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中,偶尔跳动着点点淡蓝色的磷火。
一条曲折的小路,不知通向哪里。
忽然有种被设计了的感觉,两人皆保持着十二万分的警惕,以背相抵,慢慢的向山洞深处移动。
白玉堂低声问:“猫儿,你说,刚才那个人没来得及说完的话会是什么?”
展昭沉吟片刻。“贺,贺什么……难道他想说的是,贺兰将军?”
“不排除这个可能。”白玉堂想了想,“据我所知,那贺兰原本是西夏人出身,两年前因平乱有功册封将军。可是实际上那场战役并未损失多少兵将,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的确奇怪。所以圣上那时对他也有所忌惮,没有给他太多实权,只有丰厚的俸禄和更多的赏赐。”展昭似乎明白了白玉堂话中所指。“你是说……这样才为他提供了经济实力,方便造出这么一个地方?”
“不仅如此。”白玉堂继续说:“而且据说,贺兰的夫人是一名苗疆女子,工于各种毒物虫蛊的研究。这该不会只是巧合吧。”
展昭叹息:“不瞒你说,其实皇上早就怀疑过贺兰将军也许就是西夏的卧底,可是苦于一直查不出证据,因此不好贸然定论。况且大宋与西夏自两年前一直相安无事,将军本人也一直本本分分,若不是此番突发命案,谁都不会想到把这些事与他联系起来。”
白玉堂挑眉,道:“猫儿,你信不信,这怪洞里一定会有我们想要的证物。”
“八九不离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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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两人行至一道门前。门板木质,随意地半掩着,却是通往洞内深处的必经之路。
迟疑了一下,白玉堂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推开一道缝,顺着门缝向里望去。
这一看不打紧,白玉堂当即惊出一身冷汗——石室漆黑,洞顶无数发光的小点,竟是密密麻麻地落满了一层不知名的硕大的飞虫,身躯暗红,唯有一对眼珠发着幽绿的光。
偏巧白玉堂这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在黑夜里是格外乍眼,就别提有多招虫子了。一室飞虫闻声而动,向门口袭来。白玉堂慌忙咣当一声关上门,身后飞虫砰砰撞击门板的声音听来让人凭空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天啊,这什么鬼地方!”白玉堂心有余悸。
展昭也着实吓了一跳,这一看便知绝非普通的飞虫,定是培育出的毒蛊一类的东西,且数量之惊人,人力根本难以招架。
看来这山洞里,果然不简单。
一条路下来,并无其他道路可绕,且洞口已封,想回去也不大可能了,硬闯的话又几乎等同于找死,天知道被咬一下会有什么毁灭性的后果。
进进不得,退又退不得,这如何是好?
白玉堂低头,瞥见自己一身白衣。郁闷。这么亮,怪不得招虫子。
招虫子……
忽然,灵光乍现——
飞蛾扑火!
事到如今,只有赌一赌了。
环视了一下,白玉堂伸手卸下门上木栓,拿出火折子将一端点燃。“猫儿,退后。”
展昭恍然大悟。白玉堂,你是天才……
暗自咬了咬牙,稳定了一下心绪,尽量不去想那可怖的情形。将门复推开一条缝,白玉堂把燃着的木棍伸进室内。
无数飞虫争先恐后地涌来,扑向那团炽热的火焰,噼噼剥剥的燃烧声一时不绝于耳。
展昭别过头,似有不忍。却恰恰因此没有看到,白玉堂愈发苍白的面容和隐隐痛苦的神色。
虫子远比想象中的要多得多,木棒的另一端在他手中,落上一些在所难免。毒虫嗜血,利齿居然能穿透衣袖。不多时,白玉堂纤细的手臂上已然是血迹斑斑。
待到灭掉了所有的飞虫,白玉堂整条胳膊已经渐渐转为麻木了,想必是虫子牙上有毒。
就算是身上带着避毒的苗疆冻玉,也禁不住这种咬法啊……
默默敛袖,白玉堂回身:“走吧。”
第一关便如此难对付,真不敢想象,接下来会是何等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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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石室,外面豁然开朗。
虽仍是密闭的空间,大洞套小洞,但至少光线足够亮了。两旁摆着烛台,显然是有人经常来这里。
白玉堂向四下查探了一下地形,抬手间,却是突然一阵剧痛袭来。
察觉到身边人的异常,展昭回头,一眼便看到白玉堂左袖上透出的一小点一小点的血迹,如红梅散落在雪中一般,触目惊心。顿时大惊失色。
一个箭步冲过来,小心地挽起白玉堂的衣袖,只见凝脂般的手臂上齿痕满布,惨不忍睹。展昭惊怒:“怎么会伤成这样?!”
指尖触及,仿佛烈火灼烧。尽管展昭手已经很轻了,白玉堂还是痛得一个激灵。
知道瞒不住了,讪笑道:“不就是虫子咬了几下么,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说到后来自己都显得中气不足。
“虫子咬的,那也得看是什么虫子咬的!”一向温文尔雅,沉着淡定的展昭竟也有如此气急败坏的时候。白玉堂忽然觉得世界如此美好。
再怎么发火也是无济于事,看着白玉堂的伤,展昭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只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察觉,现在又什么都做不了。
抬头,眼中是满满的担忧。“很疼么?”
白玉堂觉得脸上一阵发烧,胡乱把手抽回来,搪塞道:“没,没有啊。”
这白老鼠,还嘴硬……展昭一脸无奈,“不管怎么说,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第六章·暗算
再往里走,又是一道石门,紧闭着,门口墙壁上固定着一个打乱的金质八卦罗盘。
展昭不大懂这个,白玉堂却是精通,三下五除二便将罗盘归了位。
石门轰然开启。
白玉堂条件反射地向后退开一步,以防从里面突然窜出什么异常的动物来。
不过好在没有。里面只是又一间石室。
正中央的地上嵌着里外三层罗盘,缓慢地旋转着,上面分别刻着天干地支等冗杂繁复的文字符号。墙壁镀金,隐隐能看见密密麻麻的发射流矢的机关孔,只要一步踏错,就是万箭齐发避无可避。
“纯理论的东西,还是让白爷来吧。”看着展昭无比迷茫的表情,白玉堂莞尔,“猫儿,可要跟紧了。”
明明不是很庞大的罗盘,白玉堂却反反复复地绕了很多次,展昭则一步不落地跟在他身后。同进同退,是全心全意生死交付的信任。
看得见,轻灵的背影,沉稳的步伐,给人无比安心的感觉;看不见,却是前方步步惊心生死一线的压力。
白玉堂不敢有半点分心,因为展昭在他身后,所以,绝不能有任何差池。
整整九九八十一次的迂回,前后上百步的推算,没有一步失误,不是一般的费脑筋。一路走下来,白玉堂着实紧张出了一身冷汗。
阵法尽头仍然是石门加罗盘,拼合归位的时候,白玉堂分明觉得连指尖都在颤抖。
展昭伸出手去握住白玉堂的手指,触手冰凉。关切道:“玉堂,你还好吧?”
白玉堂闭眼,摇了摇头:“无碍,就是有点累了。不知道下一阵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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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盘归位,石门开启,下了台阶,前面是一段低矮的隧道。
这一阵几乎算不得是阵法,充其量只能算是个障碍物,因地制宜地布在了这里。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火炭,四周及头顶上俱是烧得发红的钢板,通道的高度只有一人来高,根本无法用轻功从上面飞过。而如果踩过去的话,估计等到把罗盘拧归位的时候,人八成已经烤熟了。
“这都什么邪门阵法啊!!!”白玉堂直想抓狂。
展昭问他:“玉堂,你说刚才那紫衣人是如何过去的?”
白玉堂摇头:“那人跟我们走的根本不是一条路,这五行阵从洞口就有暗道,只不过要从里面正中央布阵的祭台处才打得开,我们是找不到的。”
“也就是说,里面还有人接应,连这些炭火都是新加上去的。”白玉堂面色一沉,“我们的时间很紧迫,必须速战速决。”
“那我们应该怎么过去呢?”展昭问。
白玉堂很老实地摇头:“不知道。”
“那要不,我用燕子飞试试看。”虽然不抱什么希望。
“算了吧你。”白玉堂一把摁住他,“还燕子飞,蚊子飞都不一定能过去。没看见那些钢板吗,专门克各种轻功的。”
展昭望天无语。真是……耗子嘴里吐不出那什么牙……
片刻的沉默,展昭盯着狭小的通道出神。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哎,有办法了。”拉着白玉堂退回方才金阵的石门后,展昭催动内力,让火焰烧得更旺些。
火苗嚯地窜上来,近乎都要烧到了洞顶。展昭一边推门一边说:“玉堂,快帮我把门堵上。”
白玉堂疑惑道:“你要做什么?”
顶上了石门,展昭拍了拍手上的灰,“那里面空间小又不透气,火自然烧不了多久就捂灭了。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又道:“好在这些阵都不是连在一起的,有石门阻隔,否则还真不好办了。”
白玉堂点头,“你这猫儿也蛮聪明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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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道石门开启,二人皆被眼前之景所震惊。
密闭的石室,满地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死状可怖与本案遇害者一般无二。
展昭握紧了拳头。
白玉堂走过去,无声地勾了勾展昭的手指,“猫儿,我去查探一下有没有出路。”
这个轻柔的小动作,瞬间解冻了全身快要凝固了的血液,让展昭迅速地冷静了下来。记得很多次遇到棘手的案子,白玉堂都是这样勾着他的手指,是安慰也是鼓励,“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没错,现在是最该镇定的时候,只有静下心来仔细查到证据,才能为这些无辜枉死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白玉堂正专心致志地检查着墙壁,没有察觉到背后,一具“尸体”悄悄抽出了一把刀。
这一切却没逃过展昭的眼睛,一声惊呼:“玉堂小心!”
白玉堂回头,映入瞳孔的是一道雪亮的白光。
同时,飞蝗石出手。
只可惜两人距离太远,拔剑出手已然来不及,展昭只来得及扑过去抱紧白玉堂,之后迅速掉转了一个方向。
半截刀刃从背后斜插入体,展昭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之后吐血倒在白玉堂怀里。
刀上有毒,展昭知道。因为四肢百骸正在渐渐麻木。
偷袭之人已被打得颅骨粉碎,栽在地上。
白玉堂不知道展昭这一下伤的有多重,那一刀刺得有多深,只能感觉到手上衣上大片大片不断染上展昭的血。迅速地点了几处大穴止血,白玉堂声音都在颤抖:“猫儿,猫儿,你怎么样了?”
“没关系。”展昭尽量不让他看到自己背上的伤,用手撑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玉堂,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
白玉堂只觉得心肝脾胃肾都纠结到了一处,伸手扶住他,“好,我们马上回去。”
可是,这样子,要怎么回去?后面的路,还有怎样的危险?
展昭靠在白玉堂身上,这种熟悉的让人安心感觉,是想让人在风雨飘摇中用生命去守护的信仰。自己绝不能失去他,决不能成为他的负累……
这里到处都是有毒的,自己能做的,只有把全部的希望留给他。
思虑至此,展昭伸手,悄悄地将玉鼠绑到了白玉堂身上。
第七章·证物
敲了敲墙壁,显然是空心的。白玉堂观察着墙上的纹理,他知道,这里离阵心很近了。
白虎当头凶,青龙主事吉。
手指顺着凹凸缓缓划出一个图案,墙壁自动向两旁分开,一条长长的阶梯蜿蜒而上。
顶端通往一个大厅,中央祭台上一左一右莲花台上分别供着两枚金珠。旁边站着两个人正在说话,其中一个正是那个紫衣人,另一个灰衣人稍年长一些,却对他很恭敬的样子。
于是,两人就正大光明地躲在外面偷听。
“王爷那边还没有消息吗?”紫衣人问。
灰衣人答道:“王爷说,以西夏当前的实力,还不到时候。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等公子大功告成之日再出兵不迟。”
“这个老狐狸,明显是敷衍我!等到我那蛊惑人心的傀儡蛊炼成,小小一个北宋何足道哉。”紫衣人恨恨地说:“可恶,不知道究竟差在哪里,居然到现在还没有成功。”
灰衣人道:“王爷还说,公子此举已经惊动了朝廷,未免有些操之过急。”
“哼,惊动又怎样,从来就没有人能从我这五行阵活着走出去。朝廷暗中调查了那么久,不还是什么也没查出来。”紫衣人轻蔑地笑,“加派些人手在这里,这金珠可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将军说了,王爷出兵伐宋的那天,他会很乐意与王爷里应外合。”
…… ……
于是乎,该听到的一句也没有落下。
通敌叛国,果然没有猜错。展昭咬牙道:“无耻。”
(其实也不算叛国啦,人家贺兰本来就是西夏人,顶多算是个内奸〉=〈)
紫衣人顿时警觉:“什么人?”
一柄巨阙,一把画影,两个俊美无双的少年立于门外。
“你们居然没死?”紫衣人先是一惊,随后瞥见白玉堂身上的血迹,知道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心便放了下来。“南侠展昭,锦毛鼠白玉堂,果真名不虚传。只可惜,今天都要死在这里了。”
白玉堂只是淡淡道:“猫儿,今天我们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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