶却毫无感觉,她的梦也许正是这个。也许命运的唯一克星就是心气平和,你不把它放在眼里,它那两下子就没什么威力了……
…
网络图书 扫校
04mydoc012
第十二章 款款真情痛相拒
暗潮涌来,起伏澎湃;那影儿一闪,也许就是伤害!
在非常时刻,谁也不能懈怠。只见有股风来,利剑闪着怪异的光刺向吴畅的后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一惊。他行动不便,欲躲着实不易,而冰清圣女竟然呆了,反应更迟。
万般无奈,吴畅只好使出“脱蜕”身法扭了一下身子,长剑贴着他的后背滑过。
对方“咦”了一声,长剑随后下划,斜着要削去吴畅的脑袋。
这一切来之太快,吴畅只好使出“飞龙十八旋”,摇头摆脑使剑走空。
对方不甘心,一掌击向他的后背。他化力不及,被击飞丈外,脑袋几乎撞到墙上。
“哈哈……”一阵快笑,白玉凤已站到他面前,曾倩倩在旁边亦冲他挤眼。
吴畅吃惊地问:“是你打了我?”
“我想亲你呢,用错了地方。你怎么至死也不明白?”
吴畅无奈地笑道:“你总是用错地方,谁要娶了你,那可倒了八辈子霉。”
“想抛弃我也得不了好下场。我别的耐心没有,就是跟踪心爱的男人永生不厌。我总是怀着新鲜的感情追他,并以此为自豪。”
“我也是这样。”曾倩情说,“我只要爱上他,至死方休,谁也不能让我改变主意。”
吴畅苦笑了一下:“你们可真了不起,天下若有十个你们这样的女人,那男人恐怕也死得差不多了。”
“只要你不死,我们就永远迫你。”白玉凤说。
吴畅没再理她,瞥了冰清圣女一眼。
白玉凤嘿嘿地笑起来:“你个没良心的,怪不得不要我们了,原来又睡上了一个美人儿。你个下流胚,你到底想搞多少女人?”
冰清圣女脸一红,斥道:“你不要胡说,我与他不过半个月朋友而已。”
白玉凤眼一瞪:“我亲眼目睹,是胡说吗?”
“你不要污人清白,你也是女人,该懂得名誉对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忍不住了,没有向白玉凤下手。
白玉凤毫不在乎地说:“反正我与他已成夫妻了,还在乎什么名誉就太傻了。
他不要我,我就把他搞臭,让他没脸见人。”
曾倩倩在一旁帮腔说:“他也占过我的便宜,差一点把我的舌头咬掉,不认我,没门儿。”
吴畅差点把肚皮气破,让这两个女人一说,自己成什么人了!但他活动不便,只好忍着。
冰清圣女心中矛盾之极,眼里似有泪光。
白玉凤的眼睛敏锐无比,马上发现了这一点,笑道:“怎么,你难过了?若是你没和他睡过觉,有什么好伤心的呢?他玩弄了我,还对我恶狠狠的,我都不伤心,你又何必这样呢?你要向我学习,对他别客气。这种人见了女人就往上沾,不是好东西。”
吴畅忽道:“圣女,这两个女人别有用心。别理她们,我根本不认识她们。”
白玉凤几乎跳了起来:“你好没心肝,以前见了我们就甜言蜜语,现在竟说不认得我们了,若非我们亲闻,谁能想到你会这么无耻!”
吴畅心中十分难过,却无可奈何。倒霉,让她们这么一说,自己完蛋了。慕容素听了,说不定也会相信的。他叹了一声,久久无语。
白玉凤见他沉默了,又向冰清圣女进攻:“你别想单独嫁给他。要么我们给他,要么我们一齐揍他,让他嗷嗷叫,到处乱跑,不得好死。你选择什么?”
冰清圣女冷然道:“我的事用不着你们管,咱们是毫不相干的。”
白玉凤轻轻摇了摇头:“你想吃独食,办不到!你若不与男们合作,我就让你名誉扫地。你身为一教圣女,受人敬仰,竟与一个俗不可耐的男人在一起,这是对神灵的亵读,是不能原谅的。”
冰清圣女身子颤栗起来,脖子里聚起两点寒星,这是她怒极的表现。她飘身欲动。
白玉凤忽道:“圣女,你别恼吗。我们都是女人……”
冰清圣女哼了一声:“不要再说了,我是清白的,不会象你那么无耻。天地可鉴。”
白玉凤乐了:“圣女,老天老地说不定也在干着不可告人的勾当。它们是不会管这档子事的,你还是与我们合作吧!”
“你们是什么东西,我岂会与你们同流合污?”
白玉凤冷冷地笑了两声:“你也没什么了不起,光凭俏模样还不配清高,至多也不过男人的玩物。”
冰清圣女忽闪了一下眼睛,落下泪来,那是清凉的两滴水她弄不清自己何以要哭,也不知该做些什么。自己与吴畅粘在了一块,看来说不清了。杀人,做妻,两不容易。自己怎么落到了这步田地?圣女头上的光环呢,怎么不保护自己?
她真想杀掉白玉凤,但她知道那是不容易的,冲动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但出路又在哪里?她陷入了悲哀的沉思。
吴畅也进入痛悔中去,也许自己太仁慈了,结果处处受人戏弄,哭笑不得,这种困窘不应再继续下去。他闭上眼睛。
曾倩倩这时笑道:“吴大哥,你想开点吧,别郁郁不乐,你娶她也没关系,只要别扔不我们就行。”
吴畅淡然道:“可惜我的福气太薄,无法消受,这么美的蓝图你只有送给别人了。”
“我们不象你朝三暮四的,今天看上这个姐姐,明天又搞上那个妹妹。我们只知道爱人如一,至死不休。”
“好一个有情人。”吴畅冷笑道:“刚才那一剑差点要了我的老命,这就是你们的相思?”
白玉凤咯咯地笑起来:“我知道你躲得开,这才逗你。知你不行,谁舍得?”
吴畅唯一的缺点也许就是看不透女人,终生都是这样。他还以为白玉凤真的这么想呢,至少他没把她看成彻头彻尾的坏女人,他以为凡是漂亮的女人都不太坏。
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多么让人动心啊!柔肠百转总是感人。
他怔了片刻,挥手道:“你们走开,我不想再见你们,这一掌算我白挨。”
白玉凤摇了摇头:“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你害得我们神魂颠倒,日子这么难过,是一笔能勾销的吗?摆在你面前也许只有两条路。要么把我们一并娶了,要么我们把你杀了。这样都好过了。”
“也许还有第三条路。”吴畅笑道。
“不会的。若是所有的女人都要杀你,那你活着也没味了”
“至少还有一个女人不想让我死。她能代替一切女人,有她在,我会活得很有味儿。”
“那个女人是谁?是这个女人,还是别个?”
“我心中明白,她也明白,没必要告诉你。”
白玉凤跳了起来,叫道:“这是不公平的。她是女人,我们也是女人,为什么你要她不要我们?”
吴畅淡然一笑,没有言语。
冰清圣女皱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