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离开这里……”
在岳西走到面前的时候,他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岳西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将他弄上驴车的。
潜意识告诉她,这里危机四伏不宜久留,因此在将红衣美人放到驴车上之后,她迅速地调转方向,顺着胡同又原路退了回去。
这个时候,只有赶紧混在人群里才是最安全的。
当驴宝气拉着平板车再次驶向帝都繁华的街道上的时候,望着熙熙攘攘地路人,岳西终于轻松了一些。
将驴车往城门的方向又赶了一阵才停了下来。
车上的美人在短暂的昏迷之后已然醒了。他挣扎着坐起身子,目光朦胧地望着岳西,似乎是思索了一下才想起她是谁来:“快出城。”
他只有在说话的时候才能让人清楚的听出是个少年的声音。
“还好还好!”岳西抬眼望天,对着虚空作揖道:“还好没让北北变了女人……”
少年生的太美,五官精致眉目如画,如今他的头发又披散着,若不是张嘴说话,简直是雌雄莫辨!
“快……出城……”才醒过来的他显见力气不济,说话的声音时断时续。
“好。”岳西并不废话,跳上车,赶了驴宝气径直朝着城门的方向奔去。
“靠着我,不要倒下。”她眼睛盯着前方低声说道。
这样的天气,直挺挺地躺在车上是很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的。
红衣少年也意识到了这点,果然听话地移了过来,将大半个身子都靠在岳西的身上。
“阿嚏!”早就闻见他身上一股子能熏死人的脂粉味,如今两个人离得近,岳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侧目望向身旁的美人,她不觉眉心一跳:他怎么穿了身女人的衣服?
进了腊月,进出帝都的客商比平时多了不少。因此城门口抄检过往车辆的衙差也增了很多。
已经到了城门下,此时再赶着驴车回去给他找件衣服换上是来不及了,岳西心一横,硬着头皮顺着人流往前行走。
“坐好了啊!”她低声提醒了一句之后便下了车,跟在驴车边缓步而行。心里还在思索着若是被衙差问询时说些什么好……
“呦,这么冷的天儿,小娘子怎么光着脚啊?”
不三不四的声音传来,岳西皱了眉:艹!怕什么来什么!
站在城门口的两个衙差此刻正堵在驴车前对着车上头垂得很低的美人探头探脑……
“不嫌寒碜!”挤到衙差地身前,岳西先恶狠狠地对着车上的‘小娘子’骂了一句,而后陪着笑脸对身后的两个东西说道:“让官爷您笑话了,今儿是我和娘子三天回门的日子,她嫌我给备下的回门礼太少,和我闹了一天了,刚还拿鞋拽我呢……”
说着话,岳西从怀里掏出件东西来打开,里面正是一双样式新颖的红色绣鞋,可不正是新媳妇才穿的样式么。
“成了,赶紧地把车赶走吧……”城门只开了一扇,驴车在城门洞里一停,后面的行人马上就形成了拥堵的势头,当值的衙差见了,无心再调戏车上的‘小娘子‘,伸手翻看了车上的东西,见都是些针头线脑的物件便挥了手让岳西赶了驴车让道儿。
“嗳!”
岳西点头哈腰地应了,忙不迭地将驴车赶出了城,走了几步之后,她又将车停下,弯腰从他的裙摆下摸出了他*的纤足,将绣着合欢的绣鞋为他套了上去:“别动啊,衙差们还看着呢……”
本想挣扎的他果然身子僵住,任她将绣鞋穿到了自己的脚上。
少年的脚白皙而纤巧,脚趾秀气齐整后跟浑圆,足底上还带着灰尘。
岳西一手抓着他纤细的脚踝一手拿着包鞋的帕子将他的脚底擦了擦才将绣鞋穿好。然后将他的两脚并拢在眼前细细地看着……
鞋口处露出他一小片脚面来,红的耀眼白的刺目。
“好看!”由衷的赞叹了一句之后,岳西抬了头,只见车上的单薄少年一张俏脸早就红得如同夏天傍晚的烟霞。
“走吧,媳妇儿!”岳西对着他展颜一笑,侧身上了驴车,拍了拍驴宝气的屁股:“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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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雪夜独处
从天而降的细雪越下越大已然成了鹅毛的样子。轻飘飘的,不慌不忙地落着……
刮了几天的风刀子却小了,只偶尔从人们的脸颊腮边拂过,似有若无。
岳西赶着驴车走在向西的官道上,不时地侧头看看依偎在自己身边的红衣美人,有种宝贝失而复得后的小幸福。
木质的车轮压在才积了薄雪的路上是咯吱咯吱的声音,而车上的两个人却都不说话。
明知道身边的少年身上带了一堆的问题,可他不说,她就不会张嘴去问。
很多时候,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又能如何?不过是给自己找麻烦添乱罢了。
岳西并不是个多事的人。
“你不好好赶车总是看我做什么……”
在被岳西看了反反复复看过多次之后,穿着一身女人衣裙的少年终于恼羞成怒地说道,说话的语气虽然带着嗔意,倒是没多大的声音。
“我瞅你好看。”岳西抿嘴一笑,索性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的脸端详起来。
被一个男人用那样的眼神盯着,少年只觉浑身不自在。他心里恼怒,很想将对方的眼珠子抠出来喂狗,只是身上的药力并未散去,他筋软骨酥哪里奈何得了人家?
垂了眼帘,少年不再与她对视,唯恐自己的眼神带出些许不快之意惹恼了对方。
岳西伸出手想拂去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挑着的雪花,少年警觉地一躲,侧着头横着她:“做什么!”
岳西并不回话,只是轻轻地用指尖拂过他的眼帘,而后从怀里掏了帕子出来在他脸上细细的擦着。
少年左躲右闪的不愿意她碰到自己,奈何还是遭了她的毒手:“不要擦了!那个……那个都擦过脚了……”
“呦!”岳西一愣,随即想起方才给他穿鞋的时候确实是用这块布先擦的脚。
她满不在乎地笑道:“这叫有头有脚,做事有始有终。再说了,都是你自己用的,你还嫌弃自己吗……”
少年被她一番歪理邪说气得无言以对,只得堵着气任她在自己的脸上胡作非为!
对上他气得水濛濛的一双眼睛和不由自主嘟起的粉唇,岳西‘扑哧’一笑:“你这脾气也太大啦,瞅你那样子,是想咬死我啊。”
“哼!”少年别开脸去,不置可否。
“好啦,不管如何还是干干净净的好。”岳西又把那帕子收回到怀里,对着他很轻很轻的说道:“你原本就应该是这样清清爽爽的,以后不要再涂那些胭脂水粉……”
这话说得奇怪,没头没尾的,好似二人是旧识似的。少年扭头诧异地望着岳西,脑子里忽的浮现出在胡同里她直愣愣地朝着自己走来时的神情,莫名的只让他觉得安全,真似是故人一般。
“你……认识我?”他试探地开口问道。
“你不认识我了吗……”对上这样的一张脸,她无法不把他当做北北。
少年闭了嘴,沉思了片刻之后摇摇头。
“没事儿!”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这是早就知道的结果,岳西还是有些失落。然而一转眼她就笑嘻嘻地说道:“一回生二回熟,我是岳西。现在我们认识啦!”
说出‘岳西’两个字的时候,她一直盯着他看,只是少年的反应让她失望……
“嗯。”他仰着下巴微微点头,并不接话。不经意间竟流落出一抹高傲来。
“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抬头看看阴沉的天色,岳西开始琢磨着要到哪里去投宿:“我都说了自己的名字了,你是不是应该也把名字告诉我啊,这才叫礼尚往来呐。”
少年再次扭了脸儿,而且连眼睛都闭了起来:“说个地址,我会派人送上谢礼的。”
“不愿意说啊?”
对方的态度是明显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岳西碰了钉子。
她不以为意地四下看了看,赶着驴车上了小道儿:“那,我就吃点亏,还叫你媳妇儿。”
见驴车忽然变了方向,少年一阵心慌,顾不上去理会她口中占了自己便宜的话而是急急地问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自然是带你去个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所在……然后我们……”岳西抬了抬眉毛,对着他意义不明的呲牙一笑,少年只觉得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
“我们在这里歇一晚,放心吧,这里很安全。”
岳西把他带到了财神庙。
那少年既然急着出城,说明帝都里一定有他忌讳的东西。而这里离帝都并未有多远,他们若是投宿到了客栈,夜里遇到查询的官兵仍旧是不安全。
思考过后,只有这荒废了的财神庙还算是可以暂住。
“你在这里先避避雪,我去去就来。”
卸了驴车,把平板车推进已经没了一扇庙门的大殿里,岳西扶着站在那里直打晃的少年坐在上面,又把驴宝气也牵了进来,她自己则快步的走了出去。
小半个时辰过后,她拖着一捆玉米秸走了回来,而漆黑一片的庙门口少年正扶着门框翘首以盼的四处张望,而门的一边,驴宝气也挤出了个大脑袋来。
“快回去,外面冷。”财神庙虽然经了郑宝才的一把火被烧没了门窗,可好歹还有四面墙壁和一个屋顶,怎么也比露宿在外要好的多,而且这里僻静,正适合躲避藏身。
“怎么这么久……”他追在她的身后埋怨道。
“等急了?想我啦?”岳西现在体力不济,虽然喝了几天汤药调理,可比正常人还是差了不少。
从人家的菜地里偷了一捆玉米秸,走走停停的歇了几起儿总算是走了回来,现在连和他说句话岳西都觉得心脏跳的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在墙角处升起一堆火,又把门口仅存的半扇门板掩起,岳西累得脱了力。见他已经盘膝坐在了板车上,一双眼睛正瞪着跳动的火焰出神,她提着一口气走了过去,爬上了平板车一头躺倒,长长的出了口气:“艹,可累死老子了……”
这样的粗话显然让少年厌恶,他两条秀气的眉已然拧起。
“不用担心,这里不会有人来的,而且离道边远,还有片林子挡着,就是点了火,外面的人也看不到……”岳西气喘吁吁地说道。
“这么偏僻的地方,你是如何知道的?”少年警觉地问道。
“我是如何知道的……”岳西闭了眼,双手抱胸躬身而卧,似乎就要睡着:“我就死在这里,怎么会不知道呢……”
“胡说八道!”少年哆嗦了一下,猛地转了身,却只看到了蜷在自己身后的一抹纤瘦的背影。
“睡吧……趁着有火屋里暖和赶紧睡一觉……”她飘忽的声音几不可闻:“要想逃命,总要有力气逃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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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得那么深下得那么认真
倒映出我躺在雪中的伤痕
我并不在乎自己究竟多伤痕累累
可我在乎今后你有谁陪
……
对着和北北如此一般无二的一张脸,岳西在不知不觉的沉沦……
在孤单的异世,她太渴望一丝可以依靠的温暖了……
☆、第四十八章 媳妇跑了
玉米秸烧尽的时候,一直盘膝坐在平板车上的少年轻飘飘地下了地。
脚上的绣鞋稍嫌小了些,穿着有点夹脚,不过总是聊胜于无。
想起自己的一双脚被身后的男人摸来摸去便觉得一阵糟心。原地转了身,他毫无声息地走到平板车的另一端,垂眸俯视着睡在上面的那个人。
岳西仰躺在那里,依旧是双臂抱胸,呼吸绵长,睡得没心没肺的模样。
少年拢在袖中的手的缓缓地抬起,春葱般的手指已然探向岳西的颈间,没来由的,脑中竟忽然闪过在风雪中他义无反顾地走向自己的样子……
手僵在那里,再探不下去……
他甚至能感觉到岳西皮肤里散发出的温度……只差那么一点!
“哼!”极轻极轻地冷哼过后,少年收了手翩然转身,眨眼间,他单薄纤细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财神庙外。
良久之后,岳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在漆黑的夜色里,她眼神幽幽,哪有半点睡意。
躺在那里保持姿势不动,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后背上一片冰凉,原来,方才那片刻的功夫,她的冷汗已湿透了里衣。
“小没良心的,竟想杀了老子!”
片刻功夫,她已经在生死之间转了个圈儿,其实,少年才一有动作她便已经清醒,只是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的杀意让她克制着没敢有所动作。
不用交手她也知道,红衣少年已经恢复了体力,此刻她绝不是他的对手!
漆黑的夜色里,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一片迷糊的影子。
岳西双手支着身体坐了起来,鼻息间呼吸着已然清冷下来的空气,里面还残留着他身上的那股子脂粉味儿。
站在财神庙的门口,岳西舒展了几下僵硬的四肢,让关节韧带肌肉都做了少许的活动,抬头看看天色,雪已经停了,此时正是将要破晓的黎明时分。
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将平板车推了出来,又牵了驴宝气给它套上,岳西想了想,还是得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就是她不吃,驴子一天一夜没喂也是不成的。
地上的积雪映着天色四处是灰蒙蒙的暗淡,一人一驴孤孤单单地走在林间的小路上,如孤魂野鬼一般。
伸手入怀摸摸那块带着他身上味道的帕子,岳西叹了口气:“唉,媳妇还没到手就跑了……”
……
城门才一打开,已经等候多时的杜三娘便随着人群涌了出来。
几乎一夜没睡的她眼睛下面是两块明显的黛色。
站在城门口,她托了托臂上挽着的包袱又抱紧了怀里包着的一双绣鞋,茫然地四下望了望,想找辆往西去的车辆搭个顺风车。
不远处,一袭黑袍的岳西独自一人坐在一个摊子边,正低头吃着早饭。她的脸拢在粥碗里冒出的热气里,让杜三娘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
心里先是一阵委屈,随即又火冒三丈的杜家小娘子迈开大步风一样的刮到了岳西的身后,抬手照着她的肩膀就是一下子:“你不是都有老婆了吗,怎么还吃路边摊子上的饭食,为什么不回家让你娘子给你煮饭吃去!”
这一巴掌用的力气不小,岳西晃悠了一下,险些趴在桌子上。
她回身,仰着脸儿瞅着怒气冲冲的杜三娘轻声说道:“你饿不饿,坐下吃饭,吃饱了我们好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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