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好气地瞪大了眼,这样的粗鲁举动也只有西门岚这种人才会做出来。
西门岚指比在嘴上发出一声轻嘘声,又伸手一指前面,我这才发现,在我恍神间居然已经进了洗剑楼的主楼,现在正在不知哪位夫人的房间外。
不出所料,西门岚伸指沾些口水轻轻在窗纸上戳了几个洞,我迫不及待地凑上去看。从来没做过这种偷窥的事,第一次做来心底雀跃不已,难怪人们对窥私总是乐此不彼,实在是人们心底深处潜藏着的愿望呀。
房内炉火融融,温暖舒适得犹如江南的春天。
屋内对面坐着两个人。面对我们的是一个身穿着薄薄绢丝长裙的年轻女子,衣料色泽缤纷,袖子极长。双眼狭长,水汪汪的好不诱人,眉梢眼角俱是风流。背对我们地那个则穿着一袭白袍,戴着书生巾,身形纤瘦,看背影是个文弱书生。
只见到那女子一挥长袖,甩了个极具专业水准的水袖,那男的激动地用一种奇怪的音调叫道:“娘子!”伸出双手搂住女子。
我心里一惊,难道是撞上了情人夜会的好戏码?想到以这院内的守卫之森严,这个文弱书生竟然也能水波不兴地进来幽会,这身手看样子也弱不了,不由睁大了眼,希望那人能回过身来让我看一眼。
就在我兴奋地期待着后续好戏的时候,这两人竟然吚吚啊啊的唱了起来,边唱边舞,唱的什么虽然听不太懂,可音色清亮高吭,有如黄鹂出谷。身段优美,姿态万千,举手投足间,颇具台风。以我在娱乐圈多年混迹的经验,一眼便可断定这两人都该是梨园名角,实力不俗。
唱到酣畅淋漓处,那白衣书生绕着女子转了半圈。一抬头摆个身段,便让我瞧了个正。粉脸杏腮,樱桃小口,嘴角还有颗销魂美人痣。挥扇掩面轻轻一笑,便如满天坠落纷纷桃花,娇艳无双。
好媚的扮相!
这哪是男的啊,分明是一个扮了男装的女子,以我在现代看女子越剧多年地经验,绝不可能认错。
一转念间。便已经想明白了,这必是那五人中的其中两个。但凡梨园出身的人都有一个习惯,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便是晋身富贵。也常常要练练身,过过戏瘾。眼见长夜漫漫。无法打发,这两人便自己关起门来唱戏,倒也不失为一个打发寂寞的好办法。
西门岚附耳过来:“这两位排行第三和第四的姨奶奶出身梨园,是在北方流传颇广的梆子戏班的名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老六是在两年前一起带回来的。”三言两语便解释得清清楚楚。
我微微点头,示意知道了。
房中二人仍是顾自沉醉在自己的戏曲世界中。我凝神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至于他们唱的戏曲我却听不太懂,只能凭表情动作知道又是什么才子佳人花好月圆的戏码。
看了半响。我朝张之栋和西门岚示意,他俩便抓着我地手攸忽之间退到了无人处的黑暗之中。
“另外三个呢?”
西门岚指指另一个方向,那边有几间房灯火闪烁,显然有人。
西门岚熟门熟路,带着我们一路前行,不一会便又到了东厢房外。
刚伏下身子,屋内便传来一声凳子落地地的巨响。
我吓一大跳,可张之栋却紧握着我的手,面不改色地摇摇头,我这才放下心来。
屋内又是呯得一声大响。这次却是手掌拍在桌上的声音,跟着便有人咬牙切齿地道:“这个小贱人,我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西门岚在洞里一望便笑了低声对我们道:“那个哭天喊地的女人就是她。”说着退开,让我去看。但见屋里两个女子二十五六上下,一个丰盈,一个纤瘦,俱是珠翠满头,倒也称得上花容月貌,美艳照人。只不过美人我见得多了,实在看不出这两个有何出奇之处,能让西门风这般容忍。
西门岚悄声笑道:“老六艳福倒不浅,几个夫人一个赛过一个。”
张之栋怒目瞪他,西门岚笑笑不再说话。
“大姐啊,依我说,这小贱人如今得宠,我们且让着她点,就让她翘着屁股。等寻着个机会,我有的是办法整治她。”一双温润如玉地纤纤素手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猩红的嘴唇悠悠吐出无情的言语。
“不行,阿桃,这口气我受不了。你看那小贱人成天趾高气昂地在我面前示威,我花娘活到现在还没受过这种鸟气。”粉色地身影在屋里气忽忽地走来走去。
“大姐你忍一忍,老爷有多风流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他身边来来去去的人还少了吗?能一直留在他身边的也不过就是你我了。那小贱人这般轻狂,正好犯了老爷的忌讳,要不了多少日子,她就没这份风光了。到了那时候——嘿,嘿……”素手狠狠一捏,桔黄色的汁水顺着葱白的指尖一滴滴落在地上。
花娘一拍掌,大笑道:“阿桃还是你懂得老爷的心思。”
阿桃站起身来,拉着花娘的手,情真意切地道:“大姐今天太冲动了,小妹情急之下,只好拉上那两个戏子帮大姐圆场。”
“唉,我也是气不过那小贱人。你昨晚跟我说的话,我一夜都没睡好。”花娘拍拍阿桃的的手:“妹妹对我地好,我都记着呢。”
阿桃宛转一笑,银铃般的笑声倾泄而出。灯火下赫然让我瞟见她眼底下转瞬即逝的阴狠。
夜色中远远传来悠扬的琴声,不一会便有琵琶声加入,音调轻快活泼,听来仿佛是少女游园嬉春,便似春风刹那间吹得游人醉,只愿长住不愿归。
“西厢那两个小戏子,每天就会在那唱啊弹啊,扰人清梦。”花娘恨恨望向西厢方向。
阿桃微微一笑:“谁让老爷喜欢听她们唱曲弹琴啊。她俩也就这点本事,还不要勤加练习,免得失了老爷的宠爱。”
花娘鄙夷地轻掀唇角:“小戏子!”
阿桃奉承道:“他们自然没有大姐的好本事,谁都知道,老爷最最迷恋的就是大姐的身子了。”
花娘得意地大笑,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腰间,轻轻抚摸,仿佛那儿有最珍贵的宝贝般。
“你也不差,老爷最喜欢看着你的笑脸了,只要你一皱眉,天大的事儿也应承了。”
阿桃掩嘴轻笑,这姿态这笑意竟让我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可不是。只要我姐妹同心,那些狐狸精又算得了什么?”
我收回视线,正想说走吧,突然发现张之栋不知何时消失了。
正要开口问西门岚,就见到一阵烟飘来,张之栋又神奇地出现了,我张口结舌,这么神奇的轻功,难怪会得个“青烟客”的绰号了。
“小姐,我刚刚发现有个人蹑手蹑脚地到三楼去了。”
“是谁?”我不太感兴趣,例行公事地问上一声。
“看身形是个女子,我一路跟着她,只见她进了三楼一间房里。点了一枝烛火,在那东翻西找。”
“看清楚她在找什么了吗?”我有了点兴趣,想不到洗剑楼居然出了小偷。
张之栋疑惑地摇摇头。
“去看看!”
“这间屋子就是老六度春宵的金屋了,哈哈。”西门岚低笑几声,笑声中充满了暧昧。
我瞪他一眼,凑近了小洞往里看。屋内烛火虽然昏暗,可是乖乖不得了啊!整间屋子金碧辉煌,所有装饰居然全是黄金制的。
脑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金屋藏娇”这个词。古代汉武帝用金屋来供养阿娇,现在西门风用这金屋来春宵一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颇有共通之处。
不过屋里现在空荡荡的,除了些不便移动的笨重家什和摆设,其余的全都不翼而飞,紫檀木的桌椅上还能看到一道道划痕。这时才知西门岚的形容没有半分夸张,白天这场大战打得果然激烈万分。
只见一个身穿桃红长裙,身披黑色皮裘的女子正四下摸索。那女子看起来二十尚不到,面容皎好,眉目间便似一池春水般温柔多情,让人见了便不由得生了好感。
此刻那女子一双素白小手焦急地四下摸索,嘴里不时喃喃自语:“怎么找不到呢,明明他是说在这里的。”
这女子是偷偷来的,为了避人耳目,屋里只点了一支烛火,夜凉如水,这女子饶是穿了皮裘,依然冻得面青唇白,不时把手放到嘴边呵气。不过即使这般模样,她依然不肯放弃,仍在四壁摸索。
西门岚悄悄道:“这个就是五姨奶奶了。”
我心里也猜到了她的身份,点点头道:“看她那样子,不象是偷东西,倒像是在找机关。”
张之栋奇道:“西门风为人阴沉,房中有机关不足奇,只是这位姨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我心下盘算这人若不是敌对方派来的奸细,便是西门风自己失口透露了。不过若是后者,我倒还真有点难以想象,是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这个阴死鬼才会放下了心防说出了自己的秘密。
桃花的秘密
摸索了大半个时辰,还是没有找到,那女子熬不住冻,失手熄了烛火。
我心念一动,低喝道:“抓住她!”
话音刚落,一道青烟便已从我身边闪过,那女子还来不及发出一点声息,便已软软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西门岚扶着我施施然走进屋来,对张之栋拱手道:“张总管轻功盖世无双,西门岚佩服得五体投地。”
张之栋也是拱拱手,连道好说。
我趁着他们互道仰慕的时候,已经挑了个温软舒适的好地方坐了下来,不由得惬意地哼出声来。祁风的冬夜真不是一般的冷,就算我有西门泠的独家秘药,不怕冷,可趴在外面这么久身子也僵掉了,此刻半卧在软绵绵的贵妃榻上,直比猪八戒吃了人参果还要舒服。由此也可见我这人本质上是吃不得苦的。
“小姐,您要怎么处理这女子?”张之栋一把把那美女拖过来,毫不怜香惜玉。
我轻轻捶着有些麻痛的腿,打了个呵欠道:“之栋,你把她弄醒来,我有话要问她。”
西门岚急道:“不能让她和我们照面,否则万一她说漏嘴,我们都会有麻烦。”
张之栋冷笑道:“难道还要杀了她?”
西门岚更是大摇其头:“杀了她势必有一番风波,现在这种时候,我们还是别再多生事端为妥。”
我想了想,指挥张之栋把烛火移到女子身周点燃,张之栋夫那女子坐好,自己拿把刀站在她身后。西门岚跟我则都隐在烛火照不到的黑暗中。
昏暗的烛火下。那如一池春水般的容颜绽放出柔和的光辉,仿佛是汉白玉雕就的,通透澄澈。美得惊心动魄。
一切准备就绪,张之栋出手解了女子地穴道,却又谨慎地封了她的哑穴,免得她一醒来先叫起来。
女子悠悠醒转,发出一声轻叹。一时间还不明白发生国什么事。
张之栋把手中的刀往前一顶,低声喝道:“不许喊,听到了没?”
女子一惊,却马上镇定了下来。点点头。
“你不用怕,我家小姐有些话发问问你,你只需老老实实地答话就没事。”
她再点点头。
张之栋伸手解开国她地哑穴,手中的刀却紧紧抵在她腰间,只要她有任何想叫的欲望。那刀便会在她声音发出前先结果了她的性命。
我轻咳一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
女子低头答道:“奴家名叫碎玉,是西门六爷的小妾。”
“你深更半夜,独自一人到此做什么?”我并不迂回,时间有限,不容我再浪费,天一亮,再要走就难保不露形迹了。
“这间房是老爷地卧室,老爷特准奴家在此留宿的,奴家在此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碎玉惊慌过后。渐渐镇定下来,口齿清晰,条理分明。
我哈哈笑起来。
张之栋把刀往前轻轻一耸,厉声喝道:“老实答话,若再有一言半字的虚话,我立时取国你地性命。”
碎玉脸上闪过突害怕的神色,可我却在她眼中看到了不以为然。
我低笑道:“我也不要你的命,但要是再让我听到一句我不想听的话,我就让他在你脸上划几朵花。”原本我是不想那么血腥的,但要威胁她要扒光国她地衣服,别的良家妇女或许会害怕,她是个妓女又怎么会怕,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张之栋的刀在她脸上闪电般滑过,脸上顿时出现一道极浅的血痕。
碎玉的神情顿时一变,眼中已闪出了泪花,捂着脸凄凄惶惶地连连点头。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快说,你为什么在这儿?”
刀光在碎玉眼前闪耀,只骇得她脸色苍白,冷汗涔涔。
“是是,我说我说。我是在这找一个机关。”
我暗暗点头,果然不出所料。
张之栋不待我发问,立即逼问道:“是什么机关?”
碎玉犹豫,但刀刃上的寒气生生逼来,立即竹筒倒豆地全说出来:“老爷无意中和我透露过这间屋里藏着个暗室,我一直很好奇想看看暗室里到底有些什么。”
“他为什么会跟你说起这个暗室?”我冷冷追问。
她竟然慢慢红了脸,温玉般的面颊,泛起了桃红,美得惊人:“这个,这个……就是在那个”
张之栋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什么这个那个的,小姐问你,你给我干脆点答。”
碎玉骇一跳,顾不上害臊,低声道:“就是那个……在床上了。”
声如蚊蚁,不过我耳力还不错,听得一清二楚。脸上忍不住浮起笑意,这话若是当真,倒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原来,西门风也是有罩门地。从这一放刻起,西门风终于不再是不可战胜的。
西门岚古里古怪地连续哼了几声,张之栋则一脸尴尬。任谁也想不到西门风竟然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色字头上果然一把刀啊?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似乎自我嫁来以后,从没有见过这几位姨夫人,下人之间也极少传说西门风的风流韵事,而看西门岚的样子,似乎连他也并不知情。
“怎么从不见你们几个女人出来走动?”
碎玉闻言,委屈万分,扁扁嘴便哭了起来:“老爷严令不许我们走出这院子,住要是敢违抗,轻者鞭打五十,重者就要丢了性命。”
“啊?这么不人道啊!”我吓一跳。这和囚禁也没什么分别嘛。不过是住得好些、吃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