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琛恭身应道:“小人只认得一个……”他伸手指指亚马道:“他是翁伶伶的叔叔,却不知是不是翁天杰的儿子?”
亚马应声道:“你是不是翁天杰的孙子?”
赵子琛对这锦衣少年虽极为恭谨,对亚马却无须如此客气,怒目道:“你敢骂人?”
锦衣少年却笑道:“他哪有骂人?”
赵子琛不敢对他反驳,只是嘟哝道:“我猜他是翁天杰的儿子,他却猜我是翁天杰的孙子,如此说来,我岂非比他还晚了一辈?”
锦衣少年笑道:“你究竟是不是翁天杰的孙子呢?”
赵子琛道:“我当然不是!”
“这就是答案了,你的答案不是,他的意思也是回答不是,只不过绕了个圈圈来回答你罢了……”
他回眸向亚马全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笑道:“你这人很有意思,我喜欢!”
亚马道:“你虽喜欢,我可……”
锦衣少年却已转向赵子琛道:“他既是伶伶的叔叔,我们正好要去瞧瞧伶伶,让他上车吧!”
这少年似乎永远不愿听人将话说完,每次总是只要听别人才说一半,便截口打断!
薛神医听说他与亚马正要一道,却将满腔怒火压了下去,沉声道:“在下薛神医……”
这宇内十大高手之一的“薛神医”三字,他竟似完全未曾听过似的,一挥烟管道:“你不用说了,你们刚才对咱家无理,本该罚你等叩头赔罪,既然他是翁伶伶的叔叔,你们也跟着占了便宜,免罚啦!”
他说话又快又急,却字字清晰入耳,让人听得分明,又根本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仿佛将别人全都看成了奴才一般。
薛神医几时受过这等窝囊气,浓眉一扬,沉声道:“我方才本想叫你叩头赔礼的,但你既与亚马兄相识,我才只好让你占些便宜,免罚算了,你走吧!”
锦衣少年双眉一皱,掌中的翠玉烟管,突地洒出一片碧光,有如天绅倒挂一般,向薛神医当头卷下。
薛神医一惊撤身,正要反击,那锦衣少年哈哈大笑道:“宇内十大高手,武功果然不错,我在这一招里故意露出四处破绽,你只要看出一处,便可立在当地,毋庸闪让,这样的武功,还想和咱家动手么?”
话犹未了,金渔翁已大喝道:“欺人太甚!”
锦衣少年道:“钓渔的武功,会比那看病的还要高些么?”
锦衣少年继而仰天笑道:“好愚蠢的人,你武功若比咱家差了十倍,还有甚么好拚的?”
手腕一振,翠玉烟管又自洒出一片碧光,向金渔翁卷了过去。
金渔翁果然从这碧光中瞧出几点破绽,双足钉牢,闷哼一声,五指箕张,向那烟管抓去。
锦衣少年大笑道:“蠢才,你上当啦!”
笑声中手腕一翻,那碧玉烟管斗使已敲在金渔翁的“肩井穴”上。
金渔翁霎时木立当地,竟已动弹不得。
锦衣少年道:“我这独门点穴功夫,无人能解,你还是乖乖站在这里一个对时……”
左脚跨上车辕,冷笑道:“谁若要妄解穴道,引起他的内伤,却莫要怪咱家未曾言明在先!”
他已坐进了车内,却又伸头出来,向亚马道:“你怎么还不上车?”
亚马笑道:“我来……”
他走向金渔翁笑道:“你答应请我‘活鲤三吃’我却有事要先走,你就干脆折几两碎银子,算是抵账吧!”
说着他伸手入他衣襟去摸。
衣襟里没有钱,他又往他腰里去摸。
也不知搔到甚么痒处?那老渔翁竟嘻嘻笑着扭闪躲避。
他竟然能动了……
薛神医瞪大了眼睛,车厢内却也传出一声冷哼。
亚马故作未闻,笑道:“原来你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还吹牛说要请客。”
金渔翁大笑道:“老夫在这家店里,是可以挂账的。”
亚马笑道:“好吧,这一顿先让你欠着……”
然后这才走到车门处,向锦衣少年道:“你还是要我上车么?”
锦衣少年冷哼道:“上来!”
赵子琛驾车之术果然高明。
那八匹骏马更是训练精良。
沿途上不但换马奔驰,倒像是要赶甚么急事一般。
亚马斜靠椅背,似乎已经睡着了。
这锦衣少年却一直用一双锐利目光,不时地上下打量着他。
亚马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脸上有花么?”
锦衣少年笑道:“花是没有,青春痘倒有几颗!”
亚马道:“那是因为我没有睡好,火气大了些。”
说着他又迳自闭目养神起来,只听他又道:“你叫甚么名字?”
亚马并未睁眼,却道:“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的名字对你们女人非常不利!”
她倒是吓一跳:“怎么,你知道我是女的?”
亚马笑道:“我终日在女人堆中打滚,岂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被你瞧出来又有甚么打紧……我问你,你怎么会解我的独门点穴手法?”
“我哪里会解穴,我只知道任何人身上血脉能被闭住,就一定有法子能打通……”
“你到底是谁?”
“我吗?宇内十大高手,亚马尚未排名!”
她倒吓了一跳:“你就是亚马?难怪……”
匆地迎面一阵清风吹来,抬眼望处,前面一片水天相接,竟已到了烟波苍茫的太湖。
遥望湖上风帆点点,白帆碧波,相映成趣。
车马又绕湖奔行了半晌,她自车内探头出来,指点了两句方向,终于道:“停下,到啦!”
只见前面林木青碧,竟是一片桑园。
繁茂的桑林中,不时有许多身材窈窕的采桑女子,谈笑出入。
江南少女,本多佳丽,而这些采桑女子,却更是出色!
当亚马正对外面看得出神之际,耳边却响起她的声音道:“你当真连我的名字都没有兴趣知道?”
亚马笑道:“你如愿意告诉我,我当然有兴趣知道;你若不愿意告诉我,我问了也是白问……”
她已贴在他的耳边,一阵淡淡的兰麝之香传来,只听她在娇笑道:“那你就问呀!”
亚马道:“你叫甚么名字?”
她却咯咯笑着一跃下车,道:“不告诉你!”
亚马只有苦笑,他怎么总是要上女人的当?这个要命的毛病,到甚么时候才改得掉?
亚马走下车来,只见桑林中已嬉笑着走出一群采桑少女,人人都是青巾包头,青衫窄袖,衬得腰肢款摆,矫健婀娜!
其中又有一位身材高挑的云鬓少女,却穿得一身雪白轻罗短衣,被那一群青衣少女围在中间,有如群妃中的皇后一般。
蓦地那云鬓少女发现了她,立时向她奔了过来,娇笑道:“孟姊姊你真的来了?我真的高兴死了……”
这孟姊柹一把拉住她的玉腕,笑道:“柳家妹子,我说过要来,自然要来,我还会骗你么?”
那姓柳的少女“嗯”了一声,扭动腰肢,娇笑着不依,道:“还说不要我等,人家我已经等了好多天啦!”
亚马见这少女眼波横飞,轻嗔娇笑,举手投足间,媚态入骨,彷佛弱不胜衣,真不知这个万事俱不在乎,比男子还要狂放的孟小姐,怎会与这样的女子结为知交?
看来上天造人,的确奇妙得很……
孟小姐笑骂道:“我若是个男子,真要被你迷死了!”
那姓柳的又“嗯”了一声道:“我不来了!”
纤手轻轻一打她肩头,孟小姐却出声招呼亚马道:“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柳含烟小姐,他就是鼎鼎有名的‘武林种马’!”
柳含烟惊奇地望着他,两只大眼睛不断骨碌碌地打转。
亚马对她微微一点头,就向孟小姐道:“你呢?你到底叫甚么名字?,”
柳含烟接口道:“她叫孟湘吟!”
孟湘吟骂道:“见到英俊男人,就抢着说话,连我的名字都出卖给他啦!”
柳含烟羞道:“哪有,因为是你的朋友我才……我才懒得理他!”说着就倚了过去。
孟湘吟笑了起来:“柳家妹子,你这个毛病一定要改,一见到男人就皱眉头,看到女孩子反而这么亲热,难道想做老处女么?,”
柳含烟伸出手指,轻划面颊,笑啐道:“羞不羞,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你呢?你见到男孩子就……就亲热是不是?”
柳腰轻折,曲着身子,咯咯娇笑不住。
孟湘吟道:“我根本就是男子,以后你该叫我‘哥哥’才是!”
既而挽起亚马的手笑道:“她讨厌我们男子,我们就偏要在她这里住几天,柳含烟,我们要吃定你!”
柳含烟道:“你吃嘛,吃嘛,我就给你吃!”一个身子又向孟湘吟腻了过来。
笑语间,已走入桑林,一条白石砌成的小道,婉蜒伸展在褐色的泥地上。
桑林未尽,前面突地出现一片花丛!
万紫千红,竟相吐艳,香涛花海中,隐隐露出一角红楼。
再走两丈,便见红墙绿瓦,青竹为篱,幽静中带有繁华。
柳含烟轻唤一声,两个贝齿皓眸的粉衣小鬟,便奔出来开了篱门,憨笑迎人。
柳含烟拉了孟湘吟腕子,随在那粉衣小鬟身后,穿过一条雕花曲廊,栏杆外桃花正艳,香气醉人。
桃花尽头,匆地又见一角飞檐,一道月牙门上,不知是哪位名家题字——花间小筑。
花间小筑里,更是明窗净几,不着点尘。
转瞬间,柳含烟便令丫鬟开出一席佳肴美酒,伺候的果都是些云鬓粉衣的明眸少女,看不到半个男人的影子。
那柳含烟不住与孟湘吟谈笑,对亚马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亚马只觉得这少女忸怩作态,也懒得对她多加理睬,只管开怀畅饮!
他酒量本豪,那孟湘吟竟也是海量,酒到干杯,面不改色。
匆见厅后转出几个手捧丝竹乐器的少女,叮咚一声,奏起乐曲。
又转出几个身披轻纱的少女,在堂前曼舞起来。
轻歌曼舞,佳肴美酒,亚马薄酒微醉,豪情顿生,夺得一具瑶琴,挥手而奏,引吭高歌道:
黄芦岸白苹渡口,
绿杨堤红蓼滩头;
虽无刎颈交,却有忘机友!
点秋江白鹭沙鸥,
傲煞人间万户侯——
不识字烟波钓叟!
他本极风流倜傥,丝竹弹唱,琴棋书画无有不通,他这一曲小令,唱得高吭入云,余韵绕梁,四下的粉衣小鬟,个个如痴如醉……
孟湘吟拍手笑道:“不想你倒风雅得很!”
她竟也接过他这具瑶琴,纤手一挥,琴韵如珍珠般流泻而出。
檀口微开,引吭而歌:
春风骄马武陵儿,
暖日西湖三月春。
管弦触水莺花市。
不知道——不到此。
宜歌、宜酒、宜诗!
她这一曲,更如仙音天籁,一场酒筵生色不少!
亚马拊掌大笑道:“宜歌、宜酒、宜诗,真是绝妙佳句,当浮三大白!”
柳含烟却冷笑道:“如果再宜武,岂不更是美哉!”
亚马道:“宜舞?她们不是正在舞着的么?”
柳含烟叱道:“装傻么?我说的是这个‘武’!”
突地纵身一个起落,掠到亚马身上“将台”大穴。
亚马急闪开,道:“玩真的么?”
柳含烟冷笑:“既然要打,当然要真打!”
说话之间,双手不停,一连使出七招,急风骤雨般地直点亚马的“中应”“巨阙”“丹田”“肩井”“志堂”“笑腰”“灵台”七处大穴!
亚马本不愿与这娇滴滴的美人对敌,只不过她的攻势实在太过凌压,两手各持一支竹筷,把一套“越女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逼得他步步后退。
突然发觉背后已经抵住了墙壁,他已经退无可退了。
柳含烟娇喝道:“再不还手?”
亚马突地大笑:“偏不还手!”
这四个字刚说完,就听到“砰”地一声,砖彻的墙就已破了一个洞!
石层纷飞中,他已破墙而出。
柳含烟有些吃惊道:“居然被他逃走了?”
突然亚马嬉笑着道:“谁说我逃走了?”
柳含烟闻声回头,竟见他不知何时又回到他原来的位置上,大吃大喝起来。
柳含烟一咬牙,叱道:“结阵!”
忽然间人影闪动,这厅中弹奏乐器,曼妙跳舞的少女们,身气错动,脚步轻盈,身手矫捷,一波又一波地展开攻势!
亚马暗自心惊,一波又一波的粉拳秀腿,各种乐器俱都变成了致命的兵器,亚马除了靠灵巧的身形闪躲之外,简直不知道该怎样还手招架!
渐渐地他被逼入了包围的核心,突地一片碧光大盛,是孟湘吟的那支长逾三尺的翡翠烟管,攻了过来!
这次她的攻势中,竟然连一处破绽都没有!
谁知却偏偏在没有破绽之中,突地被他切身溜了进来。
他一切入,就紧紧地贴到了她的胸前,离她不到两寸,呼吸可闻。
孟湘吟的两只手竟然已经在外门,回救已是不及,她只能疾速后退!
谁知她退他就跟进,无论孟湘吟如何跳跃闪避,亚马总是保持着两寸的距离,紧紧地贴在她胸前!
他若要出手,随时都可以制住她的!
柳含烟与全部少女都被他这种骇人的轻功身法吓得呆了,全都忘了再出手攻击……
全都在设想如果自己遇上了这样的怪招,该怎么化解?
如果自己是男子,这当然不是问题,只须双手回抱,将他紧紧缠住,手中武器便可作致命的一击!
但是以柳含烟、孟湘吟这样的女性,能主动地双手环抱么?
孟湘吟已经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把心一横,突然不退反进,挺着胸膛向他撞去!
这下子大出亚马意料之外,他虽自许风流,却不能赖到在打斗中去触碰一个女子的胸部……
他疾速后退!
后退的速度太快,力道也太快“砰”地又撞到墙壁,又将那结实砖墙撞破一个大洞“砰”地摔到外面去了。
这次他不是故意去撞墙的,所以摔到外面去了。
等他爬起身来,拍拍屁股时,孟湘吟、柳含烟,及全体少女全部跪了下来,齐声道:“参见令主!”
亚马倒是吓了一跳,随即省悟,道:“你们都是玉清教徒?”
匆听后面一个娇嫩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