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低过头,我焉能这样不争气,辱没他老人家的名声,那我宁可死!”
“算了,真妹,我们以礼求他……”
“他不答应呢?”
宫仇眼中奇光一闪即逝,道:“我不向利害,不计生死,非要他答应不可!”
万凤真芳心大慰,含情默默地深深盯了宫仇一眼,道:“字柬还没看完呢,看下面说的
是什么?”
宫仇暗道一声惭愧,再往下看去,出声念道:“……因彼多行不义,避祸匿居,不见外
人,求医更犯大忌,尔二人必须设法应付过盲,残,丐,儒四侍僮,始能登堂入寺,待见到
‘武圣’之面后,将黄色布囊,亲自面呈‘武圣’,成败全系于此!”
宫仇讲完,目注万凤真,道:“柬中说‘武圣’多行不义,避祸匿居,求医犯忌,是什
么意思?”
万凤真蹙眉露出一丝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蓦地——
宫仇瞥见山岩半腰站着一个黄葛布长衫的老者,左被虚飘,赫然是个独臂老人,心中一
动,想起“神算鬼女”柬中所说的盲,残,丐,儒,四侍僮,莫非眼前这独臂老人就是四侍
僮之中的“残僮”?
万凤真适时低声道:“仇哥哥,看来那是‘残僮’了!”
宫仇点了点头,道:“来,我挽着你慢慢上山!”
绕过石龟,沿着一条斜斜伸展,被雨水冲刷成的山沟向上走,到了峰腰,瀑布已被山岩
遮没了一半,这里,正是那独臂老人立足之地。
宫仇和万凤真甫一停身,独臂老者两道深沉冷峻的目光,已迫视过来。
那目光,令人直觉的心头泛寒。
宫仇想着自己乃是有求而来,应以礼为先,上前两步,一招拳,道:“借问……”
话才出口,独臂老者已冰冷地发话道:“娃儿,你俩是干什么的?”
宫仇道:“找人!”
“荒山绝岭,找什么人?”
“武圣郝濮澧老前辈!”
独臂老者神色大变,连退了三个大步,厉声道:“武圣早已不在人世……”
宫仇心头陵地一震,道:“什么,‘武圣’早已不在人世?”
“不惜,你俩急速下山去吧!”
“阁下是否‘武圣’座下的‘残僮’前辈!”
“嗯,不错!”
“在下宫仇……”
“老夫不想知道你的来路,去吧。”
“前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少废话,滚!”
宫仇此刻无暇计较对方的态度,一种绝望的悲哀已完全占有了他,星夜赶来求治,想不
到“武圣”已不在人世,剩下短短一天时间,万凤真算是死定了,额上不自觉地冒出了粒粒
冷汗。一颗心犹如在沸水中翻腾……
他以石像般征在当地,做声不得。
万凤真这时却盈盈上步,对“残僮”一福道:“前辈,‘武圣’老前辈是隐居在这峰之
上?”
“残僮”目光如剑芒似地在万凤真面上一绕,冷厉地道:“女娃儿,你来求医?”
“是呀!”
“受什么人指使?”
“指使,什么意思?”
“哼,乘早与老夫滚!”
“如此说来,‘武圣’并没有……”
“滚!”
宫仇一听对方话意,知道所谓“武圣”已不在人世是句假话,目的在阻止人上山,“神
算鬼女”柬中也曾说明求医更犯大忌,虽然其中的因由无法测度,但心中绝望之念已除,强
捺怒气,再次道:“前辈可否代为通禀,赐予谒见?”
“办不到!”
“在下来意甚坚!”
“小子,难道你想硬闯?”
“不得已时,在下会的!”
“那你是找死?“
“未见得!”
“老夫再说一遍,急速下山!”
宫仇剑眉一挑,寒声道:“不见‘武圣’之面,决不下山!”
“残僮”冷极地哼了一声,目中煞芒顿现,暴喝道:“老夫打发你!”
场面骤呈无比的紧张,万凤真向侧方退了开去。
“残僮”独臂横斜胸前,举步向宫仇欺近……
万凤真大声道:“仇哥哥,不要伤人!”
宫仇点了点头,冲着“残僮”进迫的身形,沉声道:“前辈定要迫在下出手?”
“残僮”冷呼了一声,并不作答,独臂一挥,手掌斜斜攻出。
身为“武圣”门下,功力造诣自非等闲,这一掌奇奥无比,使人有闪避封担无从之感,
角度部位,大背武学常轨。
宫仇面寒如冰,气定神闲。
“残僮”一掌功出之下,突失对方身影,不由心头巨震,他自揣选一招在武林中已少有
人能躲得过,他竟然连对方用什么身法闪避都看不出来。
“在下礼让一招!”
声音发自身后。
“残僮”电疾回身,面上杀机更浓,他认定对方是怀有阴谋而来。
宫仇施展的是“一元宝箓”所载的一式身法“玄化移影”,“一元宝箓”所载虽仅一
剑,二指,三掌,一身法短短数式,但无一不是冠盖武林之学,“残僮”焉能认得。
“残僮”惊怒交加,暴喝一声,如山掌影,挟以迫人罡气,罩身卷向了宫仇。
宫仇仍不还手,再度鬼魅似地脱出圈子之外。
“残僮”怒发如狂,第三次出手猛袭。
宫他晃身八尺之外,栗声道:“在下已礼让三招,前辈似应适可而止了?”
“残僮”目瞪如铃,鼻息咻咻,额上青筋暴露,厉吼道:“小子,老夫不死,你就别想
通过!”
宫仇微微一哂道:“在下是有求而来,并非寻仇报怨,谈不上生死两字!”
“小子,反正你别想通过!”
“时间宝贵,在下要闯了?”
“残僮”咬了咬牙,又劈出了一掌,这一掌挟毕生功力而发,势若万钧雷霆,掌势才
发,罡气已迫人鼻息皆窒。
宫仇知道无法善了,不击倒对方,势必无法通过,如果是他单独一人,“残僮”焉能阻
得了他,只因万凤真功力全无,不能不有所顾虑。
心念一转之下,挥掌疾迎。
“隆!”然一声巨响,罡风匝地,山石粉飞,四山轰轰开应,“残僮”踉跄倒退了十来
步,撞在山岩之上,口角沁出了两缕鲜血。
宫仇道声:“得罪!”
一把挟起万凤真,向岭顶射去,其快如流星飞矢。
登上岭顶,只见眼前景色如画,桃红柳绿,夹着一道宽约三丈的溪流,溪水碧绿,波光
莹莹,水流极是平稳,想来就是那瀑布的源头了。
宫仇无心观赏这仙源似的景色,放下万凤真,没溪边小路行去,走了不到十丈,只听一
声震耳断喝:“什么人,止步!”
宫仇应声止步,只见又是一个五十上下的老者,横拦路中,手中执着一根丈余长的软
鞭,两只白眼一翻一翻的,显然是一个瞎子,不言而喻,这是四侍僮之中的“盲僮”了,当
下和声道:“阁下是‘盲僮’前辈?”
“不错,老夫正是,你俩来此何事?”
他眼不能视,却一口道出来的是两人,这种听力,的确惊人。
宫忧心想,若说求医,势必又缠夹不清,于是道:“在下有要紧事求见令师尊!”
“盲僮”神色一变,道:“什么事?”
“必须面禀!”
“哼,小子,胆大包天,不知死活,既然上峰,就别想活着下峰了!”
“前辈什么意思?”
“你自己心里明白!”
“明白什么?”
“少废话,老夫打发你!”
声落,乌光闪动,长鞭匝地卷出。
宫仇晃身闪了开去,却忘了身后还有功力全失的万凤真。
一声尖叫,万凤真被长鞭卷起,抛向半空。
宫仇心胆惧碎,弹身疾起,半空接住万凤真,飘落地面,身形未稳,乌光闪亮的软鞭挟
着丝丝破空之声,盘扫而至。
万凤真忍不住惊叫出声。
宫仇可动了真火,反手一抓,捞住了鞭梢。
“盲僮”脸色惨变,厉叫一声,往回夺鞭,那鞭梢握在宫仇手中,宛若生了根,竟然不
动办毫。
宫仇急向万凤真道:“真妹,伤了哪里没有?”
“没有,只是唬了一跳!”
“还好,否则我要他的命!”
“盲僮”使尽平生气劲,脸红筋胀,就是夺不回软鞭。
宫仇寒声道:“前辈是代为通禀贵师尊,还是……”
盲僮厉声道:“家师已不在人世!”
宫仇成竹在胸,冷笑了一声道:“前辈无须再掩饰了,在下今天非见令师不可!”
“办不到!”
“凭前辈还阻止不了在下!”
“好小子!”
暴喝声中,“盲僮”再次往回夺鞭。
宫仇大叫一声:“撒手!”
一股暗劲,从鞭身传了过去,“盲僮”闷哼一声,撒手弃鞭,脸孔成了猪肝之色,口中
惨厉地大叫道:“既不能维护师尊于危急之时,还活着则甚!”
举掌便朝自己天灵拍去。
宫仇的确想不透对方何以不顾生死地阻挡外人见“武圣”,一扬手,一股指风射向对方
的手背“脉根穴”。
“盲僮”的手掌在将触及天灵之际,突地答然垂了下来。
宫仇挟起万凤真,丢掉手中鞭,闪电般掠过“盲僮”身侧,向里欺去。
“站住!”
断喝声中,一个褴楼的老乞丐,横身阻在身前。
宫仇索性听门见山地道:“前辈想是丐僮了?”
“嗯!”
“在下求见‘武圣’!”
“连越两关,身手确是不凡,小子,你是天南来的。”
“天南?”
“别装蒜了,小子,你又是求医而来?”
“求医不假,但……”
“够了,小子,接招!”
话落掌出,势道大是惊人。
宫仇知道解说无益,举掌便封……
“丐僮”这一掌看似凌厉,却是虚招,另一手扬处,五缕指风,疾射而出。
宫仇怕伤了万凤真,被迫收势旁闪。
“丐僮”怒哼一声,双掌再扬,掌指兼施,如狂风暴雨般攻上,宫仇右手挟着万凤真,
只好以左手应敌,但对方功力,比之“残”“盲”二僮,高出甚多,一轮疾攻之下,把宫仇
迫退了五步之多。
宫仇一咬牙,一招“断云零雨”攻了出去。
“丐僮”惊噫一声,暴返三步。
宫仇无意与对方搏斗,适时住手道:“前辈既不愿代为禀告,让路如何?”
“丐僮”冷笑了一声道:“小子,办得到吗?”
话声中,身形突地矮了半截,曲腿缩臂,目泛青光,凝视着宫仇,一不稍瞬。
宫仇一看这情形,知道对方要施绝着,当下凝神戒备。
“丐僮”双掌缓缓推出,看来毫无劲道。
宫仇正自惑然不解之际,只觉一股如山暗劲,已袭上身来,立举左掌封了出去,岂知这
一封之下,对方劲道宛如突增数倍,“轰!”然一声暴雷骤响,宫仇但觉气翻血涌,当场被
震退了七个大步,几乎闷哼出声。
他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想不到天底下还有内力如此强猛之人。
万凤真惶然道:“仇哥哥,他使的是‘回震神功’!”
宫仇倏然领悟,这“回震神功”完全以对方所发的劲道回震对方,抗力愈大,回震力愈
强,如果全力相抗,势非被自己的掌力震死不可。
“丐僮”冷眼一扫万凤真,道:“女娃儿见识不薄!”
万凤真一撅嘴,道:“若非我动力全失,凭你阁下的‘回震神功’,哼……”
宫仇已迅快地在脑内转了一个念头,要想不被对方借力反震,唯有施展“一元宝箓”所
载三掌招之中的第三招“旋乾转坤”。
“丐僮”稍稍一顿,又是双掌徐徐前推。
宫仇大喝一声:“得罪了!”“旋乾转坤”以八成功劲施展出来,这一招可说是夺天地
之造化、极武学之奥秘。
一声闷哼传处,“丐僮”口吐鲜血,踉踉跄跄地退了开去。
宫仇挟着万凤真,疾掠而过,走尽柳桃杂林,眼前云雾蒸腾,隐约现出一道宽仅尺许的
石梁,石梁不知有多长,但近眼处却可看出石梁两侧,是深不见底的幽谷。
石梁高低不平,加上云雾封住视线,远处看不真切,令人胆颤心寒。
那溪流到此为止,没入一个巨大的石隙中。
宫仇不由踌躇起来,一边是石梁虚悬,另一边是入云危峰,不知那“武圣”隐居之所是
在石梁的彼端,还是在瀑流源头之上。
就在此刻——
一阵朗朗书声,从石梁的一端传来。
万凤真栗声道:“仇哥哥,听那读书之声,必是发自四侍僮中的“儒僮’之口,看来
‘武圣’潜隐之所,是在石梁的另一端无疑了,这绝地……”
宫仇沉声道:“真妹,别怕,我们闯!”
弹身上了石梁,向前奔去,约莫奔行了二十丈,石梁突地中断,那断裂之处,距离在八
丈之间。
宫仇疾刹身形,望着那无底深渊。心里不由发毛。
断梁的另一端,盘膝坐着一个书生装束的人,手中拿了一卷书,正自诵读。
那书生身后,似乎又是一个缺口。
宫仇大感焦灼,飞渡八丈,本非难事,但那书生刚好堵住要津、如果对方在自己纵身之
际出手,后果商直不堪设想。
怔了片刻之后,高声道:“在下宫仇,求见尊师,相烦通禀。”
连叫三遍,那书生置若罔闻,诵读如故,细听那书生研读的,竟然是最平常不过的“论
语”。
万凤真悄声向宫仇道:“仇哥哥,你别作声,让我来对付他!”
宫仇迟疑地颔了颔首,不知这刁钻慧黠的心上人如何对付那“儒僮”,不过,对万凤真
那些类似邪门的计谋,他倒是十分佩服的。
这时,那书生正读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
万凤真突地发出一声冷笑。
“儒僮”果然止住诵读之声,抬起头来,道:“有何可笑?”
万凤真冷冷地道:“阁下可知适才所读这一章的微言大意?”
“什么微言大意?”
“阁下可知孔门弟子共有多少人?”
“哈哈哈哈,姑娘倒要考究起老夫来了,这有何难,谁不知孔门弟子三千,达者七十二
人,后世尊之为贤。”
“七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