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东左右一看,知道不好。把刀往地下一扔,对那人拱起手。说:“大哥,大哥,大哥,刚才我都是玩笑,是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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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流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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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孙国民夫妇不放心,在清晨时悄悄地回到了水泥管子处,看见了被毒打的阿东,整个头是肿的,鼻子眼睛都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了,满头满脸地血,人蜷缩在枕木之间。吓的苏桂芬立刻哭个不停。
孙国民找来水给阿东洗干净,阿东竟然能笑出来。没有了脸型的笑容,让孙国民心里更加难受。
阿东说:“我没事。”
孙国民、苏桂芬还有栩栩一起哭的一塌糊涂。
孙国民问:“阿东啊,都是我连累了你,让你吃了这么大的亏。这个人情怎么还的上啊。”
阿东说:“孙大哥,我觉得你是个好人,真的。”
孙国民说:“可是我帮不上你啊,我一个拣破烂的。”
阿东说:“我没事,你送我去医院睡几天就行。”
说着阿东指了指自己的鞋子。孙国民帮阿东把鞋子脱下来,在皮鞋侧帮的缝隙里拽出好几卷卷到极限的纸币。
阿东说,送我去医院,然后帮我买几件干净衣服,你们就别管了。
孙国民说:“那你以后怎么办?”
阿东说:“没想好,也许继续在广州混,也许回老家。”
孙国民抹着眼泪说:“回家吧,回家卖电影票多好啊。”
阿东又笑了,说:“我想想吧。”
孙国民夫妇将阿东送到一家医院,安排好了,检查了一下,没有什么大毛病。都是皮外伤。在医院里,阿东断断续续跟孙国民讲述了一些挨打的经验,说:“一般在外边的混的都不是把人往死里打,打伤了没人管,要是死了人,就有麻烦了。挨打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要护住肚子、腰这些要害部位,人家一般就是打脸,只要不用东西,扛过去也就没事了。”
说完,阿东又乐了。只是他肿的象球一样的脑袋做出个笑的表情实在难以让人看出是笑容。
第二天,阿东和孙国民分手了。
阿东在医院住了几天,肿消的差不多了。继续在广州混,后来又被抓起来一次。出来以后还是不愿意回老家去卖电影票,参与了几次在广州的帮派的斗殴,后来离开了广州,又去了几个城市,从此杳无音信。
孙国民和阿东分手之后,带着苏桂芬和栩栩离开广州。沿着公路,他决定步行去那些赫赫有名的能够写进书里的可以打工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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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流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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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日头毒起来绝对不是一般的毒,孙国民和苏桂芬各顶着一片芭蕉叶子抱着孩子行走在公路上,孙国民携带的食品是一些馒头和水,泡软了就可以喂孩子,可以坚持几天,但孙国民和苏桂芬就不够了。只能吃路边农田里的莴笋。
第二天,孙国民明显地觉得走不动路,男人爆发力强,但耐力却显然不如女人,到了第三天,孙国民已经不能抱孩子了。全都由苏桂芬抱着,一边抱,一边给孩子扳脚丫子。孙国民开始使劲地喝水,只要到了一个村落里,就找公用自来水或者井水喝,大口大口地喝,以缓解那种肉体难以抵御饥饿感受。
第三天,孙国民觉得头重脚轻。
第四天,的手上的皮肤开始出现鱼鳞状的皮质物,皮肤顺着毛孔和皮肤本身的纹路一块块地翘起来。每天晚上在路边废弃的建筑物休息的时候,孙国民就抓紧时间躺下,尽最大可能地保持体力。
第五天,栩栩吃的馒头也没有了,只能吃莴笋。
苏桂芬想,栩栩最多可以吃三天莴笋,绝对不能象大人这样连着吃莴笋。从栩栩吃莴笋的那一天开始算起,到了第三天。孙国民依然没有表态。
但是,孙国民和苏桂芬讲了一个“长征”的故事,那个故事讲的是有很多战士为了自己的信念,翻雪山,过草地,吃草根和皮带皮鞋的故事。苏桂芬非常喜欢听孙国民跟自己讲这样的开眼界的事情。但是,为了不让栩栩这样吃莴笋,苏桂芬一边扳着栩栩的脚丫子一边悄悄地第一次打定了一个自己的主意。
第二天的早上,苏桂芬站在路边的一个工棚前,不走了,里面有几个小木匠,十六、七的样子在干活。苏桂芬抱着孩子站在工棚的门口。一言不发。
几个小木匠停下手里的活儿。看着苏桂芬,苏桂芬轻轻地点了点头。几个小木匠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说:“师傅不在,我们不敢做主。再说我们也没有钱。”
苏桂芬看见工棚里的一个碗橱,那里放着碗和碟子还有锅什么的,对食物已经极度敏锐的苏桂芬立刻看到一只碗里有米饭。
苏桂芬没说话,就盯着那碗米饭。又点了点头。
一个小木匠看了看碗橱说:“师傅不在,我们可不敢。”
苏桂芬坚定地看了看碗橱,又坚定地看了看小木匠。那个小木匠,看了看苏桂芬怀里的栩栩,放下手里的刨子,走到碗橱边,端出一碗剩米饭。
苏桂芬从附身从行李里掏出一个搪瓷碗,接下了那碗米饭。
小木匠说:“快走,快走,师傅要是看见了,我们就有麻烦了。”
苏桂芬身手敏捷地端着碗快速地离开工棚,和孙国民一起大步前行,直到回头看,已经看不到那间工棚了,才停下脚步。
米饭先给喂栩栩,直到栩栩摇头不吃了,苏桂芬和孙国民才吃下那些米饭,每一粒都吃尽了,这才抬头,本来想留一点的,但南方天热,米饭放不住。只能吃光。
苏桂芬第一次一脸伤心的样子。
孙国民知道她想什么。说:“给孩子要饭,不算要饭。又不是给自己要。”
苏桂芬说:“那你和我也吃了呀?”
孙国民说:“我们吃饱了,好赶路,也是为孩子,这不算要饭。”
苏桂芬掉下两滴眼泪,说:“本来嫁给你,就为了能不要饭,现在。。。。。。”
孙国民坚定说:“这不算要饭,让孩子吃饱,好好长大,就不算要饭。而且,我们只要往前走,就能找到工厂,找到工厂,就可以找到工作,找到工作就能拿工资。有了工资,我们的日子就好了。”
苏桂芬听到这里,心里顿时坦然起来,抹了抹眼泪,也和孙国民一样坚定起来,说:“国民子,我相信你,你是个好人,好人就能过上好日子,嫁给你之前,我就听说你是个勤快人,是个好人,嫁给你之后,我更看出来你是个勤快人,是个好人。”
孙国民搀扶着苏桂芬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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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流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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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米饭在孙国民和苏桂芬的胃里迅速地消化,并随着肠胃的强烈蠕动转化成能量,能量又转化成走向前方的动力,但是旅途还是太长,这一碗饭多产生的能量并不能缩短漫长的公路。
在公路边的一个修理汽车兼停车住宿的地方,苏桂芬停下脚步,抱着孩子走向路边,站在店铺门口。只站了片刻,店铺里的老板娘端出来一大碗米饭,还有菜,还有汤,还掐了掐栩栩的可爱的嘴巴。
孙国民和苏桂芬在角落里狼吞虎咽地吃这好心的老板娘给的饭菜。忽然老板来了,先用方言和老板娘说了几句,然后两人争吵起来,越吵越气愤,老板忽然放弃争吵,冲到孙国民和苏桂芬吃饭的地方,端起饭碗和菜和汤,倒在地上。一条草狗摇着尾巴跑过来,舔了几口地下的饭菜,摇着尾巴又走了。
愤怒的老板用夹生的普通话对孙国民说:“你最看不起你这样的人,有手有脚的,为什么不干活,年纪轻轻,好吃懒做,我要是你,就去拣垃圾,也不要饭。。。。。。想要吃饱饭,就去干活。”
苏桂芬看着地上的饭菜,懊恼不已,心想怎么刚才不吃的再快一点。
老板娘也跑过来,和老板争吵起来,用的是方言,孙国民一个字也听不懂。但大致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孙国民站起来,背好行李顺着公路往前走。苏桂芬跟在孙国民的后面。知道自己酿了大错,跟在孙国民的后面一言不发。
走了整整一天。
苏桂芬才说出第一句话,她说:“国民子,是我不好。我不该。。。。。。。”
孙国民咬着牙,没说话。
临天黑前,孙国民说:“你放心,我孙国民要是不让你过上好日子,我就不是人养的。”苏桂芬哭的伤心致极,她实在后悔不应该在那家店铺门前要饭,以至于让孙国民发出这样的毒誓来。
苏桂芬的哭泣中还有感动,她觉得孙国民实在是太好了,一个人一生里能有这样一个男人为自己发这样的誓言,就足够了。
苏桂芬想把自己的感受告诉孙国民,想安慰孙国民,想告诉孙国民,就是这样一辈子要饭,也觉得很好,要饭也没什么,从古到今,哪一代没有要饭的呢,有了难关不就是靠要饭过来的吗。凭什么自己嫁到要饭村就不能要饭呢。怎么会因为要饭而也不会小看自己的男人呢,但是苏桂芬有这样的想法,但不知道怎么说。
那天晚上在路边睡觉的时候,苏桂芬一手给栩栩扳脚丫子,一手用一本旧杂志给孙国民驱赶蚊子。
苏桂芬觉得只有这样做能让自己好受一些。也能让丈夫知道自己知道错了,自己后悔了,明白地告诉丈夫自己崇拜他,尊敬他。
此时孙国民如果想的也是这些的话,那他就不是孙国民了,他想的是如何快速地抵达那些有着无数工厂的城市,找到工作。而不是用脚一步步地丈量广东省的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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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流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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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国民和苏桂芬抱着孩子站在路边,看着路边呼啸而过的各种交通工具,孙国民的脑子开始飞速的转动,他想起了老家地边的那个小土地庙,当初就是祈祷那个土地庙才有了栩栩,正是那个土地庙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让自己在全村人以及干部们的面前活出了尊严。
孙国民决定再次祈祷,祈祷一个愿意帮助自己的好心人停下车来。把自己捎上。想到这里,孙国民脸就红了起来,这样想,多不好意思呀,人家开车都是为了赚钱的,白捎上自己。实在不好意思,想到这里又想起了阿东,阿东为了自己挨了那样一顿打,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感激人家。现在又要白搭人家的车。要是人家不答应还好一点,要是答应了。该怎么谢人呢。
想着,孙国民看看栩栩,又换了个想法,自己也不是白搭人家的车,车闲着也是闲着,又不在乎多三个人,况且如果不搭车,自己和栩栩还有苏桂芬确实很难抵达目的地。
正想着,一辆货车停了下来。其实孙国民和苏桂芬并没有勇气招手,而是侧身抱着孩子站在公路旁边。
一辆香港的货车司机停下车来,驾驶室里两个人,另一个人趴在车窗上看看苏桂芬和孙国民还有他们抱着的栩栩。
因为语言不通,孙国民说的安徽江北方言司机听不懂,司机说的蹩脚普通话,孙国民也听不懂,但意思大家都是知道的。
孙国民和苏桂芬搭乘这辆货车开始了新的旅程。
路上,司机和副驾驶还下车吃了顿饭,也捎上了孙国民和苏桂芬。依然是语言不通,但意思都是明白的,苏桂芬不知道该不该吃人家请的饭菜,扭头看孙国民,孙国民脑海里还想着家乡的那个土地爷爷。
心里想,家乡的土地真灵验啊。
苏桂芬捅了捅孙国民,孙国民才开始想,到底该不该吃人家的饭菜。由于饿的缘故,孙国民的脑海里经过了最简短的思考,以最快的速度说服了自己,必须吃,因为这是别人主动请自己的,算不上要饭。只有自己主动向别人要,那才叫讨饭。饭间,又是手语,又是难以沟通的极不标准的普通话,孙国民大致说清楚了要去的地方和目的。
车到东莞,司机下车在路边的一个小超市里给栩栩买了好几袋奶粉。还往栩栩的怀里塞了三百块钱。
苏桂芬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看孙国民,孙国民也吓了一跳,还没等自己做出判断。两个司机已经上车走了。
虽然语言不通,但从他们的动作和语气上,孙国民听出来他们有事情,很着急,要急着走,让他们自己保重。
孙国民看着苏桂芬那着三百块钱的那个困惑和焦急的神情,赶紧把刚才的那个关于给和要的区别的话重新叙述了一遍,苏桂芬这才塌实下来,其实苏桂芬也知道孙国民会这样告诉自己,但是孙国民不说出来,她就不好受,说出来了,心里就坦然。
货车司机把孙国民夫妇放下的地方是一个工厂的旁边,正是傍晚,路边有大排挡,三三两两的一看就是打工的人在散步和吃饭。孙国民激动不已。因为车还没进东莞城区的时候,就看到了很多工厂,车慢的时候看到这些工厂的大门口都张贴着招工的启示,要不是不好意思开口,当时就想让司机停车,下去。
离孙国民几百米外就有一个工厂的大门,很气派的门,门上写着中文还有外文。孙国民想明天肯定不能就这样去找工,应该找个小水塘,好好把自己洗干净,把自己的衣服也洗干净,然后干干净净地找工。
孙国民想,自己能干什么呢。当然工厂一定需要技术,但一定也有不需要技术的工作,做卫生,看夜。要是人家不需要没技术的工人,也没关系,那么多的工厂,《半月谈》上都说了,有那样多的工厂,书上都说了,还能错的了。还能没有孙国民干活的地方。
孙国民想着想着,就激动起来。猛地呼吸一口南方潮湿而温暖的空气,高兴的很不得马上就大笑几声。恨不得马上就找到一个小水塘,把自己洗干净。
忽然间,前面有人转身奔跑,孙国民正张望呢,几个年轻的治安员出现在孙国民和苏桂芬的面前。
查暂住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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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流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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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国民和苏桂芬因为没有暂住证而被送往樟木头,在那里干了一个月的活,之后被遣送回安徽。两人在浙江的金华下了车。
后来又辗转去了湖北、湖南,山东、江西、海南岛、吐鲁番等地。都因为身份的原因没能扎住根。只能四处流浪。几年来,虽然吃了不少的苦,但有一件最让孙国民夫妇欣慰的事情,也是更加令苏桂芬崇拜自己的丈夫的奇迹发生了,由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