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祖皱了一下眉头,盯着杯中酒细审起来。酒的味儿纯正,青沉,确是佳酿。
但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来,唯恐这次栽了跟头再也爬不起来。他看不出酒有什么问题,但他怀疑侯宝的为人,这小子鬼头鬼脑的,他能拿出来东西让别人分享吗?
他的担心不能是多余的,但仅凭这点怀疑是不够的,在喝与不喝之间他左右为难了。他的智慧不足以分辨酒菜是否有毒。薛不凡也分辨不出来。
侯宝这时笑了起来:“你们既想在这里找到便宜,面对上好的酒菜又何以望而生畏呢?
脑袋掉了不过一个疤吗,怕什么?”
薛不凡斥道:“小子,你少贫嘴。若是酒菜里有问题,你绝讨不了好去。”
侯宝嬉皮笑脸地说:“酒菜里并无问题,只不过人有问题而已。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你们的轻功身法十分相似,也挺高明,告诉我怎么练的我就告诉你们酒菜里的问题。”
薛不凡哈哈地大笑起来:“好儿子,你若做生意一定能发财。这样的交易恐怕傻瓜才会做呢,我们练的什么功夫连我们也没搞清楚呢。”
“那就很遗憾了,”侯宝笑着说,“这桌酒菜你们没法儿吃了无论如何你们也不会相信我呀!”
朱祖说:“若想吃还是有法子的,只要让你先吃几口就是了。”
“那我就不会给你们留下了。”
朱祖有些不耐烦了,一把抓住文明,把一杯酒灌进他嘴里。
侯宝连呼可惜,一副痛惜好酒被外人喝了的样子。
文明一杯酒下肚,忽觉乐融融的,忙说:“这酒真好,再来一杯。”
朱祖毫不吝啬,又给他喝了一杯。
文明还要再喝,朱祖不给了:“你小子是怎么回事,喝上瘾了?”
“好喝。这样的好酒我从来没喝过。”文明一副半醉不醉的模样。
薛不凡闻到沁人心脾的酒香,有些忍住了,举起杯一饮而尽。他相信自己的判断:酒里是没有什么东西的。
他的眼力是不错的,美酒下肚果然无事。他安心地笑了。
朱祖等了一会儿,见薛不凡安然无恙,他不由松了一口气,看来喝是无事的。
侯宝这时冲他笑起来:“道士大哥,你也太小心了,几十年的修行竟没练出一双‘道眼’,还是两个泥弹子,你是白干了。”
朱祖好脑,刚要暴跳而起,忽儿想到“爱心”,他咽下一个囫囵的笑,还是别理这小子好。
侯宝见他忍住了,便不再进逼,轻轻退到一旁,静等他喝酒吃菜。
朱祖放松了一下身体,在薛不凡的再三劝说下,终于放下戒心,吃喝起来。
吃喝了片刻,他感到不错,满意地笑了。
侯宝在旁边更乐。酒菜里确实无毒,但绝不是没有问题,侯宝岂能让别人白食,他在汤莱里加了大补的东西。
大补的东西原也不错,可给它适当的条件,也是能害人的,用杀人于无形来形容好东西所起的反作用对人的伤害,那是再精当也不过了。
他们吃得正乐,侯宝对他们发起功来。
片刻,两人感到了不妙,仿佛周身肿大起来,呼吸也分外重了。这时候,他们想对侯宝痛下杀手,也办不到了。
侯宝轻而易举地制住了他们,乐得嘿嘿地笑起来。
侯菲菲这时冲过来,指着薛不凡的鼻子说:“薛大门主,你知道现在我是怎么想的吗?
若有人贩子从此路过,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你卖给他,让你永远也逃不脱别人的掌握。”
薛不凡苦笑道:“我们毕竟是夫妻吗,何至于此?我们相的那一段时光难道不是美好的?”
“那以后呢?也是美好的吗?”侯菲菲冷然道。
侯宝托起朱祖的下巴,笑道:“道士老弟,你虽然谨慎得夹起尾巴的狗,可还是栽了。
我告诉你们了,问题在人身上,你们怎么就不多长一个心眼呢?”
朱祖被羞得脸上起火,可也无话可说,落进了人家”的套子里,有双份的英雄也无用了,他后侮得几乎要抠下自己的眼珠子。
文明见他俩被制住了,乐道:“于公子,请帮我一下,解我身上的穴道。”
侯宝嘿嘿地笑道:“对不起,我对救人不感兴趣,我只想与他们做笔交易。”
文明怔在那里,怅然若失。
黄娇忽地笑道:“小白脸,我身上好难受,你帮我抓挠一下好吗?”
侯宝看了她两眼,摇头道:“我看还是免了吧,弄不好会被你挠一下子。”
黄娇嘻嘻地笑起来,又有了疯模样。她的疯迷是一会儿轻一会儿重。
侯宝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会儿,轻轻地拍打了两下朱祖的头,笑哈哈地说:
“道士老弟,你想与我做笔交易吗?”
朱祖翻了他一眼:“你要怎样?”
“你放心,我不会杀掉你们的。老头子的身上能有什么油水?只要你告诉我你们的轻功心法,我就放了你们,说一不二。”
“我若不与你交易呢?”
“那倒霉的绝不是我。若是我兴起,我会把你们两个老小子变成一个,放到盐水缸里泡起来,到春暖花开时喂狗。”
薛不凡凶恨地说:“你小子这么混帐,不是太过分了吗!”
侯宝毫不在乎地说:“你已失去了教训了我资格,你不要指望你的敌人会叫你爹,那太愚蠢了。我们之间唯一存在的是交易,也别指望公平。岂不闻拳头是爹?”
侯菲菲忽儿不快地说:“君儿。你不要胡扯,话讲明了就行了。”
侯宝嘿嘿一笑:“怎么样,交易做不做?”
朱祖看了薛不凡一眼,似乎请他拿主意。
薛不凡叹了一声:“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话好说,把条件谈妥,交易找们做。”
侯宝乐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们会听话的,快把你们修习的说出来吧,到时候我会放走你们的。”
“那他们呢?”薛不凡一指慕容素等人问。
“他们是另外的交易,你们恐怕做不成了。”
薛不凡恨得牙疼,也没办法。早知这小子如此浑蛋,真该一掌劈了他。
侯宝不在乎他怎么想,他的心情是愉快的。他不以为戏弄老子有什么不对,只要条件许可,戏弄一番玉皇也没什么。
薛不凡长出了几口气,只好把北斗逍遥功合盘托出。他不想再隐瞒什么,自然也不信侯宝在片刻之间有什么大长进。
侯宝两眼忽闪了几下,果觉奇巧甚妙,不由大笑起来,拍着薛不凡的肩头说:
“够哥儿们。”
薛不凡苦笑了一下,没有吱声,实在也无话可说。他弄不清侯宝是个怎么玩艺儿。
侯宝在屋子里依法练了一会儿,冲到院子里去。
白雪一把抓住朱祖的肩头,低沉地说:“你再说一遍,要知道我也会杀人的。”
朱祖身为一代高士,哪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可陷此困境,他有劲也使不出来,唯有苦笑屈从而已。
他又把逍遥功合盘托出,白雪听得仔细,记得也切,她不能不这么做,她不能让侯宝超过她。否则就是悲剧。
她深知侯宝的为人,一旦他强大起来,就会抛弃自己,也许会把自己害死,他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
侯宝也许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喜欢的就去占有;不择手段不喜欢的,就把她踢开,不管她是什么。但他表现好恶的方式往往却是隐蔽的,并不一味直露。
有时他也有几分仁义,但都是短暂的。为着他的长远利益他时刻改变着自己。
也许到后来他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但他却不悲哀。他以为一个人只要时刻想着坑害别人,就有趣,就永远对人生不会乏味。也许他还没有这么坏,但他却一点也不想把自己变成一个侠士,虽然他的武功已足够他在江湖上为民除害了。
在雪地上飘滑了几圈,他又回到屋来,兴冲冲地说:“这功夫真不错,我差一点飞了起来。”
他在两人头上各拍了一掌,两人顿感轻松了许多。
薛不凡站起来,吃惊地问:“小子,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侯宝得意地说:“和你们一样,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冰晶玉碎神功’就有让人听话的功能,你们栽在我手里不亏。”
薛不凡气得两眼冒火,却没有吱声。他在尽力平静心情,恢复功力。
白雪转身进了另一间屋子,不知干什么去了。
两人刚能轻松地走动,侯宝就撵他们走开。两人自忖还不是侯宝的对手,只好走到院子里去。
脚下的雪白惨惨的,他们感到分外刺眼,两人心头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当然料不到这是求之不得好事。侯宝怕他们恢复如常之后找他的麻烦,没有把施在他们身上的禁铜全部解除,这反倒成全了他们。
两人忽觉丹田处温流翻动,顿时一阵狂喜,这是好兆头,他们的轻功又上一个新台阶。
两人这回可以向侯宝兴师问罪了。
薛不凡哈哈一阵大笑:“小子,你瞎聪明了一回,反而帮了老子的大忙。”
侯宝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呢。我在你们身上还留了一点点……”
朱祖笑道:“你小子弄巧成拙,正是那一点点帮了我们。现在该是我们重新谈交易的时候了。”
侯宝眼珠乱转,暗打主意,看来自己把事搞糟了,得想个逃跑的办法。他想来个一劳永逸,把白雪也远远甩开。
薛不凡看出了他的企图,笑道:“小子,你逃不掉的,我要让你正正经经叫我几声爹。”
侯宝乐了:“年纪只要足够大,都可以做爹的,你何必看重这个呢?若是叫几声爹能带来好运,恐怕没有人会放弃这种美事。”
朱祖说:“这小子实在可恶,让我来教训他,我看他还有什么花招。”侯宝向后退了两步,阴笑道:“这屋子里有十二道机关,你若再中了我的圈套,那可没交易可做了。聪明的快走吧。”
朱祖自然不信他的话,神功又上一层楼,十二道机关何足道哉,他一步步逼向门口。
薛不凡这回不再替儿担忧了,这样的儿子不如没有更快活,他眼里闪出兴奋的火芽。
侯宝心里打起鼓来,老小子要来真的了,恐怕要糟。面带冷笑,身在屋子里转。
朱祖走到屋门口,停住了,阴冷地说:“小子,你若自断一只手我就放过你。”
侯宝打了一个冷战,奶奶的,老家伙真狠,断去一只手那成什么玩艺了?
他嘿嘿地一笑:“道士老哥,你别做梦了,手长在我身上,岂会听你的?”
朱祖哼了一声:“那就别怪我下手无情了。”他轻轻举起手,脚走弧步,慢动起来,这是寻找机会的最好方法。
侯宝不敢呆站着,也在不停地挪动。
两人相距不过有两丈,杀机涨起五尺,屋子里的气氛十分紧张。
侯菲菲担心儿子的安危,身子不住地颤抖。也许她在寻找帮助儿子的机会,不知找到了门径没有。必要时也许她会用自己的生命去拯救儿子,这一切都在难以预料之中。
朱祖终于看到了属于他的希望,身子向左一飘,展起逍遥功,脚下一拧,仿佛夜空中划起一道月牙形闪电向侯宝冲去,迅疾无比。
侯宝料不到朱祖来势如此迅猛,跨步扭身斜射已晚,顿感灭顶之灾临头。无奈之下,只好双掌向胸前一抖,猛然外翻,使出“冰晶玉碎神功”应敌。
霎时,无数寒星冰影仿佛在他胸前进洒似地射向四方,以期寒气冰星射中敌身。
怎奈朱祖的身法太快,及至接近他时,虚影一闪,顿时人分两影,绕向他的身后。
侯宝击敌无功,再想出手时一切都来得太晚了。他感到朱祖的神掌已击向他的头颅,生命迸洒的前兆已在他脑中闪现,仿佛一坛酒流了一地。
在千钧一发之际,朱祖的背后忽地人影一闪,火龙盘地般的剑影射向他。
朱祖大吃一京,此时,他要杀死侯宝那是容易之极,可他也要受到偷袭人的伤害。
来不及细想,他旋身飞动,猛然又回到门口。他没有对侯宝痛下杀手。
侯宝劫后余生,又惊又喜,脸色惨白。待他看清救他的是白雪之后,不由叹了一口气,这辈子是别想甩开她了。
白雪见他的神色不对,冷笑道:“怎么,我这么做不对?”
侯宝连忙笑道:“怎么不对呢,太对了!危难之中见深情,还是我的老婆可爱,我这辈子运气总是不坏。”
白雪淡淡地一笑:“你知道这点就好。”
朱祖被白雪吓了一跳,不由好恼,这个臭女人如此可恶,得先给她点颜色瞧瞧!
他冷笑一声:“丑妞,你想替他挨两下吗?”
白雪嘿嘿笑道:“我想扎你两下呢!”
朱祖哼了一声,向她走过去,他不信这女人也难缠得了不得,虽然他已见识了她的手段。
白雪也不怕他,一副漠然的样子,似乎对生死并不放在心上。
朱祖不由一怔,冷漠的女人都不好对付,看来还不能小看她呢。他的眼角跳动了两下,闪出一些狡猾的微笑。女人毕竟是女人。
白雪待他靠近了,忽道:“你不要高兴太早,碧月逍遥功我也会,而且并不比你差。我若抱定同归于尽的念头,无论如何你也跑不了。你击中我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你斩断。”
朱祖不由打了个寒战,这妞儿的话确是可虑。两个相差无几的高手相博,若一个抱着必死的念头,另一个绝对讨不了好去。与一个妞儿同归于尽那太不合算了。
他一双老眼闪忽了一会儿,笑了起来:“妞儿,你倒是会讨便宜,我老人家岂能与你一般见识。你想寻死,我还不让你如意呢。”
白雪淡淡地说:“这样最好,你带着你的人快点走吧,这是我们的家。”
薛不凡这时笑道:“老兄,我们认栽吧。算他们运气,我们的运气到别处去找。”
朱祖十二个不情愿,却没有说什么。与他们拼死拼活确无意思,能斗败吴畅,一切全有了。到那时,一切晦气都会烟消云散。
他低头思忖了一会儿,叹道:“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放过他们。”
薛不凡冲侯菲菲笑道:“这次可不是我扔下你不管,而是你要赶走我,两下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