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司徒明月冷喝一声。“你们两个最好离开此地,本公子办事一向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碍眼。”
两名神火教徒互望一眼之后,乖乖地反身奔离。这一点司徒明月心里明白,神火教主与他有合作的约定,伏匿在堡里的神火教徒当然不会跟他为敌。
司徒明月步上走廊,迫近怪人身前。
“起来吧!”
“老夫……不能。”
“为什么?”
“老夫没有腿。”
司徒明月心头又是一震,这自称死囚的怪老人竟然没有腿,怪不得刚才他是用爬行,细看,下身果然是空的。
“你生来没腿?”
“不,是被……管彤云齐膝砍断的,幽囚地牢已经五年,不知是谁……破了地牢机关,老夫……得以重见天日,就是死……也安心些了。
断腿囚禁,这种手段够残忍。
“您老是武林中人?”司徒明月改变称呼。
“一半!”
“一半怎么解释?”
“老夫练过武功,算是武林中人,但……没行走江湖,而是以打造金银首饰为业,所以只能说是一半。”
“嗅!”司徒明月陡然想起一件事,记得柳漱玉生前曾经提过,她母女两度来洛阳,寻访一个名动京师的金匠打造凤钗,结果两度扑空,莫非……
“您老莫非就是‘巧手神工’吴三爷?”
“不错,老夫正是吴三!”
一个巧手匠人而被人在名字之下加一个“爷”字,足见其名气之大。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主顾都是显宦富豪的家人,甚至宫中的妃嫔泰斗的首饰都出自他手,所以一般人尊称他为吴三爷,俗语说行行出状元,他在这一行中算是中了状元,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司徒明月大为感伤,他唯一心爱的人生前想求吴三的凤钗而不可得,现在人已作古,偏偏他碰上了这巧匠。
“吴三爷,管彤云为什么要把你断腿囚禁?”
“他想知道一个秘密。”
“哦!什么秘密?”
“你叫无剑公子?”吴三爷不答反问。
“不错!”
“无剑公子,老夫被断去了双腿,囚禁在地牢五年,宁愿死在地牢里也不说,会告诉你这来路不明的人么?”
司徒明月窒了一窒。
“吴三爷,在下只是好奇,并不一定想知道。”
“哼!你就是为此而来,老夫知道还有许多像你一样的人在苦苦追寻老夫的下落,告诉你,老夫为此而失去双腿,过了五年非人的生活,不在乎丢掉脑袋。”
“那从现在起在下不再问这件事。”
“你使什么手段都是枉然,反正生死对老夫没什么区别,唯一告慰的是没有死在黑牢中,能重见到天日。”
“有何打算?”
“没有打算!”
的确是没有打算,一个失去了双腿,而且身带某种江湖秘密的人,要活下去太难。“吴三爷的武功仍在么?”
“早已废了!”
“还有什么家人亲戚?”
“没有!”
司徒明月大感为难,基于武道仁心,他不能弃这残废的老人于不顾,否则就等于是杀他。但如何安顿呢?又如何防止不被别人找上呢?
天色已经完全放亮。
“什么人?”喝声发自堡楼。
司徒明月扭头一看,广场上有条人影正朝这边走来,不期而至的竟然是金老四,登时喜出望外,脱口便道:“老四,你来得正好。”
金老四上了走廊,一见吴三爷的形象,惊“啊”地出声,斗鸡眼登时瞪得老大。
“司……公子,这怎么回事?”一个字出口觉得不妥,急忙改了称呼。
“先别问,我会告诉你,你来有事?”
“有,恩师老人家他们有事要找公子商量。”
“好!我也正准备离开,你背这位老先生。”
“要我背……”
“对,你并没听错。”
封子丹也赶了过来。
司徒明月略作思索道:“我们现在离开白云堡,小安开路,找一个稳妥的地方安顿这位老先生,我来断后,老四,背上。”
吴三爷并不言语,反正祸福他已经不在乎。
金老四上前背起吴三爷,栗声道:“原来他没腿?”
司徒明月道:“有腿就不会要你背。
封子丹的小茅屋——也就是二愣子兄弟的家。
封子丹先化身小愣子,而现在是无剑公子的跟班小安,易容之术乃是他的家学渊源,足可当专家二字。
洛城之花白水仙依然是二呆子,此刻她坐在门口泥地上,背靠一个破瓦瓮,她并非闷极无聊,而是负责警戒。
屋里,断腿的吴三爷被安置在角落的草席上,这样他坐卧都很方便。司徒明月坐在桌边,小安和金老四在一旁站着。
“老四,先说说你的大事?”司徒明月开口。
“不是我的大事,是恩师他老人家他们找您商量的大事。”
金老四翻了翻斗鸡眼。
“都一样,反正你是传话的。”
“事情大概是这样……”金老四先扫了坐在草席上的吴三爷一眼然后才接下去说。“白云堡被神火教霸占,管彤云已成了丧家之犬,金剑帮总舵在孟津,他的阵营当然是转移到孟津,请公子去商量就是如何配合采取行动。”
“好!我们马上走。”站起身来。“小安!”
“小的在!”封子丹煞有介事地躬了躬身。
“你负责保护吴三爷,万一有事要小心应付。”
“是,公子尽管放心,这点小的还能办得到。”
“老四,你先走,我们不要走在一道。”
“好!”金老四正待转身举步……
吴三爷突地开口道:“公子稍待!”
司徒明月离开桌子,挪两步到吴三爷面前。
“什么事?”
“老夫赌了!”
“赌,赌什么?”司徒明月不解地望着吴三爷。“听口气,公子一方是白云堡的对头?”
“没错。
金老四只好停下来不走。
封子丹也眼鼓鼓地望着吴三爷。
“是不是故意演戏想套老夫所知的秘事?”
“吴三爷!”司徒明月心火冒了起来,言词神态都相当冷厉。“救你是基于武道和仁心,因为你的遭遇够惨,所谓秘事是你自己提的,别人并不知道,在下已经说过不再问这桩事,如果存心要挖你心里的秘密,根本不必演戏,对付你一个失去武功的残废人有的是方法,而且绝不费事,救人救彻底,否则现在就抛你出去。”
“公子,老夫说赌,就是赌公子是真心救人。”
“用不着赌,你好好保守你的秘密吧!”说完转身。
“公子,别生气,这可是震惊江湖的大事。”
“在下没兴趣。”
“好!公子,老夫收回赌字,算是甘愿奉告以报答公子相救之德如何?”
司徒明月又转回身来,神情一片冷漠。
“想说就快,在下没太多时间。”
“好!老夫说。”吴三爷还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公子听说过玉狮子的故事么?”
“玉狮子?”司徒明月心头“呼”地一震,如果是玉狮子下落的秘密,这的确是震惊江湖的大事,因为好几个知名人物都为了玉狮子而丧生。虽然“古月世家”被窃的金狮子后来证实便是玉狮子包了一层金箔,但被人故意送到“四绝山庄”的是一只空狮子,藏宝已经被取出,要是因此而破解了玉狮藏宝之迷,“顽铁大师”南宫宇和“天龙神君”谷中强所牵涉的公案也就可以了结。
金老四和封子丹也竖起了耳朵。
“对,当年‘鬼客’辛公望从古陵掘出的玉狮子。”
“在下听说过!”司徒明月保持平静。
“公子对此不动心?”
“在下对任何不该得的东西都不存非分之心。”
“了不起,好,老夫现在就说这桩秘事。”顿了顿才接下去道:“传说中已经为人所知的不再重复。当年,胡家堡堡主胡满巧得玉狮子和《玉机金经》之后,他把玉狮子交给老夫,要老夫凭手艺加以改装,于是……”
“胡满怎么会信得过你吴三爷?”
“老夫跟他是八拜之交。”
“哦!原来有这层关系,请说下去!”
“老夫用金箔在玉狮子外表包了一层壳,变成了今狮子,照胡满的嘱咐,把它交给他的兄弟胡望,但没说明是玉狮子改装的,只要他好生收藏,之后,便传出胡满惨死的消息,不久胡望也遇害……”“啊!”司徒明月点头,他现在明白了何以‘古月世家’第三代主人胡天汉把金狮子当传家之宝而没加以利用,原来他根本不知道金狮子便是引起血腥争夺的玉狮子。
可是,谁又到胡家盗走了金狮子,在取走狮腹藏宝之后把狮子以诡异残忍的手段送到“四绝山庄”?照当时状况判断是意图栽赃嫁祸,目的何在?想着又道:“以后呢?”
“胡满跟老夫见过面的事,五年前被人查了出来。”
“管彤云?”
“对,他把老夫抓去酷刑逼供,老夫宁死不招认,结果被砍断双腿,囚在地牢,日夜折磨,指望有一天老夫能供出玉狮子的下落。”
“那么胡家堡盗走金狮子的是管彤云?”
“什么,金狮被盗?”吴三爷失神的眼瞪大。
司徒明月这才想到金狮子失窃是最近的事,吴三爷根本不知道这一段,于是三言两语把经过说了一遍。
“老夫知道是谁。”
“谁?”司徒明月精神一震。
“阴符姹女!”
旁听的封子彤和金老四为之脸上变色。
司徒明月也骇然而震,这实在是大大的意外。
“阴符姹女,怎么会是她?”
“老夫的妻子落在她的手中,她曾经以此威胁过老夫。”咬咬牙又道:“老夫尚未救出妻子便被管彤云所制,先后只十天之隔,拙荆也是秉性刚烈的女子,谅来……已经遭了不幸。”老泪滚了下来,沾连乱须像草叶上的露珠。
“吴三爷的意思是尊夫人泄露了秘密?”
“非常可能,阴符姹女一定……用尽了各种手段。”
司徒明月沉默了片刻。
“吴三爷,在下负责查出尊夫人的生死下落。”
“老夫……感激不尽。”头叩了下去。
“吴三爷不必如此,在下也很感激您提供的线索。”口里说心里在想:“阴符姹女被神火教主震散了功力,是纪大妞甥舅带她离开现场的,此事找纪大妞必有着落。”手一挥道:
“老四,我们走!”
司徒明月与金老四来到封树人生前的茅屋幽居,两人一进堂屋门便愣住了。堂屋里一片混乱,马二先生与风不变站在桌边,桌上放着锦盒玉匣,还有本小册子,不用说,这小册子便是《玉机金经》了。
“青竹老人“莫三白和“天龙神君”谷中强站在竹榻边,榻上躺的赫然是“顽铁大师”
南宫宇,像是睡着了。
在场的每一个人脸色都很难看。
役半个人发出声音。
司徒明月愣了一阵之后,趋近竹榻。
发生了什么事?”
-打铁的中了剧毒!”“青竹老人”回答。
“怎么中的毒?”司徒明月栗声问。
“那本捞什子金经上面涂了毒。”
“啊!”司徒明月惊叫。
“小子,你点子高,要是你在捡到手之后先打开来看,躺下去的是你。”
“想不到管彤云这么卑鄙。”司徒明月挫了挫牙,心念数转之后道:“晚辈明白了,这恶毒的阴谋本来是针对神火教主设计的,却意外地被晚辈破坏……”
“怎么说?”
“《玉机金经》可算武林至宝,管彤云在撤离白云堡之际不随身带走,事后派一个小角色潜回取宝,当时晚辈就觉得不近情理,神火教外堂巡察牟有利在得手之后曾说要呈与教主亲自开启,所以暗中监视的‘鬼中鬼’甘十斗现身,等晚辈从牟有利手中收回之后他出现了……”
“你是说对方故意安排要神火教的人夺取?”
“是这意思。”“现在谈这些已无济于事,主要是打铁的中了毒昏迷不醒“中的是什么毒?”
“连谷老小子都认不出来,外行的就不必说了。”
“那怎么办?”
“本人已经给南宫老哥服下了制毒的药丸先稳住毒势不使蔓延,同时飞鸽传书到‘四绝山庄’求救。”谷中强接话。
“四绝夫人”是毒道高手,这点司徒明是知道的。
“打铁的根基深厚,绝对死不了。”“青竹老人”回话。
“可是这一来便影响了我们预定的行动计划。”
“晚辈的意思是先救人要紧,行动可以暂缓。”
“开封到洛阳,飞赶也得三天三夜。”
“没办法只好等了。”
“糟老头子!”风不变走了过来。“依我看,等归等,我跟子丹作一路,金老四单独一路先赴孟津探敌情,你们这边事了了再来,这样对原计划便不致影响太大。”
“嗯,好,好主意,可是你老小子的形象……”
“这你就不必瞎操心了,我自有打算。”
“那就收拾上路吧!”
“没什么好收拾的,行头得重新换过,我们上路,先去会合子丹。”风不变向金老四摆摆手。
“走吧!”金老四自是没话说。
两人立即出门。
“前辈,有个好消息。”司徒明月望着“青竹老人。”
“什么好消息?”
“玉狮子有着落了!”
“嗅,落在谁的手里?”“青竹老人”老眼发亮。
谷中强也目闪凌芒。
“阴符姹女!”司徒明月沉声说出。
“是她,你小子怎么知道的?”
司徒明月把金匠吴三爷的事说了一遍。
屋中的三老全为之动容。
“可是……“青竹老人”皱眉。“‘阴符姹女’为什么要把掏空了的玉狮子栽到‘四绝山庄’?她的目的是什么?”
“嫁祸,转移目标。”司徒明月冷静地说。
“不对,‘阴符姓女’得到玉狮子是一项秘密,根本没人知道,她用不着来这一手,不但多余而且欲盖弥彰。”
“我想也是!”谷中强插了一句。
“这是以防万一之计。”司徒明月仍坚持己见。“因为她不知道吴三爷是否会供出前情,而当初的传言是谷前辈得到狮经,以谷前辈和夫人的关系,此种栽赃方式可以使人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