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迟已经看出来这个太监是娴贵妃宫里的贴身公公,加之刚才这太监说的是书房而不是御书房,便猜想皇上应该是已经收到义王让人送来的密信,知道自己会来了。
只是,为什么不选在御书房,而要在娴贵妃的宫里?
不管怎样见了面自然是知道了,来迟也不迟疑,便上了一旁早就等好的软轿,一行人匆匆便向着娴贵妃的宫里行去。
等见了面,来迟算是明白为什么要在娴贵妃宫里见自己了,到了书房的时候,见到皇上站在一堆摊开的字画前正在作画,旁边丢着的拆开的密信。
看来收到密信的时候,皇上正在作画,画到一半却不想停下,便直接在这里见来迟了。
一旁的太监已经接过那包着头颅的布包,自然这东西是不可能就这么呈给皇上看的,自有太监拿去仔细核查清楚了,然后把接过报给皇上。
来迟也没有多说话,只是静静等在一旁,对于皇上和义王之前的关系,来迟也不敢笃定,毕竟皇帝的心思可不是轻易可以猜透的。
而阜奕见来迟进来,也没有说话,只等画完最后一笔又自信看了一遍,才停笔抬头看着来迟道:“彦儿,过来看看,父皇画得可像?”
来迟越发觉得眼前情景诡异,便老实上前,探头见画卷。
画卷上画的是义王,骑着马手拉着弓,鲜衣怒马少年郎,比起现在的义王年轻许多,应该不过二十岁,眉眼之间还带着青涩味道,只是那眼神中透出来的张扬味道却是极为明显,可想而知义王那嚣张的性格便是自小就有的。
“父皇丹青妙笔,如见真人。”
“真人……。”阜奕突然笑了一下,但是笑意却没有透进眼底,像是想起了什么良久才微微叹息道:“若是真人,见了朕扭头便是走了,怎会如此乖顺让我作画……。”
来迟想答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皇上和义王之间的关系,历来都是宫中的禁忌,当年皇位之争闹得腥风血雨的,手足相残这种事情虽然在皇宫里实属平常,但是也没有谁会摊开了说,就算斗得你死我活,见了面却还是兄友弟恭的。
顿了一下阜奕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看着来迟道:“密信朕已经看过了,此事如何处理,彦儿可有对策?”
一路上,来迟便猜到皇上肯定会问的,不管义王在那密信上写了什么,以义王那种性格,肯定是主战的。
略一思索,便开口答道:“儿臣觉得,北夷祸乱我大平边境多年,如今更是蓄谋已久来势汹汹。往年怀柔之策不仅没能平复其野心,更让其部族得寸进尺,与其养虎为患,不如斩草除根。”
“彦儿所言有理,只是那北夷民风彪悍,对边关地形更是极为熟悉,加之如今正值秋收时节,为抢夺粮草财物更是全族上下野心勃勃。如今你杀了那戎扈族的大皇子,只怕更是激怒了那帮贼子,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他们尽占,一旦开战,毕竟是一场苦战。”阜奕点点头,然后又皱眉道:“那彦儿觉得,当今朝堂之上,哪一位将军可以担此重任?”
当今朝堂之上,南北军事势力其实极为分明。
一是戍守北关的蓉西一派,这一派也是皇后的母家,如今戍守北部边关三大重镇的都是蓉西家的子弟,其中更是以皇后娘娘的嫡亲哥哥蓉西康为首,蓉西康是蓉西家嫡子,自小便被带入边关教养,十岁便上阵杀敌立下赫赫战功,蓉西家老爷子去世之后,蓉西家势力已经交由蓉西康掌握,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一是盘踞南部的义王,就军事才能来说,义王能凭着一己之力在蜀中称霸一方,自然是不可小觑的。但是义王的地位却是特殊,他手中的兵权已经可以说是直接威胁到皇权了,朝中暗地里给皇帝提出消弱义王权势的奏折从未断过,虽然皇上从未批准,但是朝中势力对义王的猜忌却是越积越深。
还有剩下的军事势力便是皇帝的亲卫兵,包括便是明面上驻守平都周边保卫皇帝的亲兵和暗地里培育的影卫势力,这部分人是历来皇帝的心腹。鲜少有人知道,替皇上打理这股势力的便是哥舒家的三公子,那个被誉为最不像哥舒家人的纨绔公子哥舒尚。
自然,来迟会知道哥舒尚的事情是通过义王的渠道,所以身为太子的他,自然只知道蓉西家和义王两家。
一般来说,此时以太子殿下的身份来说,自然是要推荐自己的舅舅哥舒康,一是哥舒康常年戍守边关,对战北夷经验丰富,且是自己母后的母家,蓉西家强大了对自己只有好处。
但是,来迟想得明白皇上自然也是清楚,既然清楚还这么问,定是另有深意。加之蓉西家已经是战功赫赫,在边关俨然自成一派,对于皇帝来说,最忌讳的便是武将功高盖主了。
“儿臣觉得,威武大将军蓉西康久戍边关,知己知彼,是主将的及佳人选。”说完一顿,果然见皇上面色并未改变,又联想到之前义王的暗示,便话锋一转面色肃穆道:“儿臣久居平都,皇都繁华迷惑心智,常感自己果决不够心性不坚。愿借此机会投于舅舅帐下,一为磨练心智,二为护我河山,还望父皇恩准!”
☆、叮嘱
次日,皇上便宣布了将不再谈和,正式对北夷开战,而太子将亲自御敌,三日之后便启程。
此举一出,满堂哗然,立马有大臣谏言反对,太子殿下乃是千金之躯,又从无战场经验,何况还诛杀了戎扈族大皇子,注定让太子殿下成为众矢之的,此去必定凶险万分,若有万一,不堪设想。
可惜不管大臣多么反对,皇帝金口已开,也不收回的可能。大臣各种痛心疾首,却也无可奈何,君心难测,臣子自危,只望太子殿下天神护佑了。
相比于朝堂之上的喧哗,后宫之中也是波涛暗涌,之前太子殿下一人独大,自从七皇子之事后,那些有皇子的嫔妃更是战战兢兢,只求保住自己和幼子,便是以后封一个闲散王爷,也算是荣华一生,总比参合进皇位之争丢了性命的好。
可如今太子这一去形势便不一样了,太子若是有个万一,剩下的皇子便都有了机会,面对着皇位诱惑,又有几人能忍得住呢?
有人欢喜有人愁,这后宫之内最愁的便要属皇后了,太子是她唯一的子嗣,若是有个万一,便是自己背后势力再大,在这后宫之争中便再无回天之力了。
果然,一下朝,来迟便见到皇后宫里的贴身婢女等在一旁,见了太子出来慌忙过来行礼,说皇后娘娘请太子过去用膳。
早知道会如此,来迟便跟着婢女去了,到了皇后的凤栖宫。
一进宫门便觉得凤栖宫格外安静,太监婢女都是小心翼翼走路,头也不抬,便猜想皇后定是知道了自己要出征的消息,心情不好弄得下面的人也噤若寒蝉了。
“母后。”进了屋乖顺行礼,皇后懒懒躺在贵妃榻上,面色恹恹,见了来迟更是脸色不虞,挥挥手让随侍的下人都退下了,才坐起来。
来迟见皇后要起身,忙上前扶了,一副孝敬面孔关切道:“母后面色不爽,可是身子不适?”
“本宫便有不适,不也是你气出来的。”皇后语气颇为怨然,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耐心听教,又忍不住放软了话道:“你才历大劫,如今又才开始入御书房听政,正是要在朝中树立根基的紧要时刻。如今参合进那边关战事,若是那战事一日不停,你便一日不能轻言回朝,远离君侧三人成虎,你怎就不明白!”
“母后教训的极是。”来迟也不顶嘴,只是面色艰难叹气道:“只是,母后也知道儿臣才历大劫,诸多往事都记不清了,如今朝堂之中虽然面上不言,可是背地里的非议却难以阻止。与其混混度日,不若趁此机会去那边关立下功劳,届时凯旋归来定是朝臣皆服。”
皇后皱眉,依旧不安道:“话虽如此,但此事关乎你安危,万不可冒险。”
“母后担忧的事情儿臣自然是明白,所以儿臣才请父皇派儿臣去舅舅帐下。”来迟提起这个舅舅,面露自豪之色笑道:“儿臣早就听闻舅舅素有‘战神’的称号,想必定是有能力保儿臣安全的,何况,儿臣此去也只是一个闲职,并不冲杀战场,便是有危险也会及时抽身,母后不必太过担忧的。”
见来迟如此赞誉自己的二哥,皇后倒是不由得心里开心了点,蓉西家历来都是武家,自己的二哥更是自小被老爷子严格教养,对二哥的能力自然是放心的。而且此事皇上已经下定了主意,与其做无望的抗议,不如好好准备转危为安。
如此想了,皇后便缓和了颜色,无奈叹气道:“此事你父皇已经定下,更改无望,母后只盼你早日凯旋归来吧。”
说完,皇后又拿出一份信笺递给来迟,嘱咐道:“这信你带去给你舅舅,他对公是你的臣子,对私毕竟是你的亲人,你去了之后,定要多多与他亲近。你上次失忆之后,诸多事情想必也不记得了,凡是多与你舅舅商议,莫要冲动行事。”
来迟接过信笺,放入怀里,微笑着答应了。见皇后如此忧心,如所有担忧自己远游的孩子一般,却觉得万般讽刺。
若是真是如此软心肠的慈母,当初又怎么会狠心杀掉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如今想必比起担心太子的安慰,更是担心自己在这朝中的位置吧。
想到这点,来迟的脸色添了几分笑,眼神却更是冷了下去。
见来迟也没有什么话要与自己说,皇后也觉得气氛有点冷,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想想太子失忆之后对自己虽然恭敬,却不似之前亲热了。
虽然觉得有些许失落,却也没有言明,只是又说了几句话,用了午膳便让来迟回去了。
在来迟告辞之前,却叫住来迟,犹豫些许道:“听闻,此次诛杀那戎扈族大皇子之事,义王也有参合,可有此事?”
既然皇后提了,必是有一定把握,来迟也不隐瞒,含糊答道“嗯,皇叔的确给了儿臣一些消息,才得以顺利诛杀那姬扈苍。”
“你日后,与义王莫要太亲近了。”皇后叮嘱一句,便不再说话。
来迟抬头,见皇后眼底神色灰暗,提起义王之时口气也是恶劣,可见对义王极是不喜。虽然心中疑惑,却还是乖顺点点头应了。
回去路上,来迟想起最后皇后的叮嘱,越发觉得皇后与娴贵妃对自己与义王之间的态度极为微妙。
娴贵妃一直以来都在暗示自己皇上对义王兄弟情深,必要与义王处好关系方能得到皇上亲睐。可是皇后提起义王却是极为不喜,失忆受伤之时,更是明确提出让义王和自己保持距离,这次也是叮嘱自己不能与义王太过亲近。
本质来说,娴贵妃代表的是哥舒家的势力,这部分多是文臣,便是有哥舒家三公子暗中管理的也不过是皇家暗部的势力,保卫皇上安危可以,若是上阵杀敌却是不行的。细想这一派多在朝中,从未上过战场注定是倾向于主和,便是知道义王势力过大,但是也是求一个平衡之态,拉拢安抚义王是必然的。
而皇后背后是蓉西家,这一派都是武将,而且远离朝堂世代戍守边关,经过战场血洗更是暴烈性格居多,出于对于皇权的效忠必定是见不得义王势力做大,而且义王的势力等于是从武将势力里面分出去的,更是限制了武将一派的发展,成为武将一派的眼中刺更是必然,所以皇后肯定是不希望太子与义王太过亲近,不管是出于义王会反的担忧还是太子倾义王而疏武将的隐患,反对自己与义王相交也是必然。
想清楚这些,来迟心里便有了主意。
这皇家诸事,历来只有利益从无情义,自己只需要冷血冷清,只待义王目的达成之后功成身退,之后谁哭谁笑谁生谁死,于己何干!
☆、离别
待来迟从皇宫回来,刚下轿便见哥舒雅云侯在门边。
这太子宫的事情自然是交给姜芷柔打理的,下午姜芷柔都是在处理府里的账务,而哥舒雅云会在一旁陪侍。
一般太子回宫之后都会先去见太子妃,而此刻哥舒雅云却是亲自侯在门边,想必是听闻了朝里的事情,有话要说了。
对于哥舒雅云,来迟其实还是佩服的,一般的女子若是生在世家,不管如何都免不了带着一股贵气,要么娇蛮要么清高,总之是必要显出一点点架子来的。而这哥舒雅云,自进门便时刻显示了何为知书达礼平和近人,便是以来迟挑剔的眼光来说,这个女人也是做得极为完美的。
只可惜,越是如此,来迟便越是防备,更不可能生出与之亲近的感觉来。
对着姜芷柔来迟还会显出一些本性来,对着哥舒雅云,来迟便是鼓足了十二分精神,带着一张怜惜的面孔柔声道:“天气渐凉,若有事让婢女来通传便是了,怎么自个儿来这里候着,你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受了凉可不好了。”
“哪里一直等着,刚才婢女见了轿子才与我说,也就刚出来而已。”哥舒雅云本就生的清秀雅人,声音更是温婉娇柔,便是站着便生出一份我见犹怜的可人劲儿来,更何况此事看着太子的眼神软得和水一样,任是石头也动心了。
只可惜来迟可不是石头,而是金刚钻做的心肝,透亮又坚硬,顶着一张郎情妾意的面孔亲热了几句,便跟着哥舒雅云回了她的住处。
进了门,见到房间里桌上摆着一些衣物,还有一个药箱和几个小的香囊,都是出行要置办的东西。
哥舒雅云见太子看着桌上的东西,便低头一笑,走过去轻抚过一件衣物道:“太子殿下此次远行,虽说下人自会备置,但总不如身边人准备的贴心。这些都是照着太子殿下常用的物件背下的,殿下看看可有不妥的?”
来迟略微翻看了一下,面露笑意,点头赞赏道:“果然是雅云你最为贴心。”
因为来迟穿的是朝服,哥舒雅云便服侍他进屋去更衣,自有婢女来将桌上的物件都收拾好了。等来迟更衣完回来,之前的桌上已经摆了棋盘,一边的案桌上放着洗好的瓜果,香炉里点了一支淡雅的云水香,分外惬意。
对于哥舒家总说事情总喜欢各种绕圈委婉的习惯,来迟已经很清楚了,拉着哥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