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站起来走了。
什么时候坐下的,什么时候把孩子放下的,什么时候走的,孙国民都想不起来,因为自己当时正在一门心思地打量医生。
孙国民忽然意识到,这正是老天给他的活路。想到这里,孙国民心里一阵狂跳,轻轻地抱起孩子,轻轻地摇晃着。慢慢地走过走廊,出了医院的大门。脚下生风,快速却极其稳当地飞奔到了小招待所里。
推开门,苏桂芬看见孙国民手里抱着的孩子,二话没说接过孩子,撩开遮着孩子脸的毛巾,清楚地看见了孩子的脸,苏桂芬开始掉眼泪,然后开始抽泣,然后就是止不住地哭。孩子醒了,使劲地哭。
孙国民高兴地看着哭泣着的苏桂芬,然后扭头看窗户,房子是临时搭的窗户外边就是墙,越过墙可以看到半尺蓝天。
孙国民看着那半尺蓝天,听着苏桂芬的哭泣声和孩子拉长了音的哭声,觉得心情很舒畅。很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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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流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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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县医院旁边的私人小招待所里,孙国民夫妇刚看清是个女孩就匆匆离去。赶回孙佃铺,此时的苏桂芬已然对孙国民佩服的五体投地。当孙国民和苏桂芬过淮河,乘坐三轮车到了地方以后,远远地看见河边的孙佃铺村时。孙国民又把关于老天和土地还有人以及庄稼的感悟又讲了一遍。苏桂芬怀里抱着那个真切的孩子,听的如痴如醉。
回来的当天,孙国民宴请了包括支书、孙建兵在内的村民们,支书组织采买,一家派一个代表喝了孙国民的酒,孙国民这一辈是国字辈,按辈分往下数孙国民的孩子应该是和字辈,孙国民给女儿起的名字孙和栩,是栩栩如生的意思,读过初中的孙国民很有文字上的心计,这个名字村里人是不会有第二个人想的到。
看着孩子熟睡时那安静的婴儿面庞,孙国民禁不住地就得意起来,得意孩子的到来,也得意那个充满心计的名字。孙国民觉得这个孩子就是自己脑海里想的那个孩子,她就是孙和栩。
本来办酒席应该在满月那天,但孙国民考虑到情况特殊,怕管计划生育的干部们来,就提前办了。正好,孙国民也太想扬眉吐气了。
酒席散了之后,孙国民回到屋里,苏桂芬正看孩子,满脸愁容。孙国民仔细一看。这两天光顾高兴了,没注意到孩子的右脚是直的,外翻着。
苏桂芬抹着眼泪说:“孩子可怜啊,要不是可怜,谁会丢掉不要呢。。。。。。”
孙国民仔细看了看孩子的两只脚,又仔细上下前后左右检查了孩子。苏桂芬说:“别看了,我都看了,就右脚不照。别的没有问题。”
当夜,孙国民和苏桂芬一夜没睡,孩子哭闹,喂奶比较熬人,但孩子的残疾却是两个人睡不着的主要原因。
快天亮时,苏桂芬搂着孩子睡着了,睁开眼睛,她看着丈夫看着窗外的天,两眼放光,就知道孙国民一定想出了办法。
果然,孙国民说:“有办法了。”
苏桂芬说:“啥办法?”
孙国民说:“拿手扳。”
苏桂芬说:“咋扳?”
孙国民说:“你看咱村里的树还有城里人养的盆景,要是从小往哪个方向板,他就往哪个长,树是这样,人不也一样吗。”
苏桂芬说:“照。”
两人几乎同时坐起来,撩开被子,露出孩子的小脚丫。
轻轻的两人一点点地扳、搓、揉。孩子睁开眼,拉长了声音,哭了几嗓子,苏桂芬把奶头放在孩子的嘴里,孩子允吸着,又睡去了。
俩人互相看一眼。笑了。
人真是个神奇的物质,从未生育的苏桂芬被孩子允吸了几次之后,竟然淡淡地流出了一点点乳汁。虽然对养育孩子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足以让孩子允吸着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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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流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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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里干部来了。
孙志平没来,领导为避免尴尬就让他回避了。干部们到了孙国民家里,开门见山地要求苏桂芬做完月子以后,一定要按照政策上环。并反复询问是在哪家医院生的孩子,顺产还是剖腹产,上没上环,如果没上,最好马上就上,起码也得做完月子就上。
孙国民打岔,越打岔干部就越追问。越追问,孙国民就越着急,孙国民一着急,干部也就着急了,言语中就冲突起来。
干部说:“孙国民,你别拿孙建兵当榜样,别看他能赚钱,但罚款交不上,照样要扒他的房子。你呢,又没钱,何苦非要跟我们闹情绪呢?”
孙国民说:“我脑袋上又没写着要生二胎,干吗要逼的这么紧呢?”
干部说:“还就你话多,让你上环是工作,你老实地上了环不就没事了。谁还逼你呀。”
孙国民说:“上环就上环,怎么说起扒房子的事呢?你怎么不说拉我去枪毙呢?”
另一个干部看话语不对,上前劝:“孙国民,你也是经常帮我们宣传计划生育的,每次你吹唢呐,都给钱,也不亏待,我们这也是工作,你要是不配合,上级也要砸我们的饭碗。你这是何苦呢,又不是现在扒你的房子,这不是比喻吗?”
孙国民说:“那比喻就瞎比喻的呀。”
干部说:“孙国民,村里算你是识字懂事的人,我们不把你跟狗兵子当一类人,别给你脸你不要脸。”
孙国民说:“我怎么就不要脸了呢,你要这么说,我还就偏就要再生一个。”
干部说:“你敢!”
几乎同时,苏桂芬一声尖叫:“国民子哎——”
声音之大,惊着了屋里所有的人。大家回过头看苏桂芬,苏桂芬自己也觉得失态,抱着孩子怔怔地看着孙国民。
孙国民低下头,嘴里不说话。但心里却打着别的算盘。
干部撂下一句话:“国民子,你有种要是真生二胎,我就一定把你的房子给扒掉,不扒掉你的房子,就让你扒了我的祖坟——”
这话很凶,正在农村,最凶狠的是扒祖坟,其次是扒房子。干部临走是丢下的这句话确实吓着了孙国民,尤其是吓着了苏桂芬,两腿发软,几乎都站不住了。
干部们走了以后,通过对种种迹象的分析,认定孙国民要生二胎。首先生孩子之前就曾经和计划生育干部孙志平发生过争执,第一胎又是女儿,生一胎的时候就显得鬼鬼祟祟,对计划生育干部的谈话明显地表现出强烈的对抗意思来。
随后,干部们又多次来孙国民家反复地和孙国民夫妇阐述了计划生育政策的重要性,以及详细阐述了违法这一政策的严重后果。看在苏桂芬还在做月子。暂时没有采取强制措施。
干部们严厉要求苏桂芬及时上环。否则后果自负。
当年秋天,孙佃铺只有孙国民夫妇生第一胎,为了防止他们生二胎,干部们进行了周密的工作部署,将工作重点放在了及时给苏桂芬上环上。如果上环不成,发现有怀孕现象,一定及时果断地采取措施,强制流产,然后结扎。
为加大工作力度和计划生育的宣传力度,给予超生者以心理上的负担,尤其是给工作重点孙国民夫妇予以震慑,令其悬崖勒马,不生侥幸心理。正好孙国民家住在村口,院墙就对着入村的土路,最醒目,一眼就能看的到。曾经刷过“勤劳致富、养猪种树”还有农业税还有一些别的标语,年久了随着墙皮的脱落,就班驳了,干部们重新粉刷了孙国民家的院墙,在上面重新刷上了一条大标语“只生一个好。”
本来还有些象“一胎生,二胎刮,三胎四胎杀杀杀!”这样的更有震慑力的标语,但在孙志平的意见下,改成了这样一条温和的标语。
孙国民能感觉到干部们的工作力度和决心,知道苏桂芬做完月子就会对自己采取行动。不过,他已经有了对策,他已经计划好了,不等月子做完,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这一点干部们是想不到的,他们以为怎么也得把月子做完。
只是孙国民没想到的是,没等他的计划开始实施,孩子出了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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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流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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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孩子病了,脑门有点热。扛了一天,还是热,按照土法降温了,还是热,没办法去了土地庙烧了香,还是热,而且越来越热。不吃奶,也不喝水,只是使劲地哭。嗓子都哭哑了。哭到发不出声音来。孙国民想,这不是一般的问题了。赶紧送乡卫生所,乡里的医生一看,说,这不象是普通的毛病,不敢看,去县医院吧。
到了县医院一看,表面上是普通的发烧,但是有个细心的大夫坚持说,好象没那么简单,先别走了,做个仔细的检查吧。一检查,发现,是先天性的心脏病。这种疾病不多见,也不少见。
孙国民问大夫,这种病的结果会怎样,大夫说,情况很复杂,人和人不一样,有的人没过三、四岁不行了,就有的人活到八、九岁死了,有的人活到二十多岁还活着,还有的人三十多岁还没事。
孙国民问这病的原因是什么,大夫告诉说,这是先天性的心脏发育缺陷,一般由家族遗传引起的,或者没有原因,偶然的先天性的。
孙国民问大夫,这种病的症状是什么。大夫说,病人会感到胸闷,气短,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各人情况不一样,和心脏病的症状没什么两样。
孙国民问大夫,这病有的治吗。
大夫答复说,这病根治只有通过心脏手术。去省里的大专科医院做手术。
说到这里,大夫不说话了。孙国民本来想问做这样的手术需要多少钱。但看大夫不说话了,就知道这一定是个大夫都不忍心告诉自己的数字。其实自己的哑巴叔叔得的是癌症,那个病就是烧钱的病,早就知道那病了,在医院开点药就回来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在农村,正常的人谁治那个病啊。留着钱给活人用吧。
所以,哑巴叔叔死的心安理得。就开了点药,没再往医院扔钱。
孙国民抱着孩子和苏桂芬从医院里出来。苏桂芬哭的不象样子。孙国民一个劲地埋怨她干吗要哭成那个样子,让县城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看着多难为情。孙国民越说,苏桂芬哭的越厉害。
孙国民有点着急。跺脚说:“人还不没死吗,哭个啥呀。”
苏桂芬止住哭泣,问:“不哭那咋办呀?”
孙国民说:“去省城找治这个病的专科医院。”
苏桂芬说:“咱们有那些钱吗?”
孙国民说:“没关系,咱们可以卖房子呀。”
苏桂芬说:“卖了房子,咱住哪呀?”
孙国民说:“你不懂,正好,不卖房子也保不住。”
苏桂芬说:“房子要是保不住了,那我们不是得去要饭了呀。”
孙国民说:“怎么会,我孙国民怎么会去要饭。”
苏桂芬说:“我嫁给你,要是跟了你要饭去。那多丢人。”
孙国民笑了笑说:“放心吧,我孙国民怎么也不会要饭的。”
苏桂芬放下心来。知道他已经有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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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流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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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国民夫妇带着孩子到了省城。
临出发前,孙国民将房子卖了。卖给了支书,卖房的借口是看病。并给支书看了县医院出具的病历。支书没跟孙国民划价,痛快地买了孙国民家的祖宅。支书留下句话,钱你先拿走,房子你先住着,自己家也没人去住。都有自己的房子。什么时候手头宽裕了,把房子赎回去也行。
孙国民带着卖房子的一万多块钱到了省城,在省城的专科医院给孩子做了彻底的检查。证实了县医院的诊断是正确的,只是这种病的治疗费用比孙国民想象的要大的多。孙国民的一万多块钱,没多久就用光了。
不过这一万多块钱,让孙国民夫妇带着孩子在医院住了将近两个月,在医生的治疗下,孩子渐渐地康复了,两个多月的孩子非常的可爱,一对清澈的大眼睛,总是令孙国民心潮荡漾。尤其是看着孩子熟睡的时候,心生无限爱意。
孙国民夫妇依然每天给孩子扳脚丫子。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也很喜欢孙国民的孩子孙和栩,虽然几个月大,但孩子清纯透彻的眼睛和伶俐的那种感觉却早早地显现出来。大家叫她栩栩。她听见有人叫她就会发出清脆的笑声。笑的时间多,哭的时间少。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医生却告诉孙国民夫妇,孩子的病是暂时控制住了,但随时会有复发的可能,医生说,这种病根治只能通过彻底的手术治疗。
费用很高。
高到按照孙国民的工作和生活的状态,除非发生奇迹,否则永远也没有可能凑够这笔手术费用。
医院的住院部再次催缴费用的时候,孙国民身上只有一千块钱了,这笔钱,孙国民有他的打算,没再交给医院。收拾好行李,带着孩子出院了。
苏桂芬问:“以后咋办?”
孙国民坚定地说:“当然会有办法。”
苏桂芬就松了一口气,跟着孙国民带着孩子离开医院。
两口子出了正在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窗口里的大夫一看孙国民的名字,招手说:“你是孙国民,来来来,有人找你。”
孙国民正奇怪,住院部结帐窗口里的那个大夫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孙志平风风火火地赶了来。拉着孙国民就要和他一起谈谈。
孙国民和孙志平坐在医院的大厅椅子上。孙志平说:“孩子病成这样,你怎么不告诉我,我还是听支书说的。
孙国民没说话。
孙志平说:“国民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无话不说,可是自从苏桂芬怀孕以后,你忽然就变了,变的我一点都不认识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瞒着我。”
孙国民抬起头说:“没有。”
孙志平说:“不会。我觉得你有苦衷。要不挺明白道理的人怎么忽然间就不明白了呢?大家都判断你还是想生二胎,想要个儿子,可是依我对你的了解,应该不会啊。从工作上讲,你要是生二胎,我肯定不能支持,从私交上讲,你要是生了二胎,你的生活就毁了呀。你也知道现在的政策和执行的力度。。。。。。”
孙国民打断他,说:“志平,我们俩不一样了,你是干部,我是农民,你不懂农民想的是什么?”
孙志平看着孙国民,说:“这话我能理解,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真的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