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哥会来送她最后一程吧?
楠姐不知道伤到没有。小北北是一定会来送她的……
岳西在心里胡思乱想着,双脚又无意识的摇晃起来。
“不要敲了……”才回到地下的老者又钻了出来,离着还有两米来远,他的一条手臂居然伸出老长,绕过墓碑用手抓住她不停后磕的双脚:“这就是我家的大门,你坐在我家的屋顶上我就不说什么了,可姑娘你不能一直用脚踹门啊!”
“作为一只鬼,咱们可是和人类都反着的,看着太阳你难道不觉得浑身无力,四肢酸软,想要睡觉么?”
岳西一阵茫然,她低头瞅着自己脚踝上老者鸡爪子一样瘦得皮包骨的一只手,然后才喃喃说道:“我……忘了……我已经死了。”
“唉!”老者长叹一声,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没想到假牙倒是掉了出来,他赶紧弯腰捡起地上的假牙,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又默默地隐身于地下。
岳西似乎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七天了。
自己的魂魄从最初的浑浑噩噩中东飘西荡,又聚拢在一起,到现在的神智清明,死前的所有记忆都在,只是她一直不愿意细想这件事。
这次行动不是她和东哥做接应的么?当时他们扮作一对情侣,挽着手与拿到了‘货’的楠姐擦身而过,正把紧跟在她身后的那个男人隔开,好让楠姐顺利混入步行街的人流当中得以脱身。
两个人状似亲密的边走边聊,并不看路,巧妙的挡住了那个男子的去路,她甚至从身旁的玻璃橱窗里偷看了一眼东哥与她站在一起的身影,“真是般配啊!”
心中窃喜的美意才浮现到她的脸上,岳西就见到那个高大的男子快速的出了手,眼前匕首的寒光如流星般闪动了一下,她便身不由己的往前一冲,接着那短暂的彻骨的疼痛,才让她战栗起来,她便觉得自己的魂魄已经离了身体。
一刀毙命!
她为楠姐挡了那致命的一刀。
可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挡那一刀,现在细想起来,抬腿一脚,将那人手中的匕首踢飞不是更好?
“岳西,岳西!你醒醒啊……不要死……”这是她在双眼闭上前,在人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不管现在细想过去事儿有多么的后悔,她都没有机会再去重来一次了。
死了就是死了。
最后那句话到底是谁和我说的?坐在墓碑上的岳西喃喃自语:“不会是东哥的,他从来都是叫我小西,那会是谁呢……我听着有点像北北,可这次行动没有他啊……”
☆、万恶之源 四
岳西抬头看看头顶上的太阳,虽然现在是严冬,北方的阳光暖暖地并不强烈,可仰头才看了一眼,她就赶紧低下了头,只觉得眼睛被阳光刺得像要冒血一般生疼!
于是她赶紧从墓碑上跳了下来,想要躲避一下。
平时做起来毫不费力的这么一个动作,此时她竟觉得双腿软软的像是没有骨头的面条,支撑不起自己的身体一般。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墓园的墙边,躲在阴影里,这才感觉好受一些。看来那老伯说的没错,做鬼的滋味与做人真是不同。
“可惜啊,若是再晚死一分钟,让我留个遗言啥的也好啊。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交代呢……”
“小姑娘,你现在不要再想着上一辈子的事了。”方才与她说话的老者不声不响地从岳西身后的墙壁伸出头来,正好把岳西吓得半死顺带向她展示了下他口中已经洗干净又戴上的假牙!
“老伯啊,我可是才做鬼没几天,还有些不习惯您这种神出鬼没的交流方式呢!”满脑子都在胡思乱想的岳西对上从墙上忽然探出的骷髅似的一个脑袋,差点坐在地上。她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理解,理解。”老伯点头,很是通情达理:“做什么都有个习惯的过程,等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做鬼也不错,和做人没啥分别。”
岳西撇嘴。怎么会没啥分别呢?!人可是只有骂人的时候才会叫一声——你个死鬼!后面往往还要加上一个语气助词:‘呸’!
不过岳西没有多少当鬼的经验,所以此时她只能做了听众,皱着眉开始琢磨他到底是怎么进到墙里面去的。
“哦,记起来了。”老者似乎也是觉得自己的记性有些不好,于是想起来就赶紧说道:“咱们这里是初一交管理费,物业费,以及清洁费用,你要提前准备好钱,管理员千万以下面值的小钞票是不找零的。你多准备点十万元面值的零钱……”
“什么!”若不是腿上实在没有力气,岳西听到这个非得跳起来不可。
“这里也收这种费用?”岳西眼睛瞪着嘴巴张着感觉太不可思议了,什么时候阴间也这么与时俱进了?
“那是不是这里的房价也不便宜?”
“不便宜!”老者伸手指着一栋小灰楼说道:“看见没有,暂时买不起房的都去那里租着住……”
老者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岳西已经没有再听了。
顺着老者指着的方向,她看见穿着蓝色羽绒服的东哥和一身黑衣的小北跟在两个中年男人的身后缓步走了过来,神情肃穆。
两个中年男人一个人提着一只铁皮桶,另一个拿着抹子等工具。东哥空着手走在中间,而小北曲着双臂紧紧地搂着怀中盖着红布的一只盒子。
岳西的目光在看到那只盒子的时候,被匕首穿透的心脏狠狠的疼了一下!她马上感应到了,那里面装的正是被火化后成了骨灰的自己。
“嚯!你家人对你可是真不错!”老者没有注意到岳西表情的变化,他羡慕的说道:“他们给你买了别墅呐……你家的房子大……”
岳西撇开絮絮叨叨的老者,直愣愣地迎着那些人走了过去,灵魂对身体的依赖太过强烈,哪怕那具身体已经化成了灰,此刻她的魂魄依旧不受控制的迎向曾经的自己。
为什么抱着自己的不是东哥而是小北呢?岳西停在路边,眼看着几个人在自己身边走过,心里有着些许的遗憾。
走到高档墓园区,东哥跟着两个工人走了进去。小北抱着那个骨灰盒停在墓园的门口。
岳西看到两个工人把门口立着的上面刻着天使的墓碑抬了进去,“这个就是以后我家的大门了吧?”她侧头看了看,墓碑上已经刻了字。
不知道上面写得什么,岳西想走过去看看。
“我给你烧了好多好多的纸钱……”小北低了头,把脸颊贴在怀中的盒子上:“都给鬼差吧,你不要住在这里,快点去投胎,我等着你来找我……”
抬起的脚步又放下,岳西抬头望着脸色苍白的小北。分开没有几天吧?为何他变得如此憔悴,原本粉嘟嘟的唇现在都已经成了苍白色。
做他们这一行的,都是用命在挣钱,一天不离开组织,一天就是提着性命过日子。小北是知道的啊……可他如今眼中的痛苦,岳西只看了一眼就已经明白,他放不下她……
东哥,楠姐,她,还有小北,他们都是孤儿院的孩子。一起长大,然后一个一个地离开了那里。
是东哥带着他们加入的组织。
十几年了吧,她记不清具体的时间了。脑海中只有不断的搏击,厮杀,训练,任务……
她几乎成了一部机器。
除了上学,就是在不停的训练,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只有强大了,他们才有可能活的长久。
小北是他们几个人中最小的,今年才刚满十八岁。
“我要和你上同一所大学,我要做你的学长!”那个长相秀气,身材纤瘦,美的一塌糊涂的小男生在升入高三后脸上笑吟吟地向她宣布着他的决定。
“切!”岳西伸手揉揉他柔软的头发:“今天没吃药吧?看着你就‘蒙蒙’哒!”
“傻了吧唧的,你就是考入和我同一所大学,也只是我的学弟好不好?想骑到我的头上去?下辈子吧……”
“我会跳级的,用两年时间修够学分,读研的时候就可以超过你,那样我就是你的学长了!”
“嗯,想法不错!好好努力吧小伙子,姐姐看好你哦!”岳西身子后仰,努力做出一副伟人的姿态来,拍着他的肩膀:“小鬼,饿不饿?”
小北抬手看了看腕上的电子表,那是她在完成第一次任务后,用得到的奖励买给他的‘潜水斯沃琪’。
“都快七点了?”小男孩儿放下手臂,双手插进裤兜,摆了个很帅气的姿势:“去吃晚饭吧,我请客。”
“嘿嘿!”岳西一看到他这副装大人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我们去吃麻辣烫,一人吃六块钱的,姐姐请你吃好了……”
听到这话,小北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他先是低着头盯着地面不看她,等脸上的红潮渐渐退去才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笑道:“岳西,你都学坏啦……”
☆、万恶之源 五
“君北。”东哥一贯沉稳的声线有些沙哑:“让小西入土为安吧。”
小北缓缓的抬起头来,往高档墓园区的大门里望了一眼。
雕刻着可爱天使的洁白的汉白玉墓碑已经在一座只能站下两三个人的古色古香的六角亭中立了起来,西方的,东方的,两种不同文化的东西凑在一起,显得很是不伦不类。
一块半米见方的石板靠在墓碑边,不大的墓穴口敞开着。两个穿着殡仪馆统一工服的工人站在亭子外面聊着天,蓝的发绿的工服后背上印着一行屎黄色的大字,老远都能瞅见:一路走好,欢迎再来!
等会儿雇主把骨灰盒放进墓穴,他们把石板盖上,再用水泥把石板封死抹平,就算齐活。
每天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相似的画面看了太多,哪怕是逝者的家属哭得再感天动地,他们也是无动于衷的。见多了死亡,他们的某些神经早就麻木了。
“快点去投胎,别让我等太久。”小北的轻吻落在盖着骨灰盒的红布上非常依恋地停了片刻,然后才迎着东哥惊异的目光走了过去。
岳西用手使劲抓着残破的胸口,只觉得心都碎成了渣,“北北啊……”她能感受到他的痛彻心扉的伤悲以及——难掩的愤怒!
愤怒?北北为什么会如此的愤怒?
骨灰盒被放入洋灰池子做的墓穴,小北垂手退出六角亭,在离东哥远远的地方站着。工人们马上提着铁皮桶和工具走了进来。
两个人一看就是合作了很久的样子,配合十分默契,先是抬着立在墓碑边上的石板把墓穴盖上。因为是依照墓穴的大小定做的尺寸,所以石板扣上以后严丝合缝。
铁皮桶里水泥是提前和好的,被直接倒在了石板上,一个工人退了出去,剩下的工人单腿跪在地上用抹子把石板上的水泥抹平,很快就遮住了石板原来的样子。
岳西眼看着自己的骨灰盒就这样被封在了那块看着不大的长方形的水泥池子里。
“两三天之内别往墓上摆贡品,洋灰没干透容易留下印子,影响美观。”站在外面的那个工人没话找话,讨好似的和东哥说着该注意的事情。
东哥面无表情地抬手把羽绒服的拉锁拉下一半,伸手入怀摸出两张百元的钞票递过去:“幸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工人双手接了钱,点头哈腰地谢了,然后转头对着亭子里的忙活的那位喊道:“快点嘿,十点半东区还有一个活儿呢。洋灰我都一块儿和好了,别冻上用不了了……”
里面的人没有说话,依旧不紧不慢地干着活,左一下右一下的把看着不顺眼的地方抹来抹去,岳西觉得他一定给他媳妇脸上抹过面膜,二者手法近似,都做的很细致。
最后他又用一块崭新的毛巾把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的水泥点子都擦干净了,才吐了一口气:“就算给他妈的死鬼干活,哥们也不会糊弄差事,咱可不弄那豆腐渣……”
“歇!歇!别逼逼……赶紧的,东区还有一个活儿呢!”亭子外面的工人早就站得不耐烦,看他终于完了活。立马走进去提了铁皮桶抬腿就往墓园外走去。
“你说你天天赶赶落落地,急什么啊?是赶着投胎啊。”走在后面的工人一边埋怨着,一边对着东哥和小北都点了点头,才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嗳,你昨天给我的盘没法看啊,都他娘的马赛克……两个人刚脱了衣裳,就马赛克……”前面的工人走过岳西时,对着后面的工人说道。
“五块钱的盘,全馆的人都传着观摩学习过了。到你那里还能看,质量就不错了……”走在后面的工人紧走了几步,小跑着追上了同伴,用手肘一碰他,然后伸出了手去。
“切!老子什么时候吃过独食?”那人停了步,从上衣兜里拿出东哥给的两张百元钞票,单手捻开,“自己拿!”
“嘿嘿!”追过去的工人从中抽了一张举高了辨认了下真假后,小心的放进衣袋,两个人才嘀嘀咕咕地走远。
这就是活着的人的生活啊!
哪怕是明知道人终有死去的一天,活着的时候依旧要没完没了的为这一张嘴奔波……
岳西望着他们的背影也长长地叹了口气,自己做人的时候许是太年轻了,并未认真的想过这些。如今做了鬼,反倒生出许多感慨来。
“小姑娘,给你送行的那两个小伙子打起来了!”老者蹲在高档墓园区的门口,手里举着一串黑枣糖葫芦,饶有兴味的边吃便看热闹。
“好功夫!”老者用手里的糖葫芦往里指了指:“穿黑衣服的那小子是跟穿羽绒服的小子玩命呢,不过……”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去了。
小北才进了组织没有多久,功夫比东哥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如今他豁出去了,疯子似的拼命的打法在和东哥较量,真是搏命的招数!没有防守,只有进攻!
“住手啊,快住手!”岳西看到纠缠在一起的两条身影,脉动两条软趴趴地腿用力往墓园门口跑:“东哥,小北,不要打了!”
“没用的,你说的话他们是听不见的,毕竟已经阴阳两隔。还有啊,这个门禁没有消除,你也是进不去的。”老者的话说还未说完,岳西已经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了开去,她惨叫一声落在地上,魂魄飘摇似要散开!
“不要乱动!”老者把黑枣糖葫芦咬在口中,走到岳西身边,拖着她就往阳光照不到的墙底下走:“都说了,你就不要再想着活着时候的事了……你现在是一只鬼啊,活人的事你哪里管得了?”
岳西说不出话,七天,好不容易才在混沌中聚拢的魂魄都虚弱到了极点,随时都有魂飞魄散的危险。
人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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