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惦记的那小孩儿我后来终于见着了,也就一鼻子两眼,没看出和常人有什么不一样的,我很不理解她怎么就那么死心塌地守着这么个小屁孩儿。人家明明都不要她了。我发现陈默这个人看似聪明,其实智商跟头儿蒜似的———我以为女孩儿分两种,一种是幸福的,她们以为自己有情,一次次可以开始,一次次情怀如初,不管多少岁都是骨子里的女孩,拿得起放得下。另一种人则是痛苦的,她们认为自己无情,也可承担起无情的后虞,就果断地把后路切成绝路。不仅对别人,更多的是对自己心狠手辣,剑一出鞘,就见血封喉,她或许一直是不哭的,只是笑容千疮百孔。
我一直是欣赏第一种的,死是早晚的事儿,活着就要快快乐乐才是,可是现在,我突然觉得第二种更……更……或许爱是需要一些怜悯在里面的,怜爱怜爱嘛,陈默看起来是名利双收,其实她一点不开心,等于什么都没有。陈默很可怜,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怜的人。我下了决心,我要她。别问我为什么,您就当我脑子进水了吧。事实上我无比后悔把她“办”了,陈默是个银样枪头儿,嘴上把自己吹得十三妹似的,思想还裹着三寸金莲,能看出来她挺恨我,有一次我搞了张限制级的碟儿坐她对面儿看,无意中抬头扫了她一眼,发现她正阴森森盯着我看,那意思恨不能咬我一口,当时激起我一身鸡皮疙瘩。可怜我又出钱又出力到头儿来落了一身不是,看她那意思,要不是指着我挣钱,早把我告成强奸犯了。可我又何苦呢?就她那德性?跟条死鱼似的。冷冰冰硬邦邦,我才不希罕呢。
我一直和不同的姑娘们鬼混,这些姑娘才是活宝呢,有说有笑的,有一次我和小周几个人一起玩,陪的几个姑娘也都很活泼大胆,我们打牌的规矩是输了就脱,小周输得就剩条裤衩了,死都不肯再脱,正在大呼小叫间我突然看到门口飘过一个熟悉的影子,难道她跟踪我?我愣了愣,对小周说要去洗手间,酒杯都没放下三步并作两步跟了出来。还真是她,不光是她,还有那个刚在影展上拿个破奖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小子呢。她那脸贱相啊!我真是不想说了,比我们屋儿里那些姑娘都过分,为了往上爬真是什么都不顾了。我气冲冲回去,手里的杯子也不知丢在哪个旮旯儿,有个姑娘笑话我猪头,我怒不可遏,“全他妈是些破鞋!”
嘴上装的处女似的,其实都是些见利忘义的小人!
满屋儿人都静了,小周也被唬住了,结结巴巴问:“夏哥你怎么了?”
我意识到失态,但也无心弥补,拉着小周回家仔细盘问,那天晚上陈默没回来。
尽管有思想准备,知道陈默另有相好的事儿还是激怒了我,我嫉妒得要发狂了。
姑娘,要多少有多少,我并不在乎。一两次肉体交易,在这个圈子也是常有的事儿。那我在乎的是什么呢?我想了很久,没有答案。
留不住你的心,也要留住你的人。
我一直给她供“粮”,我知道现在只有这个能拴住她,至于这么做是不是伤天害理,我是不管了,老天要给我什么惩罚我也认了,神仙上帝大小菩萨们,随你们大小便吧,这个人我要定了。
那个姓陈的小子日益嚣张,我不动声色地敷衍着他们,心里一直积极地筹备着复仇计划。我想过很多办法,包括买凶灭口,但都是治标不治本,而且,我有个难以启齿的心病,我
不想陈默那张完美的脸颊有一丝瑕疵。天知道那是多少年才出一个的,上天的杰作。而且,我不想她离开我。
谁也不会想到我会举报自己,那天我抱着陈默,看似镇静其实心里翻江倒海,不知道是我毁了她还是这个小妖精毁了我?这一次是同归于尽了吧?有一种女人,迷惑自己也迷惑别人,和她相近的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古人说的红颜祸水大概就是这样的,无所谓了,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
我爱她,像一只猛虎爱着自己杀死的伥。这才是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从此以后,她再也忘不了我了。
包间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近,终于有人一脚踹开了门,陈默凄厉地尖叫了一声,我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手抚上她的脸。
乖,别忘记我。
尾声二(宣桦自白)
其实陈默一直不知道,我最初认识她是在公车上。她傻乎乎地笑着,雪白皎洁面孔,大眼睛尖下巴,一脸没心没肺的可爱样子。我几乎是立刻喜欢上了她。
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好。
日子久了,发现她有很多心病,敏感,多疑……一句话,她还是个内心没长大的孩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或许我一开始就该把她当妹妹看,谁知道呢?
我需要的只是一个冷静理智的妻。陈默太漂亮活泼,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给她幸福。
她选择了名利场,我不怪她,那不是我熟悉的世界,希望她会过得比较快乐,那我想这样就很好。
苏惠是个十分聪明的女子,比陈默成熟很多,我以为我们是合拍的。我没怎么考虑陈默的想法———我以为像她那样的女孩子不会对谁很真心,就算难过也是短暂的吧?她会很快忘记我的,我想,这样,大家最后都会幸福。
后来……
陈默问我是否要保留苏惠时非常干练冷静,今非昔比,她终于长大了,现在的她艳光四射,但已经与我无关。我暗暗怀念曾经的小精灵默默。或许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个精灵可爱的小妖精,让人独自品味、独自疼痛。
和苏惠分手后我离开了这个城市,陈默已经成了万众瞩目的新星,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我们的过往……相信她已经不再爱我。她的新男友我见过,很有城府,据说是他的提携,使得陈默一路顺风。她已不再需要我。我怅然……不是不难过的。
只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帮助她保护她已经是我的耻辱,难道我还找上门去再叙前情?真是笑话。我知道有些人会那样做的,但我不是。
但愿默默一路走好。
我想。
我不断在媒体的相关报道中看到她,那个小女孩成长得如此迅速。让我刮目相看。
不是没有想过回头去找她的。
只是堂堂七尺男子汉,女友出头了再去相认,在我看来未免太势利些,我知道很多人围着她转,也许……她早已忘记了我。
她订婚又逃跑,她与未婚夫不和,她喝酒,喝醉走光的样子见了报。十分稚拙狼狈。我放下报纸,以后再也不看关于她的新闻。我不想毁掉记忆中的美好。
我隐约记起有一次她和我出去玩,在出租车里睡着了,她平时老爱笑话我说梦话,那次我心血来潮地问她:“你喜欢谁呀?”
“宣桦。”声音居然还清晰,我都要怀疑她是否装睡。
我故意逗她,“不是宣桦,是谁呀?好好想想。”
她在梦里急哭了,“宣桦,宣桦……哇……”
醒来的她脑门上全是在我大衣上压的红印。那个小小的可爱人儿,我真不知道她为什么变化这么大。
苏惠再次给我打电话是小曼接的,小曼是我的女友,我们已经商量好过年结婚。
苏惠开门见山,“你来一趟。”
我咳嗽一声,“有事吗?”
“看看今天的报纸,娱乐头条。”
我从来不看娱乐版,那张大照片惊人的清晰,据“知情人”说报上那个背影瘦骨嶙峋的女郎确是陈默,“陈小姐的熟人都知道她腰上有刺青。”
我对小曼撒谎说公司有任务要出差。小曼信任地点点头,甜甜地说:“早点回来,路上注意安全。”随即又撒娇,“怎么老出差啊?”
我亲了小曼一下,“你给我生个儿子我就不出去了。”
这个城市一切都没有变,我看见车站的广告牌上她的脸,甜美清纯一如往昔。无论如何与报纸上的吸毒者联系不到一起啊!我相信她不会的,她只是小,还贪玩。
直到我亲眼看到她。她干成一把骨头。
我心如刀绞。
护理说她情绪十分不稳定,经常暴躁,易怒,还打人。
我不信,我抱着她,她就安静了。
戒毒所的条件并不很好,都深秋了,还是一床薄被。
我回到她当年住的小公寓,钥匙在门口的小地毡下面。我打开门。
室内空空荡荡,她一向喜欢乱放东西,以前我总说她,她还嘴硬,说她的东西虽然乱,但是乱中有序,多年来的生活让她习惯了从杂乱中找东西,如果整理清爽了,反而找不到东西了。
现在这间小屋子却很干净,靠近窗口的地方架着一台望远镜。喜欢上天文了?真想不到。
我取了一条小毛毯,路过窗口时忍不住凑过去看一眼。喔?
我看到了什么?
望远镜下面的架子上扔着一个黑皮笔记本。本子封面上有圆珠笔笔迹,“C&×”,我认出她的笔记,着魔一样捧起本子。
通篇的“×”,我知道那是谁。
只有一点我不明白,早在半年前我就离开了这个城市,那间宿舍早在一年前就因为大学城要重建而誊空了。那么一年半来她每天都守着这台望远镜,看见的到底是谁?
我再回戒毒所时她刚接受了美沙酮注射,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不大认得人。护理说她有轻度妄想症,以为自己是个孩子。
我递给她一个玩具望远镜,她拿在手里摆弄了一阵,并没有说什么。
我走到病房门口,忽然听到小小一声娇呼,“宣桦!”
我像被电击一样火速回头,啊不,她不是叫我,她拿着那架玩具望远镜对着窗外看,十分开心地笑。
她相信她看见的是宣桦。
我终于接受她已经神经错乱这个事实。
我的手机什么时候响起的,我并不清楚,看看来电显示是小曼,我没有接。
声音惊动了陈默,她放下望远镜,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谢谢叔叔。”
“不用谢,叔叔喜欢好孩子。”
陈默满足地笑,飞快地接着问:“叔叔你为什么哭呢?叔叔眼睛里进沙子了吗?”
“叔叔不哭,叔叔以后再来看默默。”
陈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用力抹了把脸,咳嗽几声把嗓子里的哽咽压回去。正准备走,陈默的小脸忽然忧伤起来,她问:“叔叔喜欢默默吗?”
我突然想起从前那个陈默,那个喜欢揪着领子问我:“你爱不爱我?你爱我有多久?”的陈默,那个一生气就摩拳擦掌要跟我挑CS的陈默,我咬着牙用力点头。等我的眼睛好不容易不再模糊的时候,陈默已经趴在枕头上睡着了。我掰开她的手想取下望远镜,她攥得很死,我怕弄醒她,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打算。床上的陈默四仰八叉睡得像个淘气的小孩,我轻轻替她掖好被子,梦中的陈默开心地咂咂嘴翻了个身,喃喃地小声嘀咕了句不知道什么———她爱说梦话的习惯还是没改。我拍拍她的肩,低声说:“乖。”
喔,乖。
我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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