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总管,给我也来一个。”
“是九爷回来了啊!”张之栋连忙站起,给西门岚搬椅子、倒茶,还不忘递上一个新出炉的地瓜。
流光紧跟着西门岚托着个描金紫木盘进来,托盘上放着四五样小菜、一壶烫得恰到好处的酒。流光忙碌着把酒菜一一摆在桌上,一抬头看到我手上的纱包。顿时惊叫起来:“啊,夫人,您怎么受伤了?”不等我有所反应,已经尖叫着扑过来查看。
我只好苦笑地对喷喷香的地瓜努努嘴:“嘴太馋的代价。”
西门岚哈哈大笑,流光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弯个头,嘴角漾出个弯弯地小酒窝的样子,煞是可爱。“小姐,您也真是的,这地瓜有不是什么好东西。瞧您心急的。”说着拿起把银叉,把一个地瓜放在盘上慢慢剥去皮,有切成薄片。等弄妥了,把盘子放在我面前,让我用筷子夹着慢慢吃。
弄完一个,流光又依样弄了一个,红着脸端到张之栋面前,羞答答地低声道:“张总管,这是您的。”
张之栋尴尬地看看我,见我不作声,只好低声道谢。
西门岚笑吟吟的不依:“流光你太偏心,眼里只有你家夫人和张总管。”把张总管三个字特意拖长了声音念。
流光大羞:“九爷您可别乱说话,流光哪会忘了九爷您呢!这地瓜最饱肚子,流光是看九爷已经吃过一个了,再吃就吃不下别地点心酒菜了,是以――――”
西门岚笑着又道:“是以就转而段给张总管了,流光说的极是极是。”神情促狭,一副让人看了就恨得牙痒痒的怀样子。
我知她性子老实,不会油滑,只好出面替她解围:“流光,这点酒菜不够我们三人吃的”
“奴婢不知道九爷来,酒菜备得不多,流光这就在去做。”流光如蒙大赦,一溜烟的跑了。
“之栋,你也去小厨房帮点忙。”
“小姐,你――”张之栋猛地抬头看了我一眼,眼角地尾纹抖了抖。
我头也不抬,迅速地挟起一片片地瓜片风卷残云地吃着。
“是!”张之栋轻声答应了,穿上外套,慢慢走出屋外。
我放下筷子,抬首望见几片雪花被关门的风裹着吹进屋飘在地上,迅速融化成水,淌成细细的几道水痕。
“你这样强人所难,不怕他心里难受吗?”
“长痛不如短痛,他应该明白这是为了他好。”收敛了笑容,放下筷子,再没了先前的好胃口。
西门岚啧啧摇头:“我没见过心比你更冷的人了。”
我偏过头去:“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西门岚冷冷一笑:“我只是替张之栋叹息,什么人不喜欢偏要喜欢你这种没心肝的人。”
我转身望天,双手负在背后,冷冷道:“东西可依乱吃,话不能乱说。之栋喜欢的明明就是流光,他二人郎情妾意,正是天生一对。”
西门岚也放下筷子,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站着:“你这么着意要他二人成亲,葫芦利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西门岑虽说一直待我不错,不过始终还是放着我的,不曾真正放权于我。我只有向他表示出足够地诚意,让他相信现在我是真的愿意安心待在西门家族卖命,他对我的防范之心才会去掉一些,这样我才有机可乘。”
西门岚怪异地望着我,眼神闪烁:“张之栋若是娶了流光,便是对西门岑直接的示好,也是最不会让你因示好而处于下风的办法。”
“你还有更加不着痕迹的办法吗?”我淡淡道,脸上挂着如有似无的笑意。
“没有。”他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警惕,“只是张之栋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了,你不怕他会怒你?”
我哑然失笑:“之栋是个有情义负责任的男人,成了亲他自然会对流光好。日子长了,他只会感谢我帮他找了一个这般合他心意的妻子。”
他干笑几声:“但愿如此。”
“你觉得我心肠狠辣,手段厉害,那原也没错。”我施施然走到桌边,端起酒杯,向他遥遥举杯,“可九爷你不也是因为我够狠够聪明,才会和我合作的吗?”
西门岚怔了怔,大声笑起来,大步走到桌边,端杯与我重重一撞:“合作愉快!”
我微笑干杯,眼神却早透过了他望向无边际的远方。西门岚用这点小伎俩来试探我,还差了点。我若是稍微善良点,早就被他们剥皮拆骨吃了,哪还能站在这里和他们继续勾心斗角。
窗外飞雪依然,我推窗放任风雪挟着寒风呼啸而入。大风吹得我的鬓发飘扬,衣袂猎猎飞舞,远远地,便看到一道笔挺的身影踏雪走来,轻功超妙,身后的学地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我慢慢在桌边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酒精在身体中肆意窜烧,如一团火焰般把每一处叫嚣着的痛压倒焚烧,然后便是麻木得平静了。
我的面色依然白皙如初,不温不火地问西门岚:“我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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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岚傲然道:“我办事,你放心!”伸手入怀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我,“这是风郎给你的回信,你看看!”
“风郎!”我难以抑止自己的激动,突然远嫁祁风,被迫抛下他。即使他理解我的做法,可我知道他心里定然是有怒的。这个绝美如仙的少年原本应该是我一手捧在手里精心呵护着的明珠,却总是身不由已地被我牵扯到一团乱麻中来。这让我一直深深觉得对不住他。
只见信上写着:
丁丁如晤:
来信收到,得知你一切安好,我心里好生欢喜。
这段时间来,丁家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凌少爷经商的手段好生厉害,连着做了几笔大生意。三房新添了一对双胞姐妹花,恭喜你升级做姐姐了。静王府的人不再上门闹了,凌少爷说这事他已经打发他们了。不过我有时从丁府我们以前住的老宅旁经过,会看到郡主她在围墙边的桃花树下发呆,我想她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真正平复吧。
爹娘的身体都很好,只是非常记挂你,怕你在北方过不惯,更怕西门大爷待你不好,让你受委屈。这次听到九爷传回来的消息,得知西门一族对你甚佳,他们就都安心了。你放心,爹娘跟前有我在,我会替你孝顺他们,一定会服伺周到,绝不会有半点差错。更何况凌少爷很照顾我们,时常派人过来探望、送东西,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忧我们。
对了,有件事要跟你说,你听了想必欢喜。皇上亲自颁旨给凌少爷和林姑娘赐婚。现在整个丁家忙成一锅粥,就为了这件大事呢。银涟和碧洛偷偷跟我说,这事还是老夫人去求的淑妃娘娘一手搓合的。我知道你关心凌少爷。希望他能抛却过往阴影。生活幸福美满,如今他娶到了才貌双全的如花美眷,我们大家都替他开心,丁丁你开不开心?
自你出嫁后。洛安城一如往昔,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可是没有了你的身影,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大家都在买彩票,时时谈论着你,大家都想念你。你走了,我们地彩报也少了许多可写之事。偶有你的消息,那期的彩报便会格外地俏销。
你知道吗?这些年来,不知不觉地你就成了洛安地灵魂。所以,你一定要珍重自己,为了我和爹娘、为了洛安的百姓,别忘了你曾经对我许下的诺言!
另,你地叮嘱我都牢牢记住了,每一个字我都会不打折扣地遵守照办。我只求你一件事,但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务必不要瞒着我。切切!
风郎上
正看信间,张之栋已经端着酒菜进了屋。
西门岚故意调笑:“怎么不见流光姑娘?”张之栋眉头一皱,便要发怒,朝我望了一眼,又泄了气,闷闷地道:“流光有些不舒服,我让她下去歇着了。”
西门岚张口还要说,我怕他说过了头,反而帮个倒忙。连忙拦住,对张之栋道:“之栋,风郎有信过来。”
张之栋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关切地问道:“老爷和夫人身体可还安好?”
我呵呵一笑:“多谢关心,二位老人家身体康泰。”
随手把信递给他:“你看看!”
张之栋有些疑惑地接过信来,嘴上却道:“小姐,这是风郎少爷给你的信,我看不大好吧?”
“我让你看你就看吧,看完告诉我你的想法。”
他这才知道我是要考较他的,连忙收起嘻笑之心,认真看了起来。
我见他看到后半截,便已神色大变,心下清明。原来我跟丁维凌这点说不得道不清的事只有我自己后知后觉,外人早就一个个看得分明。难怪老夫人会使出雷霆手段,她心里大概也是恼怒交加,生怕一个不小心闹出天大的丑闻来。想到这里,就算以往对老夫人总是心存着介蒂,如今也冰释前嫌。换作我是她,只怕会做得更绝些。何况今天他将娶,我已嫁,往事尽成烟云,还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张之栋小心翼翼地瞄瞄我地脸色,见我没有什么变化,方才道:“凌少爷大喜,小姐是不是要送礼祝贺啊?”
我笑着点头:“那是自然。”
“小姐你,没什么吧?”张之栋迅速瞟了一眼西门岚,碍于西门家的人在场,也不好问得太白。可在场的人个个心里都和明镜一样,还能不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吗?
我只当浑若不觉,细声细气地道:“这椿婚事竟然惊动了圣驾,丁林两家可真是够面子啊。”
张之栋偷偷看我面色,暗自揣摩我的意思:“小姐说得极是。连皇上都出面了,这个恩典大了,这场婚礼肯定得轰动一时。”
我叹口气:“我只怕这场婚礼还不知道会拖到几时去。”
张之栋不解,搔搔头皮,道:“小姐何出此言?”
西门岚却叹道:“丁丁,我原来还是不够服你,总觉得你是运气太好的缘故。可今天,我却真地服了你了。”
张之栋归结为茫然:“九爷,你和小姐在打什么哑谜?我越听越糊涂了。”
西门岚双手后仰,伸了个懒腰:“我的张大总管,你糊涂也是应该的。像你家小姐这样的妖精这世上若多几个,恐怕就要大乱了。”
我微微一笑:“多谢九爷夸赞。”
西门岚面色一正,沉声道:“你猜得不错,我夜探丁府,发觉丁家老夫人病势汹汹,恐怕难以支撑。”
我黯然半晌:“果然。”
张之栋一惊。筷子失手落在桌上:“丁家老夫人前几个月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还一下子病得如此沉重?”
西门岚摇摇头:“具体内情不得而知。但丁老夫人病重一事千真万确。洛安城内最有名的几个医生都去号过脉了。大家一致认为很难拖过这个冬天了。不过丁老夫人病重一事,丁府严格封锁消息,至今外界还不得而知。”
我鼻中有些酸意。丁家老夫人气派威严,手腕铁血,世人怕她尊敬她,却少有亲近之人。但不论她心里究竟打着什么主意,她对我算得上颇为亲厚了。我在丁家能过得如此优游自在,与她的关照不无关系。如今这位老人已日落西山,这世上与我息息相关的人又将少了一个,江南地记忆也随之淡漠了一分。我心里荒凉之极。
“小姐。你又是如何得知丁老夫人病重地?”张之栋再三看了风郎的信,仍是猜不透我是从何得知机关地。
“很简单,丁维凌和林扶悠地事老夫人那么多年任由着温如柳和林扶悠别苗头,从来不急着把这椿婚事明朗化,为的就是让姑苏林家着急。个中原因,你们且猜猜看!”
张之栋想了想道:“那丁老夫人只怕是想让林家担心着急。为了讨好丁家,林家势必得唯丁家马首是瞻,处处给予方便。将来来婚事一旦成了。这林家小姐的嫁妆恐怕也不是一般地丰盛。”
西门岚摆摆手道:“不止如此。静王府虽然失势,但烂船也有三分钉。丁家老夫人精明着呢,静王府的人看中的是丁家的钱和势,丁家的人看中的却是静王府的皇室贵胄身份。两家争得越厉害,丁家便越可从中渔利。”
我点点头,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度步:“你们说得很对。你们看风郎的信中所言,这门婚事还是老夫人亲自求来地圣命。若不是到了紧要关头,老夫人断断不会放过这种渔翁得利的好事。除非——”
西门岚抢先接口道:“除非有她难以掌控的大事发生。”
“但丁家生意兴隆,钱财方面并无危急之处。宫中也没有任何不利于淑妃、不利于丁家的动作。老夫人突然着急着要把事情办成,我便猜是她的身子出了问题。而且还弄了个圣命难违、铁板钉钉,必是因为病中难以弹压丁维凌,不得已搬出了皇命。
张之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小姐真是高明,只凭风郎三言两语,便能看出这么多机关来。”
我微微一笑:“这事其实说穿了也不难。你猜不出只是因为你不了解丁家诸人的性情。”
心下微微叹息,我却是太过了解了,如果我也能懵懂不知,是不是就不会活得那么辛苦?丁府把这坏消息瞒得铁桶似地,连风郎也居然没察觉到,可见丁维凌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图谋。
张之栋伸手把信递还给我,问道:“那丁老夫人病重,与我们有何关系?”
我极目望向远方,目光穿过了千山万水,仿佛看到了江南十里飘香的秋桂、一地金黄的银杏。
“现在还不知道。至于以后嘛,我们静待发展就是。”
西门岚和张之栋相顾失色。我语意神秘,却暗藏风暴,加之见我面沉似水,对这事份外紧张关切,不若寻常的淡然,两人心下更是忐忑不安起来。
过了一会,西门岚便称有事要先告辞。
张之栋送他出屋,我独自对着一瓶梅花发呆。仿佛看到了当年我脸绘梅花妆,与风郎携手街头,踏雪赏景。
“小姐,在想什么呢?”
我如梦初醒,喃喃道:“没什么。”
张之栋并不追问,垂手站在我身后。
“之栋,你对西门岚其人怎么看。”
张之栋扁扁嘴,语气颇为不屑:“标准一个小人!”
“你说得一点没错。”关于这一点我完全赞同。
“可小姐您还跟西门岚这头狼走那么近……”张之栋言词中透着担心、不满,甚至有些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