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帝子孙,又有文才武艺,这样死去,我也替你可惜啊!”李逸给她一气,眼睛发黑,
狂舞宝剑,更是砍她不着。
恶行者道:“喂,咱们把他杀死,裴老大人会不会见怪?”毒观音笑道:“他若肯
听裴大人的话,那便是自己人。他不肯听,那便是敌人了。太子一样可杀,何况是他?
只是便宜了卢陵王了。”恶行者道:“好,那么杀了他之后,我要他身上的珠宝,你要
他这口宝剑。”两人一吹一唱,就似当作他已死一般。
李逸但觉眼前金星乱冒,剑招发出,己是力不从心,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道:
“不想我今日命丧宵小之手!”他趁着视为还没有完全消失,陡然间把全身功力,凝聚
剑尖,叱咤一声,连人带剑,向毒观音飞扑!
这拼命一击,势道凌历非常,便听得“嚓”的一声,饶是毒观音躲闪得快,衣襟也
给他一剑穿过,毒观音笑道:“殿下,你这样赶着友死,可是急于要见你的哥哥么?”
回袖一拍,李逸气力已经用尽,登时跌翻,但觉地转天旋,眼前一片漆黑。
迷茫中忽听得一声长啸,来得极快,啸声未歇,那步声已到了耳边,一个清脆的声
音斥道:“兀你这两个不要脸的魔头又在这里害人么?”转音稔熟,李逸想睁开眼睛,
眼皮却好似有千斤之重,怎样也撑不开,但听得金刃劈风之声,好像千军万马,在身边
驰骋一般,接着不久便听得毒观音与恶行者惨厉的叫声,恍若受伤的野兽在哪里峰叫,
撕人心肺,李逸的精神再也无法支持,渐渐失去了知觉。
李逸好似做了一场恶梦,也不知过了多久,好不容易才从梦中醒来,眼睛还未睁开,
便觉得缕缕幽香,沁人脾腑,耳边听得“得得”的蹄声,好像是躺在车上,又好像是躺
在哪位小姐的绣房中,靠着厚厚的锦褥,舒适极了。李逸大为奇怪,用力睁开眼皮,首
先接触眼帘是一张俏丽的脸孔,是一对明如秋水的眼睛,那张脸孔贴得很近,那时眼睛
也正在注视着自己。
李逸定了定神,看清楚了,不禁骇然惊呼,失声叫道,“你。
你,你!”那少女嫣然一笑,说道:“不用害怕,你这条小命,算是拾回来啦!”
李逸想坐起来,但觉百骸欲裂,身子完全不听支使,手脚竟似是僵硬了。那少女又笑道:
“你还未认识我吗?咱们是不打不成相识,我名叫武玄霜。”
李逸想起了和恶行者与毒观音的激战,想起了自己的受伤,道,“原来是你救了我
么?”武玄霜未曾回答,车前面有一个女孩子回过头来,扑哧一笑,道:“不是我们小
姐救了你,你还有命么?你真是把我们吓死了,昏睡了三天两夜,都还未醒!”李逸惶
恐之极,道:“你,你为什么救我?”武玄霜笑而不答,那小丫鬟道:“你这个人怎么
老是把人当成杀父之仇似的?一醒来就是这么狠狠的盯着人家。连多谢也不说一声?你
知不知道,我们小姐为了救你,不知费了多大心力,连毒血也给你吮了出米了。”武玄
霜嗔道:“明珠,不要多话!”
这刹那间,惭愧、感激、难过……种种错综复杂的情绪纠结李逸心头,李逸幽幽的
叹了口气,问道:“如今我已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待将我怎生处置?”
武玄霜笑道:“我带你到长安去看禾田黍地啊!”李逸双眼圆睁,忽而又叹了口气,
怒容尽敛,淡淡说道:“那也由得你,反正我已死了一次,这条性命只当拾回,也就不
怕再死第二次了。死在武则天手里,总比死在恶行者与毒观音手里,要值得些。”他只
道武玄霜要将他拿去献给武则天,始而愤怒,继而一想,这样死了更好,不用领她的情,
因之也就处之泰然。
哪知这样心情激动,胸口立即剧痛如割,虽然咬实牙根,仍禁不住呻吟出声。武玄
霜微微一笑,将手掌贴在他的胸口,来回揉搓,李逸但觉一股热气,从丹田升上,十分
受用,知道她正以上乘内功的推拿手法,帮助自己体内气血的运行。李逸蹙眉说道:
“你何必这样费神,让我死了不是更好么?”武玄霜笑道:“我知道你想说的话,你心
中定是在想,为什么要这样狠毒,将我救活了再送给我的仇人,让我受辱而死?原来你
竟是这样的恨我!”李逸闭目不言、他心中确是如此想法,但又隐隐感到武玄霜的温柔
不似假情假意,不由得一片迷茫,猜不透她到底要将自己怎样安排。
但听得那小丫鬟又是“扑哧”一笑,回头说道:“我们的小姐在这三天两夜之中,
未曾瞌过片刻,耗损功力,给你化毒疗伤,你却死呀活呀的埋怨她!你呵知道恶行有的
碎骨钱镖与毒观音的透穴神针乃是天下最毒的暗器?我们小姐费尽功力,最多也只能保
你不死,你这身武功算是废了。”武玄霜瞪眼道:“明珠,你不要吓他!”那小丫鬟环
道:“我不给他说个明白,只怕他在今后七天之内,都要在心中埋怨你呢!”李逸早把
生死置度外,武功还能否保持,那更是根本不放在心内,可是他心中却在奇怪:为什么
这小丫鬟只说在今后七天之内呢?她又怎知道自己在七天之后就不会埋怨她的小姐?
只听得那小丫环又缓缓说道:“可是我们的小姐委实爱惜于你,她不但要救你的性
命,还要保住你的武功。为此她想尽办法,将你安顿半中,铺上厚厚的锦褥,让你舒舒
服服的躺着,免受颠簸之苦,然后赴在这七天之内,将你送到氓崃山,请一位高手给你
治疗。你当她当真要将你送给天后陛下么?”顿了一顿,又笑一笑道:“其实即使将你
送给天后,天后陛下也断断不会害你,不过那些御医们只怕没法医你罢了。”
李逸这才知道武玄霜的苦心,心中无限感激。可是他听到那小丫鬟后面的几句话,
又蓦然警觉,不论如何,这个救了自己的武玄霜,终是武则天的人。顿时间恩仇惘惘,
不知道是感激她还是埋怨她!
武玄霜道:“马大叔,请你停一停车,将那壶参汤给我。”驾车的应了一声,将马
勒住,回过头来,李逸但觉这人面貌好熟,想了一想,记起来了,他和上官婉儿以前在
赴巴州的路上,曾遇到一个农夫,其时上官婉儿正被一个军官追捕,是这个农夫将那个
军官赶跑,暗中解了上官婉儿之困。李逸好生诧异,心道:“此人武功不弱,却来给她
驾车。”再想起连武玄霜的丫环也敢大闹英雄大会,对武玄霜的来历,更觉得神秘莫测
了。
那小丫环笑道:“咦,你呆呆的瞪着马大叔做什么?”李逸道:“不敢请问大叔姓
名?”那驾车的道:“我叫马元通。”李逸道声:“多谢。”马元通道:“你多谢我做
什么?你该多谢小姐。”武玄霜微微笑道:“他是多谢你那天救了婉儿啊。李公子,你
也该多谢明珠呢,要不是她,昨晚在峨嵋金顶,你的朋友只怕难以逃脱堆巨鼎巨灵之掌
了。”
李逸又是心头一荡,不禁问道:“婉儿呢?你们将她怎么样了?”武玄霜笑道:
“你放心,我们没有伤着她半丝毫发,你当真以为我们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么?”李逸
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想……”武玄霜道:“你想知道她的下落么?”李逸微微
颔首,武玄霜道:“她没有告诉我,不过我却猜到几分,她是去行刺天后去了!”李逸
吃了一惊,问道:“你怎知道?”武玄霜道:“她以前曾在我的家中告诉我的,她还央
求我帮助她行刺她呢。”说罢抿嘴低笑。
李逸又是惊骇又是担心,但觉周身骨骼又是隐隐作痛。武玄霜笑道:“我虽然只见
过婉儿一面,却已深知她的性情。她若然见了天后,定是如鱼得水,只怕她担忧的倒是
你啊!”李逸怒道:“婉几身负国恨家仇,难道还会觑颜事敌么?”一生气痛得更厉害
了。武玄霜道:“好吧,未来之事,咱们不必猜测,你且喝口参汤。”李逸欲待不喝,
他身体不能转动,被武玄霜一捏下巴,嘴已不由自主的张开,武玄霜将满壶参汤都灌给
他饮了,饮完之后,睡意大浓,原来是武玄霜怕他思虑劳神,在参汤中渗有调神安息的
药未,李逸不久就熟睡了。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武玄霜既不和他谈武则天,也不提起上官婉儿,只是
和他谈论琴棋诗画,剑术拳经,李逸颇为惊诧她的博闻强记,心中亦自有感于她的温柔
调护,对她渐有好感,谈得甚是投机。如是者过了三日,每日早午晚三个时辰,武玄霜
都以上乘内功,助他培神固本,去毒疗伤。
这一日李逸已经能够坐起来了,他数日不见阳光,忍不住揭开车帘,观看外面的景
色,忽见两骑快马,迎面面来,坐在马上的是一对青年男女,那男的先到,截住骡车大
喝道:“车上藏的是什么人,给我停下!”
马元通道:“上差属哪个衙门?可有海捕文书,捕牌令箭?”那粗豪少年怒道:
“你的眼睛瞎了,我乃大唐百姓,岂是官府奴才?”武玄箱对李逸微笑道:“原来是两
个救驾的来了。”李逸起初以为是哪路参加英雄人会而来迟的人,望去却不认识,甚为
纳罕。
马元通道,“既然都是百姓,你为何拦阻我的骡车?”那粗豪少年道:“你车中藏
着的可不是百姓!”马元通道:“你管我藏的什么?我不犯法,你管不着!”他无暇纠
缠,唰的一鞭,催车赶路,那少年喝道:“我偏要管!”倏的翻身下马,双臂一振,那
两匹拉车的健壮毛骡前蹄屈下,大车竟然不能移动半步。
那小丫环抿嘴笑道:“果然有几斤蛮力,只是这一点本领,我还不屑伸手呢!马大
叔你将他打发了吧!”马元通抨动马鞭,一鞭打去,冷冷笑道:“尊驾凭着这点本领,
居然就敢在白日青天,做拦路抢劫的勾当了么?”
这一鞭横扫三路,疾似雷霆,然而却没有打着那个少年,只见他一个错步闪身,已
拔出一支明晃晃的利剑,左手来勾马元通的手腕,要把他硬拉下骡车,右手利剑则挥向
他的颈项,马元通大怒,霍地一个“凤点头”乎掌一翻,“蓬”的一声将那少年震退三
步,飞身跳下,扬鞭喝道:“好呀,咱们就好好的比划一场!”
那少年更不打话,剑起处,一招“云麾三舞”,上刺咽喉,中挂两臂,下削膝盖,
也是一招三式,连攻马元通的上中下三路,好像是为了报复马元通刚才横扫三路那一鞭
似的。马元通那条马鞭缠以金丝,长达丈许,哗啦啦抖得半直,一个“盘龙绕步”,蓦
然间反手一鞭,刷得呼呼风响,那少年剑走连环,不待招数用老,身子旋风般的随着鞭
悄直转出去,那鞭离他几寸,亦是没有打着!只见他剑诀一顿,立即走偏锋斜上,还了
一招“白蛇吐信”,剑尖顺着鞭梢而下、径削马元通的手指。
马元通那能容他得逞,身形一翻,倒纵出八尺开外,使出“回风扫柳”的绝技,刷
刷刷鞭声疾响,卷起了一团尘雾,鞭长剑短,大占便宜,可是那少年胆大非常,一个塌
身,让那条长鞭在他背上滴溜溜的卷过,趁着马元通的软鞭未曾收回之际,居然用掌背
微托鞭身,剑锋反展,立刻又沿着长鞭斜削进去,两人以攻对攻,长鞭短剑,各有擅长,
竟自打了个难分难解。
李逸斜倚靠垫,从车帘开缝外望出去,忽地心头微凛:这剑法好熟,好像以前见谁
使过似的,正在思索,忽听得武玄霜吩咐那小丫环道:“明珠,你下去将他们分开,问
问这两个人,问他们与长孙均量是怎么个称呼?”
…
海天植字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女帝奇英传》——第九回 吟到恩仇心事涌
梁羽生《女帝奇英传》 第九回 吟到恩仇心事涌 李逸翟然醒起,他曾见过上官婉儿使这路剑法,怪不得如此眼熟。上宫婉儿是长孙
均量的徒弟,这少年能够使这路剑法,当然也是和长孙均量大有关系的了。
这时马元通正使到一招“云龙入海”,鞭势指东打西,若虚若实,那少年欺身猛攻,
一个疏神,竟给软鞭缠着剑柄,马元通正待将他的长剑甩出手去,可是那少年神力惊人,
双足钉牢地上,纹丝不动,马元通反而给他拉上三步,他的剑锋便沿着鞭梢径削马元通
的手指,这一下反客为主,大占上风。但马元通身经百战,经验比那少年丰富得多,一
见不妙,鞭悄一抖,义缠上那少年的手腕,勒得他的腕骨痛如刀割,彼此僵持,谁都不
愿放手,那少年固然皮伤骨痛,但他的利剑寸寸上移,马元通堪堪就要给他刺着,双方
都是惊险非常!
那小丫环一看正是时候,娇声一笑,飞身惊下,短剑一挑,就在这时,与少年同来
的那个女子亦自飞身掠起,两人几乎是同时到达,但听得“铮”的一声,马元通的金丝
软鞭给那少女削去了一截,那少年的长剑波小丫环的短剑一粘一引,借力打力,登时也
立足不稳,被她“带”动,斜跃三步,这才定得住身形。
那少女望了武玄霜的丫环一眼,冷冷说道:“唤你家的大人出来。”小丫环笑道:
“兵对兵,将对将,你赢得了我,再见我家小姐也还不迟。”言下之意,大是不屑。那
少女秀眉一挑,淡淡说道:“好,那就来吧,我大你小,我先让你三招!”她是名门闺
秀,心中虽怒,神色上仍甚矜持。
那小丫环道:“且慢,我不斗无名之辈,得先问问你的来历,你是长孙均量的什么
人?”那少女被她激怒,再也忍耐不住,青钢剑扬空一闪,虚劈一招,指着那小丫环道:
“我父亲的名字岂是你叫得的?再油嘴滑舌,我可要惩戒你了,”
原来这对少年男女正是长孙泰与长孙壁兄妹,他们的父亲长孙均量闻知谷神翁在峨
嵋金顶招开英雄大会,他和谷神翁乃是多年旧友,不过自他隐居剑阁之后,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