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被削掉,鲜血洒向雪地。
丁总管纵出五六丈外,恨得两眼生烟,这脸面丢大了。他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往脸上一抹,吼道:“把他们全给我剁了!”
他一旁的锦衣卫连忙扑向方子玺、尤机等人。
方子玺这时也没法儿企求平安无事了,大叫一声,挥掌直击围上去的锦衣卫。
他含恨出掌,手似流星身如风。“啪打”几声,两三个锦衣卫的脑袋被击碎,死尸甩到一旁。
尤晶自然也不会闲着,她剑诀一领,身如海燕掠空,长剑一式“青龙出水”,刺向丁总管的胸堂,森芒的剑气令人胆寒。
丁总管顾不上半个脑袋疼痛,双脚连忙交叉外拧,双掌一式“夜叉探海”,幻起四五个黑色的爪影抓向尤晶的要害。
他恨透了她,要把她撕开。其实,两人都怀有不可遏制的仇恨。
尤晶见丁总管单式凌厉,座斜半步,剑招陡换,一式“大雪漫漫”如急电般出手。这正是“碧月狂风剑”的精华所在。
霎时间,长剑搅起无数剑花以铺天盖地之势向丁总管罩去。这太骇人了。
丁总管惊骇欲绝,知道迎战不行,只好向后一仰,使出“地龙钻山术”贴雪地向外飞射。
尤晶冷哼一声,飞身旋起,长剑在半空一竖,使出“百花归位式”向丁总管扎去。
在这里,她把百花神功的招式用到剑术上去了,这正是武学自化的结果。
丁总管见势不妙,双掌一按地,欲腾身翻起,但为时已晚。剑光一闪,血雨进洒,丁总管的左大腿挨了一剑,被扎透了。大叫一声,翻滚到丈外去。
尤晶并不放过他,这才是开始呢。她飞身一旋,一个箭步又冲上去。
丁总管腾空而起,一式“云龙三现”,想往大牢里逃。尤晶陡聚神功,长剑出手而去,一式“百步穿杨”射向他的腰部。
丁总管身在半空骇然之极,扭腰摆脚欲向外闪,迟了,长剑把他的左腿从膝盖处削掉。
他惨叫一声滚到雪地上,弄得一片殷红。
尤晶抢步上前阴冷地说:“丁总管,这就是你的报应,还有何话可说?”
丁总管想到自己费尽心机弄来的无数珍宝将要捞不着用了,这美丽的世界也要看不见了,不由怨毒横生,泼口骂道:“小娼妇,你不会如意的,老夫临死也要拉你下地狱!”
尤晶轻蔑地一笑:“你没机会了,你的坏已用尽,该收场了!”
“嘿嘿……”丁总管了阵狞笑,“娼妇,有没有机会,到地狱的门口时你会知道。”
尤晶见他十分自信,不由一怔,这老东西还能有什么新花样呢?
随着几声惨叫,方子玺把另外几个锦衣卫也打发了。大牢的门这时紧紧关上。
丁总管见仅剩下了自己,还断了一条腿,有些绝望了,临死一击不知能不能与对手同归于尽。这时他后悔了,多知如此……
方子玺这时走到尤晶身边:“雪妹,快诛此贼,我们要早点离开这里。”
尤晶刚欲动手,东西两方传来叫喊声。
尤晶大惊,忙催方子玺快走。
丁总管哈哈笑起来:“你们走不了了,这里已布下天罗地网,鸟儿也飞不出去。”
“可你也完蛋了,以后的事只有我有权知道,你只能埋怨爹妈没给你生两个脑袋了。”
丁总管还欲开口,长剑猛地抛出,使出“驭剑术”。这是她的觉悟,长剑在空中光华一闪,陡现三尺青芒向他的右腿削去。
丁总管急忙使出“懒驴打滚”式外翻,仍然晚了,右腿又被切断,疼痛差点使他晕死过去。
在他昏然的瞬间,尤晶收回了长剑,旋身一式“投石问路”振出两朵剑花,分刺了总管的双臂,出手如电。
丁总管发觉不妙时躲闪已来不及了。惨叫再起,他的两只手臂又被斩去,成了肉墩儿。
丁总管身遭如此惨祸,心中的滋味就难讲了。他的眼睛充满了血,目光里全是仇恨,牙紧咬着,欲嚼烂敌人。
尤晶却没有解恨,长剑一抖,甩出一点寒星刺向尤百令的小腹。丁总管此时已失去闪躲的能力,眨眼间,小肚子上又多了一个血窟窿。
丁总管知道生已无望,眼中的亮光慢慢地暗淡下去。这时,一大群官差围住了他们,想逃走不容易了。一个头目叫道:“你们快点束手就擒,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尤晶见这么多如狼似虎的官差围着他们,一下子坐到地上伤心地哭起来。十年前,他曾为自己算过一卦,很不吉利,暗示横尸大雪天。如今风雪夜,看来要应验了。
方子玺见难以救走父亲和岳父母了,心乱如麻。
丁总管忽儿恶狠狠地说:“快动手,把他们剁成肉泥!”
官差们犹豫了一下,仗着人多,一涌齐上,各抖威风。
尤晶长剑划出一个明透的弧儿,剑芒森森,一式“八方风雨”幻起无数银星刺向众人。
霎时惨叫迭起,血洒大地。
方子玺双掌一错,闪电般拍出十六掌击飞七八个人。一交手,官差就报销了十几个。
官差们被吓破了胆,有的欲逃。
尤晶正欲扶父母逃走,不知从哪里一下子冒出许多捕快和湖客,截注了他们。
丁总管又嚎叫起来:“快抓住他们,活扒皮!”
捕快们欺身而上。他们的身手比一般的官差可强多了,知道怎么打击敌人和保护自己。
尤晶无奈,只好一面护着父母一面与捕快们周旋。
旁边的江湖客又加进去,她顿时感到巨大的压力。
方子玺也有一群人围着,他要击退众人也不容易。
不知是谁手法挺快,一刀劈了尤机,人头滚到一边去。
尤晶顿时泪雨纷飞,一声怒吼,再使“碧月狂风剑”,寒光闪飘起。沉重的血气使她失去了理智,一味地杀下去。
渐渐地她成了血人,足下是一片红雪。
片刻,围攻她的人几乎死绝,狡猾的早已逃跑了。
方子玺双手也沾满了鲜血。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但他们要找父母也困难了,他们已血肉模湖,分辨不清了。也许捕快们杀不了他们的子女,就拿他们出气了。
尤晶跪到母亲面前,感到一片天昏地暗,听到无限嘶喊,仿佛进了地狱。
方子玺默然无语,父亲和岳父母死了,他心中一片空然,伸手想抓住什么,办不到,连他们一个完整的笑他也没记住。
旁边又有了脚步声。方子玺低说:“雪妹,我们快点走吧,若涌来官兵就走不了。”
尤晶一言未发,猛地挟起父母就走。
方子玺也只好挟起自己的父亲追上去。
两人一阵狂奔,到了城门口,爬上城墙,飞身跳下。几个起落,消失在雪夜里。
干冷的风吹红了他们的双颊,夜睁开了眼睛。他们把父母的尸体放到满是积雪的山坡上,天已亮了儿了。
两人坐到雪地上相对无言,任风从他们身边流走。这一夜给了他们太多的痛苦,他们失去的也太多太多。
尤晶几乎是苍白的了,显得那么憔悴衰弱,仿佛再有一点儿灾难就可以把她击垮了,就象路边蔫黄的柳枝儿。
方子玺两眼布满血丝,也有无限倦意,他的神情可以用苦笑概括、他是男人,不能露出太多的悲哀。在他心中,应该还有一块净土,那是留给妻子的,唯有这样,他们才能活下去。
许久,方子玺起来用剑挖土,十分吃力,似乎他的力量已用尽了。
尤晶淡漠地看着他,毫无表示。
一剑一剑挖下去,终于挖出三个坑来。
“雪妹,就在这儿把父母安葬了吧!”
尤晶又落下泪来,父母一入土,就永远地消失了,在人间的情与恨亦不复存在。这就是人生,称得上完结吗?她感到某种情感还与父母联系着,不想割舍。
方子玺叹了一声,猛地扑到地上,把头插进深厚的雪里,似乎想嗅到死亡的气味。
“地里有什么好,为什么这是人的归宿?”他受了方色雪的感染,亦忧郁起来。
然而,他们终于埋葬了死者。山坡上多了三座新坟。他们立上石碑,慢慢离去。
※※※
出了群山。方子玺道:“雪妹,我们先回家吧,然后找个僻静的地方生儿育女,好吗?”
尤晶猛地停住了,冷漠地说:“家已完了,我也该去了”。
方子玺大吃一惊:“雪妹,你这是何意?”
“我们的缘分已尽,各奔东西吧!
“我们从没发生过口角,心心相印,怎么就没了缘分?雪妹人生能有几回乐,干吗要生离死别?”
尤晶静默了儿,淡凉地说:“我对不起你,不想再活了。”
方子玺的身子一颤,急道:“雪妹,人生难有百年身,流传的都是魂魄,只要心儿红似火,节义忠贞就属于你我。你不要过于悲伤。”
“这人间太不平了,我恨,我又削不平,唉……”
方子玺长叹了一声:“雪妹,我知道你心里很苦,难道我就不苦吗?不管如何,我们要活下去。”
“活得太累了……”
“雪妹,是太累了。你想想,我们只知道世界上一种好的,不知道有多少种坏的,这是我们的悲剧。难道经过这次家破人亡的惨变,我们还不能变得聪明一点吗?
对人来说,生是一把最美的火,能生下去,就要千方百计活下去。人是字宙间唯一的正确,死是最大的过错。与生命相比,一切都不值一说。雪妹,现在我已不是昨天的那迂夫子。相信我吧,你是人间最美的歌。”
尤晶青白的脸上泛起一块红意,睫毛上小鸟似地飞上一些欢乐。这是能看到的她最突出的表现,似乎在向龙凌晓道一声谢谢。
“然而,这高兴十分短暂,阴云马上又笼罩了她的脸。她望着无边的雪呆了一会儿,说:“你变了,我却还是那个我。”不要责怪我,让我去吧。”
方子玺急道:“你要去哪里?”
“一个永远安静的地方………”
“雪妹,你安宁了,那我呢?若是双亲在,你会这么做吗?”
尤晶没有吱声,眼里迷茫一片。她似乎看见一条河,那里清水扬波。她光滑的玉腿伸进水里去,感到一种永恒的安乐。
这种幻觉无疑是催命符,她怔了一下,飞身就走。
方子玺连忙追赶,并不停地呼喊。她却头也不回,仿佛着了魔,好在她似乎追寻一种感觉,飘动得并不太快,这才没把方子玺甩开。
方子玺心中苦不堪言,也毫无办法,只能追下去。否则他们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他怀疑她有些疯了。
两一片树林,陡见一处庄园。尤晶放慢了脚步。方子玺追到她身边,伸手抓住了她。她仅幽叹了一声,没有挣脱。
庄园的,十分宽敞,靠东面是一片桃林,此时已满头“白发”。雪影阴重,使两人感到不同程度的哀凉、压抑。庄园里的房屋也披上银装,参差一片,犹如坟莹。
尤晶欲绕过庄园去,忽听悦耳的筝声传来。初如玉泉滴水,铮铮;继尔风云突起,犹如雪地卷起一股风直上青空,穿扬之劲外溢,仿佛弹筝人忽儿心血来潮,什么,不住的狂喜一泄而出。瞬时,“铮铮”忽现,筝声又转平静,仿佛雪后的春潮慢慢涌动洗练的音符宛若行空白云,高山流水,自如若风。铮铮,铮铮……
尤晶呆住了,筝声仿佛进入了她的灵魂里,让她感到一种安宁,这是一种久寻不得的慰藉。
她也许很倦了,需要这样的港湾栖息、过了一会儿,她走向庄园,脚印是深的。她想从此一步一个脚印,若活下去的话。
庄园的门不大,半掩着,门缘上有雪,似乎好久没有开关了。门口也没有脚印,说明没有人往来。看来此园主人是不大在乎小偷小摸的,半掩着门,也许是向四方宾客作出一种姿式。
他们在门口停了下,尤晶推开了门。园内积雪很厚,一直无人打扫。他们探头看了一会儿,迈步走进。
尤晶道:“这雪多好,我们也不要留下脚印,也许人家就喜欢这天然样。”
方子玺点了点头。两人使出踏雪无痕的功夫向传出筝声的屋子掠去,眨眼而至。
这是间普通的草房,门亦半掩着。优美的筝声就是从没关紧的空儿里飘出来的。
与筝声相伴的还有低吟这只有到了近前才可听见:雪天寄情思,筝声传千里,召来皆是怨,放走月光清,流水过山涧,乌衔春风来,终生无一求,半俺门外雪……
两人相对无语,不知弹筝埋怨他们私自入园。毫无疑问,此间主人绝非俗流。
两人迟疑了一会儿,忽听屋里那人道:“铮声终不过,忧烦乱纷纷,若非门外存高士,半生不识音。”
两人一凉,站在门外堵住了人家的铮声真是罪过。不过也太玄了,我们离门还远,这怎么可能呢?既使有些堵塞,你也未必知道呀?非是我们不敬,这多半是故弄玄虚。两人正疑惑,筝声
戛然而止。屋内外一切一片寂静。方色雪用手推开屋门,见一个道土坐在一架古筝前,竟是张三丰。
方子玺似乎见过他,连忙施礼道:“晚辈打扰您了,请前辈恕罪。”
张三丰轻轻地笑了:“你们是打定主意要入园来,还求什么恕罪呢?”
尤晶问:“前辈,这庄园好怪,是您的吗?”
“这里无主人,我不过在此借住几日而已。”
“这可奇了,怎会没有主人呢?”
“这是江湖传说中的‘梦园’,是专供武林高士养性的地方。一般园中只有一人,住几日便走。现在是我住在这里,三日后就会有别人来往。到这里来住的人可不少呢。”
“住在这里有什么好呢?”
“可做几个安乐的梦,你一生的坎坷都会在梦里显现,促你早醒。
这真是奇谈,两人都觉荒诞。尤晶忽儿笑道:“前辈,您相信这些吗?”
张三丰平静地说:“世界很大,人所有的念头都不是假的,全有对应。”
方子玺道:“这么说,世上的杀伐也是应该的?”
张三丰安然地笑了,没有回答他。两人的境界不同,不可能有相同的看法。他从不想把别人难以接受的东西强加给人家,那是无趣的。
尤晶神色忽儿暗了下去,低声问:“前辈,人死了一切都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