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接到了忠顺王的回话,秘密地跟卢凌风商量了一阵,然后卢凌风写了张贴子请南宫统领一叙。
南宫少秋看见贴子上的一个特殊记号,知道事态不平常,只邀了苏秋一起来。
在一间真正的密室中,他们见到了皇帝。
皇帝十分平易,老远就一拱手道:“南宫女侠,南宫老弟,今天我是以朱厚照的身分,邀二位作私下二聚,咱们不叙廷礼,抛开那些规矩。”
皇帝如此表示了,南宫少秋也不客气,躬身行了一礼道:“小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皇帝跟南宫春秋颇有交情,一直以兄弟相称,南宫素秋在他做太子时就很熟,一直叫他四哥,现在他仍然如此,笑笑道:“四哥,你做了皇帝,就忘记小妹了,居然还好意思叫南宫女侠!”
皇帝苦笑道:“我这个皇帝在你们家面前,还摆得起架子吗?我不敢再说以前的交情,实在是愧对故人,空为一国之君,天下在握,却要靠你们来帮忙!”
南宫素秋一笑道:“四哥太客气了,交情永远是交情,何况也怪不得你,因为你从登基以来,从来也没有真正能掌握天下过,外受制于悍将,内受制于权臣,一直也未能放开手去做。”
皇帝低下了头:“这都是我太懦弱拿不出魄力来。”
南宫素秋道:“四哥,你行事虽略嫌失于果断,但你还是个好皇帝,因为你一再地委屈自己,忍受别人的跋扈,主要是为了老百姓,你不愿意引起战乱,而使生灵涂炭,这一片仁心是可颂的。”
皇帝哽咽地道:“这大概只有小妹妹你一个人明白,连在宫中的老婆都不谅解我,怪我拿不出决心来征治乱臣贼子。
他们那时想到我的心情,我受天牧民,责任上就应该使他们安居乐业,别人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不怕发动一次战乱,我却不能这么想,所以只有忍,那知我越忍,他们就越是过份。”
南宫素秋笑道:“忍也不是办法,必要的时候,终须操刀一割的,是不是时候到了。”
皇帝道:“是的,我那位三叔换掉高大朋,我向他婉转说明不必换的理由,他回了我一张条子。”
他把忠顺王的回条拿出来,语气非常傲慢,最后更是近乎命令地说高大朋必须撤换,他已经作好一切的更替准备,若是皇帝不叫他遵命办理,他就把部队开过去剿灭高大朋,要免引起战端,皇帝最好多费点心。
南宫少秋看了十分生气地道:“这还象话吗,他简直忘记自己是什么人了。”
皇帝苦笑道:“他倒没忘记,他是我的叔叔、我的前辈,前几天,他还训了我一顿,说我太过于懦弱,迟早会把天下弄丢的。
他也是朱家子孙,不忍见到祖先的江山易姓,才出来帮我撑一下,他没有明说要我逊位,但已经暗示我,干不好就该换个位子了。”
南宫素秋道:“四哥,你放心,让他练军是出自我们的请求,因此,让他交出兵权也是我们的责任,这是我早先向你保证过的,现在时机也成熟了,他昧下去的那些作孽也都拿出来了,应该是对付他的时候了,只要你下一纸手谕,我们立刻可以行动。”
皇帝倒是很干脆,立刻拿起笔来,写了几个字:“字谕忠顺王,尔虽负练兵之重寄,却逾越本份,擅自调动兵镇、任免将师,且跋扈顽强,屡失人臣之分,着即褫除一切之职权,交厂卫统领南宫少秋暂摄,并革除王爵,交监候处,如有违抗,格杀勿论。”
写好,用上来印,交给南宫少秋,他拿来看了一笑道:“四叔,这道手谕倒是威严万分。”
皇帝苦笑道:“但也要有人促使它生效才行,那完全要靠你了,否则它还是废纸一张的。”
南宫少秋道:“四叔,这封朱谕一亮出来,就是跟忠顺王抓破脸了,他是绝不会交出兵权而就缚的,势必要起冲突,所以您也要作个准备。”
皇帝道:“我早作好准备了,如果你擒不下他,我立刻宣告逊位,一壶鹤顶红就是我的归宿,把天下让给他!”
南宫少秋道:“这是干什么呢。他虽然握有一半的军权,但是毕竟还有一半不属于他的。”
皇帝道:“可是他的大军近在京畿,以我所有的那点禁军和锦衣卫,是无法跟他抵抗的。”
“不是抵抗,您可以叫卢凌风保护您离开,汪振的厂卫中也能分出一部分人来离开京师,到一个可靠的地方去号召勤王,还是有很多人支持您的。”
皇帝摇摇头道:“我不作这个打算,那样一来,战祸立起,又不知有多少人要跟着遭殃,我宣告逊位,仰药自裁,把天下让给他,也许百姓会更苦一点,但至少能免于兵燹之灾!这是我对天下百姓唯一能做的了。”
他说得十分苍凉,南宫少秋也骤然觉得手中的那份密谕变得沉重起来,郑重地折好朱谕,藏入怀中道:“四叔,小侄一定尽全力以赴。”
皇帝恳切道:“贤侄,倒是你们自己要多加小心,如果事情办不成,赶紧离开,你们南宫世家的身分未泄,他不会找到金陵去。”
南宫少秋道:“找了去也不怕,江湖人的天地是另一个圈子。那不是官府能压得下来的,我们虽然无法与正规大军相抗,但是流血五步,伏尸一人,却是做得到的,该担心的是他而不是我们,好了,四叔即是决心要干,就得趁快,小侄这就去安排一下立即行动!”
卢凌风这才道:“少主,忠顺王虽然放弃了厂卫,但他的爪牙耳目,还是充斥其中,你的行动还是要小心些!”
“我知道,我也作了些安排,利用厂卫的方便,将家父处的好手也引了不少前来,他们都变换了身分,栖身厂里的番子群中,以避免受注意,再有就是旧日北慕容的门客,也经家姐秘密召集了,隐身京师,以备作一举,人手上,我想已足够了!”
卢凌风欣然道:“少主作了这些准备,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可见少主行事之稳健!”
“卢大人,我是不敢让你知道,我晓得忠顺王藉练兵之举,也把他早年隐藏于各地的武林好手集中了起来,实力之强,较以前犹有过之,我要对付他,自然要作充分准备的,这些准备如果能被你探知,就难以瞒过他,所以我的进行,一定要十分秘密!”
卢凌风道:“在下无意知道少主的秘密,而且对少主保密之举,衷心感到高兴,少主知道忠顺王身边的实力增加,对他的底细,想必也有相当了解,在下就不作饶舌了,但是在下的锦衣卫中,还有五、六十个可用,他们都够得上一流水准,全部交给少主指挥吧!”
南宫少秋想了一下道:“可以,不但要你的人手,连你的大驾都要借重呢,本来我是打算要你保护四叔的,现在四叔本悲天悯人之心,不愿意离开,我也不能勉强他,你的人加入,倒是可以使事情办得顺手些!”
皇帝道:“既是如此,你们在这儿商量,我回宫去了,免得离开久了,招人起疑,我那宫中也是间谍细作密布,一举一动都难以避过人的耳目!”
南宫少秋笑道:“四叔回宫去,不妨表现得消沉一点,最好是找几个能歌善舞的宫女,欢宴作乐………”
皇帝:“我无日不消沉,这倒用不着去刻意表演了,至于欢宴作乐,我实在没心情也快乐不起来。”
南宫少秋道:“四叔现在正是这种苦中作乐的处境,不必去求心情,只要表现出那种过了今天,不知有明天的样子就可以松懈他们的注意。”
皇帝无奈地一叹道:“好吧,你认为有此必要,我自然照办,反正你们今天不得手,我也没有明天了。”
他十分消沉地走了,卢凌风则是送他秘密出门后才又回来的,他回来就跟南宫少秋展开了密议。
南宫素秋则已先走了去召集人手。
这边商讨出一个结果,南宫少秋才去找到汪振,两人又谈了一阵,才联袂去到忠顺王的帅署。
忠顺王府已非同昔比,从大门口就排出两列警卫,每隔两三尺就是一个,甲胄鲜明,手执利矛,身子站得笔直,足足有百人之多。
南宫少秋知道这是忠顺王特别训练的亲信侍卫,成立了一个虎卫营,全营有一千二百人,由十二名武林高手担任百夫长,再由计全兼任侍卫长,统率这一千二百名侍卫。
他们每天值勤两个时辰,一个时辰站门口,一个时辰站府内,剩下来的时间,则是休息和练武功。
忠顺王征购了附近一大片的民房,安插这些人,而这千余名虎卫士的战斗能力,足可抵得过几万人。
南官少秋和汪振只带了李瑶英和单小红两员女将,四个人直达王府前面,总算他们的身分特殊,没有受到留难,那百名虎卫土还对他们执戈敬礼。那只是因为忠顺王下谕对他们要礼遇,此外没有一个人在此能顺利通行的。
兵部尚书孙尚谦,就在门口被挡了驾,足足罚了半个时辰的站,才由层层转达,准予放行,进去见到了忠顺王。
汪振已不满地咕哝道:“这老小子实在太过于目中无人了,连皇宫大内,也没他这些排场。”
南宫少秋笑道:“这不是排场,而是必须,忠顺王同样敢居于京畿,他也知道自己极不得人缘,随时随地会有人寻他晦气的,若非如此戒备森严,他的脑袋早就保不住了!”
李瑶英怒道:“我若真想要他脑袋,凭这些甲兵就能保护他了吗?”
南宫少秋笑道:“瑶英,不是我小看你,你真要想奈何他,绝对通不过这百人长矛阵,他们不是普通兵上,每个人都是精选的好手,又施以特殊训练。”
李瑶英道:“那有这么多的好手。”
南宫少秋笑道:“不错,如论个别身手,他们在江湖上不过二流身手,但绝不会比那些绝顶高手差到百倍吧。
何况他们身披坚甲,手执长矛,再加上熟悉战阵,他们所执的长矛,通体都是纯钢的,重达六十斤左右,联手作战时,任何人都经不起十招围攻。”
“你试过啦,要不怎么如此清楚。”
“我没试过,可是刚叔试过。有一天他乔装要硬闯进来,结果被围住了,幸亏他是少林弟子出身,打过木人巷,才能在混战中得以脱身,却再也不敢轻试了。”
李瑶英道:“那我们回头采取行动时,岂也没有办法了,他光凭这批卫士就可以吃定了我们。”
南宫少秋道:“这又不尽然,在室内与室外不同,没有那么大的空间容他们联手布阵,虽然单打独斗的力量也颇为惊人,却比摆开阵势差多了!”
李摇英这才不作声了。
汪振笑道:“丫头,你变得谦虚多了,以前你是不肯服人的。”
李瑶英笑一笑道:“我处处不如人,当然只有学得谦虚了,这阵子跟着少秋办事,我学了很多,不仅他的一身所学我比不了,他带来的那些人,更是个个高明。”
南宫少秋笑道:“瑶英,你也别太谦虚了,至少你们姐妹两的一手剑法是别人所不及的。”
李瑶英微笑道:“也幸亏有这一点可拿出来的,我才好意思混下去,否则我早就回家了!”
南宫少秋忍不住道:“瑶英!这话就太生分了,我们在一起是为了情分,可不是以技艺来论的!”
“这我知道,但我若是对你全无帮助,自己也不好意思跻身于那些人一起!”
南宫少秋道:“那也不须如此,我有两个母亲,一个完全不会武功,但我父亲对她敬重有加。”
李瑶英道:“你父亲没有你这份事业,自然别当别论。”
南宫少秋这才想起于汪振面前,还没有揭穿自己南宫世家的身分,汪振还认为他是水师总督南宫将军的侄子。
虽然已无大碍,但还是不必忙着揭穿的妙,否则落入忠顺王耳中,戒意立深,甚至于倾全力来对付南宫家时,的确是很讨厌的事。
因此笑笑不作声了。
他们在银安殿上等了没多久,忠顺王就出来接见他们了,这老儿现在架子大了,居然是在侍卫的簇拥下跟他们见面的。
南宫少秋首先耐不住,冷冷地一揖道:“王爷安好,早知道王爷要仪仗相见,我就穿官服来了。”
忠顺王哈哈一笑道:“南宫统领不必客气,你这厂卫统领最自由,治公时也不必穿戴整齐,但本爵却没这等福气,尤其是现在担任这练军之职,军中最重威仪,本爵时刻都不敢松懈,这也不是在二位面前搭架子,本爵即使是在睡眠休息之时,也是甲胄不离身,虽然没有战争,却已尝到了枕戈待旦的滋味。”
这老儿倒也能辩,居然轻描淡写地就把事情解释过去了,而且合情合理,汪振也哈哈一笑道:“王爷这不是太辛苦了吗?”
忠顺王道:“这也没办法,本爵终日要求部属们要注重军仪,就必须以身作则,做个样子给他们看,而军中事务难测,他们随时都能来进谒报告的,本爵只有随时准备着,随时都可以接见部属!”
汪振道:“这又不是战时,王爷无须如此紧张的!”
忠顺王笑道:“汪公,你这就不明白了,维持军纪着重平时,平时一点不放松养成一丝不苟的习惯,战时才能恪守纪律,虽遇大变而军心不乱。”
对他这一套治军的理论,南宫少秋倒是深切佩服,在整饬军纪方面,他的确有一套,这平时重于战时,虽是老生常谈,但是能够身体力行的却实在不多,忠顺王以王爵之尊,居然能不惮辛苦地做到,的确是一件好事。
再者,南宫少秋认为这正是一个绝好的开口机会,因而一笑道:“王爷如此重视军纪,想必对军令的执行,也是十分严格了!”
忠顺王道:“当然了,军令大于一切,令出必行,这是治军最重要的一点!”
南宫少秋道:“王爷重视予谕,我们的事就好办了,今天圣上召见我和汪老伯,谈到锦州更戌之事。”
忠顺王大刺刺地道:“高大朋不遵军贴调度,皇帝也支持他胡闹,二位该好好劝劝皇帝。”
汪振道:“咱家劝了,可是皇帝说兵马调动是后部的事,他们经过详细的思虑,认为的确不宜遽加更换,所以要我们来跟王爷商量一下。”
忠顺王立刻道:“不行,若是换不掉高大朋,本爵令出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