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鹃道:“万一真是这样,宫主大概也只有请出‘六大长老’来啦!”
巧儿突然道:“天好快就黑了!”
杜美吟道:“天黑了又如何?”
巧儿道:“天黑了,他就会去赌博去啦!”
她已站起身来:“对不起,我还有点事情要办……”
杜美吟和阿鹃也起身:“好,我们就分头去办事吧……”
她们付了账离去,却未留意到背对着她们而坐的茶座上,正是洁洁与媚媚。
洁洁笑道:“你看,我猜得不错吧?他一定会再去‘大富豪’的!”
媚媚道:“玉峰也会去吗?”
洁洁道:“不会的,我已经叫他避开了……”
媚媚道:“能避得掉吗?”
洁洁笑道:“当然避不掉,但是有贾老板在,暂时应付他一天,应该不是问题。”
媚媚道:“应付了今天,明天呢?”
洁洁道:“你忘了明天是‘栖霞四凤’的约会?”
媚媚笑了:“亏你还能想到她们四个……”
洁洁道:“不是我,是娘想到的……”
她的眼睛有点潮湿:“她想到的还不止这一点点……”
亚马穿着一身新裁精缝的春衫,从外面温柔凉爽的晚风里,走入了这灯火辉煌的大厅。
这是亚马最爱来的大厅——“大富豪赌坊”的大厅。
也是雷玉峰最爱来的地方,今天却没见到他。
不过那也不要紧,雷玉峰不来,他也有办法把他找出来。
合身的衣服,使他看起来更容光焕发,修长英俊,正像是个风流倜傥,年少多金的花花公子。
像这么个人,无论走到哪里,本来就会特别引人注意。
何况他最近正有一个响亮却不太名誉的外号——“武林种马”!
所有的女性都投来爱慕的眼光……
所有的男性都是既羡慕、又嫉妒……
他却毫不理会,直接就向一张围着人最多的赌桌走了过去。
人丛就很自然让出一条路来,让他来到赌台的桌边,正好面对着那位庄家。
亚马微笑道:“这张桌子赌的是甚么?”
庄家道:“当然是赌骰子!”
一个巨大而精致的瓷碗里,三粒骰子正在闪闪发光!
亚马接着问:“这里限不限赌注大小?”
庄家还没答腔,旁边已有人插口:“这地方从来不限赌注。”
“可是只赌现金或筹码。”
亚马道:“好!”
他拿出五张银票,是萧洁洁留给他的十张银票中的五张,其中一张已换成了碎银子,穿了这身新衣,吃了顿丰盛的晚餐!
五张银票是五百两黄金!
庄家身旁一位助手立刻取走了他的银票,然后推过一堆筹码来。
常言道:“钱到赌场,人到刑场。”
这意思就是说,人到了刑场,就不能算是个人了,钱到了赌场,也不再当钱花了!
所以亚马连动都没有去动一下,任由那堆筹码放在原来位置。
庄家问:“这把赌多少?”
亚马道:“就赌这么多!”
庄家瞪大了眼:“一把赌输赢?”
亚马微笑点头。
庄家干咳了一声说道:“还有没有别人下注?”
亚马却抢着回答:“一把定输赢,一掷两瞪眼,我若输了,拍屁股就走……”
几位刚刚还打算一起赌的,也都把自己的赌注收了回来。
庄家也笑着道:“好,阿莎力!(干脆)”
亚马道:“怎么赌?”
庄家道:“赌场有赌场的规矩:若是两家对赌,一掷定乾坤,先掷出豹子来的,没得赶!”
亚马道:“甚么叫做豹子?”
庄家笑道:“你连豹子是甚么都……”
亚马却喝道:“我当然懂,我只是要你当众再说一遍,免得夹缠不清!”
庄家只的清清喉咙道:“三粒骰子全都落在碗内,三粒都是‘六点’朝上,就叫做豹子!”
亚马满意点头,再道:“谁先掷?”
“平家先掷,同点庄吃,这是赌场里的规炬,不管哪家都一样!”
亚马点点头,伸手抓起碗里的三粒骰子,随随便便的掷了下去!
三粒骰子在碗里一阵跳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然后停了下来。
庄家叹了口气,道:“你运气真好,第一把就掷出了豹子!”
那名助手只好推过一堆筹码来。
现在他变成千两黄金了!
庄家道:“这次押多少?”
亚马道:“当然是全部。”
庄家只好伸手向这只大海碗一比,道:“请!”
亚马又是抓起骰子,随随便便的一掷……
又是三个六点朝上!
旁边看的人吃惊喊道:“又是豹子!”
三粒骰子要掷出三个六点朝上,这是骰子里的至尊宝!
根据一些有经验的赌徒统计,大概要掷九十几万次骰子,才会出现这么样一个点子。
有些人赌了一辈子,每天都赌,每天都掷骰子,也从来没有掷出这么一副点子来!
亚马居然连续掷出了九次“豹子”来!
现在他面前堆积的筹码连他自己都算不清了!
亚马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这样的结果,好像早已在他预料之中!
整座赌场的所有赌博都停了下来。
所有的赌徒都围到这里来看热闹。
庄家急道:“你为甚么一次一次的往上叠着赌?”
亚马笑道:“这也为了你们贵赌场好。一次一次往上叠,我只要失手一次,就连本钱也全部还给你们,岂不大好?”
庄家气道:“可是你怎么连着九把都是豹子?”
亚马眨眨眼睛,笑道:“你先把钱赔出来,我还是往上叠,也许这第十把就……”
就在这时候,一只手搭上了亚马的肩膀。
一只又粗又大的手,手背上青筋凸起,四根指头几乎一样长短,光秃秃的没有指甲。
就算没有练过武的人,也看得出这只手一定练过铁砂掌之类的硬功夫!
就算没有捱过打的人,也想像得出被这只手打一巴掌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笑声和喝采声立刻全都听不见了。
只有这个人还在笑,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亚马道:“大爷你贵姓?”
亚马道:“我叫亚马……”
这人却并未听出他的调侃之意,道:“久仰!”
他脸上的表情连一点久仰的意思都没有,用另外一只手的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姓孙,别人都叫我‘铁巴掌’!”
亚马道:“幸会幸会。”
他当然半点幸会的意思也没有。
“铁巴掌”道:“我想请亚大爷到外面去谈谈。”
亚马道:“谈甚么?”
“铁巴掌”道:“随便谈谈。”
亚马道:“好,再赌几手我就走。”
“铁巴掌”沉下了脸,道:“我请你现在就去!”
他的脸色一沉,本来搭在亚马肩上的那只手,也抓得更紧。
每个人都在为亚马揑了把冷汗。
被这样一只手一抓,肩头就算不碎,滋味也绝不好受。
谁知亚马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还是带着微笑道:“若是你一定要现在跟我谈,就在这里谈也一样。”
“铁巴掌”脸色变了,厉声道:“给你脸,你不要脸!莫非要我在这里把你的底细抖露出来?”
亚马一怔!道:“我有甚么底细?”
“你是郎中!”
郎中的意思并不是看病的大夫,而是指赌搏作弊的人。
“你若不是郎中,凭甚么连掷九把都是豹子?”
亚马赫然大笑道:“第一、因为我有钱;第二、因为我高兴;第三、因为你管不着。”
“铁巴掌”怒喝:“老子就偏要管!”
他的铁巴掌扬起,一巴掌往亚马的脸上掴了过去。
他没打中。
因为他的人已经飞了出去。
亚马只是轻轻一甩他的腕子,一提一摔,他的人就飞了出去,飞过一群人的头顶“砰”的一声,撞在一根大柱子上,撞得头破血流。
这下子可真不得了,赌场里立刻闹翻了天,十七、八个横鼻子竖眼睛的魁梧大汉,像猛虎扑羊似的,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
可是这群猛虎,在亚马眼中,却只不过是病狗!
他正准备给这群病狗一点教训时,后面一道挂着帘子的门里,忽然有人轻叱一声:“住手!”
第三章 半夜瓜棚
门上挂着的帘子,是用湘缎做成的,上面还绣着富贵牡丹。
一个衣着华丽的秃头大汉,手里拿着根翠玉烟管,大马金刀地往门口一站。
所有的声音立刻全都静了下来,大家暗中更替亚马耽心了。
现在连贾老板都出面了,再想要好好的走出去,只怕很难。
“退下去!”
这位贾老板果然有大老板的威风,轻轻一挥手,那群猛虎就乖乖的退开。
贾老板大声道:“没事没事,各位继续玩,要喝酒的,我请客!”
他嘴里说着话,人已走到亚马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亚马两眼,一张满是横肉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道:“这位就是亚马公子?”
亚马道:“不错,我就是亚马,我不是要来赢你们的钱的,我只是要找你们的幕后老板,雷玉峰!”
贾老板神秘一笑道:“恐怕不是吧……”
亚马一怔!道:“你说甚么?”
贾老板凑了嘴来,在他耳旁低声道:“有人告诉我,你不是来找雷少爷,而是要找‘火药库’……”
亚马暗惊道:“是谁告诉你的?”
贾老板用他手里的翠玉烟管,指了指那扇挂着帘子的门:“亚马公子何不进去看看?”
亚马和贾老板已走进了那扇门,门上挂着的帘子又落下。
大家在窃窃私语道:“他怎么胆于这么大?他怎么敢这样随随便便就跟他进去?他不怕里面有十七、八把钢刀在等着他,要把他剁成肉酱?”
旁边也有人在冷笑,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知道是刀子在等他?搞不好贾老板要花大钱请他留下来,当庄家,镇场子!”
“啊?他当庄冢,把把都是豹子,咱们还睹个屁呀!”
内间没有人,只有一张极大的办公桌。
办公桌后面是一张极舒服的椅子,一看就知道是贾老板自己坐的。
贾老板却没有去坐,只是伸手往椅子上比了比,道:“请坐!”
亚马不但毫不客气的就坐了上去,舒舒服服地一靠,而且将两只脚都搁到桌子上。
贾老板不以为忤,指指被他压在脚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文件账册,道:“有空你就看看这些。”
他又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支钥匙,去打开藏在壁柜里的几只大木箱。
箱子里竟是一叠叠的银票,一堆堆的赤金白银,一袋袋的铜铸制钱!
贾老板走回来将钥匙放到他脚边的桌上,道:“有空也请你仔细清点一下!”
亚马奇道:“你这是甚么意思?”
“意思就是从现在起,你就是这里的老板啦!”
亚马冷笑道:“你倒大方,可是我却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幕后老板。”
贾老板笑道:“不错,是荣华富贵楼的雷家,这正是雷玉峰雷少爷叫我移交给你的!”
亚马跳起来,道:“他这是甚么意思?难道他早就知道我会来找他逼问‘火药库’的下落?他早就打算用这些东西来堵住我的嘴?”
贾老板微微笑道:“他早就算定了你不但会来,也知道这些东西还是买不下你,所以他还交代了一句话……”
“甚么话?”
“欲知后事如何?明日午间分解!”
亚马仍鼓足怒气,一副要挑衅的样子。
贾老板问道:“亚马公子还要甚么?是不是连我这条贱命一起要了去?”
亚马就像被人往嘴里塞了坨大便,满脸苦瓜相,再也说不出话来。
后来有人问起这件事:“你甚么时候见过亚马没有在笑?”
有好些人都在回答道:“就是那天他从贾老板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
亚马走出赌坊时,果然仍是苦着脸……
外面仍是凄寒潮湿。
长长的巷子仍是只有昏暗的灯光朦胧。
朦胧的灯光下却没有那件摇曳生姿的红披风,没有那朵梦中的火红流云……
巷口本来就有好多马车,在排班等着载客的。
来这里的赌客,如果不是自己骑马,或是备有专车,就非要由这些排班马车来服务不可。
排在第一辆的马车已驶到他的面前,亚马正举步要跨上去,却一眼觑见排在第七辆的,正是昨晚载他与萧洁洁的马车。
他不但认出那辆马车,同时也认出那个车夫。
亚马道:“搭你的马车进城,车资多少?”
车夫见他穿着不凡,定是个凯子,便开高价道:“纹银一两……”
亚马立刻塞了一两碎银子在他手上,道:“这是车资,现在请你到最后去排班!”
这明明是多赚的,他当然乐于从命“得儿”一声赶着马车再到队伍的最后去排班。
就这样,亚马将前面马车都遣走后,那第七辆马车施施然来到他的前面。
车夫笑道:“看来这位公子一定是对在下有所差遣。”
亚马出手大方,一锭五两重的银子递了过去,道:“对极了,我只不过是还想到那‘吉祥赌坊’去一次。”
车夫眉开眼笑道:“我知道那地方,我载你去便是……”
亚马上了车,那车夫又殷勤地为他拉上窗帘,一面搭讪道:“昨天那位漂亮的小姐怎么没来?”
亚马道:“她在吉祥赌坊等我……”
车夫“哦”了一声,为他关好车门,爬上驾驶座,驾车急奔而去……
这次的车子不再是慢吞吞的摇摇晃晃,而是策马急奔。
亚马一直默默地坐在车厢内闭目养神,不多久他的鼻子就已经闻到了水气,却听不到水声。
他知道就快要到昨天下车的地方了,他这才张开眼睛伸手拨开窗上的布帘往外瞧去。
窗格太小,他能看到的角度有限,亚马便伸手去推车门。
谁知这车门竟从外面卡住了,亚马扬声向那车夫道:“你这车门是怎么回事?”
车夫一面策马急驶一面道:“车门怎么啦?”
亚马道:“车门推不开……”
车夫道:“又卡住啦……不要紧,马上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