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人冷自含泪:“不逃?都已经逃了,趁我作饭菜,连手都烫伤了!”
宋两利瞧其右手指,果然红肿,一时自责万分:“我不是故意的。”
断情师太道:“男人靠不住,不剁断双腿,他还是会逃!”
张美人陷入挣扎。
宋两利急道:“不成不成,我若变残废,你根本不会爱我!”
张美人道:“错了,你我已发过誓,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纵使你变成行尸走肉,失去四肢,我仍爱你。”
宋两利暗叹,玩笑可闹大了,道:“不管如何,先放我再说,我们重新再来!”
张美人抚面摇头又泣:“不,我怕了,我怕失去你,失去小孩,失去任何东西;你为何要对我甜言蜜语,此刻又想甩掉我们母子?你好狠啊!”
宋两利沉默不语,此时说什么皆不对。
断情师太冷道:“先剁了脚筋,待孩子生下来,要接回再接回,否则他随时会逃!”
张美人并无反应,只顾悲泣,断情师太利剑猝抖,心一横:“长痛不如短痛!”
当真挥剑便砍。
宋两利诧骇欲绝,尖厉急吼不可,身不能动,摄脑大法强迫过来,对方却有防范,根本失灵,待要转摄张美人之际,利剑几乎欲断双腿脚筋,宋两利骇叫:“完了!”唯一希望绿龟法王亦未现身。
一切命中注定就要断送双筋?险急之际,忽有声音传来:“琳妹,手下留情……”
不知何时,秦晓仪已风尘仆仆赶来。
宋两利见状唉呀喜极攻心,四肢一瘫,晕昏过去。
断情师太回身瞧去,僵立当场:“姊怎赶来了?”
张美人见及母亲,飞奔过去,叫声娘,扑及胸怀,登时恸哭。
秦晓仪边安慰,边唤断情师太:“把他放了。”
断情师太忙道:“怎放了这负心汉?”
秦晓仪道:“回头与你说。”带着张美人离去。
断情师太但觉有蹊跷,终解下宋两利绳索,却仍制住穴道,且亲自看守,以防万一。
秦晓仪把女儿带往深谷清泉处,替她洗去泪痕。
张美人仍悲切不已:“娘,阿利他背叛我了,他根本要遗弃我!”
秦晓仪道:“没那回事,是娘交代他要去办事,所以他才急着想离开。”
张美人怔诧:“是娘叫他如此的?!”
秦晓仪慈祥一笑:“娘就是怕发生误会才亲自赶来,当面与你说明,你还不信?”
张美人要的只是答案,以掩去宋两利始乱终弃罪行,如今母亲捎来理由,一股重获深情感觉登涌心头,立即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他不会背弃我,还甘冒被砍双脚威胁也不愿出卖娘,他是重诺之人,我错怪他了。”
秦晓仪暗自轻叹,女儿竟爱他如此之深,未来又将如何收拾?假戏真作?能么?还是再次寄望阿利洗脑,让她重新开始。但若失败呢?尤其小孩出世后,她实是不敢多想。且走一步是一步。
张美人道:“娘您倒赶得巧,总算救阿利一命,只是到底何事要他急于离去?”
秦晓仪道:“还不是阴阳老怪已到江南,娘要他去找一样东西以对抗,若找不着便躲起来,免得受难。”
张美人道:“啥东西?”心想自己偷遍天下,找东西是专长,秦晓仪乃随口说出,未想及女儿会追问,心念一转,道:“灵宝阴阳镜,它该可对抗阴阳老怪。”
张美人道:“此镜不是灵宝派镇山法宝,听说失踪多年,阿利如何能寻得?”
秦晓仪道:“所以得靠运气。”
张美人喃喃说道:“若有机会倒要帮他了。”
秦晓仪道:“你且把小孩生下再说,其他事娘来处理,去作菜吧,待会娘要尝尝你手艺。”
张美人欣喜:“好啊!”误会已解,心情顿开,道:“泉中有鳗鱼,便熬鲜鱼汤如何?”未等母亲答应,已伸手捉得一条,飞奔而去,随又回头:“我忘了请娘转告阿利,我错怪他了,实在抱歉。”
秦晓仪领首:“娘会转告。”待送走女儿,心情显得沉重,毕竟小孩、丈夫,还有玉皇仙岛都是棘手压力,实难收拾,深深吸气,平复心绪,始往无尘庵行去。
穿过松林,断情师太已等在那里,想知道答案。
秦晓仪确定女儿已在厨房,方敢说道:“阿利的确不是他丈夫。”
断情师大乍惊:“什么?他不是?那又是谁?!你信上不是写他就是阿美丈夫?”
秦晓仪道:“那都楚权宜之计,因为怕被阿美无意中窥及,亦怕你不明状况下露了口风。所以才写了;后来突地想及你最恨负心汉,尤其始乱终弃,而阿利正合乎标准,知道他将受惩,情急之下,不顾一切便赶来,幸好来得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断情师太冷道:“他是吃了苦头;怎变得如此复杂?”亦升起淡淡同情宋两利。
“真正男人到底是谁?”
秦晓仪道:“玉天君。”
断情师太诧道:“他?!”全身抽颤,青筋暴胀:“怎又是玉家败类!难道他们生来专欺负秦家么?”
秦晓仪道:“此次可能是阿美去惹人家。”
断情师太忽忆起先前战局,玉天君的确恸不欲生,然对玉家种种,她早恨透,冷森道:
“早知便当场宰了那淫徒!”
秦晓仪轻叹:“如若有一天阿美知道他丈夫死在我们手中,那将会是何种局面?”
断情师太不敢多想,道:“宋两利怎又淌进来?他比玉天君更俱魅力,终把阿美抢过来?他不忌小孩么?”
秦晓仪道:“是姊求他帮阿美洗脑,且把玉天君换成他,结果便是如此局面。”随即将一切说明。
断情师太听得脸面抽变不断,近二十年未曾笑过,此时亦露笑意,瞧着宋两利:“天底下怎有如此善良好男人,实是所料未及,我差点当了刽子手,做出伤天害理之事,罪过!”
秦晓仪道:“他的确是好人,且是活佛转世。”
断情师太道:“他真能通灵?”
秦晓仪道:“不错,阿美就是证明,且功力一流。”
断情师太道:“倒错怪他了。”
秦晓仪道:“一切尚请妹妹保密。”
断情师太道:“那阿美将来如何处理?”
秦晓仪道:“且走一步是一步,既已造成事实,一切尽人事以待天命。”
断情师太忽有想法,或许将玉天君暗中杀掉,一切将顺利结局,否则必棘手难缠。
秦晓仪道:“把宋少侠放了?他大概不会怪你。”
斯情师太倒显尴尬,道:“你来放人,活得四五十岁,还是第一次面对尴尬局面!”掠身而去。
秦晓仪轻叹,已将宋两利拍醒,拱手便道:“宋少侠牺牲可大了,甚感抱歉。”
宋两利赶忙摸向双脚,但觉没事方始放心,惊悚道:“那个师太倒是凶猛得很,在下差点被她五马分尸!”偷偷四瞧,实惧对方潜伏附近。
秦晓仪道:“师太其实心地善良,只是对登徒子特别厌恶,误会已解,她将不再对你凶残。”
宋两利仍不安,道:“既然任务已完成,可否让在下先行开溜?她的剑实在要命!在下承担不起!”摸向头顶肿瘤,惧意更深。
秦晓仪祈声道:“为了阿美,给她最后一夜如何?否则她将失望一辈子。”
宋两利道:“夫人该不会当真要我当他丈夫吧?”
秦晓仪叹道:“恐怕无此福分。”
宋两利不忍拂拒,领首:“好吧,一夜便一夜,阿美那头解决了?”
秦晓仪道:“我说你要去寻灵宝阴阳镜,她同意了。”
宋两利诧道:“夫人知灵宝阴阳镜之事?”
秦晓仪道:“它乃灵宝派镇山之宝,后来却失踪,灵宝派亦一落千丈,不过炼外丹功夫仍是天下无双,至于宝镜已显少人知晓。”
宋两利但觉问不出名堂,不再探询此事,便找借口要修身养伤,秦晓仪给他灵药敷伤口,随后退去。宋两利开始运功,然目光却不断瞄向四周,深怕要命师太突地发作再冲杀过来。
断情师太的确躲在远处窥瞧,尴尬使她内疚万分,然二十年未见生人,道歉两字竟然难以说出口,盘算着晚餐见面时应说什么?“抱歉,错杀你了?”,“对不起,是一场误会!”总觉窘困难以启齿,练得大半天,措辞选得无数,终仍无法说服自己,心下一横:
“算啦!我原即是我!”决定冷酷到底,免得自寻糗态。
张美人料理已成,晚膳鲜菜鲜鱼,倒也可口。
宋两利边吃边防着断情师太,表情似若龟孙受迫,却得装和气应付张美人,瞧来甚是滑稽。张美人已笑不合口,对此表情实是疼惜。断情师太亦被逗笑。只是脸面仍冷,以免穿帮,唯秦晓仪心神沉重,过得明日,一切问题仍得面对。
餐后已是三更,各自回房休息。
宋两利和张美人既为夫妻,原该同房,然宋两利以伤势在身为由想独立一房,谁知张美人以明日将分手为由,又伴在丈夫身旁,她细心照料,彻夜未眠,若累了,即伏在丈夫床头休息,瞧得宋两利过意不去,干脆一指点晕她,扶于床上。
想及如此忒异夫妻关系,宋两利的确哭笑不得,一夜未能成眠,挨至清晨,立即起身,告别秦晓仪、断情师太而去。
秦晓仪、断情师太送行后,相视慨叹不已,此后长年将受此折磨。她俩倒还好,然张美人又情何以堪?实是造化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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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圣救大军
宋两利好不容易脱离色海囚困,终能稍稍轻松。照原计画,边练功夫,边往明教总坛潜去,想探询母亲有关方腊造反之事。
他自离开龙虎山之后,多少发现一波波胸口或头上罩着太阳巾之方腊军队,其四处流窜,常与官方作战。然为护张美人,他专选僻路,实际状况并不明了。时下事情已了,故往较大城镇行去。
一路上竟然怪军连连,或称“明教军”者,皆绑日月光图头巾,亦有称“圣教军”者,头顶或胸口皆写个“圣”字,且有称“圣公军”者,头巾、衣衫则画太阳图,图中另有方腊画相,三派似一而三,似三而一,十分混乱。
宋两利瞧得眉跳眼缩,如此军队化,蜂拥肆虐,恐达数万人之多,造反传言恐怕非假了。
宋两利行往万家铺,肚腹已饿,找得万香客栈打尖,点得面食,囫囵吞食,正觉过瘾之际,猝见圣公军一行二三十人蜂拥而入,见及大桌食客,轰赶即逼,食客吓得四处逃窜,掌柜脸色又变。
领头者满脸刺胡,宛若土匪,大刀一架,喝道:“有酒有菜尽管上,圣公军为你们打倒贪官污吏,总该慰劳一番,日后革命成功,自有重赏!”
十数圣公军抢桌即坐,叫嚣不断。
宋两利躲在墙角较不惹眼,故未波及,原想逃去,但大门被挡,去之无路,只好待着忍若龟孙。
小二已吓得双腿发软,不敢招待,掌柜只好亲自出马,祈声说道:“大爷行行好,贵军已来此多次,要酒要菜全是白食,本铺乃小本经营,怎养得了您千军万马?可否高抬贵手放了小店一条生路?”
刺胡老大喝道:“这么说来,你叫我弟兄饿肚子喝西北风了?你知不知现在是共体艰难!没有圣公军保护,焉有鬼店生意可做!快去备餐,否则我万六爷刀下不留情!”
鬼头刀一砍桌角,叭地裂断,弟兄一阵叫好,上来三数人拍着掌柜:“你想掉头么?”
吓得掌柜不敢吭声,急急奔去,硬着头皮奉上酒菜。
圣公军登时大吃大喝,举止粗俗不堪。
宋两利暗忖:“怎会如此?简直像土匪,远比大宋正规军更糟,若真让他们得天下,百姓岂非更惨?”实猜不透圣公方腊到底耍何花招?
心念未毕,街道忽又涌来圣教军十余名。领头者塌鼻暴牙,宛若地痞,扛着铁枪摇摆即坐。忽见刺胡万六,哈哈笑道:“万六兄?又见面了,有缘有缘!”
万六瞪眼道:“他家有饭吃,怎跟我抢!”
暴牙说道:“这可是你不对,此家乃是我黑再兴地盘,让你先占着,还得赶我么?”
双方各自举刀动枪,甚有一触即发之势。
掌柜见状苦丧脸面:“完了完了,我店毁了!”
万六突然伸手制止:“别动手,吃顿饭犯不着动刀枪,反正是掌柜请客,咱让三桌便是,同是圣公手下,分啥彼此!”
圣公军终让桌,圣教军匆匆上坐。
黑再兴笑道:“这才够爽快,否则我黑再兴学的可是杨六郎的杨家枪法,总不比万兄鬼头刀差啊!”
万六讪笑:“日后比划比划,我万六爷一刀砍死五十余官兵又岂假得了!”
双方示威后,随又唤来酒菜,看是相互敬酒,却各吹能事。
万六道:“黑兄可混得好,当年在县城还是下三滥,混赌场小厮,现在可风光了,一劲儿升为圣军头领,手下三数十人可用,前途一片光明啊!”
黑再兴道:“万爷也不差,蟠据天虎山为王,敢情捞了不少油水,昔日大王丰采更见光芒!敬佩敬佩!”
万六畅笑:“我原是正义蟠山,保护妇孺,此刻更化悲愤为力量,欲解救百姓,对抗朝廷贪官奸相,大材大用,乃是我本行!”
双方一来一往,想掀对方底子,又想吹嘘战功,闹得轰轰烈烈。
宋两利暗忖,原来对方当真为地痞、土匪出身,难怪作风如此卑劣,难怪百姓闻之变色,远胜于宋军。
狂饮中,忽有圣公军发现宋两利,一人喝道:“小妖道你在作啥?”
宋两利一楞:“我?”
那人道:“没错,就是你,头绑符带,是神霄派骗徒么?”
宋两利急道:“不是不是,我只是中邪,绑符带避邪!”
万六见状霸笑道:“圣公手下多的是修灵法师,你且过来加入我军,身材不错,大概有几分蛮力!”
黑再兴离得较近,一枪横去,讪笑道:“要跟便跟我杨家枪传人,日后更有出息!”
圣教军立即喊对,动手抢人。圣公军不甘示弱,亦扑抓过来。
万六喝道:“再兴兄你且不对了,此子乃我先发现,怎可说抢便抢?”
黑再兴道:“先发现者是我,否则忘坐他身旁,你莫要无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