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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被报道后,立刻社会群情激奋,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打击恶劣乞讨的丑恶行为的运动。为了进一步挖掘新闻深度,女记者千里追踪,一直追踪到那个残害儿童的家伙的老家。
那个村离孙佃铺的邻村,相隔之有十来里地。是一个从规模上和人数上都逐渐超过孙佃铺的专业乞讨村了。这些年村里人靠各种形式的外出乞讨,纷纷盖起了瓦房,购置了各种家用电器等生活设施。
从广州开始,杭州、南京、上海、青岛、大连等等所有有者优越生活环境的大中城市为了城市的安宁和清净开始了集中清理整顿行动。相关机构开始讨论立法禁止乞讨。媒体上用的词叫“禁乞”。
孙国民刚回上海,一家人就在一次春节期间集中清理整顿的专项斗争中被清理出去。收容遣返。
被送回安徽的孙国民一家,刚出车站,稍事休息就扒乘运煤的货车,沿者京沪铁路到了济南。
济南街头出现了一家七口吹唢呐的情景没有多少天,就消失了。被遣返。这一次孙国民到了天津,在街头之吹奏了几天,便从天津被劝返,从天津劝返后孙国民想,离北京这么近了,当然带着一家人想去北京,仔细看了地图后,决定从天津站扒乘去北京的货车进北京,到了北京,刚出站,就被拿获。
但这一次不象遣返那样简单了,人家怀疑孙国民夫妇拐骗孩子并且操纵他们乞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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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流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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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孙国民和苏桂芬一口咬定孩子就是自己亲生的,但警察从伪造的栩栩的出生证上看出了破绽,又发现除了栩栩之外,几个孩子长的不够象。加上栩栩、二柱、美美、丽丽和孙国民手里的唢呐,最重要的是,警方从孙国民老家了解到,那里已经发生多起各种形式的操纵儿童乞讨的恶性案件,是该类案件的高发区和发源地。于是,初步断定,孙国民夫妇有操纵孩子乞讨的嫌疑。
由于一段时间以来,各地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拐骗儿童恶意乞讨的恶性案件,各地的相关部门对此非常重视。所以孙国民夫妇和他们的孩子们被详细调查。
调查结果让警方又疑惑了,孙国民夫妇是一个典型的超生户,多年来没有任何违法犯罪的记录,除了知道他们夫妇以拣破烂和让孩子在街边吹唢呐为生以外,没有发现别的问题。那么,最重要的就是要了解那些孩子是不是孙国民夫妇亲生的,如果是拐来的,或者租来的,那么性质就不同了。
孙国民夫妇一口咬定孩子是自己亲生的,伪造出生证是为了给孩子上户口。警方又问,那为什么后面的四个孩子不伪造出生证。孙国民回答伪造了也没有用了,办一个户口要两万多,办不起。不办了。
这个回答合情合理。但是警方很快又发现了疑点,从孙国民随身携带的行李中,发现了数万元的现金,还有美美、丽丽以及最小的孩子的口袋里装了很多冰棍的棍子。
对于现金,孙国民解释是这些年到处吹唢呐赚来的,因为不相信银行,所以就把全部的家当随身带着。冰棍的棍子孙国民说是孩子们当玩具的,但警方发现冰棍的棍子不光是孩子们的玩具,孩子们还经常咀嚼那些拣来的冰棍棍子,为的是尝尝甜味。警方问你吹唢呐赚了那么多钱,你的亲生的孩子都不舍得给他们买根冰棍吗?孙国民的解释是不舍得花钱,农村人用钱的地方多,家里的房子因为孩子看病都给卖了,以后会老家还要指望这钱买房子。孙国民有栩栩小时候的病历为证,这么多年他一直带在身边。
疑惑的警方决定从孩子们那里下手。把孩子们分开在不同的屋子里,给好吃的,还给好玩的,就为了让孩子说出他们到底是不是孙国民夫妇亲生的。
孩子们顿时痛哭流涕,不吃也不喝,直叫爸爸妈妈。没办法直好把孩子从屋子里放出来,一家人在一起抱头痛哭。好几个见多识广的女警察也一边悄悄抹眼泪。
调查不下去了。只好遣返。临离开的时候,有个女警察给孩子每人买了个冰棍,对孙国民说:“你们这些人,要是连个冰棍都不舍得给孩子买,就不要生这么多孩子。”
说着摸着栩栩的头说:“孩子都九岁了吧,跟着你当盲流,不上学,多可惜,这长大了跟你一样是个文盲。”
栩栩抬头看着警察阿姨,半天都没有把目光转开,走的时候还一个劲地回头看她。
遣返后,孙国民一家又辗转去了郑州、太原、石家庄、西安、青岛、大连。
孙国民是走的远的,那几年,乞讨的模式也在发生着变化,不再是传统的破衣烂衫地沿门乞讨或者在人群聚集处讨要了。在安徽的省城合肥兴起了一种全新的乞讨模式,八、九岁左右的小姑娘抱着吉他,出没在夜市的大排挡里,给食客们唱歌,一首歌十元钱,收获颇丰。问那些小姑娘从哪里来,她们统统会说从凤阳来。
其实,都十孙佃铺附近的那些村的。其中就又孙建兵一家。他本想去北京跟人拆楼做工,但到了地方没几天,就被查暂住证遣送回来。正好省城合肥小孩子唱歌比较赚钱。就干起了这个。
孩子们的吉他手艺不用太学,找个人教几个和弦的指法就行,孩子们都很聪明,一学就会,电视里的流行歌曲也很好学。姑娘大一点的就弹吉他,小的就拿着玫瑰花,十块钱一枝卖。
食客要是问孩子们点问题,孩子们会众口一词说家里穷,出来挣钱是为了上学。孙建兵一家是干的晚的,但却是干的最好的,因为他的几个闺女都长的不错,拾掇拾掇都可爱伶俐,讨人喜欢。而且孙建兵脑子活,他不光让孩子抱着吉他,还在吉他上装了无线麦克,接上音箱,这样就能在嘈杂的夜市环境更吸引人的耳朵。
收获确实不错。一般下来,他的几个孩子全部上阵,一晚少则一、二百,多则二、三百。孙国民也听说了合肥的事情,但左思右想还是没有去合肥。而是继续向北。远离家乡。
转眼,栩栩九岁了。
那一年,栩栩开始和孙国民闹情绪,闹着要新衣服,还闹着要上学,不想再在外边漂泊着吹唢呐了。竟然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出去吹唢呐,严重影响了孙国民的收入,后来苏桂芬勉强将栩栩劝出去,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在路边吹唢呐,但栩栩表现一般,不仅自己不卖力气,还影响了弟弟妹妹的情绪。让孙国民头疼不已。
这个矛盾还没解决。一直潜伏在孙国民夫妇内心深处的忧虑却再次摆在他们的面前,那就是栩栩的先天性心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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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城市里讨钱的人太多了,竞争越来越激烈。但孙国民一家由于唢呐吹的确实有味道,而且唢呐这个东西声音洪亮,老远就可以听的到,栩栩、二柱和美美、丽丽四个小孩子吹奏的样子非常惹人疼爱。所以,孙国民的收入在所有的乞讨团队中,一直保持领先地位。
为了安全问题,孙国民从不在一个城市里待太久,一是担心同行嫉妒,生出事端来,二是有了北京的教训,担心被遣返。
在辽宁大连,这里的人热心,给的钱也多,就多待了几天,一时疏忽,在一次集中清理整顿三无人员的行动中落网。
孙国民再次因为被怀疑操纵儿童乞讨而被调查,孩子们已经有了很丰富的经验,无论谁用什么语言、行为来让孩子说出不时孙国民夫妇亲生的,都不能如愿。其实疑点还挺多的,孩子们虽然互称兄弟姐妹,但相貌有着很大的区别,而且从年龄上也令人疑惑,孙和栩是老大,但从相貌上看,孙和柱却比栩栩大的多,其实,两人的实际出生日差不多,对于一对盲流夫妇在流浪期间如此困难的生活条件下间隔时间又如此短却生了如此多的孩子确实令人困惑。调查者悄悄走访了一些人。调查了孙国民一家的生活细节,发现孙国民的实际收入还是比较可观的,但对孩子却非常的吝啬。从不给孩子买吃的,也不给孩子买衣服。让孩子整天衣衫褴褛地出现在街头。
但是,每当从试图在孩子身上找到破绽的时候,孩子们就大哭不已。又让人无法相信孩子们不是孙国民夫妇亲生的。
在收容盲流的大院里,栩栩忽然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那个人也被收容,蹲在地上,挤在人群中,不知为什么,忽然一回头看见了栩栩的目光。栩栩一直没有忘记这双眼睛,虽然这双眼睛马上就闪开了,但栩栩依然清晰地认出,这个人就是当年在武汉杀了陈老板一家的一个凶手。
栩栩镇定地走到一个面善的,她觉得可以信任的警察跟前。指着地上蹲着的那个人说:“叔叔,他杀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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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栩栩,警方破获了一系列重大流窜杀人抢劫案件。那段时间里,栩栩因此也成了很多人注意的焦点。
一个女记者在采访这起案件的时候通过和栩栩的接触,对栩栩产生了强烈的好感。她无法想象一个那么小的孩子竟然可以那么多年牢记一个凶手的眼睛,更无法想象栩栩自幼和父母外出流浪的生活,而且还带着这样多的弟弟妹妹。还有在这样的条件下,栩栩竟然能够将唢呐吹的如此出色。
女记者对栩栩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和怜悯心。她萌生了收养栩栩并给她提供好的教育的机会。
她的这个想法令孙国民夫妇难以接受,但又出于对栩栩未来的考虑,却又不得不面对这个事情。女记者和栩栩谈过这个事情,也和孙国民夫妇谈了这个事情。女记者曾经是学音乐出身,确定栩栩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音乐人才,她告诉孙国民,并不是让栩栩离开孙国民,而是不再跟着孙国民到处流浪,父亲依然是父亲,母亲依然是母亲,女儿依然是女儿。只是栩栩从此在大连读书和生活,办理大连市的城市居民户口,做一个城里人,上最好的学校,做一个有音乐才能的特长生,孙国民夫妇想来看孩子的时候,随时来看。孩子寒暑假的时候也去看望孙国民。
女记者说,很理解孙国民夫妇的心情,但为了孩子的前途和未来,应该答应下来。你想,象你这样带着几个没有户口的孩子,别说孩子将来的系统地学习音乐了,就是连基本的上学、就业都成问题,没有户口,就是个黑户,将来的生活怎么办。只要能答应让栩栩留在大连,甚至,她还可以向孙国民提供一笔资助,用于回安徽老家买回自己的祖宅或重建。
诱惑确实很大。问起栩栩的态度,栩栩就是瞪着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人,不说话,不表态。但很多人都发现,只要一提上学,栩栩的眼睛立刻会格外明亮起来。
孙国民跟栩栩说,想让栩栩在大连上学,把栩栩高兴得几天睡不着觉。看着孩子高兴成那样,孙国民后面的话到了嘴边也没有说出来。找了个机会跟栩栩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之后,栩栩又哭成泪人了,直问孙国民和苏桂芬:“爸啊,妈啊,你们不要我了啊——”
在大连的那段日子里,孙国民夫妇和栩栩一样都经历了非常矛盾的选择。虽然栩栩哭天抢地的样子,但孙国民经过仔细的考虑,为了栩栩的将来,最终决定答应女记者的要求。
不过,还必须说服苏桂芬,因为苏桂芬坚决不同意,虽然从婚后到现在,苏桂芬从未在任何重大问题上和孙国民发生分歧,但在这个问题上,苏桂芬坚决不同意孙国民的决定。不过,孙国民觉得说服她还是很有把握的。
说服苏桂芬的过程中,孙国民发现原来这个事情也不象他自己想的那样简单,自己不仅低估了苏桂芬的力量,也低估了栩栩的力量,栩栩在彻底搞清楚上学的代价是离开父母时,就坚决不干了。苏桂芬加上栩栩的强烈反对,让孙国民第一次觉得很为难。开始犹豫起来,自己为栩栩的选择是对还是不对。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栩栩病了。
晚上睡觉时,苏桂芬哄着了最小的孩子,栩栩连着几天夜里哭着睡不着,苏桂芬就搂着栩栩睡。夜里发现栩栩发烧,脑袋热的厉害,担心去医院花钱。就扛着,以往孩子头疼脑热的情况多了。就没太注意。
到了天亮,栩栩起床,二柱也起床,为了争尿桶,顺手推了一把栩栩,正推在栩栩的胸口上,栩栩仰天就躺下了。嘴巴紧闭。一摸鼻息和心跳,竟然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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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国民夫妇失魂落魄地把栩栩送到医院。
一路上,孙国民和苏桂芬谁也没有说话,栩栩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现实终于要面对了。到了医院,孙国民如实地告诉医生,栩栩有先天性心脏病,并且向医生出示了多年流浪在外但还都一直带在身边的当年的诊断证明。
大夫看了那张残破的诊断证明。又看了看衣着破旧的孙国民夫妇,说:“先抢救,然后检查之后再说,不过,这病是要手术的,花起钱来,可不是一星半点的。”
从大夫的表情上和语气上,孙国民和苏桂芬都看出来情况好象很不乐观。
栩栩在里面抢救,孙国民和苏桂芬站在走廊里。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孙国民说:“我去打个电话。”
苏桂芬说:“给谁打?”
孙国民说:“给那个女记者打。”
苏桂芬站在那里,嘴巴蠕动了一会儿,说:“国民子,你讲老天是不会不给人活路的,不是你讲的吗,你说天上要下雨,地上长庄稼,太阳从来也不耽误出来,人是有活路的,那现在是怎么了呢?你怎么不跟我讲这个了呢?”
说着说着苏桂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撕扯着孙国民的衣角。
医院外边的公用电话前有不少人在排队,大多是农民,城里人打电话都用手机了。医院里面也有公用电话,但都是磁卡的,孙国民不会用。在医院外边小食品店的公用电话前,孙国民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女记者给的名片,照着号码拨,虽然孙国民初中毕业,但长期在外,很少接触电话这样的东西,加上情绪激动而复杂,拨号码老是拨错,错了就重来,重来几次,看电话的大娘就着急了,越着急,孙国民就越拨错,拨着拨着手指头悬在半空光哆嗦了,不敢摁那些个号码了。
看电话的大娘索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